那几个贼子搓了搓手不怀好意地逼了上去,如墨要去护主,奈何只是个孩子,被那些人胳膊一撂就摔在了一边。
方敬哉下意识地想去解围,但是下一刻又被自己否定了。
他为什么要去救他?救了他之后好继续让世人拿他们两个比来比去?呸,他才不会傻到这种地步。那日被自己强上,第二日不还生龙活虎的设套让自己钻,既然这么有本事,就让他们也上一次,然后也逼着他们签卖身契。
方敬哉抱着忐忑不安蹲在石头后面,既有看到对手出丑的快意,又有受良心驱使的谴责,然而在看到那山贼头子拿着那件长衫开始掏袖袋的时候,顿觉一捧冷水当头浇了下来。那人掏完一边换另一边,然后从袖袋里摸出张纸,方敬哉的脑袋里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
要是让他们看到自己那张「卖身契」,岂不颜面丢尽?!
绝对不行!
于是——
「住手!」
大喝了一声,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那些人回身,不意外地都是一脸的惊讶。
「光天化日,你们竟然……竟然……」强抢民男实在说不出口,方敬哉挥了两下那把锈迹斑斑的小刀正对上那几个大汉的凶神恶煞,突然有种跳回去继续蹲着的冲动,就算颜面全无也总比没命的好。
见此情状,封若尘拔下发髻上的木簪往雪里白的臀部狠狠刺了上去。
受惊受疼的马儿立起前腿仰首长嘶,紧接着便发了狂一般抛开蹄子就跑,那伙山贼被马冲得四处乱窜。
「方二少爷快躲开!」如墨没办法让失控的马停下来,眼见就要撞上前面的方敬哉。
方敬哉反应还算快,往旁边退了一步,就见那马带着车贴着他的脸面擦了过去。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脚下一松,但见天地颠倒了位置。
「敬哉!」
感觉有人拽住了他,却抵不过下坠的力道,方敬哉只知道自己摔下去的时候停了一停,接着便又天旋地转起来,有人和自己抱作了一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方敬哉心里有一丝庆幸——
好歹把那个姓封的一起拖了下来,要死一起死,老子亏一点,就算是你报答老子的救命之恩……
「回去以后找个算命先生看一下,我和你一定八字不合命中相克……碰到你就没什么好事!」
方敬哉用手遮着眼睛,抬头看上方。好在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除了擦伤以外没有什么大碍。相比较之下,封若尘就惨了许多,石头树枝在他裸着的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口,此刻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方敬哉走过去踹了踹他,「喂!坐在这里等人来抬你啊?大老爷,天黑前走不出这林子说不定你我就要喂野兽了。」
封若尘抬头,冲着他笑了一笑,「你不是说碰到我总没好事?那你还要和我一起走?」
「切!」方敬哉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巴不得看不见你!我走这边,你走那边,我们谁也别管谁!」说完便径直走了。
走了一阵,方敬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记得落地的时候封若尘一下很用力地收紧抓着他胳膊的手,还有竭力压抑的闷哼……步子逐渐放慢,方敬哉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子,咬了咬牙,然后掉头走了回去。
封若尘依然坐在原处,单腿立着,手撑在身后仰首看着天上,听到脚步声,回头,脸上由惊到喜的表情让方敬哉微微一震。
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二话不说拽过他搁在地上伸直的那条腿,就听见封若尘倒抽了口冷气而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果然是这样……
「才断了一条……」方敬哉啧啧出声,摇了摇头表示可惜。
折了几根树枝,撕下一片衣角替他将伤腿固定,绑的时候也不顾忌手上的轻重,抬眼间不经意地瞟到封若尘忍痛忍到脸色惨白、汗水泠泠的样子,心里不甚愉快。待到整个绑完,封若尘已是疼得连嘴唇都咬破,方敬哉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有些过分,若是当时他不伸手拉自己的话,他也不会跟着一起摔下来了。
切,是他自己要伸手的,老子又没逼他。方敬哉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开脱。
封若尘不能走,就让方敬哉自己想办法走出去不用管他,如墨脱险之后自会来找他的。方敬哉脱下外袍甩在他脸上,骂骂咧咧,「要是你死在这里,大不了到阎王那里晃一圈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继续逍遥快活,而老子就要背着『见死不救,冷血心肠』过完下半身,呸!我才不遂你的愿!」说完,背起封若尘开始往外走。
封若尘说话的时候让他觉得很讨厌,不开口的时候更讨厌,他背着他,那人自说自话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搁上去,两人的脸贴着这么近,封若尘呼吸时温热的气息都吹在方敬哉的耳边,总觉得有些暧昧,就像似有似无地撩拨着的他。
走了很久,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天色渐黑,方敬哉开始有些沉不住气。
「他娘的!老子连媳妇还没背就先背你,晦气!」
封若尘乖乖伏在他背上,声音听来似乎很愉快,「那封某何其荣幸,要不这样,回去以后封某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娶你过门,到时候踢完轿门也背你一背,方二少爷觉得这个办法可好?」
「好!」方敬哉应声道,「老子要你们封家在福建的那块茶园做聘礼。」
「胃口还真不小,恐怕封某是养不起了。」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问道,「方二爷怎么会在那里?」
「恰好路过。」方敬哉干巴巴地回道。心想,总不能告诉你说我打算扮成了山贼来抢那张「卖身契」。
「方二爷出手相救,封某感激不尽,若是能离开此地,封某定当备上厚礼登门酬谢。」封若尘收起玩笑的口气在他背后道了一声谢。
方敬哉不再出声,心里有一丝低落。
一直以为风度、涵养都是作出来的虚伪,但是和他接触了几次,虽然对方耍尽手段把自己整得够惨,然而言辞间那种不卑不亢的雍容大度,令他也打从心底里叹服。就像方才面对山贼时的从容,抑或是和无双公子在画舫船头畅叙契阔的落落大方。
又或者……还有一丝妒忌。
他想得到的封若尘都已经得到了,他还未得到的也都在封若尘那里,他们同年,他被人叫做方二爷,而他被人称呼为封老爷。前者是带着蔑视和嘲讽,后者常常带着敬畏和讨好。
也许方敬哉生来注定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天命如此,他改变不了。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后,看见林子远处隐隐有灯火,又走了一阵后找到间草庐,屋主是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还有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孙女,祖孙俩人靠在山里采药然后卖给镇上的药铺为生。
总算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草庐主人略通医理,封若尘的腿也有得治了,方敬哉累了一天一挨上床就睡了过去。
睡到后半夜,一个翻身触到身边多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发现这个不明物体不是别个,正是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唯独方二少爷不待见的封家老爷若尘公子。
方敬哉抬脚想把他踹下去,但是一想地上潮湿可能对他身上的伤不太好,便就此作罢。
封若尘挨着床沿而睡,小心翼翼地许是怕扰醒了那时已睡熟的方敬哉,于是方敬哉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不大的地儿,然后转过身面朝着里侧继续睡。
但是睡着睡着,便感异状。
身后温热的感觉不断地缠上来,方敬哉往里面挪了又挪,直到鼻尖贴到了墙壁上……无处可躲,身后那人整个都贴了上来,匀畅的呼吸,似睡得正熟。
封若尘身上大大小小不少伤口,到了草庐的时候正发着低烧,山林子里夜露寒凉,应该是觉得冷了自然而然往暖和的地方钻。这样一想,方敬哉便也不再往里缩了,任由封若尘贴着自己取暖,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开始后悔了。
如果这就叫得寸进尺的话,那么封若尘简直将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那不安分的手,先是搭上方敬哉的胳膊,一点一点,最后绕到他的身前,隔着底衣摸到他胸前的突起。方敬哉的身体微微一耸,隔着衣料被摩挲着,说不上的奇怪。
「喂!你醒着是不是?」方敬哉忍不住出声,却换了一片死寂,「姓封的,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外面冻死你?!」
那手的主人受了威胁算是安分了下来,但却依然保持从后面搂着他的姿势,方敬哉吐了口气,搂就搂吧,反正能做的不能做的他们都做了,这点怕什么,这会儿他困得要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那手只安分了没多久,便又开始放肆起来,且愈加过分,索性探到了他的衣襟里面。
手指揉捏着他胸前的突起,像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来回地摩挲,夹住挤压,甚至恶质地用指甲刮过。异样的感觉一波波袭来,方敬哉感觉到自己的欲望渐渐起来。
「封若尘!你个……混蛋!」方敬哉咬牙切齿地骂道,一脱口却是饱含了情欲的味道,无疑是对那人的鼓动,于是那手越发的放肆,顺着胸口,腹部,一路滑了下去,最后触到了已有些硬挺的分身。
「你碰哪里……啊!」无力的抗议最终化为浅声低吟流泻而出,方敬哉一壁想着要制止他,一壁却又捱不过身体最原始的需求,两种意识在对方的撩拨套弄下牵扯着他的意志,最终揉成了一团,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那即将爆发的欲望之上,方敬哉张着嘴像溺水的鱼那样大口大口的喘气。
「太大声的话,也许会被听见……」身后那人好意提醒,凑在他颈边啃咬着他的耳垂,方敬哉猛地一颤,随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背对着封若尘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方敬哉猜想他一定是笑得很得意,因为他的戏弄自己有了感觉,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堕入自己的欲望里,恨自己夸下那不争气的东西,方敬哉张嘴狠狠地咬自己的手指。
腥咸的液体在嘴里弥漫开,锥心的痛让沉溺于欲望的头脑一下惊醒,方敬哉猛地跳坐起来用力推开封若尘,接着一巴掌扇了上去。
月光淡和,铺洒而下,方敬哉缩在床尾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封若尘,感觉就像只受伤的兽。
背着光看不清封若尘脸上是什么表情,方敬哉心里怒气未消,见对方将要抬手便直接扑了上去将他按倒在木板床上,紧紧压着他受伤的那条腿痛得封若尘直抽气。
「妈的!」方敬哉低声骂到,要不是因为那张「卖身契」,自己也不会躲债躲到江宁来,更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想来便是一肚子火。
封若尘被掐得透不过气来,曲起没受伤的那条腿一下顶到方敬哉的腹部,方敬哉吃痛松手,气鼓鼓地退到一边。
封若尘坐了起来,四周黑咕隆咚的,但是方敬哉还是感觉得到他在看他。良久,对方缓淡地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我不闹你了,但是……你确定你现在那样没有问题?」
方敬哉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对方话中所指,刚才被挑起的欲望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却似乎没有熄湮的意思。方敬哉决定出去浇凉水,虽然房间里很暗,但他不想在他面前动手解决,而带着欲火入睡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既是我惹起的,当由我来解决,算是歉意。」话音未落,封若尘已伸手拽住了将要离榻的方敬哉,另一只手抚上他挺立的欲望,轻揉慢捻。
室内静得只剩下喘息的声音,蓬勃的欲望掩在黑暗里,唯有那上下套弄得手所带来的一轮高过一轮的刺激,清晰无比。
情欲上脑,乱了神智的方敬哉空着的手徒劳的四下摸索,无意中碰到封若尘的胸口,触手一片滑腻,封若尘的衣襟早在刚才的厮缠中挣了开来。对方的脑袋垂在他肩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敬哉,也摸……摸我的……」
似受了蛊惑,方敬哉的手挪下去握住了他的分身,封若尘贴着他的脸颊细细地摩挲,那一天在客栈里曾体会到的奇异感觉又在心底薄薄漾开,然是什么,方敬哉业已顾不得多想。
彼此抚慰着,野兽一样的嘶吼,于是欲望一泄如洪,而后便是如潮水退去,一切归于初静。
方敬哉后来做了个梦。
梦里他成了只灰头土脸的耗子,一抬头,长了两猫耳的封若尘晃着尾巴蹲他面前舔爪子。方小耗子二话不说开始逃,只是没逃两步就给封大猫吧唧一扑,逮了回来,被逮住的方小耗子闭着眼睛等死,没想到封大猫却是抬起爪子放了他,于是方小耗子再逃,对方再扑,再再逃,再再扑,再再再……一直折腾到醒。
瞅着简陋的屋顶眨巴眨巴眼睛,方敬哉决定今晚开始打地铺,楚河汉界要是那姓封的敢造肆,伸哪只爪子就剁哪只!
起身,发现睡在旁边的人没了踪影,让他觉得昨晚更像是春梦一场。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人炽热的温度,叹息似的低吟,床第之间向来是别人来伺候他,而今次却鬼使神差地动手替别人疏解。
笼在一片黑暗里,只剩下自身的感觉,还有手指间传来的脉动。有那么一刻,他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知道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沦陷在情欲里,同样急切地渴求着宣泄,不会有人来评价孰优孰劣,他在他的手里,那是一种对等的关系,而这一种体会和认知所带来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美好,让他浑然忘我。
彼此在对方手里颤抖着释放时,唇舌相接。绵软、湿润,四周飘散着淡淡的粟花味道……
方敬哉翻身下床,径直冲到水盆那里,捋起水浇在脸上,冰冷的刺激总算化解了些许未名的冲动。清醒之后,想起昨晚和自己彼此抚慰宣泄欲望的那人姓封名若尘之后,对他的厌恶以倍数叠增。
外面传来说笑声,方敬哉走了出去,看见屋主的孙女小蛮正张罗着早饭,封若尘清清爽爽地坐在一边,于是他也坐了过去。
「若尘大哥,给。」
小蛮舀了一碗粥,夹了些酱菜堆在上面递给封若尘,然后又舀了一碗,方敬哉伸手正要接……结果蛮姑娘自个坐下吃了起来,方敬哉抬着手,巴巴地望向小蛮。「我的呢?」
「若尘大哥受伤了,你又没受伤,可别把我当你家丫鬟使唤。」小蛮将粥盆往方敬哉面前一推,意思你自己动手。
方敬哉在心里闷道,那家伙断腿又不是断手,切!
吃完早饭,方二少爷被打发了去刷碗,草庐主人经过厨房正巧看到担心晚饭的时候没碗又把方二少爷给打发了回去。小蛮一边替封若尘换药,一边听他说京城里的趣事,说到好玩的地方便传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见到被打发回来的方二少爷,小蛮又打发他去屋子里拿几味药材来。方二少爷在屋里头瞪着那一排排的药柜把眼睛都瞪直了还没找到小蛮要的药,只好去求助草庐主人,于是又被打发了回去。
方敬哉一个早上就这么被打发来打发去,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某个坐在院子里惬意地晒着太阳的家伙,方敬哉很想上去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封若尘悠闲自若的神情突然想起了头一晚上的梦,背脊咻得一凉,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回身见小蛮背着药篓要到镇上去,便跟在后头一起去了。
一路上,小蛮就在和他打听封若尘的事,若尘大哥长,若尘大哥短,若尘大哥这样,若尘大哥那样……
「方大哥,你说若尘大哥没事就喜欢逛窑子……」小蛮露出很认真的表情,「窑子是什么地方?」
「这个……」方敬哉一时语塞,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讲这些似乎不太好,便含糊其辞道,「窑子啊,窑子就是有很多漂亮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地方。」专门出卖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