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关月磊又把我叫住,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明明满肚子牢骚的模样愣是半天都不说话。
“我说有屁就放!”我不耐烦了。
李季蓉也走上前来,似曾相识的怜悯眼神让我心头一恸,忽然害怕听到他俩接下去的话,可是他们容不得我逃避……
“遥子……那个康韦辰他也见着你了吧?他有没有怎样?”
我歪着嘴巴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的,“见了……挺好……”
“什么叫挺好……他对你挺好,还是你觉得他挺好?”关月磊对我的敷衍不太满意,步步紧逼。李季蓉一瞪眼,将他扇到一边去,语气轻缓道:“如果……挺好的……那你们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我和他现在不过是朋友,我跟他说好了,做朋友挺好的……”……我的想象都是挺好的……就等康韦辰认同我这一意孤行的想法。
他们俩互看一眼,从对方眼里获取意见,然后一同投给我不信任的目光。
管你们信不信……“我这电灯泡滚蛋了,你们别把自己弄丢了就成,晚上一块吃饭。”在他们张嘴之前,我加快脚步溜了。
一个人在大学城里晃着,心里头乱七八糟的东西,康韦辰和那大美女的事儿,林可那女人的事儿,还有那两个家伙明明看穿我的底细又一脸心照不宣的模样……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前往那家餐厅的路上。我干吗这是……还是忍不住透过玻璃墙朝餐馆里张望,那个角落的一桌早换上其他人了……这不明摆着吗,他们当然早走了,坐这么久屁股都长茧子了。
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低咒一声愤然朝路垃圾桶狠狠踹了一脚,一阵刺痛猛地让我跳起来——脚趾头扭了……
闷着头回宿舍,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阵笑声,宿舍旁边的小花园里头有三个人正在那儿谈天说地,餐馆那一行三人转移到这花红柳绿风景怡人的地方继续惹我心烦。
一阵莫名的怒火攻心,想抓头发却发现头发只剩寸长,抓不起来了。我眼不见为净,快步走过,没走几步听到后头紧跟的脚步,还有那魔鬼般的叫唤:“遥子——”
正要发挥短跑种子选手的潜能迅速逃离,却被来人更快地抓住……“干吗越叫越走啊你?”愠怒的声音,是艾杨。
我哈哈笑过去。艾杨莫名其妙地瞅了我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你有没有见过那死耗子?”
“没有。”也没跟林可在一起……在我洗头的时候。
艾杨咬牙切齿,喃喃自语说:“少看一眼就不见了,鬼鬼祟祟,叫他耗子果然没错!”……据说当时这外号是从他舍友那流传出来的,我还以为是因为老鼠的名字里头有个“浩”字。
艾杨的表情触动了我某根神经,我眯起眼睛,试探问道:“艾杨,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你是不是喜欢老鼠……我是说不是哥们的那种喜欢……”
艾杨冷峻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不受控制般一直蔓延到耳根——比我想象的还要诚实的反应,不言自明了。
想说点什么调侃他百年难得一见的窘况,却又不知道自己用什么立场去笑话。我本身就是个大笑话,何必同病相残?
“遥子——”过长的停留泄露了我的存在感,康韦辰充满惊喜地叫住我,远远看见我的脑袋他先愕然一下,然后朝我跑来。飞快瞥一眼犹在扮演红烧肘子的艾杨,一下子抓起他的手。
艾杨吓了一下,我赶紧给他打眼色,哀求的目光。艾杨一看康韦辰,明白了,撇嘴瞪眼一会儿还是认命地由着我。
第四章:误会弥深(上)
“有何贵干?”冷眼迎上去,将我和艾杨紧贴的两手放到了身后,看似怕给人看到,目的正是欲掩弥彰。
他放慢了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我跟前,光斑游弋划过他俊朗得让人心惊的脸,掠过眼睛,微微眯起来,深色瞳孔里仿佛有了一道微创的伤口。
“你……”康韦辰看着我,看着艾杨——艾杨转过头去,没有与他对视。看着我们牵拉并试图掩盖的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嘴唇微张却无法成言。
我松开了艾杨的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眉头拧紧,好像不得不耐着性子等他说话的样子,心中却纠结着繁密的痛苦和挣扎,拜托你说点什么都好,别这样一幅受害者的表情……
“……你说的我们回不去……不是因为你对我……而是……”似是而非的疑问,我全然听明白。
“你不都看见了,还需要我把话说明白吗?”冷然看着他,牙关咬紧,怕一个把持不足跟他说“不是那样的……”
他把头低平了,比我还高半个脑袋的身高让我清晰看到他每一个动容的细节。不忍直视这个事实般逃避着,他眼中的创口在低垂间蔓延成凝滞的痛苦,仿佛从此深驻灵魂。
“……我们和好吧……”仿佛呻吟着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将我不能、亦不可说出的愿望诉诸于哀求,我身子微晃,几欲冲口而出“好吧”……
掐着掌心,肉体的痛苦让我清醒,带着几分怨恨的冷然,我咬牙说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小孩玩过家家吗……”为什么最初你不来找我……我就在有路岛上等你,每天每天都在老屋子里,心里惦记着万一你来了而哪儿也不敢去、不愿意去,像个白痴一样……
现在才来说,现在才这般可怜地哀求、挽留——在我们之间错失了两年之后,在我们都在各自看不见的地方有了新的生活圈子和心境之后……
“我们都已经过去了,你醒醒吧!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你不要打扰我!不要打扰我!”
说到最后已经几乎嘶吼,艾杨忙拍拍我的肩膀,让我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吐出来,积压在心头许久的一股恶气发泄出来,看着康韦辰挺直的脊梁瞬间失却力量般的虚软,我心头用力抽紧,却又有种施虐后的带痛的快感。
我们错失的两年里,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改变,只是我这一次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
“阿辰。”“韦辰——”娘娘腔和美女姗姗来迟,看见康韦辰痛苦纠结的表情都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阿辰?”“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他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只是执着地看进我的眼里,仿佛要在里头找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你看吧,看出来了又怎么样,我决定的主意不会再改变,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执意逃离你又能怎样?
“……不是真的?是不是?”几乎只是将喉底的气流呼出来一般几不可闻的声音,更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自欺欺人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用以维持自己冷漠的面容。上前一步,抬起头来,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咫尺距离,能够看见他眼中最深处的痛苦,用同样几不可闻的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爱你了,康韦辰。”
猛然抽离,绝然转身,执意不看他幻灭般的痛苦深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欺骗自己不曾对他这般狠心。看在他眼里,这样的背影只有绝情——他也总是给我远去的背影……这是报应,康韦辰,一次次将我抛在身后,终于,也让看到我执意离去的背影。
身后余伟男与美女心疼地抚慰起康韦辰。我咬着唇在心底冷笑,康韦辰,你艳福真不浅,我这也是成全你!
艾杨怔怔站在原地看康韦辰,脸上竟也动容。我冷冷瞥过去,用力将他拉走,手贴着手,给康韦辰最后一击。
“路遥,你的心真够狠!”艾杨悄声说。我将他的手狠狠一捏,他啊一声乖乖闭嘴了。我不只心狠,还手狠!
拐过弯去,飞快甩开艾杨的手,我和他都嫌恶地挥着手。
“姓路的,我这次亏大了,那三人要传出去,我这脸面别想要了,你说,该怎么着?”艾杨一整脸色,开始讨价还价。一脸理直气壮。本来就长着一张刻薄的脸,我跟他的交情也没深到让他帮了这么大忙光说句谢谢能了事。
“你说。”
他嘴角缀起得逞的冷笑,让我看了特不舒服。“林可你认识吧?”肯定的语气,看了我一怔的表情后,笑得更碍眼了。
“……今年暑假,她跟你呆在宿舍里一个礼拜,跟我说你们没关系,别人倒是会相信。”言下之意,在我宿舍正对面的他把一切尽收眼底了。
“那男的,姓康的是吧……”
“姓杨。”我更正。叫他康韦辰是我的专利!
“你不是说……算了,那姓杨的我看不像轻易放手的主儿,我们三又都住一块,搞不好天天打照面,你觉得能骗他多久?”
我一怔,这……方才那一幕也是临时起意,往下的事儿的确没想过。艾杨说的还真是个大问题。
艾杨一脸猜中了的表情,受不了地摇摇头才说:“这戏肯定是要做下去的,要我继续配合么……总不能你得到了想要的,我在一边凉快吧。既然你知道我喜欢那死耗子,那我也不拐弯抹角——”
故意沉吟着,给我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他骤然拔高声调,愤然说道:“死耗子给那狐狸精迷晕头了,我要你将林可弄走,打她威胁她勾引她什么都好,我要死耗子离她远远的!”
果然如此。又有些不可思议,艾杨这般骄傲的人怎么喜欢那只傻老鼠?世间的感情还真是千奇百怪。
想起康韦辰,心头又是一痛。既然现在已经选择逃离他了,总不可前功尽弃吧。
释然一笑,伸出手来与他一击掌——“成交。”
几场秋雨过后,空气越发凉爽了,早上在操场跑步,太阳将升未升之际依稀看见呵出来的白气。稀薄雾气中,枝叶婆娑,偶尔隐约觉得树后有人影,抑或是未归的鬼魅……
搓搓冰凉冰凉的手脚,继续一圈圈跑下去,为了驱去渗入心底的冷意。
前两天送走了那对意犹未尽的野鸳鸯。
犹记得李季蓉离的最后一句话——我曾经劝你离开他,因为你已经无路可走……可是现在你看着也没有比那时侯好多少……遥子,你们重逢与其是意外不如说是缘分,如果真的还有一线机会的话,随着你的心去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怎样?
她没有隐瞒,坦言道:你在的地方,我的目光最多是落在你身上。
或者遭遇康韦辰,是我辜负了这样的好女孩的报应。
我笑着在关月磊喷火的眼光中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不为什么,这样一直为我着想的好女孩值得我奉献所有宠爱——虽然我只能给她一个礼节性的亲吻。
把欲言又止的他们推上将驶的火车,心中无法抑制地泛起一股离愁,强忍下来,朝李季蓉大喊:“我会让自己过得好好的。”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我也没脸红,我的确想法设法地让自己快活,所以选择了离开再次逃离……这一次,是义务反顾的。
阳光破开了黎明前厚重的灰暗,惟有在日出时才能看见的线状的晨曦穿透云层而来。我停下脚步,轻轻喘气,看着阴影中清晰起来的影子,不是树,也不是鬼魅,而是让我心绪不宁的元凶……
心中无法言喻的一种感情,霎那的莫名兴奋过后,剩下的像是怨,像是恨……
这么躲着算什么,正人君子如他也学来这种梁上君子的把戏。我暗自冷哼,慢慢走到场边。他也步出暗处,拿起我放在场边的汗巾和水瓶向我走来。
运动过后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随着他渐渐靠近而清晰的脚步,一下又一下,碰撞着腔壁。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毫无回旋的余地,他还要来?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想去明白。
夺过他手中的毛巾,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感觉到他想抓住我,触电般缩回去,心生逃离的冲动,却不肯示弱,硬是强迫自己对他熟视无睹地擦汗、喝水,俨然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团空气。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执着的视线比渐渐加温的晨光更炙热,被看到的每个毛孔都有针刺的热感。
一大早不睡觉,莫名其妙地骚扰我,也不知存的什么心,神经病!我终于受不了,拎起地上的水瓶便要走。
他抢前一步,动作出乎意料地粗鲁,将我的水瓶抢过掷到地上。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掰过身子压制在树上——
“你发什么神经——唔——”唇上一股温热用力压上,一股吞噬的力道将我的口腔狂卷进去,不由分说地占有欲和突然袭击,差点让我背过气去。
放开!康韦辰你疯了!本能挣扎起来。他比我更快,熟习我每个动作似的准确禁锢住我的手腕,举高头顶压在树上。
混蛋!拼命扭动着脑袋,摆脱他噬人的啃咬,他狂肆的吻却如附骨之蛆,将我的胸腔最后一丝氧气连同神智一同席卷而去。
猛然抽离开去的时候,两人的嘴角还连着暧昧的银丝。空气猛然灌进气管中,来不及咽下的唾液让我咳嗽好一阵。他却冷眼看着,带着泄愤后的满足和得意。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掉了他的得意,他躲也不躲,似在等待我的掌掴,然后嘴角泛起了若有若无的冷笑,直视着我,犹带清冷的空气中,炯炯目光在晨光中发亮,瞳孔深处的怒火泛着冰冷的蓝焰。
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还有理了?忍不住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却被他用力抓住了手腕,施加的力道叫我暗暗龇牙。
“你到底想干吗?你他妈的有毛病是不是?”破口大骂,也不在乎招来他激烈的反应,我倒想看看这混蛋究竟还想干什么?
“我是有病!路遥,你看着我——”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么多年来一刻不停地想着你,好不容易遇到了,你却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你想我该有什么反应?我以为你在生气,你有生气的资格,所以我想过……算了,放开你,可是你——”
狠狠的拳头捶在树干上,仅仅擦着我的耳朵,让我惊出数滴冷汗。“——你不该再去找其他人!我以为我能忍受过去,可是我不能——你知道每天、每天看着你上去找那家伙,我是什么感受吗?路遥,你可真够狠!”
太过灼热的目光,我忍不住将脑袋偏过去,他却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掰回,“我不会放开你的,路遥!我不会!这一次无论你逃到多远,天涯海角,还是其他男人的怀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你妄想!”用力推开他,吼道:“还要我说多少次,已经回不去了!不管你做什么,我喜欢的是别人!你省省吧!”他妈的我竟以为这家伙的脾气修为上升了一个等次,没想到他却只是在积压怒气,等着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