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上——行到水穷处

十三别有忧愁暗恨生

风涵见父母双尊亲临，接到了殿口。尊上坐定，大家行礼毕，泽主才敢落坐，众人待泽主坐定，风涵扬手示意大家坐下。玉龙吟一看，殿中，长孙晨旭衣衫单薄地跪着，又民讶异，又是心疼道："你们今天是怎么了，是约好了，跟娘的孙子们过不去是不是？风涵有天大的事，让旭儿起来说话。娘不许你们再折腾娘的孙子。一个明珠，已经叫你们折腾的一丝两气了，你们还要怎样，非要把娘的孙子给折腾完了？你们才甘心么？"

他的话音刚落，宝儿一掀袍子，便在晨旭身边跪倒了。风涵向母亲施礼道："母皇、父皇，晨旭这个业障，今天是起不来了，今天，诸位太上长老、长老殿主、宫主在坐，风晨旭，你将六年前做的事，再说一遍，不许再隐瞒半句。"

风晨旭低下头，他是谁也不敢看。凌霜辰着急道："陛下，您有事，让旭儿他们起来回话吧，天冷得很，大雪夜的，折腾他们，这是做什么呢？"

风涵看了他一眼，沉痛道："慈父多逆子，慈母多败儿。你今日休再为这个业障讲情。今天，谁都救不了你了。风晨旭，你有胆子做，没有胆子公开承认么？"

风晨旭把心一横，不再隐瞒，他咬着牙，将六年前那段情账，一五十五的，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了。

"我接到一封信，是明珠的笔迹，约我到清风谷。他有要紧事要告诉我。我赶到那里，见到一个背景像明珠的人。跟着他走了一段，才知道是魔道假扮的，我中了埋伏，陷入了魔头们的包围圈，一时间，已经无法脱身了。"

"我中了十日合欢散，这药性极强，我只觉得神智昏乱。危难之际，明珠冲到。他一言不发，夺过我的剑，连杀数魔，其余魔头就逃走了。可我，当时已经药性发作了，我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明珠设好的陷阱中，他想诱我上当。我，我就在他替我排毒的时候，点了他的穴位，起了畜生般的念头。"

"在那个洞中，我们一起过了十三天，然后我，我加重了内力，封闭了明珠 穴位，我，我偷偷替回了李波他们身边，让侍卫不得泄露我的行踪。"

"明珠被抓回来的时候，谁都不曾怀疑我。我也就一直瞒下去了。有很多次，我都想跳出来承认，可是，可是，我瞻前顾后，没有担当，最后，最后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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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旭整整说了一个多小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细节俱备。连自己当时是怎样想的，明珠被抓回来的时候，又是如何的犹豫，都老老实实说了。他讲完了，风涵虽然已经听过一次，仍然气得倒在椅子上。凌霜辰眼睛都瞪傻了，简直没有办法闭上。不可能，这种事情，居然是我的儿子做出来的，是，是一向品德优秀的旭儿做出来的。真的笑话啊，还说人家的孩子，通魔，跟魔头有私，结果呢？哈，谁才是真正的淫魔，谁才是真正的不要脸。是，是我的儿子，向来孝顺善良的旭儿!真的老天爷跟我们夫妻开天大的玩笑了。

玉龙吟和风净尘，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前，在明珠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二人越听越气，越听越痛心，越听越窝囊，越听越愤怒。只听啪的一声，玉龙吟生生将自己手中的玉杯捏碎成了十二块。众人本来听到这件事情，已经深受震撼，大家的心都被这个消息击碎了。现在再见尊上盛怒，谁也不敢出声大气。

玉龙吟勉强将怒气吞下道："宝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宝儿红着眼睛，盯着地板道"弟弟被魔女们扔进瓶子中，刚被救起来的时候，瓶中，红珠碎成了小粒了，所以，我就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驱出，用魂魄相唤。就在这过程中，我知道了弟弟曾经发生过的许多事情。"

玉龙吟又气又怒又伤心道："你，你为什么不告诉爷爷呢？你告诉爷爷，别人不信，难道爷爷还不信你么？"

宝儿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是弟弟不想再旧事重提，他，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玉龙吟怒道："明珠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他，他庇护这个无心人么？这个业障，这个业障，眼见自己的孩子几次陷于死地而不救，他，他还像个人么!这种人，有什么好护着他，珠子，是不相信爷爷我，会替他主持公道么？"

司马逸云插言道："尊上，奴才说一句。"

玉龙吟将怒气暂时压了一压道："云儿，你说。"

司马逸云道："奴才只是觉得奇怪，中少主第三次被宝少主押回龙泽的时候，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那时，少主为什么也不说呢？奴才真的是想不明白。如果少主那时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也许后面的事情，便不会如此了。"

玉龙吟一听，是啊，明珠为什么那时不说呢？他厉声问宝儿道："你弟弟是不是那时就跟你说了，是你要庇护这个业障，所以不讲。"

宝儿可不敢吭气，弟弟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可是如果自己说没有，大家多半以为自己是怕事，所以不承认，还是不开口为妙。

玉龙吟刚想拍玉案，古素问慢条丝绺地道："尊上，素问可以说几句么？"

玉龙吟看在贵客的份上，又将怒火压了压道："大师，有何见教。"

古素问道："尊上，您可知道咱们以前的天演教，今天的天靖教有个不传之密，叫同心结，每次只留给掌门弟子。"

玉龙吟沉吟道："本尊知道，据说，这个同心结非常神密，是历代天演教主保守秘密的神法。天演教之所以能够十万年代代相传护天的伟业而不让江湖其他门派知道，就是依赖这同心结。这一点，龙吟在天界，看玉册时，已经明白了。"

古素问道："蒙明珠主人准许，古教主承让，恩师厚爱，天下同仁们信任，素问被推为天靖教第三任教主，素问也是刚刚从恩师那里，学了同心结的下法。素问这才知道，原来，如果有一个关系到本门兴亡的大秘密时，教主担心自己会守不住这个秘密，所以便会下同心结。下了这个结后，秘密就得到双重保护。就算掌握秘密的本人，实在守不住秘密，想要吐露，也会在想说出的刹那间，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玉龙吟谦虚道："敢问大师，同心结如何下？"

"下这同心结，必要找一个守秘之人最信任，最密切，却又最不会受到怀疑，最安全的人。否则，这被下之人若出意外，守秘之人，必被他人窥探。这秘密，一定守不住。"

玉龙吟奇怪道："大师，不知道，这同心结，与此事，有何关系？"

古素问道："恩师空空子和红叶大师，曾经在魔战开始前，联手到龙泽，向主人讲了如何下同心结。恩师和红叶大师，都向主人进言，这魔有六道，除去明亦远，还有其他五道魔，任重道远，不可不长远计。明亦远败于主人之手，恩师认为是一定的。但是接下来的五魔，只怕会费尽心机来对付主人，如果不对桑德兰宫和咱们其他朋友的秘密加以保护，只怕到时候，主人一个人，守不住。所以最好找人下同心结。"

宝儿插言道："爷爷，这就是了，我只知道弟弟在旭哥身上下了同心结，所以弟弟只跟我说，他不想揭穿秘密的理由，是因为，他不想让更多的人受伤害。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我再揭开，也没有必要，不如永远让他过去。今天晚上，我之所以抱弟弟出去，也不是想拉拢弟弟和旭哥，而是想将这件事情做个了结，让这件事，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困扰可怜的弟弟。"

玉龙吟震惊之极道："你是说，明珠，他把这业障，当作最可信任之人，将同心结下在他的身上？"

风净尘实在想不通道："不对呀，如果下同心结，下到鹰或者宝儿身上，不是更好么？怎么会下到晨旭身上？"

古素问道："尊上，您知道，鹰陛下他们的生魂在您这里，如果结下到他们身上，只怕会叫恶魔看穿了心思。相信明亦远一定派了许多暗探，放在鹰陛下身边。他很清楚，主人父子没有串通，否则，他不会如此放心地让主人进入地下十二宫。明亦远是最难对付的恶魔，连明无心当年都叫他给掀下去，所以此魔不是蠢蛋。因此，主人决不会将结下到鹰陛下 身上。当时，可下之人，只有两个，除了宝陛下外，就是旭陛下。当时恩师认为，旭陛下已经跟魔女有私，只怕不好。但是明珠主人考虑到了四重原因，最后将结下到了旭陛下身上：第一宝陛下与主人关系有时只怕是同一人，如果下到宝陛下身上，同样，会叫明亦远猜到。因为到时候，主人必定会花尽心思去保护宝陛下，这样一来，也会叫明亦远猜出来；第二旭陛下的为人，主人绝对信得过，相信旭陛下不是降魔，与魔勾结之人。他虽然引入魔女，但只是受蒙蔽，并非旭陛下本意；第三旭陛下已经跟主人闹红脸了，众人，包括那些魔都认为，主人在使小性子，所以也想不到，主人仍然对旭陛下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也不会防备旭陛下；第四魔女借助旭陛下的势力进入龙泽，在没有将龙泽闹得鸡飞狗跳之前，她们绝对不会伤害旭陛下，不但不会，反倒会保护旭陛下，这样旭陛下，反而是龙泽最安全的人了。"

这下大家基本上明白了，风涵道："所以珠子儿不揭穿这个业障，是不想因此让这个业障不安全，因此泄露了同心结的秘密，使桑德兰的正气和教众受到牵连是么？"

古素问赞叹地点头道："主人大公无私，不以个人私仇而坏公义，实在是咱们天靖教十万年来，最好的主子。"

风涵又是感动，又是愤怒，他摇头而笑道："业障啊，你，你实在天下第一等负心之人啊。明珠如此维护你，他，他如此信任你，在你身上下了同心结，你却对他做出这等事情，你，你良知何在啊，为父实在是羞愧死了，罢了罢了，百死不足以谢罪啊!"

说完，他又向着大殿诸人道："诸位，当年认定明珠跟恶魔淫乱，再课他重刑时，诸位都在。当日，大家一口咬定，明珠跟明亦远苟合，不但对明珠横加酷刑，而且连累两个孩子，也被当作恶魔。今日请诸位再来，便是澄清事件的真相，既还我受苦受难受屈的中少主一个清白，也让为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的议论纷纷。这事情太过份了。一来，大家都因为这件事而被进一步误导，其实如果当时下少主出来承认这件事，起码孩子们不会受到如此恶待。二来，下少主的行为，也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齿，为了自己的位置，眼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受尽折磨，眼看孩子惨死，却逃得远远的，别说是像柳熙阳这一类原来的江湖豪杰们看不上，便是江湖上稍有担当的男儿，也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风涵向弟弟道："凝儿，你，你有什么说的？"

从风晨旭开口讲话到现在，风凝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得无法控制。胸口痛得像被巨石捶过，直想吐血。风晨旭的业师是自己，看来自己这个教师，彻底的失败了。弟子的品行如此龌龊，因此而受到巨大伤害的人，是自己的爱子。心中又是大气，又是大失望，又是大痛心。实在是如鹰所说，无话可讲了。他颤微微地站起来，冷笑一声道："为师如此，还有脸说什么？二哥已经说过了，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我们无话可说。我要回去，看明珠儿睡安稳了没有。诸位，朕要退殿了。"言罢，居然甩下父母亲和一殿臣工，拂袖出殿去了。殿外躲着偷听的下泽宫女太监们，见泽主突然要离殿，想着晚上是自己们当值，吓得赶紧往下泽宫跑。

风涵请尊上道："母皇父皇，有何示下。"

玉龙吟惨然地笑一声道："明珠是孙子，晨旭也是孙子。当年哥不帮着明珠求情，今日，我也不帮着他讲情。既然他们都说，你自己看着办，你就看着办呗。为娘相信，你的大公无私。"

尊上一开言，所有想讲情的，都被封死了。大家对视，都看着自己的脚，还是少说为佳。凌霜辰吓得眼泪直流，跪倒在玉龙吟脚边，哀求道："母皇，看在他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孙份上，您便饶他这一次。"

玉龙吟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给霜辰脸色看过，此时却怒气勃发道："饶了他，当日，谁说要饶了明珠呢？今天，要惩罚他，你知道心疼，当日，鹰和凝儿眼见儿子受到如此折磨，他们心不心疼？你不由己及人的想一想么？诸位啊，明珠儿绝大胸怀，在列祖列宗面前宽恕咱们，但是咱们大家就以为这是心安理得，理所当然了么？谁说，我的明珠，注定要为大家牺牲，谁说，咱们做错了事，就不必受罚。风涵，你给我下罪己诏，为祖为父不孝，养育出这样的孙子，儿子，咱们俩，还有什么脸面，对泽民说话。至于这个业障，律法说要如何办，便如何办，谁都别给我求情。任何人求情，我便问问你，当日，你给明珠求情了没有？"

风净尘长长叹气道："现在才知道列祖列宗曾经对咱们说的那句话‘两个孩子，也要一起带走，免得再受人欺侮。'唉，原来便是指那对可怜的曾孙儿。别的倒也罢了，他们，实在是可怜，这，这都是我造的孽啊，与你何干了，他多半，跟我一样，糊涂得很啊。"

玉龙吟冷哼了一声，站起来道："这个业障如何办，你们上泽四殿和助理看着办，咱们现在，只想办两件事，一件，安抚好明珠儿，他受了如此侮辱和委屈，怎么能不好好安慰。别一件，在过年之前，一定要先给两个小曾孙移灵，好让他们享受太牢之祭。"

他们俩刚刚站起来，跟着风凝去的李璟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扑跪在地上，号哭道："尊上，您们快过去，中少主，中少主出事儿了。只怕，只怕要过不去了。"

玉龙吟新换的杯子，啪的一声，就掉在地上，他的脸一下子也变得熬白，跑上几步，将李璟的衣服拉起来道："你，你说什么，咱们来的时候，明珠不是好好的么？他爹还守着他呢？怎么会，怎么会出事儿的!"

十四一时不察成大祸

十四一时不察成大祸

明珠叫冷风一次，往事一引，已经是心血倒涌。在慈父的抚慰下，好一会儿，方才昏昏睡去。金辰鹰见他睡了，便到外殿加紧查看官员的考核单据。此时，已经接近一更天了。只听见上泽宫与中泽宫间的花园里，一群孩子大声喧哗。仔细一听，两个小宝宝的娇喝声，格外引得爷爷心惊。大雪夜的，两个小祖宗缘何还不入睡，却只一味胡闹。鹰将折子收起，小心收好了，这些都是关系到官员升迁降职甚至贬职获罪的机密文件，除了贴身几个奴才，谁都不能见。今晚自己贴身的四个龙神侍卫已经代表自己过去听审了，其余四个在殿外侍侯着。罢了，反正珠子睡着，就带他们四个出去看看。殿外，有十二道暗哨，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到了上泽宫这边，过了曲折回廊，只见在两殿之间，那上千平方米的花园里，千树万树挂着银花儿，晶莹剔透，在夜灯的映照下，雪光闪闪，极是好看。十来个新进的小侍卫拥着三个小主儿，正在打雪仗。昊儿原来是个好孩子，可是也有玩的心性儿啊。他娘管教得紧，不得空玩。今晚，大殿有事，娘他们都听审去了，上泽宫要紧的侍卫也全过去了(龙神侍卫，全是显贵)，余下的三等四等侍卫，怕小主儿还来不及了，谁敢管着。二个弟弟在被窝子里吵吵，昊儿想玩的心思也是火旺，干脆，在娘回来之前，去玩个饱。就这样，小兄弟仨，小然小宇一边，昊儿一边，率领着新挑选进来侍卫他们兄弟的十来个侍卫，这个闹腾，直把三里多外下泽宫的爷爷都给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