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之露华春·晚 卷二————侍月

作者:侍月  录入:09-22

让我能看着你,哪怕只是……在你生命中的一个极短暂的过客。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长发泻了满枕,逶迤在米色的被褥上,温柔一如那个会把一只脏兮兮的红毛鸟放在掌心里,用帕子轻轻擦净泥水的男子。

流焰笑得眉眼更弯,挑起一缕泛着清新草叶气息的长发凑到唇边轻吻,又帮他拉好了被角,无声地退了出去。

房里呼吸声只剩一人,更显幽静。

床上的人动了动,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墨色的瞳溢了潋滟水光,呆呆凝视着墙壁,许久。

“流焰,流焰?起来了。”

睡得正香时给人叫醒可算不得舒服的体验。

接着嘴角有什么轻擦过的感觉。

流焰先是不耐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刚清净了一会,头上的薄被就给人掀起来。

“盖这么高,不怕闷啊?醒醒,该起床了。”

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虽说是拍,但那手实在太过温柔,跟抚摸没什么两样,反倒让睡意更席卷而来。

简直就像往常一样嘛,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分明就是催眠。

他咕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那手,用力往脸上贴得近些。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温热的,由脸颊在上面来回蹭着,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撒娇的意味。

“你真是……”

声音的主人无奈地住了嘴,慢慢想把他的手指拨开。

他心头一紧,迅速地从被里抽出另一只手来,牢牢抓住那人一双腕子,用力往自己身上带。

身上被重重压了什么,流焰终于勉强睁开眼,先进入视野的是和平日相同的床顶,只是脸上似乎多了几根头发,蹭得鼻子一阵发痒。

呼吸不畅,原因是胸腹上趴了个人,脸颊与他的相贴,依然是微凉的柔滑感觉。

一时有些茫然。

“……你能不能先放手?”愣了一阵,趴在他身上的人方才出声,上半身勉强支起一点,却因为手腕被流焰抓着按在身体两侧,只能靠着腰上的力量,抬起的高度相当有限。

黑发垂下来悬在他上方,眉眼清秀却一副哭笑不得样子的少年,不是叶锦是谁?

叶锦其实是早上起床之后靠在听雪阁的栏上发呆,刚好经过的路遥瞄见,立刻拽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托了一项极为困难的任务——去叫某个明明是鸟却不知为何总爱睡懒觉的家伙起床。

“这事以前都是焰华大人去做,因为如果换了别人难保不被睡得迷迷糊糊的王一个火球给轰出去。但是今天似乎一早就有很重要的客人来访,焰华大人和长老都给绊住了,这任务就落在我肩上了……”路遥露出一副“拜托了,你不去我可能会给烧成碳烤乳鸽”的哀哀表情,连个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叶锦,就硬是把他给拖到了流焰的卧房门口。

看见流焰睡相的一瞬间……叶锦忍不住伸手挡住眼睛,深吸了口气才平复了情绪——仰面朝天四脚大张睡成了大字型,头发乱糟糟团在颈边,这些也都罢了,可是……微张的嘴角那可疑的亮晶晶水痕是什么?

他甚至开始怀疑,如果把这鸟王的睡相画下来公布给族人,会不会动摇鸟族上下千万年来对凤凰与生俱来的崇拜?

再然后……帮他擦了口水叫他起床,一时不小心被抓住拉倒,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流焰的视线有片刻凝住不动,看上去像刚睡醒的人意识还不太清楚,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清醒。

“这样很……唔……”

他的动作异常迅速,放脱一边手腕,改为压在后脑,上半身略抬,甚至赶在“累”这个音发出之前就直接堵住上方淡红色的唇。

与前次不同,半梦半醒间的流焰动作明显没有那么多顾及,顺着本能亲吻,湿润的四片唇瓣相触,发出湿润的摩擦音。

叶锦吓了一大跳,手腕用力把身体又往上撑起数寸,勉强分开些。

“流焰你做什么……”

脖颈后面大力压下,他手臂带伤,支撑的力道立刻卸了,上半身软下,几乎是带着撞上去的势头。

果然是想比较谁的鼻子和牙齿比较硬么?

叶锦只觉鼻尖撞得一阵发酸,极近距离贴上来的艳红色眸里,朦胧中闪过一丝清明,倒像是抛却了一切之后方能有的绝望。

怔了怔,他撑在两侧的手臂不再使力,未被抓着的右手沿着床沿滑上,贴在流焰颊边轻抚,安慰一般。

流焰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极细的、呜咽一样的声音,抓着叶锦腕子的右手也放开,一翻身就把他甩到床里顺势压下,再度吻上去。

唇舌相贴,灼热的翻搅,从耀进房中的晨光里,隐隐的可见晶亮的银丝从湿润的唇间滑落。

亲吻已不足够,牙齿轻轻咬过唇角、下颌,又经过白皙的颈项,一路留下水痕红印,最后落在衣服松散滑脱后的纤细肩膀上。

少年光泽的肌肤,带着早春时节青草般的清新气息,却比任何催情药物都更有效。

流焰的手不知何时悄悄由衣服下摆滑进,在叶锦腰腹附近摩挲,依然觉得不够,再顺着平滑的肌理继续往上,生生逼出叶锦一声惊喘。

流焰身上一震,立刻停住,略略撑起了些距离。

叶锦一手还搭在他肩上,衣服前襟开了大半,从脖颈到锁骨被留了一路印子,目光散乱不知在看什么,淡红色的唇被摩擦噬咬成了嫣红,泛着淡淡的水光。

房里只余急促的喘息声。

“我……”流焰苦笑,压下全身叫嚣着险些沸腾的热血,“抱歉,我睡糊涂了。”

叶锦呼吸稍微平静,一双浸过水的玉石一般的黑瞳凝视着他的,半晌,才轻轻摇头道:“没关系,你该起床了。”

流焰连苦笑都僵在脸上,缓缓起身,随手抓过睡觉时被踢到床脚的衣服胡乱套上,偷眼看身侧,叶锦也随手整好松散的衣领腰带,神色如常。

气氛却是有些静默的。

“今早……是族里又有什么事吧。”

叶锦正在低头系腰带,闻言一怔,点头道:“好像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往常拉我起床的都是焰华,”流焰跳下床,光脚踩在地上也不怕凉,抬手与领口的衣扣搏斗,“而且她每次都拳打脚踢,简直像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叶锦坐在床边,笑着看他三两下解开错了位的衣扣,再来依然不对,便道:“我来吧。”

细长的指尖把刚刚还很顽劣现在却异常服帖的扣子处理了,又顺便帮他整理了领口袖口,最后拿过一旁的腰带束好。

流焰则安静看着。

若不是抬眼发现温婉的青年换成了清秀的少年,他在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很长的梦,而梦醒时,翎羽还在天虞山上和悠然相依为命,身畔有个聒噪的阿发。

又是一阵沉默,但四周的空气里却带着些许温馨的气息。

有人轻敲门道:“王,长老吩咐,若您起了就请速到议事厅。”

“什么事?”流焰心事被打断,语气中略带不悦。

“有水族信使来访。”

15.三族局微乱

水族?

流焰本以为是族里有些什么事务要处理才绊住了焰华,这一句水族信使来访倒把他听得一愣。

昨日才在路上遭到袭击,从气息判断确是水族子弟无疑。

按说,若是遭人蓄意陷害,派信使前来澄清,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但若袭击者是出自青龙授意,这信使到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分明就是挑衅,三族形势原本都不乐观——

自麒麟寻机会从水底中逃脱后,青龙囚禁麒麟的事情败露,族中不少有资历的重要人物对天昭颇有微词,又暗里勾结打算重立储君把他逼下去,天昭冷眼旁观了些时候,待所有心生叛意的下属集结之后才大肆清整,手段极强硬,参与者绝不留一个活口。一时水族中人人自危,不免有些压制过甚,气势低迷,实在不是挑起争端的时机。

兽族那边也不安稳,御茗本是最慈悲的生物,但也因过于心慈手软,族中人于他早有微词。遭囚期间又无人可服众,偌大的一个兽族没了主心骨,以致有野心者坐大,自成几支派阀,麒麟从上古时候就开始掌管的权越发有架空的势头。

至于鸟族……虽有几位长老稳坐,暂时无颠覆的忧患,但凤凰接连几世不断遭遇情困,本身受到伤害极大,力量渐弱,恐怕已经不能与麒麟或青龙对等一战。鸟族人心不致惶惶,却也不安稳,加之不久之后又近凤凰融合时机,能否顺利融合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无论如何,三族之间勉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互相制衡、胶着,这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

于此时来访的水族信使,姑且不论表面上的说辞,单只青龙的真实目的就很值得揣测一番。

“我明白了,马上就过去。”

流焰收拾停当,用房里备着的清水洗了把脸,忽想起一事,扭头问叶锦:“你吃过早饭没有?”

“还没。”

一早起来靠在栏上发呆,被路遥当苦力征用了,这时被流焰提起,才觉得有些饿。

“那你先等等,我去厨房拿点吃的来。”流焰边说边推门往外走,临出去还不忘嘱咐道,“就在这里等啊,我连你的那份一起拿来。”

凤凰不喜人随侍,流焰和焰华都习惯自行料理日常——当然很多时候流焰的事都是由焰华来代劳的。

“等等,流焰……”叶锦话没出口,房门就碰的一声关上了。

身为鸟王,不要他人服侍自行去厨房找饭吃已经有些奇怪,这时还要替他一个无官无爵的普通族人准备早饭,简直缺乏王者自觉到了说不过去的地步。

叶锦摇头苦笑,这若是让人知道,恐怕他真要被族人嫉妒死。

指尖触了触唇上仍残留着的火焰气息,渐渐地敛了笑,坐在床沿,眼帘低垂着,掩去眸中潋滟水光。

流焰一脚踏进议事厅时,迎接他的就是焰华的老大一对白眼。

怎的这么慢?

那对同样红得似火的眸子左眼“不”,右眼“悦”,明明白白写着“不悦”二字。

流焰摸摸鼻子,看到房里除了焰华,玄、叶凌、何夕三位资历最老的长老也都在,另坐着一个青衫男子,周身飘荡着淡淡的海水气息,自是那信使无疑了。

“王。”长老们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凤大人,”信使亦毕恭毕敬欠身道,“小人时来,是我王派出的信使。”

“不必多礼,坐。”流焰坐在上首焰华身畔,摆摆手,顺便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相貌平凡,若不是身上的水气,估计都与凡尘里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面上带着笑,许是因眼睛略小,那笑总给人以不怀好意的奸邪之感。

估计又是个笑里藏刀的吧,只不过功力略差,比不得青龙那个老狐狸精。

时来……总觉这名字似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吧?(XD)

“是来送请帖的。”

流焰正琢磨时,一旁的焰华低声道。

“请帖?难道是有喜事,青龙要娶妻么?”流焰讶然道。

话音刚落,后脑上就挨了焰华一巴掌。

嘴比脑子快的鸟王龇牙咧嘴捂着头,进门时的王者气势如昙花一现,跟放了个屁似的,立刻就随风飘散了。

“咳……”时来脸色有些难看,咳嗽一声,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是我王忧心三族形势,欲请鸟兽两族王者面见商讨,于是才遣时来送信的。”

“三族形势?”流焰重复了一遍,句末语气略扬。

时来听出他语带不屑,眼中亦有精光闪过,借着低头应声的机会掩藏起来。

“是。”

流焰眉尖微挑,一双细长的凤目半眯,笑道:“却不知贵族青龙王愿战愿和?”

时来抬头,状似讶异道:“既是邀请两位,自然是坐下慢慢商讨,哪里来的战?我王向来为人随和,言道多年未见,更愿与两位共叙旧情,是以此举全为一番好意。”

好意……

这回不止流焰,在场另外四人也一致腹诽:三族里只水族最不安分,青龙天昭的野心三岁小儿都看得出,这时来居然还能说得面不改色犹如实情一样,当真是得了天昭真传——好厚的脸皮!

流焰眼角不着痕迹地略略抽搐,很快便恢复常色。

“如此说来,青龙确实是好意了。”他端起一旁微温的茶水,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笑道,“流焰不知,原来这好意也可以用刀剑来表示。”

“呃,刀剑?”时来明显一呆,小眼睁大了看着他。

流焰冷哼一声,身周泛出的气势与刚进来时判若两人,屋内氛围立时变得有些险恶。

焰华笑笑,道:“阁下不必辩解,昨天流焰外出,在离丹穴山不远处遭遇偷袭,那三人身份不明,只是身上水族气息不容错认。”

“什么……”时来失声,许久方一副略回神的样子,猛摇头道,“绝无此事,我王明明有与两位商讨之意,才遣小人到贵处拜会,又怎会派刺客偷袭?”

“我处可是有两人随行,还有一人因此带伤,焰华昨日亲自查看过,伤处水气甚浓,阁下可要检视?”

时来这次是彻底哑了,额上冷汗直冒,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全被蒙在鼓里——以目前看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正僵持着,有人敲门。

路遥站在门口,脸上神情有些怪异。

“什么事?”

长老玄瞥他一眼,催促道。

路遥看看上座的流焰,再看看一旁只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随时掉下来都不奇怪的时来,略迟疑道:“禀王和各位长老,刚得的消息,昨天夜里兽王居所外有人意图潜入,被守卫发现之后拦截,伤了一人,三名身份不明的偷袭者被击毙——那三人也是水族没错。”

时来身边的小几上水花四溅,却是他扶着的手抖得大了些,把桌上的茶盏都晃出水来。

流焰一手支颌,明明视线冷如极北苦寒之地,却唇角弯弯,笑得状似纯良:“果然水族特立独行,这表示亲密的方式与我们实在不属同类,就不知兽族那边怎样。”

“这……”时来舌头打结,半天憋出一句,“两位同时遇刺,偏偏我王又派时来送拜帖,时机未免太巧了些,分明是陷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看上去确实像是拙劣的陷害,三族形势微妙,凤凰和麒麟遭遇偷袭,又同为水族人所为,若青龙稍有点脑子也不会做得如此之明,更何况还派信使送请帖给焰华和御茗?

但退一步想,若真想陷害,却做得如此明显,其实倒像为水族洗脱罪名——谁都知水族为免遭疑,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对鸟兽两族动手,阴谋主使必另有其人。

可若青龙故意做出如此被人陷害假象呢?

要知道几百年前,流焰确实是用龙鳞做过此事的。

流焰脸上笑意不减,把茶盏拿在手中把玩。

“好,这是否陷害暂且放下不提……你说的青龙想要我们坐下商谈,可定好了时间地点?”

时来勉强止住身上筛糠似的颤抖,抹了把额上冷汗道:“定好了,五月初五,既是我王发起,为表公平,地点就由鸟兽两族来商定,提前几日通知我族即可。”

流焰和焰华对视一眼,两人一魂两体,立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推书 20234-09-22 :执子之手(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