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纪事————络石

"你不试怎么知道城睿宇的心意？"
"他都有女朋友了！"够了！别再逼他了！
"有女朋友又怎样！那个薇莎根本不是理由！"
"她当然是！至少她还是个女的！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毛喆抱着头，扯着头发。
想说又不能说，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碰也碰不得，明明喜欢他却又憎恨他的无知，明明想拥抱他又想杀了他，无数次，无数次

夜深人静，他站在城睿宇的床前，想着杀了他，再自杀就一了百了，可那一刀始终没有勇气下手，他多希望自己能像夏岳如一样敢

言敢做，但是他就是胆小懦弱，什么也做不好……
"不要逼我了……"
夏岳如见状，皱眉，起身面向大海，朝海面大吼："毛喆是大笨蛋！"然后她对毛喆吼："我不管，反正我会找个晚上替你制造机会

，要不要把握随便你。"
吼完，她转身回屋，丢下毛喆一人。
"小如……"毛喆追了上去，想牵她的手，却被盛怒中的她甩开，试了几次，终是握住她的手。
夏岳如瞪他两眼，一晚上都不跟他说话。
薇莎发觉两人的异样，偷问毛喆，毛喆也只能苦笑。

第七章 决定
澳洲 黄金海岸
寂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
当城睿宇满怀希望的推开宿舍的门，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的感觉，除了窗外那树梢拍打的声音，没有人味。
城睿宇失望了，他以为一切如薇莎所说，当假期结束，他便能看到毛喆，但是没有，宿舍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吉吉？"城睿宇不死心，还是尝试叫了声。
没有回应。
城睿宇放下手中的旅行袋，找了小厨房与浴室，甚至摸了毛喆的床，得到的结果仍是令他失落的。
"也许他晚一点会回来。"城睿宇犹抱着一丝希望。
他想等毛喆回来，跟他道谢，还要责怪他没去看自己，还要跟他紧紧的抱一下，庆祝他们的幸运。
城睿宇右腿的石膏还没取下，只能一拐一拐的走着，他躺上毛喆的床，盯着天花板，不小心睡着了，但睡得极不安稳，受恶梦侵袭

的他呼吸不稳，额上冒着细汗，动来动去的，枕头下原本放着的书被他的动作挤出，掉下床。
书掉地的声响让原就睡不熟的城睿宇惊醒。
他支起上身，往床底下探去，发现毛喆的床下塞满了书。
"吉吉真用功。"城睿宇一时好奇心起，摸了最上面的书出来，一看，原来是阁楼。"哇……吉吉也有这种书啊……"
城睿宇又摸了好几本出来，发现第一大迭放的全是过期的"阁楼"杂志，翻了几本后，他觉得无趣，又往第二大迭前进，第二迭放的

都是写着繁体中文的国中英文课本，还有文法书，都是精装厚壳的。
城睿宇才要将书放回原位，即发现第一迭放的色情杂志下有一个木盒。
木盒纹路繁复而精致，感觉得出来有点历史了，城睿宇偷偷看眼门口，确定他有锁门后才偷偷抽出木盒，木盒被锁扣着，城睿宇拉

了拉锁，锁坚固而牢实，无法扯开。
"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城睿宇将木盒放近耳边，一边摇了摇，盒子有重量，但里头听起来像没放满东西一样。
城睿宇不知道毛喆把钥匙放在哪里，同时有一股罪恶感，但这股罪恶感被好奇心所掩盖。他又摇了摇木盒，听到喀的一声，木盒上

有个卡榫开了，这才发现钥匙就躺在卡榫下的小洞里，他掏出钥匙，又偷偷看眼宿舍门，再次确定它是锁上的才开锁，打开木盒。
木盒里的是一堆相片和纸张，有好几张是毛喆跟夏岳如还有一个陌生的男生的合照，照片中的毛喆狂放的笑着，这与他所认识的毛

喆很不一样，城睿宇心头滋生一抹违和感，毛喆从来没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他们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城睿宇忍不住这样问自己，他的答案是肯定的，然而他却不确定毛喆当不当他是好朋友。
还有好几张相片是他的。
"什么时候照的？"城睿宇看着这些他不知何时照的相片，发现似乎是偷拍的，因为他的视线都没有对着镜头。
翻到背后一看，有写日期、地点，还有是向谁买的。
"哈！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在卖我的照片，真是够了……"城睿宇好笑的检查照片。除了偷拍的，还有其它几张是他和薇莎、他和毛喆

照的相片。
相片不多，比较多的是用西卡纸写成的纸卡，城睿宇一一翻阅，发现上头写满了一些有的没的破碎句子。
有的比较负面，像是"Die！ ""Go to hell！"、"I hate it"，不知道是恨谁。
有的则感觉十分痛苦，"Please let me free！"、"Don’t go
away！"，还有几张字写得很扭曲，然后是中文，城睿宇看不懂。
只有几张是写着"I LOVE U"的字样。
但大多数的纸片都被撕得很碎，城睿宇压根儿无法辨出那些撕碎的纸片上写着什么。
盒子底下还有几张写满一句又一句中文的纸张。
"呃……但你不在……你的心已远扬……假如我生为……呃，此鸟？好怪这什么字？"城睿宇有边读边没读中间，用十分破烂的中文

读着纸上写的东西。"好难念，不念了。"
城睿宇把纸小心的褶好塞回原位，想关上木盒，却发现有张塑料卡卡在盒边，他拿起来，一看，上头有网址、账号跟密码。他想起

来了，毛喆对计算机还挺有一套的，听说他是自学的，但家里希望他将来念个MBA。
"这个网站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城睿宇心念一转，把塑料卡拿走，再把木盒上锁，钥匙放回原来的地方，塞进那一大迭的阁楼下面

。
一直到晚上，毛喆都没出现，城睿宇若有所失的等下去，这一等，也好几个月了，城睿宇到医院去拆石膏，复健，能回到球场之时

，已经是草地赛事的旺季了。
毛喆始终没回学校上课，这天城睿宇在球场练球时听说毛喆回来了，兴冲冲的回到宿舍，一推开门，只见夏岳如正拿着纸箱在替毛

喆收拾东西。
房里还有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正听着夏岳如的指挥把属于毛喆的东西一一搬出。
"小如……"毛喆没回学校，夏岳如也长期请假，所以等同于车祸后，他与夏岳如才第一次见面，"你好吗？"
他问的是车祸的伤。
"很好。"夏岳如见来人是城睿宇，手未停止地为毛喆整理东西，书桌的东西全落入纸箱。
"吉吉呢？"城睿宇是听见人家说毛喆回来了才冲回来的。
"他不在。"夏岳如把毛喆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扫进行李箱。
"他在哪儿？"
"不在这儿。"夏岳如有问必答，但态度很差。
"他还好吗？"城睿宇四下张望，多希望夏岳如说毛喆没来只是骗他的。
"好得很。"
"既然好，为什么不来上课？还有……你在干嘛？"城睿宇望着属于毛喆的一点一滴渐渐自房里褪去，不明所以问。
"你眼睛瞎啦？没看见我在替小毛搬家吗？"夏岳如搬完书桌与衣柜，换搬床底下。
"小毛要搬家？"
"对，不对，正确的说，应该是他转学了。"
"转学？转去哪？我怎么都不知道？"城睿宇越问，音量越控制不住的大声了起来。
"你是他的谁？他转学还需要你签名盖章吗？"
"不是……我是指，我们是好朋友，他怎么可以不跟我说就……就……"就丢下他。
"哼。"夏岳如冷哼一声，把毛喆的"阁楼"与国中英文课本都扫进纸箱，然后把木盒放进背包。
"小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城睿宇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跟他说毛喆的事情，都要用一些谎言来安抚他。
"你还会关心吗？"
"我当然关心！我问了所有的人，可是没人肯跟我说啊！"
夏岳如瞪着城睿宇，像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最后她嘴一撇，把纸箱往毛喆的床上一搁，自背包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小毛写给你

的信。"
城睿宇呆呆的接过信，夏岳如便趁他还在发呆的时候离开。
"为什么他不来看我？"城睿宇看着信，只有这个疑惑，他想拆开看，无奈手却抖得过份。
毛喆的避不见面、大家奇怪的态度与夏岳如不善的视线，在在都将城睿宇推进一波又一波的迷惘中，他知道答案就在信里，但是他

竟然胆怯了，不敢拆开信……
迟疑良久，城睿宇终是拆了信来看。
Dear城：
对不起，没先通知你要转学的事情，不过因为很突然，所以只来得及拜托小如替我整理东西，你的伤还好吧？
知道你的伤不会影响你将来打网球，我放心了不少，我在另一个学校会努力开始我的新生活，你也要哦……不要再耍孩子脾气说不

想当网球选手，或是不想参赛，好吗？
你要十七岁了，是大人了。
我很希望有一天能在电视里看到你拿到四大满贯赛奖杯的样子，那一定很帅气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写些什么，只是，很希望跟你说的一些话，我都说不出口，也写不出来，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唉。就这样吧！
跟你说声加油与再见。
吉吉
整封信满是不着边际的话语，城睿宇不看还好，看了只觉得生气。
"什么嘛！"城睿宇把信揉成一团，丢向墙。
毛喆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转学，也没讲他的近况。
"FUCK！"城睿字大吼，狠捶下墙，"为什么？为什么？"
城睿宇满心的期待全化为失望与难过，"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为了问出答案，他缠着夏岳如一整个学期，但夏岳如始终没对他说毛喆到底转到哪个学校。
城睿宇因此查遍黄金海岸所有的学校，有的学校不肯透露，有的学校在他万般恳求下替他找了，但都没有毛喆的学籍资料。
夏岳如被城睿宇烦死了，只说了句："他人不在澳洲。"便自此闭口不再提任何有关毛喆的话语。
到最后，城睿宇颓丧的只能放弃找寻毛喆。
世界那么大，若是没有人肯告诉他毛喆人在哪儿，根本找不到，他开始相信毛喆是故意不让他找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
城睿宇为了毛喆，烦恼到连网球也疏于练习，薇莎看他这样，知道再不去不是办法，于是求夏岳如告诉城睿宇实情。
夏岳如不是不肯，只是她答应过毛喆绝不能吐露任何他的行踪，她虽然时常出尔反尔，也知道毛喆对这件事认真的程度，只能拒绝

薇莎，不过她坏心眼的建议薇莎，叫她跟城睿宇说毛喆为了保护他死掉。
薇莎思量许久，与兄长还有城瑞丽商量后，决定告诉城睿宇毛喆死掉──
美国 波士顿
没有。
毛喆拿着摇控器转体育台，明明时值美国网球公开赛，也到了青少年组的比赛，但事前他查过赛程，又看了转播时间，准时守在电

视前面想看城睿宇有没有比赛。
可是，等了两小时，还是没转播城睿宇的比赛，心想会不会是赛程出错的毛喆，找出剪报，看了下赛程表。
明明有城睿宇的名字啊！奇怪……
毛喆转到专门播网球的"Tennis"频道，只见画面停在鸟瞰球场上空，隐约听得到主播似乎在讲什么话，他敲敲画画，有些沮丧，翻

找助听器戴上，再把音量转到最大，这才听得清楚主播讲的话。
他的外耳动过手术后，已经比之前听不到声音好太多了，只要再动一次手术就能恢复听力，虽然还是比正常人能听到的分贝数少上

四十分贝，等同于只要人家小声说话，他是听不到的，但至少他可以不需要时时刻刻戴着助听器。
手术日期排在十月，他也在九月时进入了一家聋哑学校，课程让他非常不适应，学手语学到手打结，读唇语读到他捉狂。
大抵上日子是平静的，只除了他无时无刻会想起城睿宇。
咦？
毛喆听完主播说的话，不由得一
毛喆收到回信，忍不住苦笑。
也是，他太鸡婆了，城有薇莎，应该不至于怎么样才是。
毛喆关了电子邮件，改上另一个网页，输入账号与密码。
屏幕秀出的是一个留言板形式的日记程序，打从他到澳洲，认识城睿宇之后，几乎每两天就会把一些心情整理一下，写在这个网页

上，网页从车祸后就没再更新。
毛喆一则一则的翻着这些过往的心情，忍不住想再写上一则日记，才要打，他惊觉到似乎没什么好写的。
是时候了。
他键入几个指令，将这个程序杀掉，也把整个网页记载的心情日记全都删除。
当屏幕跳出确认窗口时，毛喆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按下确认键，尔后，整个网页被清得干干净净，再怎么重新整理也是"找不

到网页"。
毛喆一瞬间有个冲动，想把那些东西都救回来，但随即一想，救回来有用吗？
那是他对城睿宇的痴恋，就算救了回来，以前说不出口，现在更说不出口，留着，有用吗？
唉……
毛喆叹口气，原本紧捉着鼠标的手放松了，为自己点了烟，望着屏幕秀出的"找不到网页"，神情晦涩。
他不是没想过回黄金海岸找城睿宇，可是找到他，看见他，自己也变成这样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城睿宇见了必定会愧疚万分

，然而他要的不是城睿宇的内疚，他想要的城睿宇根本给不起。
他想要城睿宇爱他，像爱薇莎，不，要比爱薇莎更爱他，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暗恋，此刻都随着这个网页

的删除而断去。
但真的断得了吗？
毛喆很清楚自己执着又专一的性格，只是这样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自己，连毛喆也不知道何时会失足跌落，只能捉着对城睿宇痴心妄

想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好让自己不那么轻易走向毁灭的路途，他的心中永远都会为城书宇留一个位置，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他都

不会忘记城睿宇，无法制止自己像个疯狂的FANS追索他的消息。
这年，毛喆刚满十八岁。
而城睿宇，则即将满十七岁。
澳洲 黄金海岸
死了。城睿宇不相信薇莎与姐姐的话。
明明，明明吉吉还有写信给他，跟他说要转学的，为什么才隔没多久，他们的说词就改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他到底谁说的是真实的？
城睿宇还记得毛喆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还记得他对自己关怀，还记得他们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毛喆虽然沉默寡言，虽然是怪胎

一个，却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没有毛喆在的寝室冷清的可以，上帝啊，如果他现在才发现毛喆对自己的重要性，能不能唤回毛喆？能不能让他回到他身边？
不！他不相信毛喆就这么死了！
城睿宇捉紧早被他揉到皱得可以的信纸，像掉落深崖的人紧紧攀附住崖边突岩一般，"我相信吉吉还活着，他写信给我了……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