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好兴奋……好……好……。」
嗯、我回答道。
「虽然……有点恐怖……。」
嗯、我再次回答道。
「你也发现到了……是吗?环学长……这问……教室的……门。」
嗯、在移动。慢慢地、没有一点声音,正滑向门口开始闭合,将这间教室的唯一出口封住。我原本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祈求理科教室变成电梯口,因此将懒虫留下以争取时间,但结果却是如此。柠檬绿的门没有半点声音、慢慢地移动。以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速度闭合的门,在经过二十分钟或三十分钟之后,就会将出口完全密封。现在缝隙仅剩下四分之一左右,差不多已经要结束了。
「环学长……你还有注意到……另一件事吗?这间教室的时钟是不动的。好象学校里的人跟时间再也没有关系似的。」
「——」
「好恐怖……啊。学长,好恐怖哟。我觉得我们可能会被永远关在这间教室里,这比跳过那些硫酸罐还要可怕。」
「——」
「喂、学长,要去理科教室吗?走吧,我们一起去,环学长。虽然感觉很可怕,不过就像我们到这间教室来的时候一样,手牵着手就没事了。」
「——」
「我虽然感到害怕,但是和学长在一起就感到安心。现在我虽然还是害怕,不过这样子也很好呀。」
「——」
「好啦……学长,虽然可怕,但是真的很好呀。」
「——」
「好兴奋哟,只有我们二个人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因为可怕所以不会分离,我们也是因为可怕才知道这些事的不是吗?和环学长二个人在如此可怕的地方真好。如此可怕又如此地兴奋,真是太好了。」
「——」
「心情……好兴奋。我终于懂了。」
「——」
「如果面对这么恐怖的事都可以如此地心平气和,那么当面对死亡的时候也可以心平气和啰!」
「——」
「学长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
「因为是如此地可怕又如此地兴奋,所以这就是我真正的初恋,是真实的。」
好恐怖、也好兴奋,如同懒虫所说。
我害怕、兴奋到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血液全部集中在心脏和身体的中央,完全没有流到头部,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没有办法思考。
然后,我们就进到理科教室,袖强酸的小部队成对峙的局面,也不知道之后是不是还会有其它可怕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走出这间校舍的一天?但是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兴奋真好,只有二个人的世界真好。好棒,快要死去般的好心情,死都无所谓的好心情。
啪……才刚以极快的速度通过门口,门就趁势关起来了。这是二个人踏入理科教室后立刻发生的事。
门关上后,室内又回复到之前的死寂。在苍白的月光照射下,映出篮灰色阴影的硫酸、硝酸、盐酸共六个罐子,还是一样背对着窗户,一动也不动。
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辨呢?晚风轻轻地拂过脖子。舒爽地冷却和懒虫玩耍后的热情。
「把那些罐子全部打破不就好了吗?」
提议这大胆计划的,不用说就是懒虫。
「这样子我们就不必笨到用自己的身体去试了啊!用椅子或什么东西远远地砸过去,全部摔到地上摔破如何?」
「原来如此,真是聪明啊,懒虫。不过你想它们会这么简单就破掉吗……。」
「我要去了!环学长!快点躲到桌子里面去!」
呀!还是一样,从不把别人的话听完!不用我多说,懒虫的行动既性急、大胆而且极端。才说完躲起来的同时,就将一张没有靠背的长方形椅子高举过肩,摆出投球的姿势。不锈纲制的四只椅脚,唰地画过空中。椅子以完美轨迹,一直线地朝着实验用长桌飞去。
细长的不锈钢椅脚,画破鲜明的黑暗与月光,撞向桌上。脚尖撞上了士兵的身体。
「!」
椅子理应撞倒六罐放在一起的药罐,竟然转向,令人无法相信!
在淡蓝色的玻璃表面,仅仅差距数公分的地方,似乎碰到肉眼看不见的薄膜,四只椅脚一齐飞向空中。从罐子的塑料瓶盖上掠过,一头撞向其中一扇全开的窗户。而应该会直接被弹出窗外、掉入校园的椅子,又再次以诡异的轨迹飞向空中。看着这连图都画不出原因的现象,我们不禁忘记呼吸、睁大眼睛注视着。这和我们被关在美术科教室里的玻璃,简直一模一样,现在在理科教室里打开的窗户上又再次发生。『肉眼看不见的膜』不是只有在药罐四周。虽然在这屋子里可以有这么多的新鲜空气与风,窗户可以大大地敞开,但是这一层『膜』是确实存在的。
椅子被弹回来。从没有任何的遮蔽物的地方弹回来,再一次掠过药罐的上方,画着美丽的拋物线回到我们的脚边。
喀啷!
漂亮的着地。简直就像是个玩笑。懒虫丢出去的椅子,正经八百地回到地面上。就在眼前的桌上……。
「环学长……。」
我迅速用力地握住懒虫原本只有指尖微微碰触到的手。
「果然没错,果然没错,状况就是这样。那些罐子……那些窗户……这间校舍……。」
「算了,懒虫,不管窗户了,我们到门那边去。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从那里可以通向某个地方。」
「这些人……。」
「走吧、懒虫。」
「这些人不想把我们从学校放出去……或让我们逃出去。」
「不管这些了!懒虫!走了吧!」
嘎……。
微暗中传来奇怪的声音,打断了懒虫的声音。
嘎……嘎、嘎、嘎、嘎……。
发出响声移动的,是并排在长桌子上那群部队的塑料瓶盖。没有任何人碰触、就好象预先在里面装置好机械开关似地,嘎嘎地一起转动。延着刻在玻璃瓶上的螺纹,红褐色的瓶盖转眼间已经转到罐子的最上方,不安定地摇晃着……喀啷。
一齐顺着玻璃罐光亮的表面滚落地上。
六个圆形的塑料瓶盖,从药罐跳到被涂成米白色的桌面上,有点像搞笑片一般。因为它们无害也没有恶意。
它们只是单纯的安全装置。硫酸与硝酸、盐酸的药罐。它们的作用只是为了让这些罐子里的东西……『子弹』不会向外飞,把『枪口』堵住而已……。
喀、当……。
解除安全装置的步队,立即像玩游戏般地进入下一个行动阶段。
喀、当……。
药罐开始倾倒。从直立不动的状态,毫不犹豫地立刻让印着凶恶药品名称的标签落地。
喀、当……
开始倾倒。一罐接着一罐,不慌张、很有规则性,从右边开始,每三秒钟一罐。
『硫酸』,然后另一瓶硫酸。接着是第一瓶『硝酸』。
『硝酸』喀、当……。『盐酸』喀、当……。『盐酸』喀、当……。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以瓶口部份超出桌面的姿势,一起从倒下的药罐中溢出来的,不只是液体。透明的水流原本应该依循重力法则笔直地落向地面……。但是如此理所当然的情景,在如此异常的夜晚是不可能发生的。咕噜……药罐士兵咳着湿湿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将软泡泡的透明水球吐向空中。如果要用言词来形容,那么看起来就好象是潭净在无重力状态下的太空舱内部的水滴,或是黏稠的吹泡泡,或者说是飞在空中的超大变形虫。透明的球体表面不安定的波动着,同时六个宛如篮球般大小的谜样水球,缓缓地向空中集合。在我们面前快乐地悠游漫步。其中一个忽地向上面飘女时,就会有另一个像是在对抗般、并排着完成任务,只剩下空罐子残骸的桌面上快速弹起。
然后天花板与桌面这二个地方,大约同时散发出白烟及刺鼻的恶臭,还有几乎快要穿破耳膜的低沉声音。
「环……环学长,那是……。」
「快走、懒虫,不要发出声音静静地离开。」
「那个……那个罐子里的东西,并不是硫酸或盐酸。」
没错。所以我说要静静地离开呀。现在它们虽然是任意地四处乱飞,不过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或是对我们还不感到兴趣,但不论是哪一种,我们现在就走,懒虫。
腐蚀与烧焦的痕迹转眼间开始扩散,即使是一整片的白色天花板也会被完全染黑。天花板上被变形虫般的球体触及的部位,会滋滋地开始沸腾,然后剥落以致于裸露见底。
这种程度不会是放在学校里的酸液。不是我们所认识的『硫酸』、『硝酸』或『盐酸』。而是更加浓缩、更加强力、用意更加狠毒的东西。它们一定可以溶化任何东西。
「快逃吧、懒虫。」
再也不能等了,正当我用力扭着握着的手,想要拖着懒虫在桌子与墙壁的缝隙间小跑步。——这时候……。
咕噜。
大张脸一齐转向这边。
那些圆圆透明又软泡泡的变形虫,虽然没有眼睛口鼻,却都一起注意到了。像是有什么暗号似地、一起将不安定地产生连漪的液状球体转半圈,凝视着我们。
然后……。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变形虫们等待着时机、完全配合气息,当理科教室的后门开始闭合时,忽然向我们冲来。
「懒虫!」
我只喊了一句话就冲出去。再也没有时间确认身后状况。只能让指尖越来越用力、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让我们分开,冲向眼看着就越来越窄的门口。从背后追上来的是蒸气、白烟,还有溶化东西的讨厌声音。出现在我视线角落的,是在空中飞驰的透明怪物。平滑的表面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沿路所碰触到的一切物体,都被无情地腐蚀。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距离出口不到二公尺、不到一公尺,已经可以看见隔壁的教室。是青苔绿的地毯,墙壁上所挂的肖像,从巴哈开始、萧伯特、莫扎特、贝多芬等……。
「……懒虫……。」
回头一看,变形虫酸液已经迫近到几乎碰触到我脑袋后方短发的位置。我一边向门口跨出最后一步,同时将手伸向瞳孔睁大的方向。懒虫手抱着头,身体毫不停息地向前倾,一付滑垒的姿势。
就在最后一瞬间,我们右手依然紧紧地握住,将身体滚向音乐教室的地毯上。
……喀啦喀啦喀啦……啪!
我的背部陷入软绵绵的触感之中,仰看着紧闭的门,喘着气息,然后更紧紧地抱着怀中弱小的身体。
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着,懒虫也是一样,太可怕了。由于极度的恐惧,让人不知所措,差点就发疯。只差一点点,那个……那个怪物就会碰到懒虫的脸。腐蚀掉他的头。发出像猫般眼神的瞳孔也会被吃进肚子里。烧焦、溶化。真是太恐怖了。手拉着手真是太好了。
「……环学长。」
颤抖透过他的双手传到我的身体。
「环学长,好象……还没有结束。」
「啊?」
「好象还不可以休息,真正恐怖的从现在才开始。」
在懒虫说了之后我才注意到,我凝视着……凝视着我不想注意到的事。一个晃动的巨大影子,映在墙壁与懒虫的瞳孔之中。
讨厌的感觉,充满恐怖的感觉,和音乐教室与理科教室一样。从校园里吸入空气的全开的窗户,还有守护窗户的卫兵,而阵仗一定是摆在假窗户正前方。平台式钢琴的键盘与琴盖张开了大口,然后从那里伸出像孔雀羽毛般放射线状的『触手』,威吓着入侵者。
被映在墙壁上、像水草般的巨大阴影晃动着。
数十根……数百根的琴弦,现在正拉长着躯体站立在响板上,高度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了,在诡异的风中晃动的同时,也将视线投在我们二人身上。
「环学长……你认为它们打算对我们如何啊?」
「你刚刚才说不可怕,不是吗?……没关系,因为有我们二个人在一起呀。」
「……说的也是。」
「走吧懒虫,就算它们追过来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手牵着手。」
于是我们站起身来,手牵着手凝视着门的唯一出口,然后一直线地冲过去。
能在这个时候,门开始自动闭合的响声、与无数琴弦画破空中疾驰而来的渐响声,人在室内响起。
一个是为了把我们封闭在里面,一个是为了捕捉我们。
血红的雨滴。我们走在满布湿黑的碎肉与骨屑的青苔绿地毯上。浮现在黑夜中巨大的月亮,眼睛连眨都不眨地凝视着充赤着浓厚的血腥味、让人极度鼻酸的音乐教室。飞溅在天地四方的血滴,依然湿湿地泛着亮光。
这是某个人刚刚被杀的房间。是谁的身体,皮肤、肌肉、内脏、骨头,全部都被切开、被粉碎……。
如今已没有悲鸣、回复到宁静。
「虽然这是特别教室,但是窗户……所有的窗户都没有打开,都关上了……。」
「门的作动也和普通教室一样。入口慢慢地关上,而出口依旧是打开的。」
「这里好象没有像家庭科教室及图书室里的陷阱啊。音乐教室……你看,就在窗户旁边有部平台式钢琴,我认为就算它突然袭击过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窗户没有打开,就不需要诱人陷阱的饵。大概是没什么危险吧,我想这间房间……可能也是依循普通教室的法则在运作。」
「这个嘛……香我见。这种状态,会不会是表示……是间已经达成目的的特别教室。如果特别教室的作用是利用窗户、或是其它之类的陷阱来杀伤入侵者,那么现在的状态就是……。」
「——」
「陷阱已经激活了,然后有谁落入陷阱之中?一定是和我们一样,在放学之后进到这校舍或留在这校舍里,然后就这样被关在里面的人……。音乐教室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之后,才又回复到平静,变得和普通教室一样。……这么说……香我见。」
「古都!」
「……你认为会是谁?会是谁被杀了?你认为会是我们认识的谁?这个……这个四处散落的身体到底是谁的……。」
「古都!」
被握住的手突然被用力地牵动……然后我的身体就跌入香我见的怀里。血的雨滴,又从天花板上滴落。红色的水滴即使擦过香我见的脸颊,仍然无法动摇他坚毅的神情。但是……。
「脉搏很快的,噗通噗通地,你害怕吗?香我见。」
「你不害怕吗?」
「我也很害怕呀,你是为了不让我感到害怕对吧?香我见。」
就好象现在,在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为我而做。为了不让我看见凄惨的情景而将我抱入怀里。为了不让我被血滴滴到而用手覆盖在头发上。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保护我。
所以我不会害怕。虽然真正的『恐怖』现在才要开始。虽然让我感到『恐怖』的是从下一问教室才开始。……对不起,谢谢你为了不让我害怕而做的一切,对不起呀,香我见。对不起,在我的身体中寻找。
——【锁】是用魔法打开的。
「嗯?」
「你不觉得好象从隔壁教室传来什么声音吗?」
「……声音?难道会是人的声音。一
「没有错,有人在隔壁。」
「好象走,不过这声音……。」
「有人正在隔壁哭泣。」
这一次我并没有追上去。我抢在香我见的前面。我一转身,跳过染满血迹的青苔绿的地毯,第一个穿过门口。音乐教室的隔壁……三年级美术科教室,我将手放在紧紧抱着座位、放声哭泣的朋友肩上,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