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近傍晚,凌凤又如约而至,裴逸远此时也已经起身,两人和平时一样一道用膳,然后再下棋畅谈一番,言语间,凌凤丝毫不提及早上的事情,就如约定的一样──他给他时间!
晚上同榻而眠之时,他也没有收敛,牢牢抓住裴逸远,不久后就沉沉睡去。
而裴逸远没他那么好命,因为对事事都持认真谨慎的态度,所以一旦有了烦恼,他都会焦虑不已,可已经习惯了独自承受,他没有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任何人。
之后,他每日依旧照常生活,凌凤在他身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身为皇帝的凌凤在情场上是个绝对主动的角色,他温柔体贴地对待着喜欢的裴逸远,送给他喜欢的金银珠宝,和他一起聊聊家常,一切以自己的方式表现着他的感情。
后宫中明眼人一看便知:皇上这次又动了真心!再加上从曹公公那里得来的消息,大家也都纷纷确认了皇上对宸妃娘娘的感情,而这样的结果造成的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爹,你快想想办法,皇上都不上我这里来,要我怎么怀上龙种啊?”淑妃难得见到父亲,恨不得立刻让他除去裴逸远这个祸害。
她的父亲赵伯恩身居丞相一职,一直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可这事计划得好好的,却被半路杀出的“宸妃”给打乱了。
老谋深算的他皱着眉头,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道:“这事绝不能操之过急,皇上对宸妃正是兴头上,如今谁去惹了宸妃无疑就是喝陛下作对了……”
“那您是要等皇上立那个男妃为后才动手吗!?”淑妃气急败坏地反问。
话到这里,老丞相没有了不安,而是好笑地拉着女儿的手道:“放心,皇上的性情我清楚得很,如今没有皇子,他绝不可能立个男人为后。”
“爹,你那么肯定?”
“这是当然……因为他不是昏君!”
18
老丞相分析得并不无道理,凌凤确实喜欢裴逸远,却也仍然记得自己的“帝王”身份,虽然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裴逸远身上,可每个月他仍然会很有规律地分配出一些时间去陪伴那些嫔妃,到她们那里过夜,因为他是皇上,他必须“恩泽后宫”。
裴逸远将这些看在眼里,也不免叹息,将账本翻出来,上面记载的一笔笔债务真是令他头痛。早知道他与皇上的关系会到这个地步上,还不如一进宫就和他说个清楚,弄到现在裴逸远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公子,您在叹什么气呀?”娇阳就是不明白,别人一心就是想让皇上喜欢自己,而自家主子倒好,为这个烦起心来了。
小安子在一边也是不解,“主子,莫非是觉得皇上在骗您?不会的,皇上是君,君无戏言啊!”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裴逸远十分理智地回答,“可是我还宁愿他是骗我的……”
“嗯?”娇阳和小安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这天,他们主仆三人都在院内,麟趾宫外都没有人通报,不过凌凤已经习惯了这点,通常他都会自己近来,今日也不例外,可当他穿过前厅来到院子里,正好听见他们主仆这般对话,他也不禁躲在一边偷听起来。
这也实在不能怪他,身为皇帝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关怀裴逸远,可裴逸远却连个答案都没有给他,人非圣贤,凌凤心中也有不安,正是这份不安,才诱导了今日的“偷听”。
三人都没有发现凌凤的到来,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娇阳皱着眉直接问道:“主子,那您对皇上,究竟喜不喜欢?”
只见裴逸远也是一脸茫然地回答:“我没有特别喜欢过谁,所以也不太知道……”
“我的老天爷!”小安子不禁喊道,这也是一边凌凤的心声。
娇阳闻言又问:“一般人如此都会直接回答对方──不喜欢,那主子可以干脆和皇上说清楚。”
这怎么可以!?
一边偷听的凌凤一听这话,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让这个宫女闭嘴!
可这时却闻裴逸远有些诧异地道:“这怎么行?直接回拒刺激到皇上,那他不是会很伤心?”
还是逸远好啊!
凌凤在暗中拼命点头。
裴逸远的回答引得娇阳一笑,旁边的小安子听后也是笑得诡异,他们的笑容倒使裴逸远奇怪。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笑成那样?”
被问道,娇阳便代替回道:“主子,我们是笑您身在情中不知情啊!”
“什么?”这次惊讶的不止是裴逸远,还有那一边的凌凤。
身在情中不知情,莫非……
“您的回答无疑是说明喜欢上了皇上,那还有什么好苦恼的?”娇阳笑着道,“因为‘喜欢’,所以才没有办法说‘不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担心皇上受刺激会伤心,主子那么为皇上着想,一定是喜欢皇上。”
“呃?”裴逸远听得一楞一楞,而那暗中的凌凤却是欣喜不已。
逸远喜欢他?逸远果然是喜欢他的!太好了!
没有比这个更能令凌凤喜悦,这样欢快的感觉充斥着每一个细胞,他真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可理智还是先一步拉住了他。
现在不能急,要慢慢来、慢慢来,先要有些准备,对,准备!
这么想着,凌凤也不再浪费时间,迅速跑了回去,去做那些该做的准备,也因此漏听了之后的对话。
“我喜欢……他?”裴逸远默念了几句,表情由起初的难以置信渐渐转变为了恐惧骇然。
这又是怎么了?
两个奴才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主子,“主子,你喜欢皇上,皇上也喜欢你,这不就再好不过了吗!?”小安子试着道。
“不是好……”裴逸远直感呼吸困难。
“咦?”
一手捂住嘴,裴逸远连冷汗都流了下来,“皇上是皇上,而我……是男人啊!”
“哦,什么呀,这事皇上不都表明立场了吗?”小安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毫不在意地道,“皇上都已经下了册封,公子就安心留下和皇上一起生活吧!”
“不是的……”裴逸远说的不是指所谓名分,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是独占欲──男人特有的独占欲!
女人之所以能嫁为人妻,因为她们能忍,忍受约束的三从四德,忍受丈夫的三妻四妾,无论丈夫多么放肆,她们都会忠贞不二地跟随着他。
可裴逸远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也有男人的欲望与尊严,他决不能忍受自己的另一半左拥右抱,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若对方是皇上,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是皇上,所以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拥有着后宫佳丽无数──他需要子嗣!
“真是太糟了……”头痛转变为晕眩,裴逸远让小安子扶自己回房休息。
一个人躺在床上,裴逸远不断回想着进宫后的种种,也思考着被娇阳所肯定的感情究竟该何去何从,可这事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来。
裴逸远第一次这么浮躁,甚至难以入眠,他伸手摸出了放在枕头下的帐本,看着自己做的仅仅有条的账目,此时亦只能摇摇头望而兴叹。
“感情……又怎能似金钱这般理得清楚呢?”
19
而不知所以的凌凤兴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寝殿,然后翻箱倒柜将压箱的宝贝全都拿了出来,然后再从里面挑选出一些精而稀奇的小玩意儿,打算晚上给逸远送去。
经过这么多天观察,裴逸远虽然极其喜爱珍贵值钱的东西,可最得他心的是类似镇纸、玉佩这样的小玩意儿,于是凌凤就专门找这类东西送给他。
就在快将箱底掏空时,忽然箱子角落里一个精致细巧、如手掌一般大小的一个锦盒进入了凌凤的视线,他好奇地拿了出来然后打开,里面放置的是一颗珍珠般大小的红色药丸。
“这个好像是……”似乎是别国的贡品,记得那个时候那个使节还叫自己慎用,原因是什么来着……
[皇上,这是我国特制的凝春丸,顾名思义是用于床第间的密药,可是不同于其他春药,这粒药丸……因为有此特殊功效,所以对人体的刺激也是相对较强,特此进献,望皇上笑纳。]
“让那个人永远只属于朕……”
私心作祟,凌凤竟起了邪念──若是把这药给逸远服用了,那么他是不是一辈子不会离开了?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他在想什么呀,这样束缚住逸远的荒唐之举怎么可以!?
慌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凌凤没有将药丸放回去,而是摆到了一边的架子上,随后将混乱的杂物全都扔回箱子,然后再把那些理出来的东西让小太监给塞到一个小箱子里,让他们晚上给搬到麟趾宫去。
而他自己则重新整装,再次向麟趾宫走去。
这次到达的时候,小安子在门口守着,一见到皇上便行礼还告诉他,裴逸远因为身体有些不适而在屋里休息。
凌凤不想打扰他休息,可心里又很想见他,于是自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发现裴逸远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浅眠。
悄悄靠近床边,凌凤不敢出声,看着地上还算干净,便撩起衣摆坐在了床边,一手撑着脑袋就搁在床沿边,很难想象,就这样看着裴逸远闭目的脸庞,竟也能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没有感到外界的骚扰,裴逸远翻了个身,侧面对上了凌凤,不经意间呼吸的气息打在了凌凤脸上,顿时令他觉得气血上涌,脸唰得一下红了起来。
糟了,这个算什么情况!?
从十多岁就开始有侍寝的凌凤此时竟然像一个生涩的小伙儿,望着美人在一边干焦急!?
或许是感到了什么,裴逸远挤挤眉头,竟也清醒了过来,而一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凌凤那略显尴尬的表情。
“……!”几乎在看清的同时,裴逸远一惊急忙起身道,“皇上?”
“逸、逸远,啊……你不用起来,睡着就好,是朕不好来打搅你……”凌凤阻止了他的动作,把他按回床上,自己底气不足地道。
裴逸远最近的气色不好,似乎被砸伤头以后一直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看起来脸色也是有些苍白。
心疼地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凌凤眼中毫不掩饰的怜惜令裴逸远僵了僵身子。
“真是的,逸远,朕分明赐了好多药材给你,你怎么就不拿出来补补呢?”凌凤抱怨,“身子是本钱,你这么重视钱,难道会不知道?”
“我有补。”就是没有补很多而已,裴逸远反驳道,“御医配的药我一直定期在用,也偶尔会弄些燕窝、参茶、鸡汤补补……”
“天啊,后宫妃子们把燕窝和参茶当开水喝,鸡汤更是平常的小菜,你居然说这个是补品?”凌凤差点没晕给他看。
裴逸远闻言皱起了眉头,“宫里怎么样我不知道,可平时在家,我就是这样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后宫……”刚要回驳,凌凤却突然停止了笑意。
他愣愣地转头,看着等待着他回答的裴逸远,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无奈和辛酸。
凌凤把这给忽略了,是啊,裴逸远又怎么会知道后宫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他不是女子,没有在后宫随意走动的特权,也不能像其他妃嫔那样互相串串门子,固定的日子里一起聚聚聊天。
他没有任何倚靠,也没有任何朋友,每日在自己的宫里面对着两个奴才,而奴才忌讳着宫中琐事,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就这样一个人过着这样寂寞的日子。
记得之前凌凤还嘲笑着他整日在房里算帐,可仔细想想,除了算帐外,他究竟又能做什么呢!?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见凌凤神色有变,裴逸远还是担心地扯扯他的衣角问。
凌凤颤抖着手拉住他,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心中的罪恶感更甚,于是咬着嘴唇一下子将裴逸远按在了怀里。
“逸远、对不起,朕并不想这样的……”
他不是想将他禁锢在这个麟趾宫中,他只是希望他在身边而已,可是……
“怎么了?”凌凤这么激动,在他怀里,裴逸远可以感到他的颤抖。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刺激到了他,裴逸远还是老有耐心地伸手安抚着他的背脊道:“皇上,不要激动,这没什么的。”
的确没有什么,因为他连凌凤究竟在伤心什么都不知道。
“逸远!”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凌凤一下子提起精神道,“朕以后会带你去后宫走走。”
“哈……啊?”裴逸远被弄得莫名其妙,可还是道,“多谢皇上,可是……你不忙公务吗?”
“那些不用花多少时间。”凌凤已经决定了!
逸远喜欢他,所以愿意留下来陪他,那他为了逸远,带他在这后宫逛逛又算什么呢!?
“哦。”还是一头雾水的裴逸远也没有拒绝。
可还没有等凌凤再说什么,这次裴逸远倒是先开口了。
“皇上,关于你说喜欢我的事,我已经有答案了。”
“嗯?”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凌凤一愣。
裴逸远点头,然后很严肃地道:“我似乎也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想试试看。”
“试试看?”凌凤听着他这么直白,也是感到有趣。
“对,试试看我们两个能一起走到什么地方。”
裴逸远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觉得逃避不是办法,既然喜欢上了,那就干脆试试,这个“喜欢”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两个男人走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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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裴逸远率直的回答,两个人的关系便迅速上涨到了两情相悦的情人,虽然觉得有些太快,可凌凤仔细算算其实也并非如此,裴逸远进宫早就有了段日子,两人至今慢慢培养出感情也说得过去,而且至今他们都没有捅破最后的一层隔阂不是吗?
想到这里,凌凤忽感一阵燥热,走在裴逸远身边,眼睛竟也开始向衣襟内那白皙的肌肤瞟去。
逸远身上一直有股阳光香味,他知道的,他每次睡在他身边都会闻着那香味入睡,逸远的皮肤也很白很滑,因为是商人之子,不需要像农家那样整日暴晒,好几次睡在他旁边,他都有看到……
这样想着,凌凤感觉鼻子痒痒的,没过一会儿就看两道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顺手一摸,凌凤愕然地蹲下身子捂住了下半边脸。
失态,他堂堂皇帝陛下居然因为幻想着自己的妃子而流鼻血了!?
“皇上?”与他一起散步的裴逸远觉得奇怪便也蹲下身子看着他,“你没事吧?”说着就要伸手拉开凌凤的手察看情况。
凌凤原想告诉他没事,可还没有开口,鼻血就顺着手指从缝隙中流了出来。
“你流鼻血了?”裴逸远有些惊讶,却没有凌凤意料中的慌张和大喊。
他急忙跑回寝室里,然后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类似药箱的盒子出来,裴逸远吩咐凌凤就地躺下仰面朝上,随后用布巾替他拭去那些红色的液体,最后扯了一小点软布搓成团状塞进凌凤鼻子里止血。
“好了,皇上,你就这样不要动,过一会儿血止住了再起身吧!”说完,裴逸远又回去将药箱放好,再坐到凌凤身边陪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