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陈若渊回到大厅,发现同学们都围到一起来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刘振阳跟指导老师。
“老师,我明天自己坐车去。您今天先让我回去行吗?求您了!”
“不行,再过一会儿火车就进站了。你给我回去坐着!”
“老师我真的有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也不行!”
眼看交涉无效,刘振阳咬紧牙关,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向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对不起了!”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同学们,打算自顾自地跑掉。
“刘振阳!”
“快拦住他!”
“喂!”
大厅里的人们都看见了这一幕——一个高个学生被五六个学生死死拖住。
“你们放手,我要去找他!放手!”
刘振阳不顾形象地喊着,急红了双眼,像一头抓狂的野兽。
“刘振阳!”厉喝一声之后,陈若渊走到他面前。
一字一句地,陈若渊用他那一贯严厉的语气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先给我冷静下来!”
冷静?
什么是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
刘振阳怔怔地看着陈若渊,像是三魂七魄都被人掏空了。
陈若渊听见他用那种陷进沼泽里一般的语气说:“他失踪了……”
李啸打电话过来,说,白鸣涧已经失踪两个小时了!
18
是什么让我们懂得害怕?
不是失去,是得到。
“你现在回去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给我坐下,白鸣涧的事我处理。”
“你认识他几年,我认识他几年?交给我就够了!”
虽然向刘振阳作了保证,但陈若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白鸣涧不是会逃课的人,他会不见只可能是被人带走。
被同学们拖回座位上的刘振阳只看到陈若渊掏出手机,一面拨号一面向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刘振阳总觉得在陈若渊、白鸣涧和李啸之间有一种奇怪的羁绊。那就像是一个结界,将他和其他人都隔离在外。有时他甚至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告示”——“私人领域,外人禁入。”
而在刚才,陈若渊流露出的“他的事我比你更有资格插手”的态度,再一次令刘振阳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有一道天堑。
不是他不想了解,是他们不让他了解。
不是他不想帮忙,是他们不让他帮忙。
没错,在白鸣涧的事上他就只是个外人。
白鸣涧……
默念这个名字,刘振阳心里的不安不断地扩大。
你到底在哪儿?你们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他拿起手机,打算再拨一次白鸣涧的电话号。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徐老师。”远离刘振阳他们,陈若渊在空荡荡的长廊里打电话。空旷寂静的长廊令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响,带着嗡嗡的颤音。
“有事快说!”徐望涯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一样,像是投入了小石子的辽阔水面,有着颤音。
注意到这一点的陈若渊竖起耳朵,同时说:“您能帮我查一下XXX吗?我怕竞赛会考这个。”
“我现在不在家,明天吧。”
听到这儿陈若渊打算换个借口,却听见徐望涯自言自语:“啧,停电了。”
停电?新年期间市里很少停电,除非——
“停电?你在哪儿啊?”压住激动的心情,陈若渊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仿佛只是一时好奇,顺便问出口的。
“江东小区。”
没等打探出更多的消息,徐望涯那边就匆匆挂断电话,但陈若渊还是听到一点他很熟悉的声音——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
“嘟……嘟……嘟……”
长廊里似乎一下子变冷了。陈若渊握着手机倒退几步,靠到墙上。
徐望涯匆匆挂断电话以后,拿起另一只手机,扫一眼上面显示的电话号,露出轻蔑的笑。
“哼,还真有毅力……”
等铃声停了,他从窗前走开,走进黑洞洞的卧室。还未出售的商品房,空气里全是涂料的味道。他的脚步声在空空的房间里回荡,遮住了卧室里微弱的喘息声。
“你猜你那个男朋友今晚会打几个电话?”徐望涯向墙角走来,用闲谈的语气跟坐在那里的白鸣涧讲话。
白鸣涧不回答。
“怎么,是疼得说不出话了还是……在生我的气?”徐望涯笑呵呵地蹲在白鸣涧面前,拍拍他的脸,“是你的错,你要是不和那个刘振阳乱搞,我又怎么忍心打你呢?”
白鸣涧仍不回答。
徐望涯也不恼,只是将散落在白鸣涧周围的电烙铁、锯条、铁丝和一包药扫开,然后挨着他坐下。
“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我就知道李啸他们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行啦,反正也停电了,我准备好的东西也用不上了,干脆咱俩聊聊天吧——讲讲那个傻大个对你做过什么,嗯?”徐望涯捏捏白鸣涧的脸,突然用力抽了他一耳光,“你听没听见,我他妈让你说话!”
急了?
白鸣涧垂下眼帘,目光沉静如水底的沙粒,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使徐望涯的手压到他的伤口,他也不吭一声。
“要是今天我没看到他发的短信,你还打算瞒我多久?鸣涧你真是学坏了,这可不行,我要好好教育你。”徐望涯呢喃着,手指在白鸣涧的裤裆那儿来回划动。
还要再忍吗?我还要再退多少步?
当徐望涯的唇凑过来时,白鸣涧抬眼问:“你说李啸的腿废了,是真的?”
他的声音干涩如沙,簌簌地落进墨黑的夜色中。
徐望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原来你一直在想这个?没错,你可以去问他,这两年是不是越跑步腿越疼。”
“……哦。”白鸣涧不再多说,仿佛又陷入沉思。
我还有再让步的余地吗?
夜已深,渐渐的,连稀疏的鞭炮声也听不到了。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和零碎的接吻声。白鸣涧的脖子被徐望涯舔得又湿又热。他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药劲儿快过了,他感到浑身上下都疼,但是也渐渐地有了力气。
徐望涯咕哝着:“你要是早这么乖不就好了?嗯……以后不准再跟刘振阳来往,明白吗?”
白鸣涧动了一下,像是无声的抗议。
徐望涯盯着白鸣涧半睁半闭的眼睛,慢慢地说:“不然,他会成为第二个李啸。”
这就是我隐忍两年所换来的结果。
我始终是错了。
呵呵……
“徐望涯,你从来都不认为你做错了?”
“我可能会做错事吗?笑话。”
“哦……”
白鸣涧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抽出来,趁徐望涯埋头吻他的脖子时——“唰!”冷光一闪,锯条狠狠地蹭过徐望涯的腰部!
“啊!”徐望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白鸣涧早被他药得动不了了呢!
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白鸣涧利索地压住徐望涯,照着他的喉结劈下一掌。徐望涯疼得缩成一团,连咳带喘。
看到徐望涯这幅丑态,白鸣涧从心底感到悲哀。
就是这么一团东西,我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么一团东西!毁了李啸的腿的就是这么一团东西!
哈哈哈哈……
化身为疯狂的野兽,失了常性的白鸣涧拼命殴打徐望涯。锯条撞到地面,断了。徐望涯趁机踹开他,捂着腰往门口爬。白鸣涧伸手在地上一划拉,捞起一支电烙铁,扑过去猛捅徐望涯的后背!徐望涯从没吃过这种苦,还击时毫无力度。幸好白鸣涧之前被他虐待得没有太多力气,打了几下就气喘连连。
“你居然敢打我!”徐望涯一个反扑,想要揍白鸣涧一拳。白鸣涧让了一下,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往死里咬!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
我受够了,我他妈受够了!
李啸,李啸,李啸……
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地还击,结果只是纵容了对方,也连累了身边的人。那人根本就毫无悔意!你叫白鸣涧如何再忍?
被徐望涯踢到暖气片上,白鸣涧抓起一把锉刀又扑回去。
刺下去,刺下去……徐望涯倒了下来,白鸣涧骑在他的后背上胡乱地挥刀,也不管刺到哪儿又刺了多深。
一下,是为了自己那么多年以来的隐忍。
一下,是为了兄弟最重要的双腿。
一下一下,白鸣涧将怨恨、愤怒通通发泄!
“哈,哈……”徐望涯痛苦地喘着粗气,“你敢打我?”
去死!
白鸣涧高高地举起锉刀,面目狰狞。
就在这时——钢琴声,房间里响起了钢琴声。
澄澈透明的钢琴声涌进白鸣涧的耳朵里,是他最熟悉的旋律。
“白鸣涧,你想听什么?”
“《星空》。”
“呃,我只会弹‘小雨小雨沙沙下’。”
“哈哈,那不是儿歌吗?振阳你让开,看我给你们来首外国歌曲——《玛丽有只小绵羊》!”
“李啸,离我的钢琴远点儿,上次都被你弄坏了!”
陈若渊,李啸,还有……
刘振阳。
白鸣涧从徐望涯的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钢琴声中看清上面的号码。
刘振阳……
“嘿嘿,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太想我啊!”
“我过一会上火车,有什么要我给你带的东西吗?”
“白鸣涧,你现在很忙吗?为什么不回短信?”
“难道你在生我的气?”
“亲一下,快给我回短信!”
“你现在在哪儿?李啸说你失踪了,你出了什么事?”
“求你快给我回短信,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
想起之前徐望涯念给他听的那些短信,白鸣涧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能杀。
我还有平凡的日子要过。
他痴痴地看着在黑暗中抽搐呻吟的徐望涯,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想要重新活一次——不是在你的欺压中,也不能是在铁窗中。
白鸣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形一晃,单膝跪倒。他实在是太累了,刚才那个疯子仿佛和他是两个人。
他拄着锉刀,深吸一口气,说:“徐望涯,别再来惹我。”
眼见白鸣涧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徐望涯从心底害怕。再也得不到了,就算用药、用暴力也得不到这个人了。
徐望涯挣扎着起身,半跪着看白鸣涧离开。听见他爬动的声音,白鸣涧停下来,没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钱扔到地上,“自己搭车去诊所吧。”
徐望涯,我只能再为你做这么多。
“鸣涧……”徐望涯的目光又亮起来了。他用充满希望的眼神凝视白鸣涧,“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哈哈哈哈,你并不是真的生我的气,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