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下部————西楼喜月

作者:西楼喜月  录入:05-20

烈幽的身体重重地摇晃了一下,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委实太大了!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一直都在骗我!"他只觉得心中又苦又涩,被羞辱、背叛的痛苦击溃了,"好啊,好啊,"烈幽惨然一笑,"我的好妻子!我的好弟弟!"
"主上若要杀烈聿,就将我也一起杀了吧!反正他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个活着!"
如果这是一场梦该有多好!不,即便只是梦,也觉得太过残酷!一种酸涩的感觉蜿蜒扩散至烈幽的每一寸血脉,黑眸中已噙满了泪。
"对不起!哥!你杀了我吧。"烈聿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哥哥哭的样子。他呛然拔出腰间的手足剑,倒转了递给烈幽,烈幽无意识地接着。
"噗!"一声剑刃刺进肉体的声音,伴随着怀雪的尖叫。
剑尖刺入了烈聿的身体,鲜血刹时染红了他的衣襟,他一动不动,流着眼泪硬受了哥哥一剑!
刺目的猩红令烈幽从怔仲中唤醒过来。烈幽望着手里象征着兄弟同心的"手足剑",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兄弟手足,此时它却染满了自己亲兄弟的鲜血!他不知此时自己的心比之烈聿胸前的伤口,哪个更痛,也不知烈聿和怀雪的背叛,哪个伤自己更深?
"手足剑,原来就是用来刺杀手足的。"
"哥!"烈聿捂着鲜血喷涌的伤口,黑眸里写着决绝和内疚,"这一剑,就当是我还了哥哥的情......如果觉得不够,哥哥大可以再刺上十剑八剑......小聿......绝不还手!还记得......小时候那支金羽箭吗?我虽然舍不得,但是仍然送给了你......可是......怀雪,她不是金羽箭......这世上任何东西我都可以让给哥哥......唯有她,......不行!"烈聿苍白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他握住莫怀雪的手,仿佛握着世间最贵重的珍宝。烈幽从没见过烈聿如此执著的表情。
"够了!"烈幽奋力地转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无法再看他们了,心已痛到无以复加,连一刻也无法再忍受!
"来人!把烈聿押进地牢!带王后会寝宫休息!"
"聿!聿!......"
"怀雪!"
两只鲜血斑斑的手终于被生生扯开了,但那两颗紧贴的心,也能被扯开么?
"主上!"铁里息低叫,沉定的黑眸中有着真诚的关切。他是烈幽的御前侍卫长,十年来和他寸步不离。
"什么都不要说了,让我好好想想。"烈幽疲倦地摇手,黯然走出了大厅。
"主上!求你......"莫怀雪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乞求和关切的神情,可惜这关切、这眼泪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为什么你们没一声不响的逃走呢?"烈幽怆然一笑,两行热泪顺着他刀削一般刚毅的脸上滑下,哑着嗓子道,"我真的很恨你们!"
"烈聿说就算死在你的手里,也不能一走了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愿意承担。至于我,只要是他的决定,就是我的选择。"
"好伟大的爱情啊。你可曾想到我们刚满三岁的唯征,有你这样一个秽乱宫闱、不知羞耻的母亲,将情何以堪!他长大之后君临天下,又要怎样面对他的亿万子民?我们夫妻五年,你可曾有一刻想到过我的感受?"莫怀雪听着这犹如道道利刃般的话语,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更加惨白一片。
烈幽扣住她纤秀无限的下巴,这张足以令天下男人心动的容颜同样亦能令他们心痛心碎:
"这么美的脸!可是你的心,却比冰雪还要无情!你真行,我们兄弟俩,已经被你搅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一刀把你给杀了。"
晶莹的泪水顺着莫怀雪的面颊滑下来,这一刻,整个人间都仿佛笼上一层迷离伤感的轻雾,因她的哭泣而黯淡。烈幽强烈地妒嫉着自己的弟弟。这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深刻地爱着这个无情的女人!
"母后!"不知何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已在门边,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们。是他们刚刚三岁的儿子烈唯征。他摇摇摆摆得来到两人中间,伸出小手,"母后!母后!"
"我的儿子!"怀雪俯身一把搂住唯征,眼泪汹涌而出。
"既然你选择了烈聿,那么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唯征的母亲。我不会再让我的儿子和你见面了!"烈幽拉开她,抱起儿子,转身离开。
"不要!求你别这样!唯征!唯征!"莫怀雪凄然大喊,哭倒在地。
"主上!恭喜您了!王后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御医本来满面堆笑,但是接触到主上阴鸷的眼神,到嘴边的祝愿话语统统吞了回去。烈幽揪着御医的前襟,厉喝:"真的没看错吗?"
"微臣,微臣,呃,可以肯定。"烈幽脸色数变,一声不响的拂袖而去。
"这个孩子,是谁的?"烈幽冷声问。
莫怀雪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烈幽握紧了双拳:"打掉他!"
"不!"怀雪看见烈幽骇人的神情,瑟缩了一下,但仍拼命护住小腹的部分,柔弱的脸上写满坚决:"我不会让你夺走我的孩子!你可以选择让我们母子俩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主上!王后她坚持不肯吃药,还激动地打碎了药碗,割伤了自己......"
"一群饭桶!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喝药!"
......
"主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王后现在因为怕吃药,连饭也不肯吃了。王后的身体本来就羸弱,恐怕这样下去......"
......
"主上!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
"主上!现在王后什么都不肯吃,纵有仙丹妙药,也是无用啊!依臣之见,还是让王后见见小王子吧!王后思子心切,每日都一边流泪一边念叨着唯征殿下的名字,心病还需心药医呀......"
"你们不要再说了!谁再敢为他们求情,杀无赦!"
"主上!"铁里息忽然双膝跪地,铁一般刚硬的脸上写着无声的请求。
"怎么?连你也想帮那女人说话吗?"
"主上!他们是主上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啊!您可以不原谅他们,但是,您真的眼看着王后死吗?如果王后真的大去了,聿殿下也不会活的!"铁里息垂首说道,""
"铁里息!你好大的胆子!"
烈幽狠狠地盯着他,房间内诸太医侍卫个个噤若寒蝉,看着他们的主上脸色铁青的样子,心里都为铁里息捏着一把汗。
烈幽抬手扫落御案上的一切,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怎样了?"轻轻走进来的烈幽询问刚刚把完脉的御医。
"主上!王后现在的身体极度虚弱,老臣斗胆,希望主上不要在这个时候逼迫往后堕胎了,否则,王后只怕性命不保......"
烈幽点点头,挥手叫御医出去,凝望着兀自沉睡的怀雪,几天不见,她丰美的玉颊已瘦得凹了下去,整个人苍白憔悴得像一只易碎的瓷人儿,睡梦中仍在不安抖动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一阵疼惜涌上烈幽的心头。这个女人,到底是欠了我们兄弟俩的债,还是我们欠她的债呢?这份纠缠在三人身上的孽债,怎样在可以解脱呢?
"你一定要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就放你走!"他轻抚着怀雪的秀发,低低地道。这个动作惊醒了她。怀雪一见到他,美丽的大眼中立刻充满了惊惶,挣扎着要起身,无奈力不从心,只好用手紧紧护住已经隆起的腹部。
"你不要怕!"烈幽柔声安慰,"我改变主意了,不会再逼你拿掉孩子。"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可以答应?"怀雪因衰弱而黯淡的黑眸终于现出了一丝光亮。
"嗯!所以,你一定要尽量听御医的话,快些恢复元气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不是吗?"
......
"王后的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仍是越来越瘦?"烈幽怒斥御医。
御医们个个不敢抬头,半晌才由典医官颤声回禀道:"回主上!现在王后虽然已经尽力与我们合作了,但这次王后真气大损,恐难在短期内恢复。"御医们脸色沉重,实际上王后这次在身体状况如此糟糕的情况下生产,简直和自杀没有区别,以目前的情形尚不知能不能撑到临盆呢。不过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口的,但精明如烈幽,怎会不在太医眼神中看出端倪。
"带着唯征,去看看她吧!"烈幽呆了好久,突然叹息着说道。
"聿殿下!"烈聿身在地牢之中,无一日不再惦念着怀雪,如此忽忽七月有余了。此时乍一听得来人的声音,不禁又惊又喜:
"洛将军!你怎么来了?"
"殿下!"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严峻的国字脸,正是一直跟随在烈聿身边四处征战的副将洛存义。
"末将知道了殿下的事,就从来辽北赶回来了!我还暗中带回了三万精兵,万一情况有变......"
"胡来!我已经有负于哥哥,你怎可再劝我做此大逆之事!"
"殿下!末将别无他意。这三万人,是末将亲手调训出来的将士,一心忠于殿下,末将只盼能护着殿下逃出东都。到时,我们自会去向主上请罪!"
"洛将军!养兵千日,当用在国家危难之时,我本已是带罪之身,怎可一错再错,让无数兵士为了我的错误徒然丢掉性命!这事你不要再说了!要他们依旧绕道赶回驻地,只当从未回过东都。"
洛存义还待再劝,但接触到烈聿坚定的目光,终于无奈点头:"是!殿下,您还不知道吧?王后她,思虑成疾,如今已经沉疴难起......这次,就是王后求我来找您......"
"什么?不会的!怀雪虽然身子娇弱,可一向并无痼疾......"烈聿情急之下揪紧了洛存义的前襟。
洛存义紧张地向外扫了一眼,冷峻地握紧胸前烈聿的手:"可是,王后她现在身怀六甲......"
"什么?你说什么?"
"王后所怀的,可能是殿下您的骨肉啊......"
烈聿身体猛烈的摇晃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眼中射出茫然、狂喜又矛盾的神色,喃喃道:"怀雪,怀雪有了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怀雪!"
莫怀雪乍闻这一声叫喊,浑身一震,缓缓的转过了头,便看见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是烈聿!虽然他们兄弟长的极像,但是怀雪现在已经可以一眼分辨出两人是谁了。他们的眼神截然不同。烈幽的阴冷、沉静,而她爱的烈聿,却火热而温柔。此时,那双黑眸,就这样火热而温柔的凝视着她,低呼着她的名字。
"是你吗?聿!"怀雪颤抖的抚摸着他的脸,确信这并不是另一个甜蜜的梦境,终于轻呼一声,扑进了这久违的胸怀。
烈聿用尽全身的力量紧拥着她,怀雪的憔悴虚弱令他心痛。
"哥哥怎么可以,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烈聿的目光落在怀雪高隆的腹部,"是我们的孩子吗?"
"嗯。"怀雪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母性特有的温柔幸福的神采-,烈聿轻轻碰触,感觉到一个新生命的驿动,不禁激动莫名。
"聿啊!带我走好吗?"莫怀雪如梦呓般低柔的恳求着。
"你,你可以吗?"他对怀雪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心。
"不要担心,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以动摇我的决心吗?即便只能和你相聚一刻,我也绝不后悔!就让我坐着你的马,当一次你的新娘吧!"
......
"主上!王后,王后她不见了!"婢女慌慌张张的报告。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大概是三更前后......"烈幽一掌将婢女打倒在地。"没用的东西!"
"主上,聿殿下越狱逃跑了!"
"什么?"烈幽扶住桌子,才制止了自己身体的摇晃。"也是三更前后的事吗?"
"属下,属下不知,我们发现的时候,牢房里的人,已经被换成了看守的侍卫......"侍卫哭丧着脸。
"今天谁去过?"
"只有皇上您派去的专使。"
"混帐!我什么时候派过专使!"那侍卫战战兢兢,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是上了大当了,眼见主上龙颜大怒,恐怕这颗脑袋要长不牢了。
烈幽握紧拳头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马上传朕的口谕,点齐二百名御林军,星夜追赶。"侍卫如遇大赦,急急领命而出。
"聿啊,主上就快追来了!我们......我......"声音越来越微弱。
"怀雪,你再撑一下,我们度过了紫河,就自由了!"
"紫河,聿啊,那不是......魔族的领地吗?我们......"
"怀雪,神族恐怕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身坠魔族,又算得了什么?"烈聿决绝道,深黑如漆的眼睛中痛苦的神情一闪而逝。
"你说得不错,"怀雪唇角露出了释然的笑意。"烈聿!难为你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一定还好好地做神族的王子呢!"
烈聿纵马疾驰,夜风将他的长发吹拂上怀雪的面颊,怀雪缓缓闭上眼睛,剧痛的眩晕令她享受这如梦境般的迷离虚浮。七年了!那个杏花纷飞的日子,命运让自己遇上了这个男人!从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他们两人一生的悲剧与传奇。今天,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寒冷和孤独中漂泊的心终于找到了属于它的温暖的巢穴。她拥着烈聿宽阔温暖的背,低低吟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烈聿兀自纵马疾驰,后面追兵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
"聿,认识你,我真的好幸福!生而为人,继而遇上你,拥有这么多,我已经够满意了......"
烈聿听闻她的声音有异,扭头一看,不禁魂飞魄散,怀雪满脸是汗,整张脸青的可怕,双手紧紧抱着腹部,竟然眼看就要生了。原来她已经强忍好久了,只是怕令他分心,苦苦掩饰。
"怀雪!你怎么样了?"烈聿再顾不得许多,急急将马勒住。烈聿将怀雪抱下马背,才发现她的裙摆早已被鲜血浸透,他们所乘的白马背上,也是一片血红。烈聿心胆俱裂,搂着怀雪痛呼:
"怀雪!怀雪!你振作一点,你看看我啊!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带你逃出宫的!"身后隐隐的火光越来越亮,哥哥的追兵就快到了!
此时,滔滔的紫河已经展现在他们的眼前,黑沉沉的河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绚丽的紫色光芒。河水的尽头,就是自由的乐园,但此时对他们二人来说,却有如天涯一般远。
怀雪缓缓抬眼,露出一抹凄艳的微笑:"你别伤心!其实我早知道,我的病是好不了的了!虽然御医和主上都不告诉我,可是前几天,主上突然叫人带唯征来看我,我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老天爷让我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真的......感激不尽了!"她费力地抬手抚摸烈聿的脸。看着这位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勇将失声痛哭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你不要哭,这是我的报应,你哥说得没错,我是一个又自私又无情的坏女人!不过到了那个地方,我就可以尽情的爱你,再也不必担心伤害到任何人......"她说了这许多话,觉得自己疲倦的就快要睡着了,但她知道此时一睡,只怕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她极力睁大眼睛,想再多看一会儿这个她极度眷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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