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从哪一天哪一刻起算是春天,就像没有人知道改变发生在哪一个时刻。
人类一直在改变,但是从哪一刻开始改变却没有人能够断言。
最初,好像只是在聆听,偶尔回两句锐利得可以冻结室温的话。
然后,无意义的话语开始增殖,接着在莫名其妙的物理化学效应作祟下,演变成让人会有些困惑的情况。
自己会开始回应马克西米安毫无营养的呓语,争论一些完全没有结论的话题,莫名奇妙地关心起马克西米安的行程——开始只是因为做到一半有人打扰心情会很烂,不知不觉间好像变成只是单纯的习惯性询问——见面的时间不断延长,想见面的念头来越频繁,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并不是为了==,只是单纯地想看一看他。
真是诡异到让人无言的情况。
更诡异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情况,甚至连试图改变的念头也未曾萌生过,困惑的感觉渐渐的模糊,然后他也就慢慢地习惯眼前诡异的情况……
下在夜里的雨,总是泛着一种凄凉的冷意,冷冷的让人拒绝观看、拒绝接近。
体贴的帮男人穿好衣服、打上领带,在披上外套之前,马克西未安还是略带犹疑地问道:“雨下得很大呢!你真的不等雨稍微小一点再回去?”
“如果雨一直这么大呢?”将压皱的发带交给马克西米安,朗冷冷地说道:“等待很浪费生命,我最讨厌无意义的事情。”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马克西米安拿起梳子细心地帮男人梳理头发,“让我开车载你?”
“我会叫克拉克过来接我。”
“可是那样你还要浪费时间等他过来,所以请让我载好吗?”
微笑的将朗漂亮的淡金色长发绑成一束整齐的马尾,马克西米安在欣赏自己杰作的同时也感到可惜,比起中规中矩的打扮,还是张狂的样子比较适合眼前这个傲慢的男人。
“没关系,反正不过十几分钟而已。”瞄了一下手表,时间上不会有问题。
“你自相矛盾了,朗。你应该在赶时间不是?”草草披上外套,马克西米安难得强势地说道:“坐我的车吧!如果担心我泄密的话,你可以蒙住我的眼睛没关系。”
“蒙住你的眼睛要怎么开车?”朗笑,伸手抢过马克西米安手上的钥匙。
“呃!”
马克西米安显得有些怔愣,呆呆的看着男人手上的钥匙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
“我就坐你的车吧!不过是坐驾驶座。”
***
一只蝴蝶在罗马拍动翅膀会让北京下雨,可是下雨的城市看不见蝴蝶。
如果蝴蝶不在那个时刻飞舞,那么这个城市是否就不会下雨呢?
你知道吗?
***
“师父——”
少年蹦蹦跳跳地冲到朗面前,那言语中的兴奋让周遭的人很难不受到感染。
然而朗却只是冷淡地摸摸少年的头,“菲利克斯,去睡,现在是你睡觉的时间。”
那个名叫菲利克斯的少年瞬间就萎靡了下来,不甘不愿地乖乖应了一声是,便垂头丧气的走回屋子里。
在犹豫着要不要提出问题的时候,马克西米安已经被朗领到一扇门前。
“我记得你明天应该一整天都没有工作吧!”
附在耳边低沉性感得几乎要麻痹人脑神经的磁性嗓音,那吹拂在耳畔的邪恶吐息火烫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
***
男人比预计中还要早回来。
虽然男人回来得很早,可是他们依旧错过了午餐。
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在与对方的肉体交缠中度过。
陌生的场合意味着束缚也意味着刺激,朗和马克西米安都善用了这一点,==激烈得仿若初见。
晚餐在很久之后才在房间内被使用。
在这段休息时间中,马克西米安不免好奇地询问了那个少年的身份。
“那个少年是?”
“我的儿子。”冰冷确定得让人想叹息的回答。
马克西米安无奈地伸舌舔掉朗唇边的酱汁,叹息而诱惑地说道:“给我答案,或是不能说。”
如果是很久之前,朗一定无法容忍马克西米安这么逾矩的举动,可是此刻他却只想把他压倒,再好好滚上一回。
“我是他的监护人,他在双亲逝世后由我抚养,满意了吗?专门破坏婚姻的侦探先生。”
“不!我只是一个帮忙敲诈高额赡养费的小小帮凶罢了。”
两人相视大笑,然后接吻,然后==。
朗在十二点的时候送他出门,然后吻别,同时订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自此,约会的地方从马克西米安居处改成朗的别墅,只因这里方便又不会受人打扰。虽然朗会限制他可以走动的地方,但是马克西米安却一点也不在意。
对他来说,这栋别墅唯一被需要的空间,就只有那间可以拥抱朗的房间而已。
几乎是一有时间马克西米安便会开车往朗的别墅跑,虽然不一定每次都会==,可是只要能看到朗、亲吻到朗,马克西米安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简直就像是初恋的小男孩似的……
马克西米安无法不叹息自己不符合年纪的热情的举动,可是却不能自已,早在那一个湖边的那一个回眸,就已经注定他这一生必须要将自己的生命献给眼前的男人。
我俊美高傲的魔王陛下……
不能自已的赞叹迷惑自己心魂的恋人,纵然可能只是单恋,马克西米安还是毫不犹豫地一路往没有退路的地狱深渊走去。
纵然这是罪,纵然为此他必须在死后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亦无悔。
***
在别墅的时间过得很幸福,只是渐渐的,两人相聚的重心又被马克西米安有意无意导回他原先的住处。
朗发现了异状,但并没有提出疑问,他不是很在意两人相见的地点。
其实或许只是自己反应过度,马克西米安不止一次这么想,也许只是光影造成的误会,也许只是一时看错,有太多的也许可以解释这极可能只不过是一场误会。
可是他依旧无法放心。
他实在无法忽视,在无意间擦身而过之时,那个少年怨毒的一瞥。
那个名叫菲利克斯的少年跟你真的只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吗?
马克西米安不敢问。
朗不曾对他说过谎,所以他完全没有勇气面对朗的谎言或震怒。
菲利克斯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没有证据,马克西米安就是直觉地这么认为。
然后,时间就在刻意维持的平静中过去。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这一个月里,世界开始下雨了。
***
“你确定这是真的?”
马克西米安颤抖地捏着报告书,不敢相信降临在眼前的残酷事实。
神啊!这就是我违背您订下的戒律所要得到的报应吗?
“你认识报告书上提及的人?”
何止认识,我还跟他上过床。
马克西米安苦涩地想着,挣扎着想再确定一次。
“保罗,你确定我们这次的目标真的住在这个地址?”
报告书上的地址熟悉到怵目惊心,马克西米安多想从同伴的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当然,虽然一直没办法拍到很清晰的照片,可是我们注意这户姓梅耶的人已经很久了,他们毫无经济收入却能够一直过着奢侈的生活,明明像是德国人却一直说着法语,一家人的来历全部都是问号,更何况里面有人和名单上追缉的要犯颇为相像。”
“虽然可以查到房屋等置产资料,但是对了解这一群人一点帮助也没有,就算在户政机关的资料中真的有他们的资料存在,但是那种简陋的临时资料一点也不能证明什么。”
“更重要的是——”
刻意地停顿,保罗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包含路易士在内,派出去调查这群人的成员中,已经有十个人失踪了。”
“除此之外,他们这一群人的行动也很可疑,常常外出,可是没有人有办法查出他们究竟到哪里,甚至连访客的身份我们都无法查出来,反倒是调查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失踪,众多的疑点实在很难叫我们不起疑,所以——”
“不可能!”
听到这么多不利于朗的言论,马克西米安终于受不了地大喊。
“他绝对不可能跟纳粹残党会有什么牵扯!他才那么年轻,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青年能够和二战时期的事有什么牵扯?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厌恶犹太人!”
一口气吼完,马克西米安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心虚,他对朗的了解实在太少,刚刚所呐喊的话几乎全是推论,在讲求证据的情况下几乎站不住脚,而正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话语有多虚弱,所以才会企图用吼叫来模糊事情的焦点。
“所以呢?纳粹一样可以有孩子,父债子偿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祖父母、我们的同胞在半个世纪前所受到的迫害吗?”
“可是……”原本还想试图解释什么,可是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马克西米安突然间觉得浑身冰冷。
甚至连访客的身份我们都无法查出来……
那自己呢?对自己非常熟悉的他们总不可能连自己的车子都认不出来吧!
“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吗?”平板地述说出心中的推论,马克西米安的表情冷得吓人,“你们早就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对吗?”
保罗也不否认,“看到你的车子时我们很惊讶,甚至还因此怀疑我们的调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马克西米安的表情更冷了,“那么现在的结论是?”
“梅耶一姓有问题,路易士的失踪让我们更坚信这一点。”保罗叹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相信,可是除了梅耶一姓,我们想不出任何导致路易土失踪的可能,监视梅耶的动向是他唯一的任务,除了梅耶,你觉得有谁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年轻送报生下手?”
马克西米安无言,他实在想不出可以反驳保罗的理由。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证据,任何你可以弄得到的证据,无论是否有利于你朋友的都可以,相信你也不希望他就这样一直被怀疑下去。”说到这,保罗不禁叹气,然后用力地拍了拍马克西米安的肩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看人的眼光,我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推论不能证明什么,说话需要证据,我们都需要证据来堵住上面的嘴巴。”
再用力拍了拍马克西米安,保罗沉重的说道:“我知道利用你跟他的感情不是很好,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被一起怀疑,你好好想想,想通了或是有什么新进展再打电话告诉我,如果你认为这是背叛朋友不想插手也没关系,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保罗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苦笑着。
事实上,对马克西米安的怀疑早已经开始了,路易土的事是一条导火线,如果他不能在近期提出证明,马克西米安的身份将会变得非常尴尬,甚至还有可能落到被清算的险境。
他怎么能够任由自己的好友陷于险地而不帮忙?
“我知道了,保罗,就麻烦你帮忙关一下门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了,记得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保罗再交代了一声,然后叹息地走了出去。
离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克西米安孤寂的背影,然后在心中偷偷的下了一个决定。
我是最了解你的,如果你真的没办法动手,到时我一定会帮你,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把罪名罗织到你身上。
门被轻轻的关上,留下马克西米安面对一室冰冷的阴影。
“你怎么了?”
亲吻着马克西米安动人的脖颈,朗有些担心地问道。
从沉思中被吓醒,马克西米安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朗的回答总是那么的冷,可是却也是那么不可思议的坚强。
自己所缺少的坚强。
直至此刻才想起朗拥有自己住处的钥匙,可是马克西米安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了。
像一个脆弱的婴孩般将自己埋进朗的怀里,马克西米安无助地说道:“什么都不要问,只要抱着我就好,请你……紧紧地抱住我好吗?”
沉默地搂住异常脆弱的马克西米安,朗想起刚刚瞥见的陌生人。
看来叫克拉克去调查是对的,在他的脚边,似乎有什么讨厌的虫子正在蠕动。
***
有足够的水气就会形成云,有足够厚的云层就会下雨。
那个城市的蝴蝶拍了翅膀,所以这个城市开始下雨。
如果没有蝴蝶,城市会下雨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我看不见蝴蝶,可是雨已经开始下了。
***
虫子是菲利克斯抓到的。
金发蓝眼,名叫保罗的虫子,朗曾亲眼看见他从马克西米安的屋子里走出。
“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论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
金发的帝王寒着脸冰冷地下了残酷的敕命,虫子注定挨不过今年的严冬。
霜雪慢慢的扩散,浸润了所有人的心脏。
寒冷,是仅剩的唯一温度。
纳粹、犹太、追杀。
犹太、纳粹、反追杀。
消逝的倒勾十字旗,崩毁的永恒帝国。
碎裂成尘埃的过去,依旧有人在留恋她的光华,恰似昨曰的梦魇,还有人陷在其中无法挣脱。
血红色的倒勾十字旗,那漆黑的字,至今依旧在某些人的梦里、血里飘扬。
恐惧、害怕。
不甘、憎恨。
漆黑的字还在旋转着,血色的旗帜还没吸饱鲜血。
在纳粹最后的荣耀已经背离永恒帝国的今曰,昨曰的债主却拿着债权人不明的借据前来催讨血债,真的是一种让人无法不冷笑的巧合。
看着朗恐怖的表情,菲利克斯无言地退开,此刻的他已经不抱任何会得到朗赞美的期待。
抓到虫子又如何?进步神速又如何?
从那个叫做马克西米安的男人踏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开始,朗的眼中就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想要他死!想要他死!想要他死……
菲利克斯无法自抑地诅咒着,他多么渴望能够用自己这双手将那个讨厌的侵入者活活扼死。
但是不行。
唯有朗才有审判那个人的权力,自己只能看着。等着救赎。
或是心碎。
***
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问题——无论监禁、洗脑、控制都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有些人总是高傲得不愿容许污点的存在,不愿妥协虚伪的幸福。
人似乎总是喜欢挑战最完美的结果。
无论赔率多高。
要不全赢,要不全输。
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越是强悍的人尤甚,只因他们无法接受残缺的美丽。
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君临大地的王者,要如何才能原谅背叛?要如何才能了解和接受施舍、同情、和怜悯?
要如何才能逼自己遗忘——被利用的可能?
黑暗可以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