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粼瘪瘪嘴:“那个老顽固,一点都不可爱。”燕元烈的嘴,向来就比蚌壳还硬,估计能敲开的也就只有卫少天一人了。
听他话里的不敬,卫少天在他脑门上轻弹一下,才说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像是跟他的几处产业有关。我们去不了多久的,身侧也带着不少高手,你只消忙自己的就成,不必担心。”
燕清粼点点头,瞥了眼守在燕元烈四周的那几个不曾见过的高手,才说道:“孩儿送走父皇和君父就会赶去与北巡队伍会合,然后按部就班的到北辰访问,等这边一切安顿好,孩儿会亲自赴凉庭一趟。”
卫少天略一沉思:“给你父皇商量过了?”
“嗯,父皇嘱咐过了。”
“这次……要动真格的?”
“嗯。”
“先吃哪个?”
“……北辽。”
卫少天了然的颔首道:“凉庭人多狡诈,你要妨着些……哦,对了,听说北辽的东方慕平要嫁过去了,是么?”
燕清粼脸上一僵,缓缓点头道:“嗯。”
看了他一眼,卫少天从怀里掏出个樱头小瓶递了过去。
燕清粼一愣,顺手接了:“这是……”
“清阎颠。”
燕清粼一惊:“甚……甚么?”
卫少天沉默了片晌,才道:“听说你离京后将朝政交给了翊儿,我不太放心便给元烈回了趟京。”
燕清粼眨了眨眼:“翊儿很有灵性,政务处理的有板有眼,孩儿很放心。”
点点头,卫少天捏住了燕清粼袖间探出来的那枚青色玉坠:“……我碰到了苏逸风。”
“啊?”
“他是族里唯一的王族了,论地位上该是我们这一族的有身份的人了,我不能视他不见,更何况……他还有了你的孩子……”
燕清粼一急:“君父,四年前的那件事逸风他……”
卫少天淡淡一笑,抚着燕清粼的顶发:“他倒是个难得的性情之人,对你也一心一意,我明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三番四次替他向你父皇说情了,是罢?”
“……嗯。”
“药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这药能救东方慕平一条命,我猜他是担心你会自己取血救东方慕平,所以才把清阎颠拿出来的罢。”
“可是……风泽平告诉孩儿,说第一个孩子万一受了余毒的侵害……逸风留着这颗清阎颠是以防万一的,怎会让孩儿去救东方慕平?”
卫少天轻叹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他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燕清粼默默的将药瓶握在手心里:“孩儿还未想好要不要救慕平……”
见他这番神情,卫少天侧头吻了吻燕清粼的额头:“救不救都随你,只要你莫受了委屈就成,嗯?”
“……嗯。”
“苏逸风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有了你的血脉,元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这次赶去漠北的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清阎颠,你不用担心,嗯?”
“又让父皇和君父分心了……”
“呵呵,我的傻粼儿……”
“说甚么呢?”
突地一个声音插进来,卫少天抬起头正见着燕元烈下了马往这边走,便冲他一笑:“舍不得粼儿,正跟他细细嘱咐几句呢。”
燕清粼松开手臂,乖乖站在一侧。
见状,柯子卿和飒也拴好马,跟了上来。
燕元烈上下将燕清粼打量了一番,突然问了句:“听说,你的皇后有身孕了?”
燕清粼险些被口水呛到,支支吾吾道:“……嗯……那个……”
卫少天推了燕元烈一把:“天不早了,还不走么?”
燕元烈掏出怀表看了下时辰,转身对随从吩咐几句,便对卫少天说道:“我们恐怕天黑才能到下个城镇,受得住么?”
卫少天拍了拍马:“你能行,我自然也没问题。”
燕元烈嘴角轻不可察的勾了勾,旋尔凌厉的扫了过来,对飒和柯子卿吩咐道:“你们务必护好粼儿,如果有甚么差迟,我饶不了你们!”
两人瞬时单膝跪下:“是!”
卫少天翻身上马,结果突地发现后面一沉,不由皱了眉头:“元烈,你上错马了。”
燕元烈面无表情的一手揽了他腰肢,一手夺过缰绳:“你现在又没甚么内力,长途跋涉的,这样我放心些。”
卫少天动了动,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低声提醒:“……粼儿……粼儿他还在……”
燕元烈斜睨了过去,燕清粼心里顿时打了个突,除了微微皱了眉,倒没甚么旁的表情,只吩咐人多备了几匹快马随行。
燕元烈又叮嘱几句,燕清粼跟了几步,复又说了些旁的,才见人打马行得远了。
卫少天回过头来,后靠在燕元烈胸前,嘴角还挂着抹苦笑:“粼儿终究成了大孩子了……”
燕元烈打开披风将人裹了进去,轻哼一声:“也就在你面前他才乖的像只绵羊……那个臭小子又跟你说我的坏话了?”
卫少天瞪了他一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燕元烈眉头一挑,扣住卫少天的侧脸,低头把嘴唇贴上去,舌尖直接伸进对方温热湿润的口腔里,逐渐加深,缠住那避无可避的舌头,用力吮吸翻搅。
“你……你疯了!”
稍稍分开,卫少天紧张的瞥了眼目不斜视的暗卫,有些懊恼的后悔跟燕元烈同骑了。
倒是燕元烈将人抱的更紧了些,一打马鞭,长啸一声,好不猖狂。
燕清粼一直看着人消失在天际,才铁青着脸回身上马:“走!”
柯子卿翻身上马,却拉着缰绳又深深看了眼身后沉寂的大漠中那点身影,久久未离。
那眼光里有尊崇,有敬畏,有嫉妒,更有一丝淡淡的……羡慕。
第一百七十八章:期待
姬容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正见着他披着单衣倚在车窗上,静静的望着外面,恍惚间竟像个掉落凡尘的仙子一般,姬容不禁感叹,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古人诚不欺也。
他侧着脸,却能看出那精致妖滟的轮廓,略显纤细的身体,朱红小巧的唇,眉若远岱,睫若翩翼,忽闪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淡蓝水眸。
只是那略微佝偻的身子,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闷咳,让这一切显得一点都不协调。
东方慕平,那个被多少人觊觎其美色才能、如仙子般倾国倾城又目中无人的祸水,竟也到了这番田地,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咎由自取了。
念及此,轻叹一声,姬容上前将药碗放在东方慕平身前的案上,顺手扯下车窗上的帘子:“天这么寒,你该避着风些才是。”
没有听到回应,姬容有些奇怪的抬头望上来,却见他依然呆呆的望着被遮住了视线的窗外,显然东方慕平还在神游天外了,他没有注意到姬容的说辞,更没有注意到姬容已经遮了窗外的景色。
“喂!”
姬容对东方慕平发呆的有些不满的皱了眉头,伸手推了他一下,东方慕平浑身一颤,突地转过头来,见到面前来人是姬容,神情一愣,接着默默的转过头去拉开车窗上的帘子,淡淡一句:“甚么事?”
鼓鼓气,姬容将药碗凑了过去,加重了语气:“你应该按时喝药!”
东方慕平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冷哼道:“当初若是你们给我下毒时少放些剂量,还犯的着在这儿浪费姬三殿下的宝药么?”
姬容气结:“你!你别不识抬举!是你偷我凉庭边境地图在先,有甚么资格怪我们?”
东方慕平冷冷一笑:“那你杀了我便是,做甚么还端了药来?还是说,见我还未死成,又放了甚么来让我试药么?”
姬容也沉下脸来:“我敬你是我表哥,又……又是我父王以后的侍君,敢情我没事可做在你这儿找晦气么?这药放在这儿,你爱喝不喝!”
东方慕平却是看也不看,淡淡一句:“不送。”
抬眼见东方慕平依然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姬容咬咬牙,冷哼一声就要转身下了马车,掀开车帘,姬容动作一停,突地问了句:“你……你跟燕清粼……究竟甚么关系?”
东方慕平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涤荡出几丝清明来,却是冷冷的扫过去:“你这是在嘲笑我么?”
姬容一噎,脸上闪过几番古怪来:“你……甚么意思?”
东方慕平蓦地转过身来,正欲说话却是猛咳起来,他略显佝偻的身子伏在案上颤的厉害,绢白的帕子被他紧紧捂在嘴边,竟渗出些殷红的血迹来!
姬容一惊,忙过去扶他,却没料到被东方慕平一把甩开,不由有些气恼,正欲叱责,抬头却见一直都鲜有表情的东方慕平竟抖得厉害,惨白的脸上静静的淌着两行清泪,姬容不由一怔。
东方慕平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来,却是攥紧了衣角,话里哽咽。
“你……你不必向我炫耀他有多爱你!你!你又何曾配的上他?!这些年你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对,他……他是不介意!他燕清粼就算被你伤了也甘之如饴!就算你毁了他的西北边防,就算你杀到燕都,他也会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来!而我……我却要为此负上千倍百倍的代价!”
“可你……你凭甚么站在这里?你凭甚么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你姬容是燕清粼的宝贝,那我东方慕平算甚么?我东方慕平在燕清粼眼里算甚么?!”
“你含着金匙享着荣华富贵,你有父母兄弟友恭慈孝就了不起么?就比我东方慕平高一等么?!就可以践踏我于脚下肆意凌辱么?!你……你凭甚么……咳咳……”
被这番似乎有些无厘头的责难弄得一头雾水,姬容怔怔的愣在当下,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只看着闯进来的侍女轻鸿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利落的给东方慕平服药,顺气,宽慰。
此情此景,让姬容突地有几番烦躁,他伸手撑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心中莫名的悸动的厉害。
姬容没有想到燕清粼的名字会让东方慕平情绪起伏如此大,他本来只是因为从大燕来的密信中写着“东方慕平若不死,燕清粼必到凉庭”的暗示,心里有几番猜测,所以自从前几日快马加鞭赶上北辽的送亲队伍后,姬容便亲自接手了东方慕平一行,结果发现东方慕平的情况极为不乐观,内力俱损,毒入肌理,能够活到现在几乎能称之为奇迹,可东方慕平却自暴自弃,有时连药都不喝,这让姬容费了一番脑筋,怎样也该让东方慕平的命延续到引来燕清粼才成罢?所以他降尊纡贵,亲自为东方慕平端药前来,却没成想……变成了此番情状!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姬容浑身一颤,觉得极为不自在,不由后退几步,喃喃一声:“我……不太明白……”
声音不大,却听在东方慕平耳里极为讽刺,不由冷哼一声,不再理人,只竭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腥气。
姬容低头默了片晌,心里有些发慌,却又不知为何,只转身匆匆下了马车。
见姬容走了,东方慕平的侍女轻泓给他换了外衣,服侍他喝了药,又漱了口,才将厚厚的锦被细细给东方慕平遮了:“殿下还怕自己受的折磨不够多么?做甚么要惹那位主儿?”
东方慕平一直在发抖,却死命咬着下唇不吭声。
轻泓一心疼,泪就掉下来了:“主子,你这是何苦……”
睁开眼,东方慕平勉强一笑,伸手轻拭着轻泓的脸颊:“莫哭,我命硬的很,死不了……”
“主子,你……”
东方慕平微微侧过头去,闭了眼,打断道:“我让你问的事,可有眉目了?”
轻泓见他倔脾气又上来了,只得轻叹一声,拭了拭脸侧的湿润:“奴婢去打探了番,此行除了姬三王子外,的确有曾跟主子交过手的骊威军将军姬二王子,姬澈。”
东方慕平蓦地睁开眼来:“可问得出当年的情况么?”
“奴婢寻到了姬澈王子随行的贴身婢女,虽说她知道的也未必详细,也未必准确,但她却告诉奴婢,当年姬澈王子曾经在主子您被大王子‘救走’后,密令她每日送饭到姬澈王子的秘密暗道中,而且姬澈王子对暗道里的人极为袒护,甚至亲自去探访过。”
东方慕平眉头一蹙:“哦?你可曾问过暗道里有几人?”
轻泓略一思量:“那人说每日送去四人份的食盒,但每次都会有一份几乎未动,但里面的人还是吩咐她必须每日送四份,这让她甚为奇怪。”
东方慕平浑身一颤:“可曾问他们呆在暗道里的时间?”
“约摸有十多日,然后突然有一天姬澈王子便吩咐她不需要关照暗道里的人了。”
“那大概是辽历十三年冬月了罢?”
“主子所言极是。”
“轻泓,你曾告诉过我,我回到北辽的时日不也是辽历十三年冬月底的么?”
轻泓脸色一变:“主子的意思是……”
东方慕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你可问出了这些人所去何方?”
轻泓脸上有几番为难:“这个……倒不是她一个奴婢能知道的了……”
东方慕平眼神一暗,低了头没有说话。
见状,轻泓游移片晌,突地说了句:“不过……”
东方慕平突地望了过来:“不过甚么?”
“不过,那个奴婢似乎见到一个人……”轻泓攥了攥帕子,上前把自己端来的药盛给东方慕平,“主子该知道的,当时凉庭军在边境上作战,所以自是画了不少他国的将领的画像以作悬赏缉拿之用,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人有些像……”
“谁?”
“……似乎像大燕西北军的大将……柯子卿。”
东方慕平一愣,继而狂喜:“你……你可说的是真的?”
轻泓被他一抓,险些倒了药:“奴婢怎敢欺瞒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