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无关星霜之误入藕花(穿越)----水晶蓝雪

作者:  录入:04-10

  “……要打仗吗?”连峻轻轻吐了口气。
  “这种局势持续下去,两军交战是免不了的──大宋要麽打赢,要麽被吃掉,否则蒙古的野心是遏制不了的。”江振衣肯定,他沈思地盯住拿在手里的那封信,“问题是……”
  见江振衣又出省略句,周湛相当受不了,“我说江老兄,你不是把自己当成说书的了吧?别卖关子了行不?有话快说!”
  江振衣难得地没有对周湛的抢白予以反击。“……我是在想,眼下的情势连我都一目了然,朝廷那帮人会看不出来吗?”
  “你说的是……?”连峻心里忽然有了某种想法,他觉得自己似乎能明白江振衣的哑谜。
  “如果蒙宋交战,宁和府这样的边境之地必定首当其冲,这个道理一想便知。”江振衣耸耸眉头,“可是在这种关头,皇上竟然下令削减宁和的守军,军队统领也改易了,现在本府剩下的兵力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你说这仗怎麽打?”
  连峻仍然记得当日朝廷宣布裁军的诏书的概要,而且,那时钦差压低了声音对江羽集说的话,连峻也听清楚了一二。那意思无非是说,宁和府的江羽集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说得再明白点就是担心江羽集谋逆,才削减了宁和的军队。这种忧虑究竟有无根据倒也不好说,虽然江羽集是文官,但在宁和人面极广,何况他也是戎马出身。
  江振衣似乎与连峻想到了一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亲的死,与削兵和无端受人猜忌不无关系,或者也可以干脆地说,他是抑郁而终。”
  周湛默默地听完,把头抬起来。“如果真打起来,你要怎麽办?跑吗?”
  江振衣望了望周湛,“……情势实在不好的话。”
  “你还真想临阵脱逃啊?”周湛又惊又恼,“你还算男人吗?”
  江振衣不反驳,他将身体靠回椅背,“不算男人就不算吧──如果战况不利,我会毫不犹豫地带著纤尘逃走的。”
  连峻和周湛同时将目光聚焦在江振衣身上。当下情形突然变成连峻不得不参与到讨论当中的局面。
  “我……?”连峻不知该如何发问。
  “无论如何,纤尘一定要活下去。”江振衣的目光在连峻与周湛之间游移片刻,“能保护纤尘的就只有我,所以我也必须活下去才行。”
  听到这里,周湛霍地站起来,目光毫不吝惜地直视江振衣的脸──这正是连峻曾在池塘边领教过的目光。
  “行啊,江振衣,”周湛冷笑,“没想到你也学会这种笑死人的借口了,我怎麽早没看出你是这种人──为了独活,你连祖宗基业毁於一旦都可以坐视不管。行,你就为了你的纤尘献身去吧你,只怕人家还不领情呢!”
  周湛的视线与连峻有一瞬间的对接。周湛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径直从江连二人面前离开,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不领情……那小子什麽意思啊?”江振衣的口气像在自言自语,眼睛却盯著连峻的脸。连峻望望江振衣,把视线移开了。
  “为什麽……要说那种话?”
  说什麽“纤尘一定要活下去”,所以要带我走──
  “没有我,你也要活下去啊。”
  连峻希望这句话在江振衣听起来没有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那麽吃力。江振衣没有回话,他伸出手搭在连峻肩上,冷不防把他拉向自己这边,结结实实拢在怀里。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想保护的只有你,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想守护这个地方。”
  连峻不敢看江振衣的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变得与周湛同样严厉,但明显底气不足。
  “你怎麽能这麽说……?你妹妹怎麽办?府里上下的人,宁和地方的百姓,这些人你都不在乎吗?”
  “……我在乎。”
  连峻感到江振衣似乎在把自己往他的身体里按。不得已,他环住江振衣的肩膀。
  “可是如果用来交换你的生命,无论以什麽作为代价,我都不会犹豫。如果要的是我的命,还好说;如果是别人……”
  连峻听见江振衣的喉头响了一声,像是吞下了什麽难以下咽的东西。
  “如果是别人,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了。”连峻感到搂著自己的双臂微微发颤,“到时候你不许跟来哦,跟来也见不著我的──我大概一到地底下就被那些冤死的人分著吃了……”
  连峻因为江振衣的禁锢而感受到变本加厉的痛楚,痛到快要哭出来了。
  “振衣。振衣……”
  明明不是生离死别的关口,为什麽心会痛得像要裂开一样?身处平日看惯了的书房,坐的是平日坐惯了的座位,这种不能言喻的痛,却不是平素感知得到的。
  “振衣,我……”
  连峻剩下的半句话省略为落在江振衣颊边的轻吻。江振衣松开连峻,脸上有点发热,也有点困惑。连峻笑了。
  “我当不了你的老师。”
  除了自私和懦弱,我没有一样胜得过你。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的时候。
  我也……只想守护你一个人,不论我是否做得到。

  第二十一章

  江振衣变了很多,连峻看得出来。原先江振衣身上那种毛头小子的习气收敛了不少,与之相反,倒是平添了几分书卷气。要是江羽集还在,连峻叹了口气,一定会觉得惊喜吧。
  不过连峻也没想到,江振衣竟练就了料事如神的本领。虽然明白江振衣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但连峻并未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故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然而,有人第二次在自己和江振衣面前宣读圣旨的时候,连峻才得以肯定,振衣,还有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读圣旨的和上次那位不是同一个人,这当然没什麽好奇怪的,朝中又不可能只有一位钦差。只不过换了一个使者,态度与上次那位也大不相同。
  “没听懂吗?”钦差斜眼看看江振衣,颇不耐烦道,“还不快领旨谢恩!”
  江振衣站著没动。连峻偷眼望望江振衣,一旁周湛的举动与连峻如出一辙──江振衣不表态,他二人心里都有些嘀咕。
  江振衣终於开口了,“……不领旨会怎样?”
  钦差闻言,先是愣住,直盯著江振衣的脸看了半晌,随即嘴角一展,抽成一丝轻蔑的冷笑。
  “那你是想抗旨喽?你知道‘死’字怎麽写吗?真看你不出,小小年纪就活得不耐烦了?话说回来,你小子还真有意思,白给的官愣是不要……”
  话说到这儿,钦差脸色一变,“不过这事可由不得你。天子想任用谁还用得著征求他的同意吗?所以在皇上另遣他人之前,这宁和知府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父亲当年蒙圣上恩典,恩泽及你,你今天才混上了知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连峻著实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江振衣在想什麽。江振衣仍然没怎麽动声色,“……那样说来,圣上可有其他旨意交由大人一并传达?”
  钦差脸上闪过奇色,他看不出江振衣葫芦里卖的什麽药。“我奉圣上之命携旨而来,岂有怀之不宣的道理?你小子到底哪根筋不对?快点领旨,休得浪费本官的时间!”
  江振衣无声地叹了口气,撩起下裳跪倒。“……臣江振衣谢主隆恩。”
  连峻等人也跟著跪下去。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若情势果真如江振衣所料,地理位置与军事地位都很微妙的宁和已被朝廷视为烫手的山芋,怎麽拿捏这块山芋,朝廷就坐观江振衣的本事了。
  江振衣一拂下摆,站起身来,想钦差作了个揖。“有劳大人传旨,下官感激不尽。”
  见方才的愣头青立时打上了官腔,钦差也有点犹豫,“不、不必多礼……”
  “不过,”江振衣没让他客套完,“下官亦有一事烦劳大人。‘公道自在人心’,请大人务必将这句话带给皇上及朝中列位大人。”
  此言一出,连峻、周湛都为之一怔,那钦差更是目瞪口呆,“你……你这是什麽意思?你竟敢藐视朝廷?”
  江振衣一躬身:“下官惶恐,大人勿要曲解下官之意。下官所言,乃世之恒理,并无他指。至於……听者怎麽理解,下官可就不知道了。”
  “你……”钦差气结,但再一思量,江振衣说的在理又没有添油加醋,只得作罢,“本官须即刻回京复命。江……江知府,请足下好自为之。”
  江振衣仿佛现在才能够自如呼吸一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许久,周湛才小心翼翼地打破沈默:
  “真、真有你的,说得那钦差一个楞儿一个楞儿的。不过,虽说麻烦,送上门的官衔不接白不接啊。”
  江振衣横了周湛一眼,“眼红的话你来试试,接起来就知道有多扎手了。要是朝中那帮人不嫌麻烦,没准儿过些日子我还能再有一次加官进爵的机会。”
  “啊?”周湛瞪大了眼睛。
  “你刚才问圣上有没有其他旨意,是什麽意思?”连峻没法忍住不问。
  江振衣笑了笑,将手搭在连峻肩上。
  “读了那封信之後,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当下的情势,朝廷的心态。我不敢肯定,但至少可以推测,”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们可能很快要过上里外不是人的日子了。”

  第二十二章

  连峻一直在盘算,自己现在身处的时间是公元几年。借此,他想判断一下,宋朝究竟还有多少气数。大宋的王朝被结果掉了,他们这群人保险也好过不了。
  连峻虽然算是做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显然对今後可能出现的状况估计不足。厄运会以怎样的形式降临,他没有也不可能预测到。
  更不可预测的是江振衣的心思。向来不习惯寂寞的江振衣升任知府以後突然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尽管父亲去世後江振衣已经变了不少,但还不至於变成现在这样。如今江振衣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书房里,许久不见他出来,跟连峻和周湛在一起,也是想的比说的多。
  他全神贯注思考什麽的时候,摆出的是所谓知府的表情,待他回过神来冲连峻微笑时,便又恢复了比连峻小两岁的学生的表情。
  江振衣预言过的“里外不是人”的日子究竟是什麽样子还不得而知,不过现在生活倒还算得上风平浪静,连峻祈祷这种生活不要再有什麽改变了。
  然而,像先前祈祷江父能够延寿时一样,连峻的愿望又一次落了空。
  “蒙古人又向本府开进二十余里?”周湛大叫著向江振衣求证,江振衣不出声地微微颔首。
  “这帮鞑子,到底想干什麽?”
  山後是一片金占区,蒙古打退了那里的金人取而代之後,就驻扎在那里。宁和一带的人虽如鲠在喉,权且以眼不见为净安慰自己。蒙古军队也没有为难当地百姓,一直不见动作,倒是偶尔会有耐不住寂寞的蒙古商贩翻过山来与宁和人做点生意。江振衣才要惊叹蒙古人的耐性,他们自己就按捺不住向这边进发了,现在驻扎於面向宁和这边的山下,已经与宁和府的守军形成遥相对望的态势。
  身为一介知府的江振衣没有带兵的权利,他只能向守军统领提一些建议。统领接受了他的建议──按兵不动。
  两军阵开始了新一轮沈默的对峙,空气却是一触即发。
  “知道人家想干什麽,也没办法,”江振衣回答,“咱们这麽点儿人,能干什麽。”
  周湛想发火又不知该冲谁去,暗自咒骂了一句。
  江振衣笑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出稳如泰山的样子,别让蒙古人发现咱们的心虚,不过,人家要是已经摸清咱们的老底,那就另当别论了。”
  连峻从江振衣口中听不到一句让人放心的话,但江振衣的语调却丝毫没有绝望的迹象。这下子连峻倒犯了难,即使有心安慰江振衣几句,又觉得并无意义。
  连峻对周湛仍旧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顾忌,他不太适应与周湛过密接触。他刚要装作碰巧从拐角处走出来与江周二人偶遇,便听到周湛又说话了:
  “振衣,朝廷要是让你带兵多好,我给你当副将。”
  连峻猜想江振衣大概笑了。江振衣语气平淡地回了话。
  “我还没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我都心甘情愿给你当小兵使了,还耍什麽大牌,真是。”……
  连峻最终还是没有走出拐角,转身离开了。他走出屋子,来到园中。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连峻紧了紧裘衣的领口。那裘是用丝和棉仿制的,但也很暖和。因为是摹仿赭黄的狐裘,所以在外面加了黄色的罩衣,这样做其实没有任何必要。风雅真是附庸到家了,连峻笑自己,但也有点得意。
  江振衣说出的“为国捐躯”这个词语像一根绳索,连峻的心被狠狠地收紧了。情况已经……糟糕到不得不做最坏打算的地步了?连峻替江振衣怨恨对此浑然不觉的自己,可是就算如此,却什麽忙也帮不上。
  也许,我能做的,只有跟振衣死在一起了……
  这想法虽令连峻後颈发冷,但他还是害怕,连这个也会变成奢望。
  连峻不经意地边走边想心事,忽然听到敞开的大门外传来识墨的叫声:
  “咦,您……?”
  识墨此刻正带著几名家人在江府门外洒扫周边的道路。连峻听见识墨惊奇的声音,便出门看个究竟。
  连峻眼中看到的,是手中牵著一匹栗色骏马的少女。少女见到连峻,平静的面容浮起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别来无恙,廖先生。”
  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连峻立在原地,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应少女的笑容。
  “……久违了,湘筝小姐。”
  湘筝将马缰绳塞在一旁暂时失措的识墨手里,自己大大方方地进了府门。走了几步,她回头嘱咐道:
  “别关门哦,後面还有一位客人。”
  连峻在她身後跟上,“……湘筝小姐。”
  “我想您应该称呼我‘郡主殿下’比较妥当吧?”湘筝转头回了连峻一句,方才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可以问您的来意吗?”
  “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湘筝淡淡地回答,“不过是好事就对了。”
  连峻完全无视湘筝的拒绝,“如果你要做的事会让振衣为难,请你告诉我。”
  听闻此言,湘筝刷地转过身,双眼逼视著连峻,目光异常严厉。
  “你比以前爱管闲事了嘛,真是受江振衣影响不小啊。我再说一遍,本郡主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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