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人的感觉,这个叫做冯浩伟的,自己整个人都乱了。
「真的很对不起!」
方雅整天都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等到她来到面前就一直不停的说这句话。
「没关系。」
「怎没关系……我作了那样的事,虽然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喝了酒,然後……然後……」她胀红脸,说不出话。
「然後就东南西北搞不清楚了?真的没关系啦!说起来佔便宜的还是我呢!」浩伟微微露出笑容,他本来是想让方雅别再这拘束紧张才开玩笑,但看到她緋红的脸颊他才在心中大骂自己真是不会看场合,搞不清楚什该说什不该说。
「不……对不起,我没佔你便宜,真的。」
「我知道。」
「哦……那就好……」被她这样一说,浩伟也不知该接什,这样很好,误会都解开啦!
「可是……我……」方雅绞著双手,好象想说什很重要的事,瞬间让浩伟心中响起一阵警报。他想赶快结束这话题,但她已开了口,「我酒癖不好,但我並不是真的谁都认不清。昨天晚上,我知道对方是你,所以我──」
「所以你就想开个玩笑,是不是?」浩伟截断她的话尾。
方雅望著他好一会,带著悲伤。良久,才缓缓说道:「对……我在开玩笑……」
明知这样残忍,但浩伟还是不想给方雅任何希望。他宁願装作不知道方雅对自己的感情,只想把她当朋友。方雅虽美,却激不起自己心中的任何涟漪,如果阿文知道,一定已经大骂笨蛋,居然让到手的鸭子飞了。方雅还未从难过中平复,她什都不说,只是一直看地下,难不成她对自己是一见钟情?突然之间,以前不知是谁跟他说的一句话浮上心头。
『当你看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这种情形怎解释?方雅看到自己,认为这就是她要的,但自己却没有这种感觉。两人一看到就知道属於彼此的机率是多少?这种命定的感觉又是什?不管问多少人,一定就有多少答案。我呢?一次也好,好想要这样的感觉,连生命都燃烧上去的热情。浩伟想到这,突然的一楞,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高中时,自己在追逐程庭仲,不就有一种除了他什都看不到的情感?
从那天开始,两人有同样的课的时候,坐在隔壁,中午一起吃饭似乎成了不成文的约定。
什时候开始的也搞不清楚,当庭仲注意到时,浩伟已经理所当然的跟在自己身边。自己孤僻,不爱接近同学,而他却也不太跟同学说话,有空就来找自己。这样的情况只能用诡异来形容,说是朋友但总是浩伟单方面的说笑,即使不理他他也谈笑自如。所以两人比较像一个粘在另一个身後,连其它看到的人都觉得奇怪了。
有时候问他,他也只是笑笑的说,「我觉得跟你处得来。」
但两人在一起吃饭时,他又很少开口,只是静静的吃自己的饭。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浩伟,庭仲常趁他不注意偷偷的观察他。他总算明了自己为什一开始会看错了。两人都不爱说话,沈默温和,只是王淳桓似乎比他更活泼一点。外表截然不同,但本质却如此相似。有时候,甚至会给庭仲一种回到高中的错觉,恋人仍在自己身边开朗的笑著,和自己说话。
「在想什?」
一贯柔和的话声,在嘈杂的餐厅中根本听不清楚,等到庭仲抬起头,浩伟已不獑柫药状瘟恕?
「……想以前的事。」
看著坐在自己对面的庭仲用叉子搅著他那盘咖哩饭,却又不吃下去,浩伟明白他心思早已飞到以前。开学已经两个月了,自己就不知看过他这种表情几次。每次遇到这种情形,浩伟只能静静的等他自己恢复,什也不敢说。
「啊!对不起!你已经吃完了?」他又出神好一会,才突然的冒出这句话,脸上带著歉意。
浩伟轻轻摇头,示意要他慢慢吃。他感激的笑了一下。
「你上次的笔记有抄吗?」
「有。」
「等会借我印。」
「好。」
上次的课在上课前庭仲突然打浩伟的手机说他不去,说是有临时工。浩伟之前隐隐约约知道庭仲自己一个人住,但没想到他得出自己所有的学费,所以兼很多工作。知道这件事後,浩伟的不安就更加深重。和他相比,自己有固定汇进户头的生活费,已经缴好费用的宿舍可住,但庭仲因为户籍在本地,连便宜的学校宿舍都无法申请,只好到外面住,这样的负担远比自己要重太多太多了。
浩伟搞不清楚庭仲究竟兼了多少工作,可是有时他上课会极度疲劳,那就表示他前一天打工到很晚。
自己想帮助他,却又不知从何做起,如果可以,他也想打工然後把钱给庭仲,但那只不过是异想天开。相处久了,浩伟才知庭仲是个自尊心极重的人,如果帮助他钱,只怕他会觉得受到侮辱而不再理睬自己也有可能。想到这种可能性,浩伟就更觉得毫无头绪。
至少,自己可以陪伴他,让他不要一个人孤伶伶的,这是唯一能做到的事。
从恶梦中醒来,庭仲感觉到有人在轻抚著自己的背脊。动作很轻柔,重复不停,让庭仲渐渐从恶梦的痛苦回到现实。
「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浩伟的脸就在眼前。两人在念书,自己不晓得什时候睡著了。
因为快要期末考,两人决议一起念书。其实是庭仲需要浩伟告诉他上课重点,笔记,才拜托庭仲来他家的。进到屋裡的时候,他似乎很讶异。不过也难怪,只有三坪大的房间,厕所和浴室必须整层楼的住户共享,不惊讶也难。
「很破旧?」
「还好,学校宿舍跟这裡也差不多。只是……看起来好孤寂。」浩伟喃喃的说。
孤寂?庭仲看看自己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可是被他这样一说似乎就真有这种感觉了。自己因为省钱,除了书桌椅子一定要买之外,木板床是本来就有的,上面垫著从家中带出的毯子,其它几乎就是书、罐头、泡面等民生必需品,还有散放一地的衣服。可能是斑驳的石灰牆壁看起来特别淒凉吧!庭仲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活在贫民窟的人了。
「没办法。离学校最近最便宜的就是这裡。每个月房租加上生活费也要一万多。」房租七八千,生活费也至少从六七千起跳,因为还有存款,否则自己早打工打的天昏地暗。
听到这些话,浩伟的表情都纠结在一起。
「如果有我帮的上忙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他低著头这样讲,庭仲心中不禁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他搞不懂浩伟幹嘛要对自己这好,因为两人是朋友?
就像现在,本来因为连自己都不记得的恶梦而痛苦,却因为他而消散了。庭仲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但梦中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忘不了,如果说梦是一个人心灵的反应,那自己的心就像这个梦,暗的什都看不到吗?
「现在几点?」
「四点半。你打工是五点半吧?可以再多睡一会。」浩伟收回自己的手,眼光又回到书本上。
「刚刚是你在摸我的背?」
浩伟的脸有些酡红,「嗯……看你睡的很难过,所以……你作了恶梦?」
「差不多。只是现在我什都不记得了。」
浩伟很担心的看了一眼,接触到庭仲的笑容他才安下心。
一考完试,浩伟就兴冲冲的去买了盆栽。临出门前,几个学长还哀怨的看著自己,抱怨自己几乎都不在宿舍。浩伟表面上听著他们的话,心中却已在盘算著买什东西来布置庭仲的房间好。最後他决定买盆栽,买装饰品太过女孩子气,又不实用。至少一株植物可以替那间房间添一些人气吧!
走到花店,浩伟挑了一盆万年青。他把上面刺眼的红色缎带除去,看起来就顺眼多了。绕过几条街,总算走到庭仲槓屋而居之处,按了门铃。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脸睡眼惺忪的程庭仲。
「你在幹嘛?这是什……」
浩伟把盆栽放在窗户下,果然整个房间有了绿色後就亮眼多了。
刚睡醒的庭仲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蹲在浩伟身旁,好奇的盯著盆栽瞧。
「你拿这给我幹嘛?」
「有一盆植物你不觉得比较好吗?看起来舒服。」
「我没有那个耐心养植物啦……」
「万年青很久才需要浇水。你就把它固定放在窗子下晒太阳,就会长得很好了。」
「哦……」
看起来一脸无奈的庭仲,最後还是接受这个事实。他抓抓头,睡意似乎还没消。
「你考完了?」看到浩伟,他想起期末考。
「对啊!」
「寒假要回家吗?」
浩伟有点高兴的抬起头,但看到庭仲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整个人又消了下去。
「我哦……还没决定。你呢?」
「我没地方可回。寒假打算多接一些工作。」
离当初离家居然一下子就半年了。一开始度日如年,习惯之後反而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自由自在。但是父母亲怎样就不晓得了。反正自己有没有待在那个家都一样。这半年,没打过电话,没见过他们,真的是完全都断绝了。
「我也待在学校好了……」
浩伟有点像囈语似的。庭仲以为自己听错,他待在学校幹嘛,好好的有家不回?
「为什?」
「我……因为我想打工。学校附近的工作比较好找,所以我想幹脆留在这裡……」浩伟心虚的解释,他本以为庭仲寒假会回家,但他却要留在这裡。浩伟瞬间也产生了留在这裡的念头,家裡那边另外想办法解释就好了。反正,他就是不想回去,想待在这裡。
庭仲觉得狐疑,但心中也有一种安心之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的好,放假之後,这附近势必会更冷清。只是另一方面,浩伟刚刚明明说还没决定,却又突然说他要留下来。是为了自己吗?庭仲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浩伟的心情。
结果为了这种理由,自己居然决定寒假都不回去。打电话回家告知的时候,还被母亲很狠的刮了一顿,最後以学习社会经验等理由给挡了过去。浩伟不知道自己是怎回事,但自己越来越靠情感而行动了,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应该这样做,他也不想去想这些事,反正自己从来就没有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不是吗?每一个决定都像无意义的,但心中又有一个声音不停的督促自己去做。
但是当最後一个室友也收拾行李回家後,一下子变冷清的寝室一开始觉得舒服,後来就觉得痛苦。当自己一个人觉得寂寞难受时,浩伟就会想到庭仲每天都是这样过,接著又会想到是自己害他这样过,然後就烦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开始放寒假後,整个校园都安静下来。今年是个暖冬,所以即使已到二月仍没有多冷。浩伟每天就在打工和宿舍之间徘徊,晚上就去庭仲的住处窝一会。也没作什,通常庭仲就在做自己的事,浩伟也只好静静的坐在一旁。浩伟忍不住想庭仲其实根本就不想他来,但他却对他常来没作任何表示,好象把他当成屋子摆设的一部份。
「会不会无聊?」
有时候猛然一句问话,就吓得浩伟魂不附体。
「不会……」
「那就好。」
这个时候他会笑一下再去作自己的事。那至少是不讨厌吧?比起以前实在好太多了,算是天壤之别,至少自己算是他的好朋友。有了这个勉强算是鼓励的表示,浩伟虽然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太打扰人家,结果还是忍不住走到这裡。
过了两个礼拜,庭仲居然给了他一把钥匙。
「我下礼拜开始打工变多,而且时间不固定。如果你来我却不在的话,你就自己进去。」
又更多打工了吗……浩伟抓著钥匙,轻轻点头。他心中响起一阵警讯,不知不觉间,他们好象成了一对男女,说著男女间说的话,自己甚至答应等他,好象变成女人似的。这种感觉让浩伟有点欲哭无泪,但却还是想照做,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看到庭仲一直看钟,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终於忍不住开口,「你待会有事?」
听到他的问话,程庭仲整张脸板起来,但却掩不住肢体上的僵硬。
「没有,我没事。」
「可是你这一星期都怪怪的,很毛躁。」
那是因为那臭小子整整一星期都没来。先前每天都来,为了不想让他在门外空等,还特地去打了一把钥匙给他,他却从此都不来了。庭仲每天都尽量快点赶回去,但屋裡都没人。一天天过去,他开始紧张浩伟是不是出事,打手机给他他也不接。那给他钥匙是为了什?
越想越烦躁,工作就越作不好,所以庭仲尽量避免去想,但表情中,动作中,焦躁总是掩埋不住。他甚至开始想,自己说错什话或做错什事了。难不成他回家了……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他从来没说过。放寒假以来,浩伟每天粘在自己身边,那种感觉会让人上癮,对他笑他就会回以微笑,不说话他也就安静的不吵你,但却又形影不离的陪著,让自己几乎有种错觉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这样说来,自己又把他当成什?会动会笑的娃娃?应该不是。
自己早已习惯他待在身边,没有就不行。庭仲明白到这一点。
他心中急著想回去,但工作仍然到十一点多才结束。再整理一下,回到家中,已是将近十二点。屋子中又是一片全黑,庭仲微叹了一口气,把门打开。
「你回来了?」
被声音吓一大跳,庭仲按下门旁的电灯开关,瞬间灯光洒在整片室内,浩伟坐在角落眼睛直盯著他。看到他的时候,庭仲有一种总算安心之感,但随即又有怒气湧上。他很想大声问浩伟为什都没来,可是真正看到他的时候,先前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怎不开灯?」
「只有一个人没有必要。」浩伟低著头,小声的说。
「为什……这久没来?你有事吗?」庭仲放下东西,也在地板上坐下来,正面对著浩伟。浩伟缩了一下身子,更往牆角躲去,极力保持两人的距离。庭仲看到他这样,反而有种冲动,想把他逼到角落,让他无处可逃。
「我没有什事。」
「那为什不来?」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听的出压抑极大的愤怒情绪,可是又无法克制,「如果不想再来这裡了,那你拿钥匙也没必要。」
浩伟的眼睛始终没看著自己,除了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庭仲不了解他到底在逃避什,逃避到连自己都不想看。
「我没有不想来……」他的声音很微弱,又很虚幻,「我一直想来这裡。可是,这样好怪。」
「什地方怪?」
「我们。那天你给我钥匙,我突然很害怕。我们好象在做一般人不会做的事,或许你不这样觉得,可是我已经快要不能负荷了。我每天都想见你,想待在这裡,想跟你说话,你不知道我跟你相处的时候心裡都在想什……我总是一直在看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怪……」浩伟的口气很急促,无意识的不停诉说,好象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这一个星期来,他想的都快崩溃了。「你为什要给我钥匙,这样我要一直去费心猜测你的心思……」
他的话中充满不确定感,但也带著连浩伟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语气,他好象在埋怨自己,可是听起来却像在寻求一个确定的答案。他的眼神不知何时从茫然转成热切的的追求,注视著庭仲,本来苍白的脸上布满因激动而产生的血色。看到这样的他,庭仲感觉自己和浩伟同时都在改变,他们的感情已不再是先前那种淡如清水般的来往,而变成像火烧似的热情。
庭仲向已退到角落的浩伟移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因为这个动作,浩伟的喃喃自语总算停止了,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没有你那迟钝。我也不需要去猜测老半天那是什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浩伟的眼睛在眼前眨动,好象不太能了解是什意思。真是迟钝到家了……庭仲忍不住笑出声,因为他的笑容,浩伟不太高兴的皱眉,像个小孩子似的。看到这样的他,庭仲感受到一阵燥热充斥在身体四周。他闭上眼将自己的唇贴上浩伟的唇。浩伟一开始有点想逃的感觉,但在庭仲的凝视之下,他还是闭上眼睛,任庭仲再度深深的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