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流 下————水勿

"我要真正的你为他放下心中的一切，为他在我面前下跪......你愿意吗？"
"我愿意！"余音未落，韩庄已经跪倒在地上，他低着头，眼底漾起淡淡的光芒，瞬间又消散地无影无踪。
陌尘幽幽地俯视着脚下那身青衣，缓缓垂下眼帘，淡淡说，"我也很想救他，可惜天地运转，自然之律不能更改......其实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难道就是你也不能救他吗！？"
"不能......"陌尘静静地看着身子微颤的韩庄，悲悯地摇了摇头，"他活不过今晚了......"
"即使真的今生不能和他在一起，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他，和他在一起的！"苦楚而又坚定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清风拂过，陌尘那长长的发丝在风中摇摆，找不到支撑点，他的眼中似是略有些波澜，但瞬间他又恢复了一脸淡定。再次深深地看了韩庄一眼後，他转过身去，晕光一现，白影难寻。
匍伏在地上的韩庄，良久后才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满眼的复杂。
"不要！"
沉梦侧过身来，看见狂奔中的宋旭，他的袖裾长发在空中飘舞，好似风中摇摆的柳枝。她的心中恨意顿时涌起，黑眸中流动着血色，右手中的簪子已经狠狠地刺入了瑾瑜的胸前......这一刺，足以让他魂飞魄散，天地之间再无和她争的人了。
宋旭飞奔上前，紧紧抱住瑾瑜，此时的瑾瑜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宋旭扭头愤怒地朝沉梦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杀他！？"
明眸暗淡下来，沉梦无力地退后一步，她无法面对宋旭的责问，她无法面对那张用情至深的脸......只是失魂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悲痛欲绝的宋旭紧紧将瑾瑜搂在怀里，他嘶声力竭地呼唤着怀中之人，"瑾瑜！瑾瑜！你不要死！"
那声声呼唤越来越悲泣，瑾瑜痛苦地睁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元神对宋旭说，"旭......是我欠你的......莫悲......"随后，他的神智开始涣散，飘散的瞬间瑾瑜竟然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听见那瑾瑜的低语时，宋旭正欲呼喊下人，却发觉怀里之间已经彻底松弛了下来......霎那间，宋旭眼中那唯一的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抹去，只有绝望，只有仇恨。他潸然而下，颤抖地想止住那正流淌的鲜血，最终只是徒然......悲凉的呼唤声徘徊在整个庭院。突然，宋旭缓缓地放下瑾瑜，慢慢朝沉梦走去。
注视着那眼里仇恨愤怒的火焰，让沉梦不由退后了几步。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为什么她依然慌乱失措？昔日的温柔和怜惜荡然无存，在他的眼里仅存着悲痛与仇恨，沉梦恍然间内心冉冉升起了一种凄苦，她爱的那人真的没有了吗？她数千年的追寻，难道真的是惘然？
听着宋旭要为瑾瑜复仇的誓言，一句一句打在沉梦流血的心上，她不能杀他，今生她再一次会被心爱之人所杀！难道这就是宿命！？一双冰冷的手，用力的掐着沉梦的脖子，她听见了骨头破碎的声音--这个场面真的好熟悉，她似乎数次如此绝望过，直至她灰飞烟灭......忽地，沉梦最后的目光停滞在似粉尘般腾空而起的红光上，嘴角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泪珠在空中滑过一道白光。
待察觉出沉梦停止了呼吸，宋旭那狰狞的黑眸逐渐泛起一丝理智，当他回头朝瑾瑜奔去时，却发现青色的石地上空无一物......心神顿时空白一片，只听见一句话在心海响起--人世如幻，浮生若梦，过眼云烟，莫痴，莫执，莫嗔......
流 逝
落寞的青影静静地跪在大殿内，他幽幽地凝视着前方垂落一地的轻纱，那渐渐淡去的银光在韩庄的眼中映出波澜涟漪，荡出一丝莫名的情愫。良久之后，韩庄才缓缓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回头再次望了望那空无一人的纱幔后，走到了昏睡的莲月心身边，轻轻将他抱起，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
天夜色寒，一轮银盘低挂在海天之线，清光皎皎，月华如流水般静静泻在相搂两人的身上，拉出一抹长长的，暗淡的身影。
抱着那瘦弱得似是秋风中的一片残叶的身子，韩庄伸手抚上莲的面颊，心痛着轻唤道，"莲！莲！"
莲月心微动着眼帘，缓缓醒了过来，睁开黑眸看见那双染满水雾的眸子，他低吟一声，挣扎地想抹去那眼角的泪珠。
韩庄一把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不断地轻吻着他的发丝，身子不由得悲伤颤抖起来。
莲月心不知哪里突然有了一丝气力，也把韩庄紧紧拥抱，仰起脸颊，欣然笑道，"我终于看见海上升明月......韩庄，你为什么要哭？我都没有哭......"
"真的很美......"韩庄将莲月心轻轻斜靠在自己的身子，望着海边的明月，感叹道。"在美，也没有我家的莲美。"
莲月心忽地支着身子，深深的注视着韩庄的一眉，一眼，随后在他鼻尖轻轻一吻，"我可记得你说过要带我去走遍天涯海角，你可能不能忘记呢！"
韩庄见他明目异彩涟涟，心中顿时拂过一丝欢喜，"莲，你一定要康复过来！以后你如果腻了，我陪你游山玩水；等你累了，我们一起在宁静的小村庄住下，共渡一生，白头偕老......"
贪婪地摩挲着韩庄的眉宇，莲月心淡唇轻抿，"我的病是不会好的了......但在最后一段日子里，能和我最心爱的人在一起，老天便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双手将怀中人更紧地搂住，韩庄的心里涌起强烈的不想感觉，他哽咽地责备着，"不准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对你的爱，我对你的痴，也不能让你去死！"
明眸闪亮，莲月心勉强地搂住韩庄的脖子，温柔无力道，"抱我去海水边坐坐好吗？"
韩庄望了望银色的海面，将披风把莲里外裹得严严实实，才拥着他往海水边走去，搂着他坐在冰冷的海水边，怜爱地问，"莲，你身子还好吗？这里风大......"
莲月心贴着他的脸颊，凝视着明月微笑回答，"你看见海天之线的明月，和海水里的明月吗？两轮明月似情人般遥遥相望，真的好美。"
"为什么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短暂的......"涟漪的水光在韩庄的眼底缓缓流动着。
"不！"莲月心眼中流露出海漾神情，轻轻摸着韩庄的右手含笑摇头道，"这种美在眼里是短暂的，但如果刻在彼此的心里，那就是永远的......"
韩庄低头细细看着莲的容颜，只见他脸上晕出淡淡的红润，一双明眸闪烁着令人心喜的夺目神采，韩庄心中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韩庄，我真的很爱你，想与你执之之手，与之偕老。只可惜......"莲月心回视着那深情的目光，柔声道，"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原本的一丝希望顿时熄灭，韩庄大觉不妥巨震说，"不准说这种话，你很快就会好过来的。"
莲月心唇角轻轻上扯，绽放出昙花般的笑颜，"莫哭......韩庄，你把寒雪牵魂萧在拿给我看看......"接着伸手以衣袖为他抹去泪水。
那双冰冷颤抖地右手，慢慢从腰间取出碧笛，轻轻放在莲月心手里，韩庄心如刀割，柔肠寸断，颤抖地哽咽着，"莲，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还要一起共吹《雪河月》"
苍老地左手轻抚着冷凉的寒雪牵魂萧，莲月心柔情似水的细眼弯弯回答，"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也总是永恒的......今生能遇到你，我真的再无憾事！"顿了顿，他的眼中射出无比的期盼，盯着天边明月轻吟道，"来生，我一定会通过这支碧笛在寻到韩庄你的！"
泪水似洪水般涌出了眼眶，心碎作千万片的韩庄，死命的拥抱着莲月心，低头吻上莲那冰冷苍白的双唇。
莲月心垂下眼睫，轻轻地回应着，呼吸出奇的急促......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莲的眼角滑落，然后他软倒在韩庄怀里，嘴角犹挂着幸福满足的笑意，明眸轻闭，像只是酣睡了过去。
韩庄痴痴地摩挲着那苍老冰冷的脸颊，躬着身子，那抹身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是如此的凄凉，孤苦......忽地，他抱起那冰冷的身体笑了，笑得那么无助，那么绝望，他的笑似涟漪淡淡荡漾开去，让明月也黯然失色。转瞬，眼眶的泪水如丝锦被撕下来，却像水雾般消失，轻烟袅绕。韩庄紧抱莲月心踏着漫漫的海水而去，他的背影竟是那么寒冷，那么苍凉如同冰天雪地的皑皑白雪......
神武十一年，秋
瑾瑜，沉梦，莲月心--死
宋旭遁入空门，韩庄下落不明......
冥界
均匀的指尖轻搁在冰冷的玄冰上，墨衣墨发的夜华正垂下眼帘，慵懒地斜卧着聆听下属叨叨絮絮的汇报。忽地，他睁开了那深邃的黑眸，掠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冥殿内瞬间沉寂在无边的墨绿之中。
"陛下......"察觉出异样的秦广王不由微微颔首，疑惑地望着冥帝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陛下？"
见冥帝依然静静地躺着，只是他的眉宇之间似是浮现了淡淡的阴影，宁静却又危险。众人的背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僵直在那里，不敢多言。
墨眸轻轻向左一移，夜华缓缓的起身，踱步到众仙面前，冰冷威严的气息交织在整个空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阎王"修长的左指在空中一拂，夜华严肃地吩咐说，"冥界从即日起，一切事物不可有丝毫的松懈纰漏。"
"是，陛下！"见冥帝敛去了一贯的笑颜，阎罗王心头一紧，连忙低头回答。
"还有，以后冥界的仙人都要安守本分，行事不要再过于嚣张......"扫了扫身边的十殿阎王，夜华继续吩咐道，"过去的事情，我心里是很清楚的......"
"是，陛下！"十殿阎王弯腰齐声回答。
"你们都下去吧......"吩咐完毕后，夜华慢慢转过身消失而去，在那转瞬之间，那深邃的黑眸里泛起一丝倦意。
四周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十殿阎王们沉默不语，互相对视片刻，才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冥殿。
仙界
静静地独伫在信渡河边，明辰抬头凝视着那一道火红的光芒划破了苍穹，瞬间，坠落在天之角，化作粉尘散落消散，最后给银灰的天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良久，那双波澜涟漪的白眸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次幽幽地望了望天之角后，他化出一道白光朝神殿飞去。
"天神，昔曜他死了......"
"我知道......"听见那略带苦涩的声音，一抹温暖的光芒笼罩在明辰身上，柔和的声音似是能抚平世间一切的伤痛，"缘起缘灭，缘灭缘生......这是注定的，明辰。"
"可是九天梦将昔曜魂飞魄散了，天地之间在无凤凰了，天神！"明辰怀着一丝期盼注视着那垂落而下，铺满一地的银灰色头发，"天神难道不可以让昔曜在活过来吗？"
"明辰，我已经说过了......缘起缘灭，缘灭缘生。"端坐在神座上的那人，纹丝不动地俯视着脚下的痴儿，淡然回答，"难道你还不明白？"
明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思索着天神的话语。
"明辰，洛痕也该回来了吧？"
"是！"迅速颔首仰望着那银灰色的发丝，明辰的心底滑过一道浅浅的痕迹，"虽然他喝了断魂汤，不过事情有些改变......"
"我知道......莫要强求，一切随缘，明白吗？"
"明白"向前走上一步，明辰踌躇地最终开口问道，"如果他依旧痴恋不忘红尘中事，这不是有违天规吗？"
"他的事，明辰你就不要在去管了......你去吧......"
面对一向偏爱洛痕的天神，明辰也不再多言，俯身行礼后白光一闪消失而去。
神座上的天神，右手轻搭在手柄上，左手放在腹部，眸子中似清水般流动着......
明 亮
数十万年前
绛珠草静静地伴着浅红的莲花花开花落，月白的花瓣幽幽地点缀在烟云缭绕的甘华亭周围，空灵，迷蒙。几名依坐在青玉石凳上的男子，正举着琉璃杯，含笑吟吟。
"你这遮遮掩掩地藏着什么呢？"右手扯了扯绣着蓝色水纹的衣袖，敖广倾着身子想要偷窥那个被紧紧搂着沉木盒子，细眼微眯刁难问道，"这里都是兄弟，敖顺，你是不是太见外了？"
"没，没什么......"敖顺低着头，身子有些紧绷地回答，"不过就是些吃的......"
"吃的？什么珍稀佳肴，让你如此紧张！？"对面的敖润明眸一亮，也伸出手来，想要扳开那双紧扣的手，"正好大家品酒，敖顺你把沉木盒里的佳肴拿出来给兄弟们当下酒菜吧？"
"这不行！"双手用力一推，敖顺顿时抬起头，满脸严肃说，"什么都好说！这个不行！"
"什么不行，不行的？"食指在琉璃杯口轻轻画了个圈，敖钦的唇边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你还装什么......不就是水云仙子给你做的点心嘛，有必要做贼似的防着我们？"
"你们怎么知道的！？"
看着满眼惊诧的敖顺，敖润纤指碰了碰身边的白衣，眉稍轻轻一跳道，"流苏，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告诉敖顺，我们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右手轻轻摇晃着琉璃杯，一袭白衣的流苏似笑非笑地扫了扫众人，只是那墨蓝的眸子中隐隐流露出一种空洞的落寞，"敖顺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不就是听雨薇仙子说的呢！"
见流苏慢慢悠悠地回答，敖广终于忍不住插嘴轻笑说，"敖顺！你别害羞嘛！跟兄弟们说说，水云现在如何，如何？"
被眼前几个逼迫得脸颊晕红的敖顺，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就问了问颜帝，冥帝，仙帝的事情......"
"还是刚登仙境的仙女呀......"敖润淡唇上扯，略有丧气地是耸了耸肩，"那些上百万年的老头子，怎么依旧魅力不减，我们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谁叫他们是天地初开就诞生的神砥呢？"
"三帝里面，还是我们的颜帝最温柔......"敖顺眼神有些迷离地侧身望了望，忽地眼底激起一层耀眼的光泽，"流苏！你愣在那里想谁呢？"
"敖顺，之前的话题还没完，你可别转移话题......"流苏凝神细看着杯中的琼脂玉液，双眸璀璨如星子。
"对，被你这么一胡弄，刚才的事我们都快忘了！"
"敖顺，把你和水云仙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老实招来！"
进退两难的敖顺，正欲开口，忽然身子微起，指着前方激动道，"大家别闹了！颜帝过来了呢！"
"敖顺，你又耍老把戏了......坦白从宽吧！"大家丝毫不理会他的举动，依旧用力要抢过他怀里的盒子。
"你们别闹！真的，颜帝就在你们背后！"
"你胡弄谁呀？颜帝能有那么好见吗？"
"就是！你还是......"
在大家拉扯轻笑之际，一丝温柔缥缈的声音从后面淡淡传来，"现在这些年轻人，做什么都好像很快乐......真的很不错啊......"
流苏瞬间回头望去，手里的琉璃杯掉落在青玉石桌边，破碎一地--当生命中的所有繁华都已失去，所有的颜色都蚀落了锦缎，唯有这一抹浅浅的笑颜恒久弥新，唯有这一双淡淡的蓝眼温煦暖心。
今昔
银光斑斑点点倾洒在忘川水上，盈光中淡淡勾画出一抹素影。他那淡红的丝发在耳边浮动，划破一片片闪烁的银光，倒映在那双如同秋水般的赤红眸子里，漾出的涟漪沉溺了任何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