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吟诸人都是又惊又痛,龙珠道:"修林,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侍侯主子,不让主子好好修养,到这里来作甚?"
明珠靠在魏栋亭的手臂上道:"爷爷,孙儿今日,以中少主的身份和受害者的身份前来听审,明珠有话要说,孙儿今天的身子,还撑得住,爷爷莫为孙儿坏了规矩。"
风涵心中暗道:"怎么,珠子儿啊,是不是嫌弃舅舅判决得太轻呢?还要严办么?"他苦笑一声道:"珠子,你说要怎么惩罚,你说怎样,便怎样!"
明珠靠着微微闭了闭眼睛,苍白瘦削的真的已经不到风涵巴掌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怀疑的笑容道:"这处置下少主,是龙泽全泽的事情,中少主能够代表龙泽所有人的意愿么?"
玉龙吟知道,眼下孙儿敏感之极,稍有怠慢,他就乱想三千。便立即接口道:"当然,只要珠子你满意,爷爷赞成,一切,按照你的意愿来处置。"
玉龙吟微笑地看着爹娘道:"上泽主和下泽主呢?"e
鹰和风凝见他一丝两气地到大殿来,都焦虑揪心得要从位置上跳下来了,儿子要紧,谁还管晨旭呢?连连点头道:"儿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明珠侧脸,花了好大的劲,才看了小半圈泽中的兄弟道:"那么殿中的显贵和泽民代表呢?也愿意服从么?"
殿中大家异口同声的表态道:"中少主是龙神王,天下共主,天下各国都服从您的命令,令行天下无不凛遵,何况我等。敬听少主旨意。"
明珠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恰似有无穷的伤心要挤出来。风涵见他这等模样,再也顾不得儿子了,若非在龙翔殿,早已经下去抱起他了。他体贴道:"珠子儿啊,你说,要怎么罚他。"
明珠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道:"尊上们、泽主们、诸位显贵、诸位泽民代表,心悦要请大家饶恕下少主。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心悦也早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宽恕一切。既然别人都能恕,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下少主呢?"
殿内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大家都惊愕地张大嘴巴,原来,原来中少主不是要求加重刑罚的,而是来求情的。玉龙吟又是惊讶又是感怀,一时间,泪水就夺眶而出了。但是毅然否决道:"珠子儿,爷爷的好孙儿,你雅量高致。但是晨旭他所犯的过错,给你带来了难以估量的伤害,从轻处罚,已经是宽容,饶恕,断断不可!"
除了鹰父子之外,殿内任是谁,能够想到,中少主,强撑着如此羸弱的身子,是来拉下少主的。这不是中少主脑子出问题了,就是中少主实在对下少主是一往情深,看起来,少主现在清醒得很。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大家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谁都明白了。
晨旭哪里敢抬头看明珠。他紧紧的将头顶在地上,泪水沾了一地,却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怕自己一抬头,就会抱着明珠逃得无影无踪。珠子,珠子不是来雪上加霜的,珠子是来雪中送炭的。他做了如此伤害珠子的事情,从打碎白玉娃娃开始,这近二十年来,做了多少对不起珠子的事情了,珠子他还来为自己求情,对照自己的无情懦弱,珠子多么可敬可爱啊!珠子,是旭哥哥的弥天大错,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厚谊啊!
明珠平静地一笑,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道:"爷爷,下少主之所以犯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趋利避害,是每个人都会做的。换成明珠,也可能会这样。明珠指使树哥对付孟明柔,已经得罪下少主在前了,那时候,下少主不知道孟明柔是魔女,他要为未婚妻报仇,也是合情合理的,并没有违背律法。下少主中了魔毒,因而狂怒失控,也不能说是下少主的过错。事发之后,下少主不仅仅是顾虑自己的地位名声,试想,当初下少主的皇后已经有了凤子,做丈夫的人,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坦承与他人有私呢?这实在是每个人都会犯的过错啊,虽然违犯法律,但仍然在人情之中。"
玉龙吟狠狠地瞪了晨旭一眼道:"他不承认,给你带来多大伤害,不能饶了他。"
明珠柔声道:"爷爷,其实下少主故作不知,依明珠猜想,里头还有救明珠命的意思。当时,龙泽欲杀明珠,却苦于没有多的借口。如果知道下少主中魔毒,和我发生关系,趁机就可以用诱谋少主罪杀之要。这样算来,下少主,只怕当时也顾虑到这一层,所以才觉得撒谎对彼此都有好处。果然,龙泽急于知道,是那个魔头潜入龙泽来救明珠,反倒不杀明珠了。这样,明珠 命,就算保下了。"
玉龙吟微微斜了晨旭一眼道:"风晨旭,你当时故作不知,真的有救明珠 的意思么?"
本来这层意思,晨旭要是亲口说出来,还怕大家嗤之以鼻。珠子现在一语就道破自己当时对他那么点维护之心,珠子,珠子,你真是我的可心人。别人都怪我懦弱绝情,只有你明白。当下,他也不敢多说,只是哽咽道:"爷爷,珠子说如何,便是如何。"
风涵真的讶异明珠聪明绝顶啊。原先也偷偷问过晨旭了,没有想到珠子自己竟然也想到这一层。如果看来,明珠才是晨旭的知己啊。我这一家人,真是错到底了,一直以为,珠子不是旭儿的好配偶,错之何极!
玉龙吟哼了一声道:"就算如此,不认亲生儿子,见你与死地而不救,这有什么理由可以开脱!"
明珠微微闭了闭长长的睫毛,只觉得眼睛出奇的痛。在魔界受的疮伤,好像要裂开一般。好久,他才轻声道:"爷爷,下少主的爱妻怀了七个月的身孕没有了,下少主认为是明珠指使魔头们所为,这种情形下,下少主作为人家的丈夫,承认跟害妻子和婴儿的人有染,这,这好像太不可能了。至于我陷入死地,是我自己不好。开始便下决心不要孩子,便无后面的种种险境。到后来,为了保住孩子,方寸全无。心悦全凭一时兴起,弄得自己进退维谷。是心悦自作孽,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孩子,与下少主也无多大牵连。心悦自己一相情愿,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改善和下少主的关系。实在是心悦不知羞耻,自作多情,痴心妄想。其实下少主先有孟明柔,后有轩辕绛,心悦就应当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心悦过于任性,总喜欢勉强别人,怨得谁来啊!"
玉龙吟想起当日自己被风净尘陷害热度抛弃时,心中也是这般惨恻痛楚万念俱灰。如今明珠又这般弃情绝性,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愤怒,一刹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明珠才好。风凝夫妻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说出如此摧残心肝的话来,鹰更是后悔说动儿子来求情。
风涵脱口而出道:"明珠儿,你,你如何如此自责?分明是这个业障,他,他配不上你。你辜负了你的深情,你,你不可如此看待自己的情怀!"
明珠垂下眼睛,好一会儿又道:"中泽主,强按牛头不喝水,明珠小时候太任性啦,总不明白这个道理。父皇、母后、皇兄,早就劝说过心悦了。可笑心悦总是不明事理。现在,心悦已经透亮啦。别人既然不接受,又何苦相强呢?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一分也勉强不得。中泽主放心,心悦再也不会自讨没趣,再不会去惹下少主讨厌啦!多情反被无情恼,这又是何革苦呢?心悦再自轻自贱,也知道丢人啊!"
晨旭听他一口一个下少主,跟跟自己生份到这个地步。已经心疼欲死了。明珠每叫一句,想着他以前,跑在自己身前身后,叫着旭哥哥的娇态,忍不住心里就直抖。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再也顾不得自己是待罪之身,抢声打断道:"不是的,珠子,我,我早在六年前就明白了,其实,我既不喜欢孟明柔,也不爱轩辕绛,我爱的人是你。我 ,我一直爱你,这些年,一直爱着你。真的,真的,你才是我唯一的爱人。"话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了。
明珠讽刺地笑了笑道:"中泽主,不管下少主心里想什么。玉心悦就是一句话‘我的命运,我们自己一家人会承担,不劳下少主费心',所以还请尊上、泽主和列位在场的显贵泽民代表,答应明珠,宽恕下少主。下少主充其量,也就是知情不诉。至于其他罪名,都是可有可无的。下少主也为龙泽操劳多年,这将功补过,也是远远有余的。请大家赦免他吧!"
玉龙吟激动的流下泪水道:"我的好珠子儿啊,谁的脸面比你更大呢?算啦,你回去好好休息,爷爷饶了他就是了。修林,你们快扶少主躺到椅子上去。大家,快给少主一个答复,好叫我的好孙儿,快点休养去。"
显贵们纷纷回应,中少主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玉龙吟 抢下来,将孙儿抱回到软椅上,他摸着孙子的小脸,淡红泪水,滴滴落到孙儿脸上:"孙儿啊,爷爷有三十年没有这样感动过了。当年爷爷知道你娘亲和舅舅抽血救母,爷爷感动入骨。今日,你以绝大胸怀,宽恕晨旭,爷爷震撼无已。好孩子,你真是爷爷的好孙儿,不枉你当日,选择仁义为先。风晨旭,你还不感谢下少主救情之恩?"
晨旭长长地跪伏于地,失声痛哭。明珠命修林扶自己起来,向下少主还了三礼。他已经虚脱了,额头上,便带血的汗水。整个人都软在爷爷和爹的手上。慌得晴轩赶紧护着中少主回转殿中休养。
手足挫磨总关情
由于身体虚弱像一张破碎的蛛网,午饭和晚饭都无法吃下。喂了一点儿就想吐。脸上虚汗直流,眼睛都无法再眼下睁开。风凝守了爱子整整一夜,边给爱子按摩,边想着他今天说的这般伤心伤肝的话,泪水将床沿都浸湿了。
刚想拿手卷儿,一边熟悉有力的手已经将手巾儿递过来了。鹰温柔地道:"小狐狸,对不住,今天,是我让明珠去求情的,你要骂,骂我就是了。"
风凝低声道:"怎么处置晨旭?"
鹰轻轻摇头道:"责打三百玉杖,然后三个月内,思索,不得理少主事。"
风凝抹去泪水道:"你,你为什么让儿子去为他求情,难道是为了小然小宇么?"
鹰长叹道:"也不全是啊,其实小宇和小然,不过是个说动明珠的借口。唉,跟你说实施吧,是因为,三天前,大哥来跟我一番长谈,我,我有所感触,所以,才劝明珠。"
风凝柔声道:"老大找你说了些什么?"
鹰低声道:"孩子睡了,不要吵醒他,叫修珉她们进来,这些孩子,都是一副热心肠,最是实心实意的侍侯明珠,咱们不必担心。"
风凝让几个大丫头守着,然后跟着鹰到了内书房。鹰低声吩咐帕尔顿,没有特别的事务,任何人不许打扰。鹰将寒狐毯小心地替爱人铺好了,把火炉子也放到他脚边,搂着爱人坐下道:"老大来找我,是让我审阅刚刚编好了新龙泽三十年史。我还没有年,老大说了,这三十年史,现在一共编了两本,待主上圣览后再作定夺。老大又说,他已经先行审查过了,没有什么大不讳的言语,所以才敢进的。"
风凝哦了一声道:"是么,这倒是件大事,这三十年史,是咱们龙泽新开泽史,里边有许多涉及到母皇尤其是父皇的言语,只怕不恭敬,咱们还是要仔细看看。既不可纹过饰非,也不可让一些误言流语,误导后人。"
鹰道:"这开泽史,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为夫敢多说么?为夫是说些大哥那天和为夫说的话,和为夫这些天自己琢磨的策论。小狐狸,你知道,为夫读书实在不多,这策论更是做得有如狗屁,你莫笑为夫的策问。"
风凝轻笑道:"谦虚什么?你有明珠这样经天纬地之才的弟子,不比谁都强,还故作不行,过分谦虚可就是骄傲了啊!"
鹰亲了亲他可爱的小酒窝道:"大哥说他读了这开泽史后,虽然为咱们龙泽能够重新立于强国之林而振奋,却也有极多的感慨。大哥对我说了五条:一,咱们龙泽,从开泽到现在,处理不好对泽主的态度。二,龙泽中,律法过于森严,外宽内严,对待自己人的种种作为,让大哥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三,泽中,对待贵族与士人的态度差别太大。四,泽中三位泽主间的关系的协调值得商议。四,泽中教导皇子们的过程,是否可以商议。五,泽中对于特殊情况的处理,是否可以再商榷。大哥只是蜻蜓点水的过去了,可是大哥走后,我将泽史读了五遍,反复思量,觉得每一条,其实都大可琢磨。我现在说出来给你听,你觉得大哥和为夫讲的,有没有可取之处。"
司马老大的五条感慨,风凝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这些年,跟哥哥,跟鹰的关系都弄僵了。好不容易,和鹰和好,可是孩子叫折腾成这样子,还有心思管龙泽如何。现在听二哥这一说,嗯,倒是要听听这领军精悍的鹰,怎么来看待治理龙泽的大事。
鹰思索了好一会儿,眼中闪着激动却又睿智的光芒道:"大哥说的第一条,也就对泽主的态度。龙泽一直将泽主当作天神,甚至有一种盲目的崇敬,泽主说的,就算错得离谱,泽民也深以为是。当年娘亲是开泽之主,泽民对他盲从,还可以谅解,但是到了咱们三个,泽民再把咱们当成天神,咱们说什么,他们跟什么,这种个人崇拜,把普通人当作神,我以为,要不得。为什么,咱们俩明知道风涵很多地方都不对,尤其是对明珠后期的处理,完全是一种偏见和臆断,可是咱们却不敢为明珠硬争,原因就是我们怕,如果跟风涵对抗,就要跟整个龙泽的人对抗,所以,咱们抱着从大局出发的观念,最后,将咱们心爱的孩子,害成这种模样。明珠的不幸,难道不应当成为咱们的教训么?所以,我主张,将三权分立之间的关系,完全理清楚,各司其职,相互监督,再成立长老会,由长老们和泽主一起来商议事关龙泽兴亡的大事,泽主不能凡事都专权独裁。"
风凝连连点头,咦我这夫君,这话,说得好。正合我意。鹰见爱人点头,想来自己说得不差,便接着道:"第二条,龙泽对待自己犯法,过于苛刻,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为夫认为,应当修订律法,给犯法的人,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不要动不动,就流放到苦寒之地,动不动,就服苦役杀头。明珠受的惨痛折磨,心意的横死。都要成为咱们的教训啊。龙泽律法,当初是你制定的。开泽之初,一切都要纲纪,律法严格,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还要如此残酷,为夫,觉得大可不必。为夫主张,将大部分刑讯工具全都毁灭,留下的,并非拿来折磨人的,而是判定后,用来惩罚人的。至于十大酷刑,我想,我们的宝贝儿子,是第一个挺过十大,也是最后一个经历十大酷刑的人。为夫,决定,将十大酷刑 ,尽数焚烧。"
风凝因为儿子的事情,早就恨死自己订的法律,现在夫君提出修改,他高兴得眨眼道:"好,二哥,确实,早就要改了。那些折磨咱们宝贝的丑恶东西,也早应当毁灭了。"
鹰接着道:"第三条,龙泽向来看出身,是庶出的,便低了十来等,是普通人,便与贵族完全两样。为夫觉得,爵以赏功,位以待人。泽中的紧要部门,还是要公开选拔人材,让更多老百姓中的能人,被引入朝廷,这样,咱们龙泽才会有新气象啊。宝儿在北渊,废除了门弟制度,选拔官吏,完全看两年一次的大比,北渊现在,国势,我可以说,是天下十二国之首了。这小子,开始将各个要职部门中,一大批世袭显贵们,全都打发回家的时候,我还害怕他的动作太大,会造成朝野震惊。结果发现,好得很。从上面拔上来的,都是宝儿亲自己挑选的,个个都是能员。宝儿只要管住他们,北渊自然就管住了。咱们要向儿子学学啊。二百三十八家显贵,咱们给钱给地,但不能再给官,以后,即便是亲王世家,也不能直接就找个白痴来当殿主,为夫以为,百姓中,如果有能人的,也可以当殿主啊!将相无种,男儿自当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