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失忆——沙棘汁

“知道你厉害，行了，转过来吧。”赵翔换好了衣服，仍旧是叠整齐放在旁边。章飞问：
“那…衣服要洗吗？”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谢谢你了！”赵翔说完，显得很疲倦，闭上眼长长喘了口气：“
我没事，睡一会就好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多麻烦你了。”
“这还客气啥，小事！”章飞摇头晃脑，显得很高兴：“可是你确定没事？我觉得还是去
医院看看保险。”
“真罗嗦啊你！他们不是叫你黑金刚吗？我看你象黑观音，婆婆妈妈的。”
“呵呵，你也知道我的外号？”章飞笑了，心里甜丝丝的好像小时候第一次得到爸爸的表
扬，那次章飞得了跑步第一名，爸爸给了他一大块果仁巧克力，谗得姐姐追了章飞半天才
要到一小块。
赵翔脸上微微一红，很快又恢复正常，说：“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也不要和他们说。
”
章飞本来想说“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又觉得有点别扭，对一个男生这么耐心细致，章飞
自打娘胎出来也是第一次啊！“好的，那我走了。水放在这里，你等会渴了再喝一点。要
是有什么事，你让宿舍的同学再来找我。”
赵翔点点头，虚弱地闭上眼睛。
章飞轻轻从床边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外。带上门的一刹那，章飞看到赵翔眼角滑下的泪水
，被他很快擦掉了。
五十
章飞一直担心赵翔，关上门他也没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又轻轻贴在门上听了听宿舍
里面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章飞就走了。
回去宿舍章飞也没心睡觉，一直在想赵翔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又哭呢？是疼的吗？……
就这样胡思乱想一会儿，宿舍的兄弟下课了，大呼小叫冲进宿舍开始摆起牌桌“诈金花”
，大家招呼章飞一起玩，章飞说自己不想打，就在一边看看。不一会儿，宿舍里烟雾缭绕
，一群人很快进入战斗状态。章飞眼睛盯着牌桌，脑子里却在想着赵翔。坐立不安地看了
一会儿，发觉已经到了吃饭时间。章飞起身出门，准备去看看赵翔怎么样了，要不要吃饭
。
到了赵翔宿舍门口，章飞还正在考虑怎么进去才不会显得突兀，又不会说出赵翔生病的事
情，忽然宿舍门打开了，赵翔的舍友拿着饭盒走出来准备去食堂。看到章飞立在那里发呆
，笑着说：
“我们宿舍啥时候贴了个门神？”
“呵呵，你小子，找揍呢！”章飞笑了，问：“吃了没？”
“不是吧？我这不拿着空饭盒呢么？”
“嗨，这不中国人的老传统吗，随口问问，问问！”章飞有点尴尬，顺便扫视了一眼宿舍
，竟然发现赵翔的床铺是空的！
“你们宿舍其他人呢？”
“哦，他们都去食堂了，我回来晚，这不才去找他们。”
“赵翔也去了啊？”
“没，不知道啊！我回来就没看到他。怎么了，有事吗？”
“哦，没没，随便问问。”
章飞满腹狐疑，想了想觉得不对，就自己回宿舍拿了饭盒准备去食堂看看。章飞在两个食
堂都找了一下，甚至还跑到2楼清真餐厅看了一眼，都没发现赵翔的身影。后来章飞遇到赵
翔宿舍的另外两个舍友，也是拐弯抹角问他们有没有见赵翔，他俩说下课回去就没看到，
还说赵翔今天下午没上课，少见。
章飞拿着饭盒呆呆站在那里，来往打饭打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黑壮的男生
站在太阳下，是不是还象把自己晒得更黑一些？
五十一
直到现在，章飞其实都不知道那天赵翔什么时候离开宿舍的？到底去了哪里？章飞问过赵
翔，赵翔只是笑笑没有回答。章飞后来知道了赵翔为什么那天会胃痛，但是当章飞知道的
时候，已经是赵翔离开学校的时候。
章飞在赵翔的事情之后，就变得敏感多了，不再后知后觉。但是章飞发现，这样一来人会
变得很复杂、很痛苦。当你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事情发生了需要你去应急处理；当你事
先知道一点了，你要去猜测、揣摩、思量、斟酌，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许根本没办法改变
它的结果，只是自己痛苦的过程被前后拉长而已！
好在章飞的性格还是比较洒脱，表面上他仍然可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以按照姐姐的话
来说，那叫一个没心没肺！
不过对于于凯，章飞觉得还是有必要尽一点家长的责任，好歹于妈妈已经把孩子托付给自
己，自己又把于凯给气跑了，所以章飞那天看到于凯落在茶几上的杂志后就有了主意。
那是一本普通的文摘杂志，章飞想想反正小男生也都喜欢看这个，于凯买了应该没看完，
正好送过去，顺便看看他的学校和宿舍，免得日后老姐或者于妈妈问起来，自己连他学校
也没去过，话就说不过去了。
章飞查了一下日历，决定下个周末再送，自己也只有明天一个休息天可以睡懒觉，准备天
昏地暗睡它24小时。
时间的快慢，应该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通常来讲，快乐的日子都过得很快，
痛苦的时间却格外漫长。假期同样是比上班流逝的快，章飞很痛苦地迎来了长假后的第一
个工作日。
当章飞尚带着一丝倦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同事们热火朝天讨论的话题，章飞有点
不知所措！
五十二
“哎哎哎，你们知道吗，我在出去旅游的路上，看到一对女同性恋！”
“啊，是吗？”“怎么回事儿，讲来听听啊！”
章飞刚进办公室，就听到几个同事在努力八卦。抬头看看，发现经理办公室还没人，怪不
得这些家伙这么嚣张。
“哎呀，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看到一个女的很象男的，然后她俩很亲密，估计错
不了。”
“哦，估计的啊，那也许你估计错了呢？”
“也差不多了，现在同性恋很多，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是啊是啊，自从张国荣的事情之后，大家对同性恋也没那么排斥了。”
“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关键是别象红豆或者杰克迅那样变态恋童就好。我喜欢张国荣的
戏和歌曲，也不会管他是不是同性恋。”
…………
同事在那里说得热火朝天，章飞也不知道自己该搭茬儿还是置若罔闻，总之怎么办都觉得
不妥。正在收拾电脑呢，忽然听到有人问：
“嗨，咱们办公室也有同性恋吧？”
OMG！！！这是谁？难道他发现我了？章飞心里一紧，也不敢抬头看。
“对哦对哦，是有一对儿哈！”办公室最喜欢开玩笑的秘书说：“我看你俩就象！自从你
们合租以后，关系越来越暧昧。老实交代吧你们！”
章飞用余光扫了一下，知道他们说的是办公室今年新来的两个男同事，因为后来合租房子
住在到一起。章飞知道他们都有女朋友，只是一个在外地，一个在开发区的工厂上班，平
时见面少而已。这两个男同事看起来也不象同志，看来是同事开玩笑整蛊他们了。
“好啊，那我就交代了，我们关系是不正常，怎么样？！”
其中一个当事人“大方承认”，大家笑得更起劲了，另一个不太好意思，边骂众人边说：
“你们别无聊了，我就是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他啊！”
“哈哈，你们也赚了啊。世界上就男人女人可以爱的，你们还都占全了！”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笑声，章飞不想笑，但是他不得不笑。他笑着走过大家，还拍拍
那两位的肩膀调侃，让同事不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心里却在想，如果哪天自己被他们问到
，会不会也象这样轻松？
五十三
章飞接了水，坐在座位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他想起刚才大家的话题，想起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没见他女朋友，是不是同志？章飞有点
冒冷汗。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公司应该没露出什么马脚啊，大家应该都是开玩
笑吧。刚才在大家讨论的时候，周志华经过大家身边，似乎有点尴尬。别人没注意到，但
是章飞看见了。难道周志华也是同志？章飞越想越远，眉头也皱在一起。
如果真的有人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你是不是同志？
章飞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出柜。章飞忽然又开始钻研出柜这个词，他想，为什么同志向
外界表明自己的身份，只用“出柜”这个词？出抽屉、出箱子、出房间……很多可以用的
词为什么单挑柜子呢？而且出不出，难道对大家就这么艰难？这么重要？
记得大学毕业的那年，因为赵翔的事情，曾经有人问过章飞是不是同志的问题。章飞那时
侯还有那个波霸女友，自然是最有利的挡箭牌，大家也都没再追问，本来也不相信章飞会
是同志。还有一次被人问，就是因为雷程成。
雷程成来接送过两次章飞，结果有一次被同事看到了。章飞其实很怕这种事情发生，开始
一直不让雷程成接送。但是有一次是因为确实快迟到了，雷程成就送了章飞上班。被同事
看到的那次，是章飞加班晚了而正好雷程成在附近陪客户，就顺便去接他。没想到章飞上
车的时候被一个吃完饭晚正和女朋友准备回家的同事看到了。章飞自认当时和雷程成没什
么亲密接触，毕竟在大街上。但是同事一口咬定章飞和那个人关系不一般，章飞真想揍他
一顿，但那不是间接表明他和雷程成的特殊关系了吗？
章飞想，如果自己真的出柜了，心里是不是会很平静？
章飞看到过赵翔的平静，赵翔是平静地提出和他分别；
章飞看到过自己的平静，章飞是平静地和雷程成分手。
这种平静，其实背后是火山喷发一样的不平！
五十四
上班的日子，有时候就觉得是在消磨意志。虽然你很忙，虽然大家都有工作目标，但是谁
都看不见自己的生活目标，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章飞在酷暑消退后的这个凉爽秋天，看
着高远透彻的蓝天，心中不再有以往那般欢腾轻快的愉悦，压力和苦闷却日渐增多。
有关于凯的那本杂志，章飞不知从哪天开始带在了身边，坐车的时候就从公文包里拿出来
看两页，记不住内容，也不用动脑筋，一切都是简单而轻松的。这一天下班早，章飞决定
去于凯学校看看，顺便把书送给于凯。
从章飞的单位到于凯学校，要比从他家过去更近，坐车也更方便。章飞坐在公车上，因为
沿线都是高校，所以车里学生特别多。看着他们青春朝气的样子，听他们发表那些对社会
人生初步的见解，章飞不由感叹：年轻真好！
到了于凯学校，章飞进出校门倒没人过问，不知道是因为章飞穿了休闲装的样子也象学生
，还是门卫管理本来就不严。他记得于妈妈告诉他的宿舍地址，一路询问也没费周折就找
到了于凯的房间。男生宿舍的卫生状况仍然没有多大改观，这在一路上章飞鼻子里钻进的
各个宿舍里奇怪味道就可以得知。当然，于凯他们宿舍的情况要好一些，估计是新生管理
比较严，有什么检查评比之类的。
“请问你找谁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见门口的章飞问到。
“哦，同学你好！我找于凯，我是他表哥。”章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口就变成于凯亲戚
了，也许这样可以少费些口舌。
“哦……老六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吧。”眼镜很热情地邀请章飞进去。
“你好！”“你好！”
等章飞进门了，才发现上铺还分别躺着两个人，一个在听MP3，一个在看书。
“你们好！”章飞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问“眼镜”：
“你们叫于凯老六？”
“呵呵，是啊，宿舍六个人，他最小嘛。”
“那你呢，是老大？”
“我？我可不敢。”眼镜笑笑说：“我是老四，那个是老五、老二。我们老大去泡妞儿了
，现在看不到他。”
章飞听到这些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一宿舍兄弟也是按照年龄排行论辈，
现在不知道他们都去了何方？过得怎样？
章飞和几个小朋友聊了一会儿，大概问了问于凯的情况，免不了以家长的身份拜托大家对
于凯多关照一些。章飞说：
“等有空了，我请大家去吃饭吧！”
“好啊好啊！有酒喝吗？”那个老二听到章飞请吃饭，兴奋地问。
“呵呵，有，有！只是不准喝白酒，伤身体。”章飞答应到。
“没问题，啤酒也不错！”大家笑着，似乎饭菜啤酒已经端在眼前。正在说话呢，就听见
于凯和别人说话的声音，眼镜说：
“老六回来了！”
话音没落，于凯和一个白净清秀的男生说说笑笑走了进来，眼镜说：“老六，你表哥来找
你，等了你半天了！”
“表哥！”于凯看到章飞，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没再说话。只是章飞看到旁边那个男生，
看他的眼神明显不是那么友好……
五十五
那天章飞没有请于凯宿舍的同学吃饭。
一来是于凯宿舍的人不齐，他们说一定要人齐了再去；二来于凯说晚上有什么会要开，没
时间去外面吃饭；还有就是他们已经在食堂吃过了。
章飞看看表，也确实过了学校吃饭的时间。
章飞把杂志给了于凯，说是专门来给书，顺便看看他的学习环境。于凯话不多，好像还在
为那天的事情生气。章飞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坐了坐自己也饿了，就决定起身告别。
于凯和那个男生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和章飞一起出来，去送章飞。路上，章飞问：
“你在学校生活还习惯吧？吃的习惯吗？”
“恩，还可以。”
“没人欺负你吧？”
“没！你没看到我宿舍的人都挺好的。”
“哦！那你有其他困难吗？有事记得找我。”
“哎我说你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婆妈！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家长啊？”于凯看着章飞，
站在那里不走了。
“呵呵，我本来也比你大啊！”章飞笑了笑，又问：“刚才和你一起进来那个男生是谁？
”
“你问他干什么？”于凯象个刺猬，眼睛里立刻出现战斗的火焰。
“哦，没，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章飞见状不好再问，就告辞到：“那你回去吧，还
有人等你。我走了，下次来请你同学吃饭。”
于凯嘴角动了动，没有出声。
章飞快步走了，也没再回头。毕竟不是真的家长，章飞也没必要对他这么紧张。走出校门
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章飞忽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牛仔
裤，一样瘦弱而倔强的剪影，刺得章飞心里一痛。
五十六
章飞眼里的那个背影，是赵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