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溜溜的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了一遍,丹放不想多问,这里治安一向不好,他刚来到这里,一定不太了解。
"你认识我吗?我住在你隔壁,豫景园。"
该死的豫景园。
第三章
来未,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
第一眼看到他就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忍不住想要离他更近一些。丹放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像来未这样的人,见了一面,就把他的身影记到了心尖上。第二次看到他时,莫名的欣喜让丹放都不理解,只是他身上的伤确实让自己担忧。
从小生活在国外,母亲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倒是父亲常伴在左右。小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遭来母亲毫无理由的反对,所以即使上了学,都交不到朋友。最开始,丹放孤单,久了,就习以为常。不曾挑衅母亲的权威,父亲永远站在自己身边,做最坚强的后盾,够了。
一路上,来未走得很慢很慢,好在丹放看出来他似乎是刚跟人狠K一架,嗯--也有可能是被K,于是扶着他往家里走去。
"这里治安不太好,白天没什么,晚上就不要太招摇。"
一个趔趄,还好丹放手快,一把抱过了他的腰,细瘦的腰肢有种会被自己折断的感觉。丹放皱了皱眉头,转了转手腕,放轻力度:"以后看见的都要当作没看见。不是自己的事就不管。"
呵。
来未一直没说话,偶尔会因为疼痛哼两声,他累了,舌头也有点麻,不想多说话。
"不过说实话,我真搞不明白,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我是说,你这样的人不像。"
来未停住了,抬眼瞥了丹放一眼。
那一眼如同利刃一般狠狠刺进毫无防备的丹放心里,不再温柔,不再甜美,冰冷的如同他的手。
然而只是一瞬间,来未又笑了,暖如阳春三月,丹放心痛。
我想你的家里可能没什么药吧。因为这样的话,来未被带进了他邻居的家里。
同样的布局,同样的格调,但是丹放的屋子里明显多了不一样的东西,至少不再空虚。
望着镜中自己的脸,被痛咬的地方破了皮,血已凝固,脖颈一圈青紫,斑驳的痕迹让他觉得讥讽极了。
那个时候,何绍竟然一手死死卡住自己的脖子,在他濒临窒息的情况下,兽性大发地啃破了自己肩头的肌肤。血染红了纯白的上衣,这又算什么。
龌龊。
他骂了一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是在骂谁。
咬着下唇,用温热的水清洗腿上的伤口,沙疼沙疼,发颤的脚滑了一下,浴室湿漉漉的地面害得他失去了重心,眼看着脑袋就要磕上浴缸的边缘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是用哪只手撑住自己比较好?
磕就磕吧。
幸好碘酒一类的消毒药并不难找,不然再晚一会儿,每天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会发生在这个新搬来的邻居身上了。丹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来未失控的身体,挽救了他可爱的脑门。
小心翼翼地用沾了酒精的棉签轻轻擦拭他受伤的小腿,丹放倍感荒诞:"谁让你去浴室冲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感染?"
来未笑中带嗔,直看得丹放啼笑不得。
我没有,自己处理伤口的经验。
丹放皱眉,抬头看他,眼睛落在他左肩膀那一片猩红处,他相信来未读得懂自己眼里的意思,可来未却只是笑。
"那你又何必搞成这个样子。"说着,他的手不自觉抚上来未受伤的脸颊,指下肌肤温暖,而这张脸上嵌着的那双眼里,盛满不容置疑的诚挚和天真。
寒光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被丹放捕捉。
蓦地,来未笑了,美得让人窝心。
我被人强暴了。
丹放细长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红肿的嘴唇,心中揣摩着幻觉和现实到底有多近。
"我,"来未笑着低下头,知道他没反应过来,于是重复了一遍:"被强暴了,在夜里。"
接下来的气氛凝重得让丹放浑身紧绷。
没再处理来未的伤,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勾人心魄的凤眼里盛满愤怒和绝意。来未尽量不触及身上的伤,将上衣脱了下来,还好,流过血的地方不多,忽略腰间胸侧的青紫,他至少还没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报应这两个字招摇地闪过脑海,即使是冷笑,在他的脸上都变得温暖。
只是肩头的伤不太好弄,太靠近颈侧。来未刚要站起来去浴室,丹放已经按住了他的手。
冷。彻骨的寒。带着这样的痛觉,丹放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他嬴弱的身躯上,伤痕满目。伸手抽走来未手里的棉签,强迫自己眼里只注视他肩头的伤,抬了几次手,竟就是无法忽略心中的惋惜。
你同情我。
来未呵呵笑着,我没有很痛。
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来未在心底咒骂自己。
漂亮的眼睛低垂,将心中的思绪堵得严严实实。丹放终究还是放下了棉签,温热的手指沿着他被咬的伤口轻轻描绘:"当时,很痛吧还是。"
"呵呵,你还真善良。"来未的话一向难听,除了迦日那种抗打击力超强的家伙能左耳进右耳出外,丹放就是迄今为止的第二人了。
也或许,他根本就没听见。
"那个人是谁?"低声说着,丹放已经不自觉地轻轻吻上他肩上的伤口。
来未一颤,圆圆的眼睛竟也眯成一条缝,眼中的鄙夷毫不留情地泼向丹放近在咫尺的脸上。
丹放知道,他只是轻轻地舔噬着来未肩上的伤口,不管那张圆脸上纯净的眼里充满多少不屑。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再看到他,能不能认出来?"唇,离开了削瘦的肩头,温暖离去,来未竟微微发冷。
你不是说,别人的事,最好少管吗?
他发出咯咯的笑声,让丹放听起来刹是刺耳。
"你不一样。"
我的事--"你最好少管。"明明是和煦的笑容,但声音却是极端的冰冷。丹放困惑。
我要去超市,你要不要--我带点什么给你?
丹放不掩饰眼里的关心,定定地看着他。来未笑了笑,最终拒绝了他的好意。丹放叹息:"晚上一起吃饭吧,如果没猜错,你应该也是一个人住,你不会做饭吧?"
来未清明的目光带着笑意在他脸上打转,直视他的心里,想挖出他本能的欲望,还好,这个丹放没有自己龌龊。
手机响起的时候,来未踟蹰了片刻才做好准备接听。
电话那一头,是秀姨亲切的声音,然而此刻他最害怕的就是听到她的声音--姐姐的妈妈。
来未啊,你还好吗,你住得惯吗?
嗯,我很好。
有什么需要的要跟秀姨讲,秀姨把你当儿子看,不要拘谨,知道吗?
......
繁琐的问候结束,他料到接下来的一句话会让他最不愿意提起,可是他没有选择挂断。
希柚的事情,阿姨感到很抱歉,请你不要怪她。
......
......
最后一句,让他痛彻心扉:
"你知道吗,本来我和你妈妈是一直以为你和希柚才是真正过完一生的人啊!"
泪如泉涌,却无声地在脸上肆意奔放,大坝边,黄昏瑰丽的阳光被水面反射,照得他睁不开眼。笑容依旧灿烂,只是被眼泪模糊的痛早已在心底深处扎了根。
挂断电话,来未愣愣地看了手机一会儿,转过身,抬手,手机在温暖的金光下跳跃翻滚着,最后跌入水底不见踪影。
所有的一切都被归来的丹放尽收眼底,他看得出,被人侮辱的伤痛远远比不上一个电话的打击来得更强烈。
来未,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被迫作了那样的事都不会让你心痛?
不吃萝卜,不吃茄子,土豆太面,青菜太烂,牛肉太硬,猪肉太油,羊肉太膻,鸡肉......
丹放干脆将菜谱丢到一边:"那你到底能吃什么?"
来未无辜地眨眨眼睛,莞尔一笑:"以前我是什么都吃的,但是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吃什么都觉得好恶心。"
以前--?丹放不爽,想冷笑,可是他忍住了。
不用管我。来未从口袋里掏出半袋饼干,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丹放心凉了一截,狭长的凤眼眯了眯,再次打量着端坐在眼前的身体。
"你有多重?"
"怎么,碍到你了吗?"来未笑着,充满孩子气。
"别打岔。"
耸耸肩,相当无所谓的:"56公斤。"然后又歪过头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忽闪忽闪。眼看着丹放的细眼瞪出要揍人的意思了,才狡黠地眨眨眼:"三年前。"
什么都是三年前。
丹放心里不是滋味,知道他是不会对自己老实的--很难讲,虽然外表纯洁得一塌糊涂,可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人很难参透,狡猾机敏得像条狐狸。
还是条九尾狐。
换个话题。来未不吃,但他可不能不吃,随便叫了碗面,又开始下一轮的你问我答,可偏偏就变成了答非所问,丹放头痛。
至少现在知道的是,来未19了,比自己大两岁,高一辍了学,两年的人间蒸发,今年一月母亲过世,然后8月份他回到了出生地。
--他回来干嘛?他没有任何家人了。丹放不否认心中的同情和怜悯,但每每带着这样的心情看向来未时,总会被他洞悉一切的眼神刺得有些狼狈,而他唇边那一抹浅浅的微笑,更让他觉得自己没资格用这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你还真把自己当圣人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好有爱心?
他听到了这样的讥讽,可当目光又回到来未脸上时,却分明瞧不出他有说过话的迹象。
来未的笑温暖如春风,浸入人心:"呵呵,人间充满爱。"
放屁。
第四章
那碗面丹放吃的是食不知味,草草应付了肚子后,就拉着来未离开了。
丹放心很乱,有些迟疑,有些担忧,他发现自己不再勇敢,不再果断。呵,他被来未搞乱了,这个人真奇怪,从发丝到脚底,都透露着一种别样的意味,丹放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心乱了,脚也失去了方向。
来未无所事事地跟在丹放身后,他愿意自豪地承认自己是路痴,方向感还不如姐姐。
希柚......
呵,算了吧。
来未发现眼前的路逐渐变得熟悉,伸头张望,是了,不远处,就在那里。
"那你怎么三年前什么都吃?"如果说母亲的病逝让来未深受打击,他还可以理解,可很明显,来未的诡谲自几年前已使然。他不问,这家伙是不会说的,但是丹放怀疑,如果他问了,甚至逼问,来未会不会更是缄口不言?
那里很黑对不对?
纯净的眼瞳稍稍左偏,一脸的恶作剧。
丹放不明就里的回头看了一眼,是条巷子,很黑,很深,像一张贪婪的嘴。再回过来看着来未,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折腾什么。
如果,要做些肮脏的事情,那里不是很合适吗?
一句话,丹放明白了,他憎恨来未此刻脸上淡然的笑,他想撕掉这层面具,他宁愿看到来未的眼里露出哪怕一丝的无助或伤痛也好,就像今天下午在大坝边那样哭泣,懦弱绝望的哭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无所谓!
可他该死的就是对自己无所谓!
脆弱的双唇眼见笑意更深,丹放上前,捧住他的脸,低头封住了他的唇。
温柔地吮吻着他薄弱的唇瓣,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来未的鼻息洒在脸颊上,这亲密无间的距离让丹放满足。探入他口中,纠缠他温润的舌,一次次的勾弄舔吮,继而沉沦。
丹放不过是想吞掉他的笑,但是没想到代价是付出自己的心。无所谓,反正从第一眼见到来未时,这颗原本沉寂的心就变得躁动不安了。
单方面永远是单方面,他的吻不可能封出他的笑,只不过是让来未的笑变得更加甜美,眼里的目光更加讽刺罢了。
丹放突然明白,就算吻上他的不是自己,他的眼里也仍会充满鄙夷,这倒是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
只不过,来未眼里的鄙夷是给谁的,丹放现在还不懂。
我大概是爱上这个男孩了。
丹放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因为,吻他的时候,自己会情不自禁的颤抖,就像是一种被满足的渴望。感觉很美好,仍然不懂得如何面对来未的笑,因为他的笑总是在迷惑自己。这个男孩,充满神秘感,他的过去,是个谜。
来未,想再靠近你一些,想--再多接触你一些。
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样的方式我都可以接受,不论男人和女人,即使你要我舔你的下面,我都会心甘情愿。
不过看来行不通。
这句话说了不到一年,他却变成了这样。来未亲眼看见全天下最讽刺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算无法接受,身体的疼痛却仍然嚣张地逼他去面对。
还记得当时迦日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很不客气地丢给自己一句美誉--变态。
他只是笑,他知道迦日有多痛恨自己脸上恬淡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亲切,因为他从未在希柚脸上见过。
疼,真的好疼。
他无法让自己忘记昨晚那个男人的暴力。迦日不是没打过他,只不过是他打不着罢了,笨迦日,当心里的目的模糊了后,身体也会变得笨拙,这个道理,到现在他可能都不懂。
那个男人,来未清楚地记得他眼里的目光,着魔的目光。
抱紧双臂蜷缩在沙发上,脑中的片断交织,纷乱繁杂,他努力去笑,可最终任泪水先于笑容迸涌出来。
月光下,瘦弱的身影无助地颤抖着、哭泣着,任绝望将自己撕碎。
如果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那么我就失去自己。
如果每一寸呼吸都是痛的警醒,那么我就不再呼吸。
如果我终于发现了我一直寻求的不过是个可以依靠的人,那么我将永远唾弃自己的懦弱。
一切,早该结束了。
丹放只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卫生间原本洁净无瑕的瓷砖浸满鲜血,他就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勾勒着左腕那道触目惊心的刀口,而猩红的热血仍在汩汩而出,柔顺的发帘沾染丝丝鲜红。
来未抬眼,妩媚一笑。
那一笑看得丹放只想哭。
早上五点半,丹放照例准备晨跑。今天的阳光特别好,他走上阳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伸了个懒腰,撇头看见了来未,他在隔壁。没想到他会起得这么早。
"我去跑步,给你带早餐?"
来未但笑不语,清澈的眼瞳在晨光下分外耀眼。
他的美这样真实。
丹放有些移不开目光,砰然的心动在这样的早上显得有点不合时宜,更何况,是面对来未如此柔媚的笑容。
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阳台。
很多事情来得太突然,毕竟生活不是电影,不会给你一部预告片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正如同丹放回来时,无论怎么敲来未的门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状况是他没有想到的。疑惑着,走进自己的屋子,在阳台处呼唤他,仍旧无人应答。
起了又睡?丹放不太相信,可是隔壁过分的寂静让他有些不安。想了片刻,丹放便抓着护栏轻巧地从自家阳台跃入来未家的。
屋子里空荡荡,仿佛不曾住过人。
接着,在卫生间里,他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来未的表情那般平静,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眼里竟有一种释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