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下+番外——钟南山上的狗

作者:钟南山上的狗  录入:11-10

楞了一下,那个胡管家好像也很意外谢轻容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愠怒:“谢轻容,你这话什么意思?”

啪。

玛瑙棋子点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谢轻容笑道:“胡管家听着,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笑,很是轻慢。

对座的苏怜,抬头看了看胡管家,又别有意味地向苏小羽眨下眼睛,翦翦如水的点漆明眸里,笑意如雾,氤氲渐生。

这一下,苏小羽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了解苏怜,当苏怜如此妩媚而笑的时候,多半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胡管家强自忍着心里的火气,他对这个采菊阁的鸨儿娘万分不屑,也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子德王爷居然肯听从谢轻容的指使,让自己一个王府的管家身踏贱 地,帮她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也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忍了再忍,胡管家对谢轻容傲慢无礼的态度,心中有气:“我什么意思?谢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了吧?人贵自知,别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老夫是不是真心办事儿,王爷自会明察,就算谁去搬弄是非,王爷也不会被她颠倒了黑白。我们府中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老夫告辞。”

这就走了?

谢轻容笑起来,手中又捏起一枚棋子:“胡臣,既然来了,也让我们阁中的哥儿们尽尽心,服侍

服侍您老人家,也算我谢轻容借花献佛,孝敬孝敬王爷他老人家。”

没有理会谢轻容这个茬儿,胡管家胡臣一挥手,带着王府里边的家丁,转身就要走。

可是人影一晃,端着茶盘的蛛蛛拦住了他的去路,向着胡臣软软一笑:“老爷子,我们采菊阁可不是由着人放肆的地方,来,随您,走?可由不得您啦。”

须发皆乍,胡管家怒气冲冲地:“谢轻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要仗着德王爷的宠爱,就胡作非为,目中无人,你以为王爷真的喜欢你?狗屁!王爷府中佳丽三千,都是倾国倾城之色,年轻貌美的绝代佳人,还能看得上你这个半老徐娘?”

噗地一声,玛瑙棋子在谢轻容的手指间,被捏成了齑粉,谢轻容娥眉一挑:“胡臣,你不过是王府里边的一条狗,我不动你,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越活越糊涂,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吗?”

胡臣嘿嘿一笑:“对,我是王府里边的一条狗,你呢?你也不过是王府床上的一条狗,我这条狗,可以公明正大地跟着王爷出出入入,你?你多久都没有爬上王爷的床去摇尾……”

乞怜两个字,胡臣还来不及说出口,而且,这辈子他再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一枚玛瑙棋子,从苏怜的手上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胡臣的舌根,血,立时涌出来,胡臣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小的棋子被他一呛,卡在气喉之中,憋得胡管家脸如霜打的茄子,紫中带青。

笑意盈盈,苏怜眉眼弯弯:“哎呀,娘哦,小怜这棋下错地方了。”

谢轻容笑道:“你呀,什么东西能放对地方?”

呜呜。

嘴里含糊不清,胡管家满面怒容地要扑过来,旁边的蛛蛛手中端起盘子里边的热茶,一扬手,将那一盏全都泼到胡管家的脸上,烫得胡管家呀呀地叫唤,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抓,脸上被烫红的皮肉,被他的双手给抓了下来,一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蛛蛛娇呼了一声:“哎呀,妈妈,蛛蛛也弄错了,这杯不是热茶,是三虫腐肌膏。”

娇呼,媚笑,蛛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洋洋得意,因为这东西,是他研制了很久才弄出来,明明是毒药,但是它所呈现出来的症状,却和烫伤一般无二。

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跟随胡管家前来的那些家丁,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胡臣是王府里边的管家之一,谢轻容也是他们王府里边的常客,这两个人,都是德王爷身边的人,他们都无权质问,只能傻傻地侍立在那儿,等着未知而临的命运。

看着胡管家痛苦呼号的性情,谢轻容笑意更浓:“小羽,别说娘亲不疼你,剩下的这个几个,交给你了。”

苏小羽没有动,他猜得出来,谢轻容是要他用悲摧阁的武功来杀了这些家丁,现在王小楼跑了,如果这些人再死在悲摧阁的功夫之下,杀人凶手,很可能就变成了王小楼。

他们放走王小楼是一场阴谋,苏小羽早就知道,但是谢轻容和苏怜最阴毒的地方,就是让苏小羽明白这是个局,还是无法阻拦王小楼跑掉,因为要是被带到德王府,也许王小楼所面对的情况,

会更加惨烈。

唉。

苏怜盈盈而立,半是娇嗔半是嘲讽地:“娘,看来人家心里,可没有把你当成亲娘,不是自己的

肉,怎样也贴不到自己的肚皮上。”

苏小羽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没有人阻拦他,采菊阁大门的门槛,就在他的脚下,只要迈一步,就出去了。抬起脚,苏小羽却犹豫了,因为谢轻容母子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呵呵。

谢轻容笑呵呵地走过来,拉着苏小羽的手:“小羽,就算我不是你的亲娘,但是你和小怜,可是嫡嫡亲的异母兄弟,你现在不是帮着我们母子做事,而是帮着你爹爹苏念白完成千秋大业,你从小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孩子,难道连这一点儿都不明白?”

居然用我的老子来压我!

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苏小羽挤出一丝笑容来:“是,我又不糊涂,怎么会有糊涂的想法,其实您和哥哥也都是为了爹爹的事业,鞠躬尽瘁,同是苏家的人,小羽又怎敢不尽一份心力?要不是如此,小羽怎么会去悲摧阁做内应,怎么会在师父和墨家的人缠斗之时暗算他老人家……”

啪。

骤然之间,谢轻容狠狠的一记耳光,掴到了苏小羽的脸上,苏小羽吹弹得破的脸上,绯红一片,继而青紫起来,谢轻容犹自笑着,从旁边的果盘里边,捻起一颗红彤彤的枣子,塞到苏小羽的嘴里:“师恩深重,我们家小羽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乖,枣子很甜哦。”

无法拒绝,也不敢反抗,半边脸又热又痛,火辣辣,眼前还冒着金星,那颗枣子被塞到嘴里以后,也没有咀嚼,直接吞了下去。

啪。

谢轻容又笑眯眯地掴了一巴掌过去,苏小羽另一边脸上,也红肿起来,她的指间,又捏了一颗红枣:“乖孩子,娘亲没有骗你吧?小羽稀不稀罕吃又香又甜的枣子?”

我!

明知道得罪了谢轻容,自己一定会比王小楼更惨,可是苏小羽真的无法再忍,眼睛瞪了起来:“不喜欢!打人一巴掌,给颗甜枣?我……”

他这个我字说出来一半儿的时候,心,就蓦地冰凉。

终于明白谢轻容为何要如此羞辱戏弄他,现在他被戏弄会如此羞愤,那么被他出卖了的师父孤黯夜,一定会恨他入骨,还有他的师弟王小楼,尽管他没有直接参与对王小楼的迫害行动,但是他也在推波助澜,起码,他是在袖手旁观。

以苏小羽对师父的了解,孤黯夜很刻板迂腐,是一根筋的人,绝对不是因为他有所悔悟,而原谅他最初的背叛行径,何况,他本来就是苏念白的儿子,苏怜的弟弟,他当年是有意潜入悲摧阁。

一步错,夫复何言。

路,已经走到现在,再回头固然来不及,但是苏小羽真的不想就这样继续下去。

苏怜已然走过来,一手捏着苏小羽的下巴,一手摩挲着他红肿的脸:“娘亲的当头棒喝,用心良苦,我就说,我们苏家的人,个个都是绝顶聪明,其实就算是我们苏家的狗,也都比那些蠢货聪明百倍。”

汗毛竖起,苏怜的手,比蛇还凉,苏小羽扭了一下头,苏怜一下子搬过苏小羽的脸,双眼冒火:“好弟弟,如果今天你还不说出孤黯夜的下落……”

说话间,他向后一挥手,十几枚棋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都打中王府家丁的眼睛。

第 30 章

一口气跑到了天黑,王小楼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跑掉了,连呼吸都很困难,这才勒着了马缰绳,气喘吁吁地:“苏小羽,还记得我们师父生前常常教导我们的话吗?当我们遇到无法对抗的敌人时,就要把自己装成傻瓜,这样才有机会逃出生天,他们真的把我当成傻瓜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傻,我早看出来那个王爷是假的,他们……”

还在吁吁地喘着气儿,但是王小楼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也越来越黯淡:“苏小羽,你这个王八

蛋。”

慢慢地拨转马头,看着后边旷无一人的路,抽吸了一下鼻子,王小楼的神情既失望又不甘心,忍不住大喊起来:“王八蛋,苏小羽你这个王八蛋,我可以跑出来,为什么你跑不出来?你真的是师父所说的奸细吗?你真的背叛了悲摧阁?”

周遭静寂,这片黯黝黝的密林里边,回荡着王小楼愤恨的声音,可是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给他答案。

催着马,缓缓前行,细碎的马蹄声,击打着王小楼的心,冰冷的泪水,潸然而下,王小楼喃喃自语:“苏小羽,你不能是奸细,师父说过,你终有一天会背叛我们,可是我不信,我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虽然师父这个人也挺烦人,不过他也是我们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现在他死了,你再变了,我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在琢磨着反驳的理由,虽然孤黯夜活着的时候,告诫过他很多次,一定要注意苏小羽,尤其孤黯夜曾经说过,如果他死了,最有嫌疑杀害自己的人,就是苏小羽,王小楼不信,孤黯夜说的时候,王小楼就是一副打死不信的表情,结果被师父孤黯夜狠狠揍了一顿。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以后,王小楼还是琢磨不明白师父凭什么就断定苏小羽会成为叛徒。

哎。

有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打断了王小楼的自语,他吓了一跳:“谁?什么人?”

举目四顾,周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被这莫名其妙的叹息声一吓,王小楼又很悲惨地发现,自己跑进来的这个树林,正是当日随着唐悲从兰城出来时,遭到墨家偷袭的那个树林。

张着嘴,握着拳,王小楼眨眨眼睛,憋足了气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怕黑,怕鬼,怕师父。

从小到大,王小楼怕的东西还真不少,现在师父也变成鬼了,故地重游,黝黑如铁的树林,让王小楼又冷又怕,在悲摧阁的时候,他害怕的时候,还会抱住苏小羽,现在,他越看越怕,却只能抱住自己,自己抱着自己,牙齿一个劲儿地打颤。

哎。

又是那个人在叹息,只是这叹息声比方才的要深沉得多,带着调谑地成分,好像在调笑着王小楼。

出来,给少爷滚出来。

仗着胆子,王小楼大喝了一声,现在没有任何人依靠,王小楼再怕也得面对,他的手,在腰间划拉了一番,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而且这一摸之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宫样女装,还是个娇滴滴的打扮,又气又恨之下,他手拽住了腰间的带子,想要把衣带扯下来。

呵呵,那个声音有笑起来,十分猥琐:“美人,这样着急啊,不用忙着宽衣解带嘛,我们先亲热亲热!”

慈悲和尚。

这下子王小楼更是气大了,他听出来这个龌龊不堪的声音,正是慈悲和尚,那个坑他不轻的死贼秃!

大约慈悲和尚也感觉自己的声音暴露了,大摇大摆地从一棵树后边转出来,他穿着大红袈裟,手里还拈着一串铁梨木的数珠儿。

浓郁的夜色之下,慈悲和尚还是那样令人嫌恶,他咧着嘴,呵呵地笑:“小施主,小美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看来我们还真是三生有缘,居然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有遇到了,呵呵,嘿嘿。”

他在笑,口水流涎,色迷迷地看着王小楼,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下去。

王小楼也在笑,他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强自忍着,因为慈悲和尚的功夫,远远在他之上,要是短兵相接,他自然讨不到便宜,方才他连人家的藏身之处都觉察不到,看来两个人之间的功夫,相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慈悲和尚有恃无恐地走过来:“小美人,笑什么?心花怒放对不对?下来吧,多日不见,老衲还真的有点儿想你了。”

抬起手,抿了抿头发,王小楼想到发髻上边,有插戴着的簪子,他借着拢头发的功夫,将一枚簪子掳到了手心,然后从马上溜下来,身子靠在马背上。

看王小楼出奇地乖巧听话,慈悲和尚也情知有异,但是他还没有把王小楼放在眼里,笑嘻嘻地过来:“小美人,其实在唐三公子的寿宴上,老衲没有说谎,老衲和你师父孤黯夜真的有段渊源……”

说着话,他那双肉乎乎的大手,伸过去就要抱住王小楼,王小楼抬起脚来,冲着慈悲和尚小腹下最要紧的部位踢了过去,这一下,他用尽了全力。

嗖,啪。

眼前一花,王小楼根本都没有看清楚这个死贼秃怎样出手,就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抛了起来,然后又向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没有等王小楼起身,后衣襟又被慈悲和尚抓住,抖手一抛,又被摔出去好远。

王小楼身不由己,被慈悲和尚连着摔出去十几次,一次比一次摔得重,最后一次摔到地上,王小楼伸展着四肢,用力地抻了抻,因为浑身酸痛得难以自己,他干脆不起来,也真的爬不起来了。

走到了王小楼的身旁,慈悲和尚笑嘻嘻地用脚尖踢了踢王小楼的腿:“怎样?老衲威猛优胜当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可恨你们那个不识相的师父,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老衲这样的人中龙凤他看不上,偏偏相中那个婊 子……”

说到此,慈悲和尚一脸的怨毒,一弯腰,就去捉王小楼的脚踝,他以为王小楼被摔得不能动弹了,王小楼等这个时机,已经等了半晌,还被这个死贼秃摔得七荤八素,慈悲和尚也捉住了王小楼的左脚脚踝,刚想直起身子,王小楼猛地一抬手,簪子激射而出,正中慈悲和尚的右眼。

噗嗤一声,簪子没入眼睛中。

死贼秃,去死吧!

嘭,王小楼趁热打铁,用另一只脚去踹慈悲和尚,他以为被刺中了眼睛以后的慈悲和尚,一定会

痛得乱叫,所以这一脚,趁其不备自会得逞。

啊?

慈悲和尚真的叫了一声,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用手一抄,就捉住了王小楼踢来的另一只脚,王小楼彻底傻掉了。

因为被他簪子刺中的那只眼睛,竟然没有血流出来,慈悲和尚嘿嘿一笑,双手一用力,一阵剧痛袭来,王小楼惨呼了一声,腰下和双腿立时不敢动弹,方才慈悲和尚一抖之力,已然将王小楼的双腿给震得脱臼。

依旧弯着腰,慈悲和尚笑嘻嘻地,用手将那只被刺中的眼睛从眼眶中挖出来,圆圆地,琉璃珠子

一样,眼眶立时就瘪了下去,本来就很丑陋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把那只眼睛托在手心,上边除了犹自颤动的簪子以外,没有一滴血。

王小楼又是痛又是怕,此时才看清楚,慈悲和尚的这只眼睛,本来就不是真的眼珠儿,难怪自己刺下去,他竟然不知道痛。

手指一顿,把簪子从眼珠儿上拔了下去,慈悲和尚用手抖了抖眼珠儿,然后用按回眼眶之中,他手中拈着簪子,笑眯眯地:“王小楼,拜令师所赐,剜眼之痛的滋味,老衲在几十年前就以为尝过,今天,你也来感受感受什么叫做锥心之痛吧!”

慈悲和尚哈了一声,吓得王小楼脸色铁青,簪子的尖端,就在他的眼皮上缓缓游走,王小楼又是怕又是痛,还有深深的恐惧,真要是被这个贼秃刺瞎了眼睛,他这个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可就毁了,只是现在,还有谁能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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