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那跟一个月没关系。”卡缪虚弱地半闭着眼睛说道,“我真的不想被赶出学校,已经这样了……”
贾尔自己本身无力与校长施密特抗争,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卡缪才好。难不成说你就这样一直忍着吗?受苦的不是自己,这么说未免显得有些不为他考虑。可是事实的确如此,要想从这个学校毕业,首先不能得罪的便是校长。再说如果卡缪在这件事情上面不顺从,恐怕也会连普安索和多米尼克一起得罪。
“哎……”贾尔叹着气默默地离开,去打了一盆凉水,沾湿了毛巾敷在卡缪的额头上。
半昏迷中的卡缪喃喃地说:“我好难受,我想去找医生……”
“不行的,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校长不会放过你的。”又往卡缪的身上搭了两层被子,掖好被角,贾尔才又回到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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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什那家伙好狠心,就那么硬生生,一下一下地打死了德西雷和米奥利斯……贾尔躺在床上,忿恨地想。回想起这一个月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好,到了后来人人自危,每天普安索的游戏又花样繁多,层出不穷,有些人已经淡忘了第一天的游戏;有些人还能想起,却笑不出来了。这一个月里,有谁没有受到过屈辱呢?企图嘲笑别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某个自己所经受的类似经历。
尽管德西雷跟米奥利斯是普安索所指定出来玩游戏的,虽然只是名以上替换了自己,可是贾尔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责任。拉图什作为直接的行刑人,难道不更加应该愧疚吗?贾尔很想知道此时的拉图什心里有没有不安,有没有因此而同样失眠。
人在心里不安的时候,总是很想做点善事来平衡一下。贾尔忽地从床上坐起,穿好衣服走出寝室。他轻轻地关上门,不过此时的卡缪恐怕是外面有巨响也听不到的。
贾尔朝普安索跟多米尼克的寝室走去,他们那里通常都会狂欢到很晚,此时应该是没睡觉的。刚一到了他们所在的走廊,就看见拉图什从里面走了出来。
果然是狼狈为奸的几个人!贾尔在心里暗骂。不过并没有放慢速度,依旧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在跟拉图什擦肩而过的时候,拉图什忽然问道:“你去干什么?”
“与你无关吧?”
拉图什咬了咬嘴唇,还是耐着性子问:“是不是帮卡缪求情?我看他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那又怎么样?”
“何必多管闲事呢?”
“你不也在多管闲事?”贾尔丝毫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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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什顿了顿,低声说:“我们到这边来说话。”
贾尔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又上了一层楼,在两个没有人住的房间之间的阳台上坐下。
“我今天已经杀了两个人,不希望一天之内看到第三个人死去。”拉图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原来你也是有愧疚心理的吗?只可惜害死两个人的性命不是随便就能够弥补的。况且贾尔去找普安索他们本也就是抱着试探口风的目的,如果感到情况不妙就不说出来,无论多么为卡缪打抱不平也不敢冒然理论的。想到这里,贾尔又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懦弱。“我不会死的。”贾尔还是对拉图什说了实话,“就是打算去问问能不能让卡缪少去两次。”
“你干嘛要这么帮着他?”拉图什有点像是在逼问。
“我只是想一个纯洁善良的人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只是希望这样的人不要生活在阴影之中,如果他仍然能够保留着对世界的希望,我想我们这些已经绝望了的人也会再次露出笑容的。”说到最后,贾尔其实是在讽刺拉图什从来不笑的事。
可是拉图什完全没在意这个,而是很严肃地撂下一句话:“纯洁善良的人就根本不该来这个地方。”
“可惜已经来了。”
“另外不要把我跟你归为一类人,我对红衣主教的职位没兴趣。”拉图什其实向来看不惯那些为权力而斗得你死我活的人,贾尔虽然一看就不是争斗的高手,不过他看得出来贾尔读神学院的目的也是这个。一个人在看到或者听到有人谈及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眼睛是会突然放出与平日不同的神采的,这是本能,无法压抑下去。记得不止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老师提及若是做了红衣主教应该如何如何,这时贾尔的眼睛里便会流露出这种神采。拉图什站起身来,又说:“普安索还有一个机动的名额,如果不想死,今晚就别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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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尔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拉图什离开,自己却仍然坐在阳台上。一个人追逐自己的梦想有错吗?从小时候起,贾尔便期望有一天会成为红衣主教,这是出于一个孩子心中最为纯真的理想。尽管长大之后贾尔也不得不承认,一提及红衣主教,人们所能想到的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不过他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够实现幼年时的梦想。
不知从何时起,贾尔不再相信人们口中所蹦出的一个个亲切友善的辞藻,因为那跟他所看到的阴暗内心很不一样;不知何时起,贾尔学会了微笑着面对自己憎恨的人,可以把恨意深深埋在心里,腐蚀烂掉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的贾尔很期待有一份纯真,只是在自己身上不可能找到了。他想保护卡缪的心理也跟这个有一点相似,卡缪开朗的笑容总是可以化解自己内心的阴郁,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还记得第一次从校长那里回来,卡缪痛得不敢平躺着睡觉,可还是笑着问贾尔:“你说这个可以算作是苦修吗?”
贾尔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想是算的吧,或许这也正是Saint Pierre的独特之处。”贾尔说着这话,心里却感到有些酸楚。同样是在阿勒比长大,为什么卡缪就能一直保持着开朗乐观的心?
想起了卡缪,贾尔连忙站起身,准备回去看看他的病情。
并不想听拉图什的话,不过如果真的还有一个杀人的名额,贾尔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也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
贾尔不得不承认,唯有在这样的事情上,自己才会被执念所左右,暂时缺乏理智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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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光很亮,照在卡缪熟睡的脸上给人极为平静的感觉。贾尔又给他换了一次毛巾,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贾尔忽然有一点恍惚,自己刚才真的走出过这个门吗?抑或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跟拉图什有的那一番谈话?为何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有朝一日走出这个地方,我一定要努力拯救在这个世界堕落的灵魂……贾尔暗下决心,终于沉沉地睡去。
第10章 秘密部署
法斯凯尔告诉过拉图什一点,那一个月之内普安索可以明目张胆地杀人,可是过去之后,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行事了。如果能够被查出来是他干的,即便是施密特也没办法包庇。
也就是说,除掉普安索和多米尼克的方式便是要他们害人的时候被查出来。
走出Saint Pierre才终于能够稍微缓解情绪,拉图什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朝一个小屋走去。那个小屋里住的人自己熟悉,却不能称之为朋友。
拉图什敲了敲门,按照往常的习惯,不等他应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说吧,来要什么?”里面一个脸非常狭长的中年男子问道。
“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有很多种,你到底要哪个?”
“可以致死的,但必须有药可解。”拉图什答道。他对毒药并不精通,只能通过这样的简单描述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个盒子,递给拉图什,说道:“这个毒连续服用大概两个月会死。”
“就只知道大概吗?没办法准确一点?”
那人耸了耸肩。
拉图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那人又补充道:“当然,一个人在快死的时候自己是知道的。”
“那么解药是?”
“这个毒很常见,一般的医生都会治。”
拉图什点头道谢,然后快速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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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什的家是在离巴黎东郊不远的地方,母亲开了个小磨坊,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不愁吃穿。
“母亲,这段时间你身体还好吧?”拉图什一进门就扶她坐了下来。
其实拉图什的母亲年纪并不大,腿脚也很灵便,可是拉图什却从懂事起就把她当作老人照顾了。
“学校那么忙啊?去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她嗔怪着,却又忍不住怜惜地去抚摸拉图什的脸。
“是啊,接下来也许会更忙,我估计圣诞之前都回不来了,所以趁今天没事回家看看。”拉图什此次离校本也就这两件事,一是弄到毒药,二是回家看母亲并告诉她自己要长期住校的事,如今已经都完成了。
拉图什的母亲名叫艾吕雅,长得并不漂亮,用附近许多男人的话来说就是不够柔媚吧,没有多少吸引力。因此在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其他姑娘那种坠入情网不能自拔的经历,她常说自己不在乎有没有爱情。可是看着别人成双成对,结婚生子也难免会寂寞。
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来追求她,只不过她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很可悲的。这是件很矛盾的事,不在乎爱情却想要拥有爱情的婚姻。
于是有一天,寂寞的艾吕雅在一个小酒馆喝酒到深夜,遇到了某个神秘男子,之后便有了拉图什。
艾吕雅从来就没想要瞒拉图什关于他父亲的事,或许本就不适合做一个母亲,因此对于自己给年幼的拉图什心灵上造成的阴影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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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因此吃完晚饭之后,拉图什便带着那包东西赶回了学校。
多米尼克竟然在校门口等着他,让他的心猛地一紧,不过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道:“怎么在这里?”
“怕你一回家就舍不得回来了呗。”多米尼克说着跟拉图什一起朝校园里走,“我想你们这批新来的最近应该不敢瞎蹦跶,我们还是尽快商量关于法斯凯尔的事吧。”
拉图什问道:“起码你要把法斯凯尔的情况跟我详细讲一遍吧?为什么那么怕他?他已经没有了双腿还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时没有杀掉他!”多米尼克咬牙切齿地说,“他比你早来一年,当时普安索看他长得柔柔弱弱,以为不会怎么样,于是留了他一条命。可是后来,他……他……”
“他怎么样?”
“就是说不上来怎么样我们才郁闷,自从他来了学校,就好像我们每个人身边都多出了一双眼睛,无论做的什么事都能被他发现找到证据。你也知道,过了这一个月,我们必须很小心,万一有大错的把柄被抓到,被赶出神学院是小事,恐怕会遭受校规处置。”
拉图什淡淡地说:“或许是他收买了你们身边的人吧?”
“肯定是,并且不止一两个,可惜始终找不出来是谁,又怕杀错了人削弱我们本身的力量。诶?你不会被他收买吧?”多米尼克略微颔着下巴,眼睛向上看着拉图什。
拉图什用鼻子哼笑了一声,然后故意说:“那要看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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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普安索的房间,此时埃鲁正在陪他下一种自己发明的棋。
普安索忽然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你发明的什么破棋!规则又复杂又不好玩!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复杂的就是好东西,规则越简单,自由发挥的余地越大才越好!回去重新想去!”看见拉图什来了,普安索连忙三两句话打发他走。
拉图什朝埃鲁点了点头,埃鲁并不是个笨人,却要装笨实在是不容易。不过装得倒是挺像,连普安索他们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因为法斯凯尔事先告诉过他埃鲁精通于术数、天文星象等许多个领域,或许自己也会被他给骗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普安索招呼拉图什坐在旁边,然后低声问,房间里虽然确定没有别人,可是他却仍然害怕被偷听到。
“在他的饭菜里下毒的方法想必你们已经用过了吧?”拉图什问道。
“嗯,这当然是最简单的首选方法,只可惜被他识破了,多米尼克还因此受了二百鞭刑。”普安索叹了口气说道,“并且遭到警告,如果有下次,可能会被逐出学校。”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对于谨慎小心的人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他逼疯。”
“怎么逼疯?”
“他每天因为要对付我们,必然长时间处于思考当中,大脑一定很疲劳。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产生幻觉的。”拉图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看看普安索是什么反应。
普安索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是有过这样的经历。继续说。”
“我们只需要时不时地制造一些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东西,越来越严重,程度逐渐加深,到了最后即使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恐怕他已经真的疯了。”
多米尼克也表示赞同:“最好再加上一点迷幻剂,那就万无一失了。拉图什,你住在他房间的下面,到时候就在你屋里放吧,应该可以透过地板渗入他的房间。”
“他会闻到的。”普安索用力捏着额头,“还是按照拉图什所说的,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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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什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才被多米尼克的话所提醒,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隐约是能透出法斯凯尔屋里的亮光。现在去堵那些缝隙已经晚了,如果是想背着法斯凯尔写的东西,只能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来写。
既然普安索和多米尼克已经开始准备对付法斯凯尔,那么自己陷害他们两个人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拉图什躺在床上睡去,没有盖被子,窗户全开,只希望早一点能感染风寒。
第11章 幻觉试验
在天亮之前,拉图什悄悄起床,来到法斯凯尔的阁楼上。
法斯凯尔的屋里仍然是亮的,就好像他从来都不用睡觉一样。
“是他们打算开始对付我了吗?”法斯凯尔问道,脸色挂着安详的微笑,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在问自己的事情。
“是的。”拉图什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是你提出的方法了?”
“没错,准备想办法让你产生幻觉,这也正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拉图什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他始终坚持的一点就是,他跟法斯凯尔之间是绝对平等的关系,两个人在进行着一个交易,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