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么洒脱!待君千夜,近在咫尺,也捉不住啊!"
胤禛忽然觉得有点心慌,他潜意识既怕弟弟说下去,又怕弟弟不说下去。忐忑间,手已经被紧紧抓住了。
"哥......我在发酒疯么?"突然咧嘴大笑。只是映着月光,这笑容既惨淡又凄楚。反衬出那英挺俊美的五官,染上一层银白的妖艳味道。他猛的拉过兄长死死的拥紧,惨声道:"哥哥你只当是老十三发酒疯了吧!"
胤禛轻轻的摇头,又慢慢的点头,双手抱住弟弟的头,捂在怀里,低声说:"十三弟,你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我喝多了......我没有喝多......"悲鸣着,在哥哥的抚摸下渐渐松开了手,人往后仰去。胤禛一手挽住腰,再一手又挽进怀里,由得那孩子哭的泪人似的。他侧头看去,园中梨花又开了。梨花胜雪,多少年前的那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抚慰着一个孩子,抱着他,哄着他,多少年后,又会如何呢?
人生一世,能看几度梨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说自己醉了的人却字字分明吟诵起来,只最后一句,被堵了回去。
捧住他心中疼之怜之深爱之极的脸庞,不由分说的迎面锁住那宛自念诵的唇。良久,分开,却不放手,只定定地望了那双夜似的眸子,颤声说道:"......是明月夜,却不叫你短松岗。"
走到这一步,只是造化弄人罢了。抛开一切,剩下的只是坦白的真心罢了。即然如此,又何必要到"短松岗"时再追悔莫及呢?压抑了十多年的火焰喷薄而出,反而镇定了。再细细的审视着那个人,万般滋味在心头,拂去泪水,柔声道:"以往你哭的时候,哥都得慢慢哄,今天你再哭,哥可就没力气哄了哦。"低笑着,吻去泪痕,"今天我不是哥哥,也不当你是弟弟......你若是哭了,我不会哄你。"
他脸上浮出一抹壮烈的微笑。
"你记得不?你小时候我常抱你回房间,今天,看看这书生还抱不抱得动我的拼命十三郎了。"
胤祥呆呆的,望向他的兄长。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所以,在胤禛抱起他的双膝时,他也只是傻傻的伏在哥哥怀里,闷闷的来了句:"哥你这是抱孩子的抱法呢......"对方只低笑着,不作声。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对方会做什么。虽然并非未经人事的孩子,却霎的羞红了脸,诺高个男人,羞涩的,说不出话来,头深深的埋进那个渴盼已久的温热的颈窝,任凭滚烫的脉搏烧灼着彼此的神经。
"你记得吗?以前......你就住这间房呢。"进了书房后的卧室,将弟弟轻放在锦榻上,"没想到我还有这份子力气,不枉阿玛过去逼着练武。"
"哥......"
"我说过今晚我们不是兄弟,叫我的名字。"
"胤禛......"
"嗯......"
"禛......"仿佛梦游般的呓语,月光照进来,映得那个男人一身辉白,冷冷的,但血却是热的,不可置信的反复吟哦这个字,那怕它早已在心中刻骨铭心成一道亘古化石。恍然梦醒,看他若仙的清俊容颜,飘渺便似要为月光溶去,随清风飘走,胸中痛极,不由分说,用力将其拉下,返身再压倒在大红绣牡丹的绵缎上,一字一顿的确认:"今晚,你就只是我的胤禛而已?"
对方沉默的笑着,轻轻的点点头,细心的一颗颗解开他的衣襟,直到他雪也似的胸膛映上了水似的光辉,他才哆嗦着,俯下身,用牙一点一点替对方除去外在的束缚,他专心的做着他的"差事",任凭自己被慢慢的褪去最后一点遮挡......
"祥......今晚......我恐怕不敢保证我不伤着你。"
不变的慈爱和善,只是其中多了点颤抖,一点极度抑制下亢奋的颤抖。
他搂住对方的双手轻轻的哆嗦了一下,身下的身体滚烫的不象是那么白的肌肤应该有的温度,而那皎洁身躯的某处,正以一种坚强的状态顶住了自己。
他低笑了。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我的胤禛......"
--相同的理由。
梨花、月光、小院
书橱上都是圣贤
圣贤在看
看两个痴心的傻子
"我许你二人心愿,天狼白虎,一世缘矣。"
缠绵到极致时胤祥梦见了天上宫厥
绝色的天人来来往往,自己一身金甲,昂首走在瑶池边上
池上盛开青莲朵朵,仙风缭绕,玉宇呈祥
他呢?
我的胤禛呢?
他张口想叫,却叫不出声,恍惚间闪过哥哥愁苦的脸,也一样的身披金甲,却是一股浓浓的优雅文静,半点没有武将的戾气,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用力去追,却总也追不上......
"禛!"
他声嘶力竭。
那个人哭了。
泪水滑过脸庞,也像刀子刻过他的心脏,他痛极,伸手欲拭,却只在咫寸之间不能触及。
"......我愿舍仙籍而去......只求......赦他无过......"
其它的,听不清了,只是一味的追着追着,直到跟着跃进瑶池,不问身边莲花朵朵,穿云破雾,遥见重重宫厥,依稀帝王之家......
"我许你二人心愿,天狼白虎,一世缘矣。"
猛然间惊醒,却是黄粱一梦,月光换了日头,身边人早已离去,怀中依稀留存着那份体温,略一定神,起床穿衣梳洗了,出去时却见那人坐在院中看书。
笑了,端了桌上点心,一路过去,开口,却是:
"哥,吃早饭了。"
"嗯。"
第八章
四月十七康熙帝再度御驾下江南,带走了张廷玉,出门时放话要太子总理朝政。皇上离京没几天,轻松的也觉得轻松了,胤禛心却越来越沉。
太子先前的优柔寡断今换了刚愎自用,奏折来一本驳一本,大臣罚一个算一个,打马齐在毓庆宫长跪一时辰时,胤禛心知--太子气数快尽了。他暗不作声,下来却忧心忡忡,成日和邬思道商量。老十三没差使干,逮了个空闲,哥哥们忙的热火朝天时他却成天的乐滋滋六部上下闲逛。抹牌子斗蛐蛐,好不尽兴。胤禛见了也是苦笑,知道弟弟心头恼了,不愿趟浑水,自己也巴不得胤祥少累点,索性任着他去了。
这天天正热,胤祥却滴溜溜来了,往哥哥身边一坐,嘿嘿的和邬思道调笑两声后,突然换了张恶脸,吓了两人一跳。胤禛打小看他长大,也没露过这般凶狠的神色,一下子愣了,饶是邬思道精明,略一思忖,只道:"果然--"
却原来是太子密访老十三,要他暗害了当时那个私通的嫔妃。胤祥为人光明磊落,哪见得这等阴损之事,表面应承,心中着实大大鄙薄这个位居东宫的人,待太子一走,立马上四哥这儿来寻个主见。
三人皆认为此事大大的不可照办,若是照办必定遗祸无穷。当下里做了决断--把妃子偷挪出辛者库(发配贱人的地方),报个暴死,再找个地方暗养了。一个不损阴德;二也防着太子玩"兔死狗烹"的手段;三还可以顺道糊了他的嘴,暂占个好处。
说做就做,各人分头行事。
这边胤禛办差,接连和太子龃龉,语不多时就传进了八阿哥胤禩的廉亲王府。胤禩胤禟胤锇胤禵四兄弟又齐刷刷的聚拢一起,打前度拘了老八老九老十一次后,兄弟稍稍安分了一点,但过不多久,八王府前又是车水马龙的热闹。派头虽不及前头举荐时那般的壮大,也是远远胜过了雍王府的门可罗雀。
"八哥,你看老四他是什么打算?"
"他早迟也得离开太子身边的。他若不走,迟早被端掉。嘿--不是咱们端,就是他主子自己端!我看他这个阴损刻薄的主儿,有这天也是早晚的事情!"
八王府深处的大书房里,老九老十一边吃着果儿,一边议论着老四的嘴巴官司。
廉亲王胤禩端过一杯茶,细细的吹着,沉默无语。他斜眼瞟了瞟站在门口逗鸟儿的老十四胤禵,见那个人也是一声不吭,于是嘴角一挑,翘了二郎腿,摇了摇杭州贡扇,开口了:
"我说十四弟啊,你怎么看?"
胤禵虽与胤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因为种种缘故,从小并不亲近,反而是和老八一帮人走的近。要说"八爷党",他也算是个角儿,但他并不象老九老十那样明目张胆,性子虽然豪爽明朗,但心中也是沉稳的紧。胤禩对这个弟弟其实是最为器重的,无论人品学识皆在众人之上,确是将相之材。
胤禩对东宫垂涎已久,已是公开的秘密。他在人前气度从容,和善大方,有求必应,人称"八贤王"。靠这不二法门才笼络得了大票的门人。自结了一股朝中无人能敌的庞大势力。放眼望去,太子自复位以后愈发的不堪入目,刚愎自用。众人私下议论都觉着再次废东宫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那东宫位缺由谁来替补,这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现在活动着的共有太子、老三、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三、老十四八个阿哥。太子被废掉,老四、老十三就失了依靠,老九老十老十四眼下是跟着自己,老三一贯是以文取长。要说到主东宫的话,老九老十估计皇上也不会中意,老十三不是那个材料,老十四经验不足,没怎么办过事,老四刻薄名声太重,独夫一个,老三又太文气,少了点魄力。德行呢?实话说老四老十四都有这能耐,只是前者树敌过多,胸无大志,后者又羽翼未丰,飞不出去。。
--眼下,就自己了?
暗自得意着。
胤禵听着八哥的话,回头一笑:"这还怎么着,全看八哥了呗!"
他笑的温文尔雅,容貌虽酷似胤禛,却少了那份冷漠,多了亲切爽快。
他不是不知道八哥他们在想什么,他也懒得去管,要说怎么走进了这"八爷党"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只知道,不知不觉,就进去了。
冷笑一声。
恨意油然而生。
扶老八的事情,他也有插手,但是他心里自有更深沉的打算。这层心思除了他自己,倒也没有看的出来。
胤祥,我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的。
四哥,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的十三弟吧!
一堂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四哥,上次说到刑部档案的事儿......呵呵,你要不要干他一场?"
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胤祥喜滋滋的啃着西瓜,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噗噗"的吐着瓜籽儿,吃的是满脸的西瓜汁儿。
看见他的一脸馋相,胤禛忍住笑,从侍女手上接过毛巾,递给弟弟。
"别饿痨鬼似的,说的是大清皇帝的金枝玉叶连块西瓜都没吃过的样子。"
"嘿嘿......咳咳!"想是呛进瓜籽儿了,憋的脸都红了。
"你看看......唉......"叹气,捶背。
自从那次以后,两人间好像有了默契,谁也不提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哥哥仍是哥哥,弟弟仍是弟弟,一样的亲密,一样的玩闹,一样的办公,一样的议事。只是偶尔相视的,眼底会滑过一线难以察觉的牵绊。
这样最好不过。
胤禛想着。
"说说看,"其实不用弟弟开口,他已经可以猜到是什么事儿了。上次清刑部时挖出了一条大虫任伯安,此人在刑部"宰白鸭"时多方动作,是主犯,清查时逃走了。--他是有后台的,后台是谁?除了清查的人怕也没有谁能这么轻易的放了他。接下来的秘密调查发现任某私造了朝廷百官私档,暗地里挟控制着朝廷命官。--做这种事是要有后台的,后台是谁?--呵呵。
胤祥笑笑,凑上来,附耳嘀咕了一阵。
话毕,胤禛拍腿大笑:"好!就这样!"
八月,四川提督年羹尧奉命领省亲亲兵南京见驾。
九月,安徽江夏镇游匪被剿。
九月半,雍王府失窃,价值连城的御赐珍品不翼而飞,雍亲王胤礻大发雷霆,着令须在康熙回宫前揪出犯人,追回失物。
十月十三,雍亲王胤禛大寿,宴请诸王孙。胤禩、胤禟、胤锇,胤禵等人为座上宾。
当天晚间,城外万永当铺有贼人抵当雍王府失物,当铺掌柜急报雍王府。
十三阿哥胤祥领王府亲兵前往当铺拘人。失物收回后,竟无意间捕获刑部大案主犯任伯安,同时搜出任犯私造百官密档,一并交了雍亲王府发落。
鉴于密档牵扯过广,胤禛为平人心,当下做主烧掉密档。在座各人拍手称快,任犯被交付刑部处置。
十一月二十日,康熙回京,对此事大加赞赏。下令严惩主犯,并命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会同各部合议共审。
"啪!"一个青瓷茶碗摔了个粉碎。
廉亲王胤禩脸色铁青,死咬了牙关,一双丹凤眼阴枭的瞪着房中中堂,上面赫然是胤禛大寿时自己与兄弟们吟诗所留墨迹。当时四哥就下令将此画赠予他,此刻看到,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怎么知道任伯安在江夏?怎么知道密档在万安当铺?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抢先报了阿玛抢了功劳,又烧了档案脱了我们干系,他是要向我表明撇清和太子干系么?还是有心自立?自立是晚了点,难道是要投我这边?
心绪烦乱间,只有一点意外的清醒。
是老十三主使!
胤禩搓了搓手,传唤下人。
"去请十四爷来府上,说有要事!"
胤祥,你若不那么聪明,我也不会割舍这兄弟情份!
一抹阴笑浮上了原本端庄祥和的脸。
第九章
又是一年春来早。
行从熙熙攘攘的京城大道上,一骑快马分外的显眼。马上小厮打十三贝勒府出来,直奔雍王府而去。
街上有识得这小厮的,放声叫了:"嘿!狗爷!我这儿上好的冰糖到货,要不要给府上捎点?!"
小厮没答话,紧咬牙关,猛夹下马肚子,马吃不住痛,长嘶一声,跑的更快了。
马上这人便是雍亲王胤禛的贴身奴才狗儿,康熙四十六年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南下治水时所收。为人精明强干,只可惜识字不多,要不然也是位相才。
早上他奉命送了两桶蜜枣去十三贝勒府,没想到事出突然,连忙快马加鞭飞奔回府向主子禀报。
十三阿哥胤祥遇刺!
刺客当场被诛,胤祥安然不恙,反倒是他的贴身女侍阿真挺身护主,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