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 上————天堂的欢愉

随着一声“你好”，一张明晃的警官证亮在勾鸣眼前。

黑漆漆的楼道，和那晚一样。

刑警来了。

“什……什么事？”双腿有些发抖，勾鸣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你是勾鸣？有起案子想请你协助调查。”男人不客气地进了门，细长的单眼紧紧盯着受惊的青年。

“这么晚了，谁啊？”萧拓不放心勾鸣独自开门，还是跟了出来。

“哦，原来家里还有人在。”男人双眼眯得更紧，“正好，想问问你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在男人向旁边移动的刹那，门缝忽又挤入一人。

跨进的男人耷拉着脑袋，像鬼魂一样，半弓着身子，双手垂在两边，他的脚上没有鞋子，穿着一条深色裤子和一件宽松帽衫……

“啊！！”

上下打量了几遍，瞳孔骤然缩紧，勾鸣吓得失声怪叫，打着趔趄退倒在地。

几乎同一时间，萧拓猛然倒吸了口凉气，向前迈动的脚生生定在原地，发麻的头皮不知不觉已冒出一层冷汗。

本该躺在坑里的人，怎么会站在这里！？

破冰－12

时间似定格卡在某点，狭小的门口，四人保持各自原有的姿态，一动不动。

还是鬼魂一样的男人先打破僵局，只见他慢慢抬起头颅，干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迹，笑盈盈地居然一脸喜气。“怎么了？你们？”

“呵呵，就到这吧。”刑警忽然笑了，揽着男人拐到门外，嘀咕着什么。

慢慢转动眼珠，萧拓和勾鸣狐疑地对视相望。

不等说话，刑警又绕了进来，“自我介绍一下，于凡，A区刑侦大队队长。”

“有什么事？”萧拓扶起勾鸣，紧紧握住他背在身后冰凉的手。

“呵，其实是这样的。”男人敏锐的视线在两人脸上不停游移，“三个月前，有人报案在N郊区的林子里发现一具男尸，当时尸体已经腐烂得相当厉害，面目全非。”

萧拓和勾鸣背在身后的手指相扣，寒冷的冬天竟然湿潮出汗。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我们还是查到了男人的身份。”刑警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一刻没有离开两人的脸。

萧拓和勾鸣陡然一震，极力平静的外表下，还是闪过一丝惊恐。

于凡，怎么会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变化。他翘起唇角，摸了摸额头，亮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们认识么？”

勾鸣瞥了两眼照片，心虚地垂下眼，没有回答。

“不认识。”望着照片里陌生的面孔，萧拓摇了摇头。

仅有的一面之交，还是男人死不瞑目的可怖神情，他活着时的样子，想象不到。

脑海里只有男人死后的轮廓，所以当看到那个鬼魂一样的陌生男人时，才会如此震惊。

“都不认识……那为什么你们会被刚才那个男人吓到？”刑警径自走进屋中，边四周环顾房间，边等待答案。

萧拓和勾鸣交换了一下眼色，由勾鸣跟进屋中，“拜……拜托……大半夜的突然冒出那么个人，谁不害怕呀。”

“那怎么我带他去别人家时，谁都没有出现你这种情况。”于凡上下打量着勾鸣，站到床边。

“我……我……我们刚才看鬼片，我胆子……小……所以……”勾鸣寻找着借口，此时走廊里悄无声息，他确信萧拓已偷偷出了门。

“所以摔倒了？”于凡哼笑着抱住胳膊，冷下面孔，“别再装了，如果你和他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调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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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寒风把一路狂奔的萧拓吹得透心凉，他悄悄跑出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刚才那个鬼一样的陌生男人。

小区出口的路灯照着一抹身影，萧拓咬紧牙关，拼命追了上去。

这一天，还是来了。

即便男人在坑里已经腐烂，即便他身无他物，最终，还是被确认了身份。

警察说的没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没有准备。

以为至此烟消云散，天空放晴了，根本就是逃避现实，自欺欺人。

“你……你等一下。”萧拓气喘吁吁抓住男人肩膀，硬生生将他扳了回来。

“哦？什么事？”男人先怔了几秒，而后又变得笑呵呵。

“你是谁？和刚才去我家的那个人什么关系？”萧拓紧紧盯着男人，此时已完全找不到鬼魂的踪影。

“啊？他没告诉你们吗？”男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和那个人在酒吧认识的，没什么关系。他说给我钱，要我帮他做事。”

“做什么？”

“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喽！呵呵，非让我扮得跟鬼一样，真变态啊。”说着男人拽了拽身上的宽松帽衫。

“他没说他是……”萧拓眉头一蹙，及时止住即将脱口的“警察”。

“是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他没告诉你他是做什么的？”

记得于凡并没有和这个男人一同进来，那么他出示警察证件的时候，男人在门外应该不知道。

“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要的是钱，只要他把钱给我就行。一次，二百。这么白来的钱，我巴不得再做他个十次、二十次。”提到钱，男人的笑容更大，“嘿嘿，不过啊，做了这么多次，在你们之前，还真有两三个被吓到过。我演技还不赖吧？”

“真的？还有……两三个？”

绝对是意外的答复！

萧拓忽然觉得，一切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当然！你看我像吹的吗？瞧你那朋友被我吓的。”男人得意地挑了挑眉。

萧拓扯了扯唇角，算是赞同的微笑。他忙又看了眼手机，出来有五分钟了，该回去了。“那个……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么？”

“哈？怎么？你也想请我扮演角色？看来我真有当演员的天分啊！”男人扫过萧拓，眉眼中尽是喜悦。

“不不，觉得你挺有意思，想和你认识认识。”萧拓不时瞟向楼群，已经等不及了。

“嘿，小伙子。”男人眼神变得闪烁，他又重新认真打量起萧拓，“你这么年轻，想和我这快四十的认识？”

“恩。朋友不在乎年龄。”萧拓不经意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嘴唇，拿出手机。

“同性恋……也没关系？”男人凑过头，压低声音。

怔了半秒，萧拓笑了笑，“说吧，你的号。”

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线，男人开心地留下号码。

“我找你的事，别和刚才去我家的那个人说。”收起手机，萧拓转身离开。

“知道了，我等你电话。”

不等男人的手搭上后腰，萧拓以最快速度跑进黑漆漆的楼群。

惨白的路灯，一闪、一闪。

破冰－12.5

萧拓回到家的时候，于凡已经结束了和勾鸣的谈话。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拓，而后叼着烟没有表情地下了楼。

出轨的事情，当晚再未被提起，就如同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平复冷静的两人，满脑子充斥着警察、案件和男尸。

又是一夜不眠，仿若回到了惊恐的一年前。

不想碰触的噩梦并没有走远，好不容易晴朗的天空突然压上一大片浓重黑云，一切变得未卜。

死去的男人，终于要开始报复了。

“早。”萧拓木讷地走出电梯，对同事的问候，回应得无精打采。

时间还早，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萧拓没有焦点地望着枯败的冬日残景，心事忡忡。

于凡，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察，很有手段。

昨晚两人的手足无措，在他敏锐的眼前，暴露无疑。

曾想过数种警察调查的画面，练习过上千次镇定自若的表现，竟完全派不上用场。

谁能想到，他会雇人模仿死者，借机洞察？

杀人的罪恶感是挥之不去的。

当怨恨的鬼魂站在面前，凶手很难坦然面对，更何况是失手误杀的他。

“你看上去精神很不好，昨晚没事吧？”

耳边突来的问询让萧拓不禁一颤，他忙警惕转过身，这才发现是陆淮默。

昨晚刚和他吃过饭，现在却有隔数日的感觉。

“没什么。”别过头，萧拓把视线调回干枯的枝桠上。

“你朋友他……”陆淮默把话引出一半后，顿住。

“昨晚是我不好。”

“什么？”

“我不该跟你发火。”

因为勾鸣的缘故，萧拓失了态，和不该发火的人发了火。

陆淮默和他，不过是单纯的工作伙伴关系。

“没关系。毕竟……他对你很重要。”

昨晚，被罪恶感压抑得实在熬不过，萧拓有了自首的念头。

可勾鸣说什么都不同意。

「我……还是去自首吧。」

「不行！要去也该我去。」

「可人是我杀的！跟你没关系！那个警察一定开始怀疑了。」

「他是怀疑了，但没怀疑你。怀疑的，是我。」

「我说过要保护你，这件事你完全是受害者，我去自首。」

印象里，还是勾鸣第一次发狠力按住他，只不过按到最后，变成了颤抖。

「你别去，好吗？我……也不去。」

那个瞬间，萧拓不知为什么会感到欣慰。

他觉得，勾鸣是喜欢着他的。

「咱们谁都不去……咱们……谁都没有杀人，他们找不到证据，找不到证据……」

“你放心，你这秘密，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见萧拓半晌没有说话，发呆得出神，不知隐情的陆淮默，只以为他在为被发现是同性恋的事困扰。

“啊？什么秘密？”

心里想的，目前确实是只有他和勾鸣才知道的秘密。

但陆淮默说的……

“性倾向。”

怔了半秒，萧拓笑了，“我不是同性恋。”

“那你和他……”

萧拓的否认，反倒让陆淮默不解。

“我可以接受女人。但男人里，只对他有感觉。”

听罢，换作陆淮默从容的笑，“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萧拓忍不住瞥向那双漂亮的星眸。

“双啊。”

哼笑了一声，萧拓无奈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向编辑部走去。

见萧拓面色好转，陆淮默随即扬起俊美笑容，大步紧跟。

“那昨天你们和好了？”穷追不舍，陆淮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不告诉你，别狗仔了。”

“呵呵，职业病嘛。”

“……”

一天在忙碌的工作中飞快度过，只有休息间歇才会想起纠结的案情。

手机静默了快二十四小时，出奇地没接到任何人的电话。

夜色笼上，绚丽的灯火把街市点亮。

忙完稿子，萧拓简单收拾了东西，和未完成工作的同事们道别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下行，稍有放松的心不禁再次紧绷，望着没有信号的手机，萧拓有些心急。

出了一层大堂，手机信号才完全恢复，正当要拨出「勾鸣」的号码时，眼前忽然伸出一条手臂。

“你好，我又来了。”

在定睛看清来者后，萧拓犹豫着退了半步。

虽只见过一面，但于凡的面孔已深入脑中。

“还是郊区男尸那起案子，跟我回局里走一趟。”

破冰－13

白芷灯发出的微弱光圈包围着萧拓，坐在类似审讯室一样的房间，心中忐忑得厉害。

于凡坐在对面，不停摸着下巴，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开口，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萧拓。

对视久了，不免让人背脊发毛。

“你找我来……不会就想这么看着我吧？”

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气氛，萧拓扣起双手，说了话。

唇角一扬，于凡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如果可以，我还真想。”

“……”移开目光，萧拓尴尬地失笑，“时间不早了，您别开这种玩笑，我……”

“啪”的一响，于凡手掌落上桌面，慢慢挪动的同时，数张照片依次摊开。

“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人认不认识。”

照片中的男人神情猥亵，双眼放光，似鬼魂附体一般。

摊开的最后一张，男人面部已高度腐烂，双眼变为了黑洞，令人毛骨悚然。

掩饰不住惊恐，萧拓随便扫了眼，忙缩回身体。

“活生生的人最后变成这样……真是悲哀啊。”于凡感叹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目不转睛的盯视，“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腐蛆吃光吧。”

“这个人……我不认识。”

望着萧拓抬起的眼，于凡想了几秒，收起照片，“那换个问题，你和勾鸣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

“只有这些？”

“……”抿了抿嘴唇，萧拓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事实。

“这种时候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拓盯着桌面，脑中快速闪过数条信息。

男人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

难道他发现什么……

或者……

“呵呵，好吧，既然这样，我就说说我发现的东西。”于凡露出一个在萧拓眼中极其危险的笑容，“据我调查，死者郭树和你青梅竹马勾鸣，有染。”

猛抬起头，萧拓满眼震惊。

有一刹那，勾鸣天真的笑脸在心中扭曲模糊。

怎么可能！？

“呵呵，别一副不信的样子。如果他们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查到你们？”于凡欣赏着萧拓的惊诧，继续道：“据我了解，郭树生前曾出入S区的D酒吧，而勾鸣是那里的常客。不知你知不知道，D酒吧是个GAY吧，听那儿的服务生说，勾鸣很受欢迎，经常有人和他搭讪，还有男人为他大打出手，不过也就是在那次打架后，他们才注意到郭树这个人。后来几天，郭树一直粘着勾鸣，除了次次给他买单，还给他塞过钱。”

于凡顿了顿，发现萧拓的脸色越来越铁青、难看。

“不过呢，有个小服务生说，在去年五月十八号晚看到勾鸣和郭树发生争执后，以后再也没见他们去过D酒吧。呵呵，要说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还真得感谢那个小服务生，他说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本来想对勾鸣表白来的。”

此时萧拓已无暇掩饰内心感情，被如此突来的事实打击，脑子一阵懵乱。

地面上，勾鸣被男人粗暴的侵犯；竹帘后，勾鸣与男人搂抱的媚态；车子里，勾鸣与男人亲热的拥吻……

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被隐瞒！？

“一个你喜欢、相信的人，背着你做了这样的事，心里一定很难过，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