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 上————天堂的欢愉

送到唇边的鱿鱼爪停下，萧拓怔了怔。

“怎么？不会因为这个生我气了吧？怪我破坏你和你女朋友的约会？”陆淮默星眸闪烁，笑得玩味又神秘。

“啊？”鱿鱼爪从筷间滑落掉进碗里，萧拓忙用纸巾擦掉溅出的调味汁。“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那你慌张什么？”陆淮默满眼笑意，目光敏锐。

“哪有的事啊！我没夹住，海里的生物太滑了。”赶紧抓起鱿鱼塞入口中，萧拓用力嚼着。

早知道，就回去陪勾儿了。

不过，勾儿说过，他今晚加班。

工作繁忙的两人，很久没一起共度晚餐了，这周末一定要抽时间和他……

“发什么呆呢？想女朋友了？”陆淮默探过头，“我可以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呃？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满脑子盘旋着勾鸣的萧拓还未回过神，忙直起身子。

“戒指可帮你保不了密。”陆淮默的视线重新落到指环上。

“哦！啊……是啊……”么指下意识轻摸了摸指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那还真不错，很难得。”手指放到唇边摩挲，陆淮默思索着什么，“你们现在一起住？”

“恩，一起住。”

陆淮默“哦”着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

萧拓也不多说，低头吃起碗中快被自己填满的食物。

“哎哟！你们别闹了！我喝！我喝！”尽管四周欢声笑语，但嬉笑的男音还是清晰地自斜对面传出。

萧拓和陆淮默不约而同抬起头，向隔着一层竹帘屏风的斜前方望去，隐隐约约，只大概看出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一定是哪个公司在搞公关，难为那些不能喝酒的了。”陆淮默回过头，把盘中剩下的生肉搭上箅子。

萧拓默不做声，视线回到眼前的箅子上，可耳朵却仍听着竹帘另侧传出的声音。

怎么觉得那个声音都和……

“别灌我们勾鸣了！我替他喝！”

“得了吧！你酒量哪行啊！我喝没事！”

猛地抬起头，萧拓忙盯向竹帘，看着斜对面晃动的人影。

“怎么了？”陆淮默望着萧拓，又回头瞥去，“那桌不会有你认识的人吧。”

萧拓没有回答，探过身子小心翼翼拨开竹帘，缝隙里，勾鸣面露微红，手拿酒杯和坐在身旁的中年男人推搡嬉笑。

觉察出萧拓神情的迅速变化和异常，陆淮默想了片刻，起身坐到萧拓一侧的软椅上，恰好也能从缝隙里看到斜对面的情况。“那个男孩是你朋友？”

没有理会陆淮默，萧拓目不转睛地“恩”了一声。

“看样子有他自己公司的人，还有其他公司的客户。”当看清满面酒色的妖媚男孩后，陆淮默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萧拓身上。

勾鸣将一大杯酒水一仰而尽，随后在一阵叫好声中，接过身边中年男人为他点好的烟，一口口云雾缭绕地抽起，完全对他身后那只抚摸的手没有感觉。

萧拓表情愈来愈僵硬，几乎由刚才的盯视变为瞪视。

这一微小变化，尽收陆淮默眼底，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萧拓，发现此时他连拳头竟也握紧。

“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别灌他了！勾鸣你真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啊！哈哈！来来来，快让我亲一口！！”

中年男人话刚落便迫不及待抱住勾鸣狂吻起来。

“没他妈这么欺负人的！！”突然甩掉竹帘，萧拓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就要冲过去。

“你干什么！”似早已料到萧拓的冲动行为，陆淮默在他爆发的瞬间猛然攥住他的手腕。

“让我出去！！”气得双眼发红，萧拓恨不得从挡住出口的陆淮默身上踩过去。

“你冷静冷静。”发力的钳制没有丝毫放松，陆淮默缓和下语气，朝帘后的斜前方轻轻昂了昂头，“看看你朋友他在做什么。”

「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和那穷鬼分手？」

一直在潜意识里徘徊的短信忽然清晰蹦出。

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害怕，拨开竹帘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当看到勾鸣应和着回吻男人时，缠在心头的铁线瞬间勒紧，哆嗦着留下血印。

信不过，更不愿相信。

勾鸣一定有他的苦衷！一定不是现在看到的这样。

“你让我出去！”不由分说，萧拓抬腿就要跨过陆淮默。

“你听我说。”手上猛一使力，陆淮默强行将萧拓按坐在自己腿上，登时引来周围桌位的好奇张望。“昨晚，我替你接了一个电话。”

抬起星眸，望着身子微微轻颤的萧拓，陆淮默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

“是个叫「勾儿」的男人打来的。”

破冰－11

繁华街区在眼中飞快退去，不知何时已远远甩在身后，路灯昏暗，行驶的周边进入居民区。

坐在陆淮默车里的萧拓似尊人形蜡像，神情麻木，目光呆滞，眼珠盯着前方的车子一动不动。

陆淮默也不说话，注意力完全放在前面的车子上，偶尔才会看一眼萧拓。

「昨晚勾儿来电话，问你怎么还不回去。我想你们……住一起吧。」

「我问他地址想送你回去，可被拒绝了。他说，晚上有事出去，照顾不了你。」

「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和那穷鬼分手？」

脑子里反复交错着这几句话，犹如几把尖刀在心头剁碾割砍。

不管有没有内幕真相，总之勾鸣和其他男人亲热接吻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且，还是个年纪大他一轮的男人。

在餐厅，最终还是没能冲上前去，陆淮默毫不顾忌周围人的侧目，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强行按着自己坐在他的腿上，直至勾鸣他们离开。

「现在可以了，我送你。」

开始还不能理解陆淮默话中含义，当他拉着自己快速离开餐厅，坐进车子里紧追上勾鸣所在的车子时，才恍然大悟。

陆淮默似在以行动告诉自己，有很多时候，可以换一种方式对待问题。

冷静，总比冲动来得好。

确实，如若当初不为一时冲动，也不会酿下大祸。

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已有很久未在萧拓脑海里浮现过。

一年了，如果尸体仍躺在深坑，此时可能已经腐烂，甚至变为白骨，即便被发现，现场恐怕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烦恼接连不断，好不容易可以将尸体抛在脑后，现在却又嫌疑勾鸣出轨。

虚弱神经总处于紧绷状态，肺部太久被污浊浸染，透不过气。

跟随前方车子拐过几个街区，最后在一片熟悉的楼前停下。

不是别处，正是萧拓和勾鸣的住处。

坐在前面车子里的勾鸣并没有立刻下车，好像在听男人说着什么。

萧拓心跳加速，握紧拳头死死盯着他们，虽然夜色下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亲昵的动作还是可以一眼分辨。

陆淮默不言不语，同样安静望着前方车子里貌似在欢笑的两人。

不一会儿，中年男人终忍不住再次伸出魔爪，扑抱住勾鸣，开始放肆地又亲又摸。

似在意料之内，萧拓欲推开车门的手被陆淮默猛然拽住，“再等等。”

“等！等什么！？你到底在等什么！？他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个陌生人，但对我不是！”萧拓几乎咆哮着，完全失去对陆淮默的礼敬。

“可你朋友的态度和反应明明就是在做他愿意、高兴的事，你难道看不到么？”将车子扣锁，陆淮默又瞥了眼前方。

此时前方车门开了，勾鸣下了车，绕过车前走到驾驶位边，主动拉住中年男人伸出的手，笑眯眯地俯身探进车窗，亲吻男人。

“勾儿！！！”

推不开车门，萧拓索性在车里大叫。

当听到「勾儿」这个名字自萧拓口中喊出后，陆淮默心中的疑惑似完全得到证实，他目光一沉，下一秒紧紧抱住萧拓，同时捂住他的唇。

勾鸣缩回脖子站直身体，仿佛听到什么，扫向不远处的车子。

黑漆漆的两个人影，拥抱在一起，样子像是亲吻。

和男人依依不舍道别后，勾鸣独自上了楼，停在前方的车子不一会儿开走了。

路灯洒着惨白的光，微弱，只能照亮它脚下的一小块土地。

“这是你朋友自己选的路。”扫了眼空荡的前方，待萧拓冷静后，陆淮默才慢慢放开手，正回身体，解开车锁。

“他对我来说，不是朋友。”垂下没有光芒的双眼，萧拓攥紧手掌，“远比朋友重要。”

话落，推开车门下了车。

“其实他就是你‘女朋友’吧？”降下车窗，在萧拓身影要融入黑暗前，陆淮默还是喊了出来。

回应的，只有刺骨的夜风。

破冰－11.5

勾鸣从洗手间洗澡出来的时候，见萧拓已坐在床边，神情黯淡，目光直愣地盯着电视晃动的屏幕。

“呵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随意揉了揉湿漉的头发，勾鸣瞟向电视，开起玩笑，“都没节目了，你看什么呢？不会找三维图呢吧？”

“勾儿……”萧拓调转僵直视线，呆滞看向嘴唇泛红的勾鸣。

“你怎么了？”觉察出不对劲，勾鸣不再嘻嘻哈哈，小心翼翼坐到萧拓身旁，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以为埋藏得很好的恐怖记忆，还是在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鬼魂悄悄拖着它不完整的躯体，在虚掩的门后一点点移动。

“咱们……认识多久了？”萧拓望着勾鸣的腿，没有抬起眼。

“啊？”

“二十多年了吧……”萧拓扯动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你还记得咱们什么时候起开始的这种关系？”

“你今天没事吧？有事你得跟我说！别神神秘秘的……吓我。”勾鸣覆上萧拓冰凉的手，越来越觉得异样。

“告诉我。”萧拓语气轻缓，却坚定。

望着两人手上闪亮的指环，勾鸣声音放柔，“五年了。”

“五年……”萧拓沉吟着，叹了口气，“五年可能在某些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对我，很重要。不知道对你……”

“也很重要。”勾鸣握紧萧拓的手，感到了他的不安。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突然蹦出这种想法。

萧拓的性格，勾鸣了解。

如果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一定得不到任何结果。

如果这件事他想说，只要顺着慢慢听，很快就能明白全部。

“你觉得……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么？”

“啊？”

“认真回答。”

“这……”勾鸣犹豫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也许吧。”

“我觉得也是。”萧拓想笑，可唇角怎么也翘不起来。“那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

“感觉吧。感觉舒服、快乐就好。”靠上萧拓肩膀，勾鸣开始玩弄他细长的手指。

“除了这个呢？”抽回瘙痒的手，萧拓感觉心都被搔弄得难受。

“除了这个……就是……”下颚抵上萧拓肩膀，望着他俊俏的面容，眯眼笑道：“信任吧。”

“你信任我吗？”呆呆看着前方，萧拓没有动。

“那是当然了！我绝对相信你！”勾鸣凑上嘴唇，“我知道你也相信我。”

捂住勾鸣的嘴唇推开，萧拓向旁边挪了挪身体，“我也想象你说的一样。”

“啊？你……怎么了？”勾鸣不是傻子，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的很。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话说到后来竟也没了底气，“什……什么叫你也想象我说的一样？你……不……相……”

“本来我也想这么一直相信下去。但，有些事我不得不说。”

“……”

“今晚……我在餐厅看到你了。”萧拓终于把目光落回到勾鸣身上。

“！”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勾鸣睁大双眼，怔了半晌，忙用力抓住萧拓手臂，“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在陪客人谈工作，可能……可能玩的……稍微有点……过火。”

萧拓微微一笑，很苦。“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我喜欢你。”所答非所问，勾鸣加重抓握力道。

闪动的目光瞥上勾鸣忧郁的双眼，萧拓轻吐话语，“那他呢？”

“什么……他？我……不明白。”心虚地移开视线，注意力被转移，勾鸣不知不觉放松手上力道。

“你心里也有他了。”萧拓刻意停顿了“也”字。

“我没有。”

“没有就不会对我撒谎！”

“我没撒谎！”

勾鸣果断坚决的答复让萧拓更加难受，好不容易憋下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那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是你接触的事物变前卫了？还是我迂腐落后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想不到你会和一个中年大叔亲亲我我！”

“你……你……跟踪我？”不敢置信的双眼睁得更圆，勾鸣嘴唇都在发颤。

“不可以么？”

无言以对，抿了抿嘴唇，勾鸣别开脸，“我对他和对你不一样。”

虽已做好勾鸣出轨的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说出，还是无法接受。

盯着勾鸣半晌，萧拓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陪伴了多年的人此时格外陌生。

喉结动了动，过了很久，唇齿间才碰出声音。“你变了。”

“我没有。”

“你有。”

“……”

“你和我认识多久了？和他才认识几天？我不相信你了解他的东西会多过我。”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大，更何况对于初入社会的他们。

一张张漂亮的网在身边编织，谁知道哪张下面，会是一个可怕的陷阱。

“你别胡思乱想了。”勾鸣站起身，把浴巾送回洗手间。

“你的行动不能不让我乱想。我不想再看到你和他在一起。”萧拓紧跟着起身走到卧室门口。

“我没有和谁在一起。你别说了！”轻推开萧拓，勾鸣径直走回房间。

无动于衷的背影，表露着无所畏惧、满不在乎。

勾鸣已经不再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天真少年，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生活圈子。

“勾鸣！！”

萧拓发泄般吼着。有二十多年没这么直呼其名了吧。

“……”

“咚、咚、咚”忽来的敲门声打破沉寂，大概吵到了邻居。

“我去开门。”勾鸣平静走向门口，留萧拓在卧室平息怒气。

午夜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阴森地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