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
如果不去搏,被毁的会是自己。可是拼了命,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
没有人再完整。
我错了吗?
来未无声地自问。丹放的感情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负罪感完全是多余的。但他真的有罪恶感了,以至于现在看到丹放都会......
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来未陷入自相矛盾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丹放得接近。突然身体腾空,温暖包围自己,迷茫的眼看过去,正是那张让他赞美了不下千次的脸孔。
"以前不想管你,但是现在你要上学,睡觉。"
抱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双手捧着他冰冷的手,温暖着他:"手这么凉很难入睡的,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要总是什么都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不睡在这里?眼眉弯弯,露出最无邪的笑。
"我不是完人,所以我要控制自己。"
丹放,你这么毫无退路的付出--"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毁了的。"
他沉默,灵动的目光锁定在眼下这张圆脸上,除了孩童的喜悦,丹放再也看不到别的,单纯得就像是一个考了第一名的学生。
第一眼看到他,因为他的纯洁而惊叹。随着接触增多,他才发现这个纯洁的男孩其实是最浑浊的。所有的情绪都含糊不清,所有的感受都混沌不明。像一个漩涡不断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就算有一天沉底,永远见不得天日了,自己可能仍然无法挥断对他的情吧。
这到底是勇敢还是懦弱。
"那么你呢,毁了我,你会如何?"许久,丹放才轻笑着问他。
我。
来未的笑参杂了迷惘,却也更加温顺:
"我会比你更惨。"
来未,就算被你毁掉,我这一生都不会放开你。
刚进入教室坐定,丹放的肩就被人摁住了。来者悄无声息,动作干净利落。来未抬眼看去,是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也正用惊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俯身在丹放耳边:
"何绍想你了,你该去会会他。"
滚。
"呵,有些话不要我现在说吧?我总觉得你旁边这位小弟会读唇术哦。"
丹放有些恼火地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看来未,后者已经收回好奇的目光,一脸事不关己。
这样最好。
起身,抚上来未的肩:"你哪里都别去,作业在我书包里,包括你的也在。"
作业?
这个词仿佛是远古时代的产物,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蹦到了来未面前。居然还有作业这一说?他什么时候写的作业?
来未哑然失笑,再看去,丹放和那个陌生人已经离开了。
穿过人群熙攘的楼道,沿着楼梯一层层爬升,渐渐看不见学生了。到了顶楼,那个带路的男学生手把住门柄,回头打量着丹放,一脸皮笑肉不笑。丹放面无表情,只是显得有些不耐烦。
门开了,男学生恶劣地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刚踏上天台没两步,身后便猛地袭来一股凌厉的气势,快得险些无法招架。丹放的身体在一瞬间提紧,异常机敏地撇头避过,抬腿一记漂亮地侧踢,只听得一声闷哼,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响--一个手持棍棒的学生瞬间被撂倒在地。
疾速升温的斗意在眼里慢慢化开后,丹放才心有余悸地狠狠瞪向斜前方那个罪魁祸首。
何绍精亮的大眼此刻兴奋得熠熠发光:"还不错丹放,这么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让你练习一下。"
"不是说好了不在学校里打吗?"平缓的声调难掩克制的情绪。
"我没打。"何绍无辜地摊开双手。
卑鄙。丹放美丽的凤眼危险地眯成一条缝,迫人的气势足以在未出手时就震退对手,何绍开始手痒,真想现在就打一架。紧紧握了握拳头,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我只是好奇,我每天的训练长达八个小时,而你呢?丹放?"
无聊。看出他现在皮痒故意挑事,丹放毫不犹豫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只因为一句话僵住了步伐。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住在隔壁的邻居这么照顾。"
回头,是何绍阴沉的笑。长眉紧蹙,丹放钻刻的目光直直刺向他那双什么都藏不住的大眼里。
只是现在大家都清楚,谁被谁给掌握了。
何绍笑得更邪,微微倾身凑近这个烈性子:"我知道得很多呢丹放,这学期恐怕你没时间无聊了。"
深深的呼吸,直到胸腔满得要溢出来,尽力平复心里的狂躁:"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想打,就说个时间。"
呵呵。又是这种周旋的话。
何绍笑得开怀,眼里的目光更加狠戾。摇摇头:"丹放你似乎还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仅仅打假这么简单。"笑容敛去,凶光毕露:"打不赢你,我的每一天都将过得很郁闷。"
第七章
打不赢你,我的每一天都将过得很郁闷。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避免再想他不死心的宣言,丹放摸索着下唇,紧紧皱着眉头往楼下走去。
上课铃早已响过,当数学老师的授课再次被这个独立特行惯了的家伙一脚打断后,终于将隐忍了一年的怒火轰轰烈烈地咆哮出来。
丹放明显心思不在这,一脚踢开教室后门,"咣"的一声,饱受摧残的门板晃了晃,摇摇欲坠。
"丹放你出去!!"声势堪比雷震。
一个霹雳震回了丹放,狭长的眼睛甚是无辜地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头,良久才反应过来。满满一个班四十多名安良分子都扭头睁大双眼注视着门后这位嚣客,除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暗暗叹了口气,丹放抱歉地看了老师一眼,轻巧地走出了教室。
看着后门被轻轻掩上,范老头没有半点得到安抚的感觉,反而鼻下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心里不断念叨着下了课记得吃药吃药!好,吃药,现在要讲半弦公式。于是这时他恼火地发现讲了大半辈子的东西,现在竟然混乱成一团了。真是个可恶的臭小子!
还未等他开口将COS发完,只听得后门又是一声"咣"的巨响,门再次被人踹开,这一次它终于无力招架,摇摇晃晃地跌在了地上。
"砰--!"余音萦绕,绕梁三日未散。
丹放冷着脸走进来,旁若无人地一把拉起坐在最后排的他,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迈出教室时,顿住了脚步,握紧来未冰凉的手,细微的动作引来四周一片抽气声。来未凑近他,耳语:
你弄痛我了。
"丹放你要干什么?!"范老头一脸大义凛然,学生拉帮结派、打架斗殴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但是在他面前都可以这样肆无忌惮,那为师的颜面何存!纵然自己已是一身老骨头,可总还有师威慑人!如果老师都带头袖手旁观,这类腐朽的风气就--
"老师对不起,他也不上课了。"丹放指了指身旁的来未,不给范老头进一步将见义勇为发扬光大的机会,匆匆离开了教室。
范老头其实人很好,学校里像他这样的老师不多.
楼道两边尽是此起彼伏的讲课声,丹放压低音量解释了一句.
你可以放开我了.
手指在他温热的掌中动了动,丹放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盈盈的眼瞳,略感无奈地放手,继续向前走.
在他身后轻轻叹息,来未有种被人摆布的感觉。换作以前,他是不可能这么乖的,但是现在,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信任。
这个词在脑海中蹦了蹦,他有些迷茫,接触一个多月来,身上的锐气和嚣张被一点点抹淡了,他一直搞不清楚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只是看着前方瘦高的背影,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安心。
可怕的安心。
脚步落后于他,丹放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收起心中的困惑,跟着踏上他为自己铺下的道路。
来未刚要转身迈向楼梯,就被一把拉了过去,正正撞在一堵温实的身躯上。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
唇,被封住了。
压抑了许久的忍耐,克制得几近残忍的温柔,在这一刻全部剥掉了光辉高洁的外皮,只留下赤裸裸的爱意和欲望。
收紧的双臂抱得来未发疼,失控的情绪不断逼迫丹放离清两人身体间的空隙。放肆地占有这双薄弱的唇,在他来不及防备之时已经煽然刮起一阵情欲的旋风。柔软的舌被狠狠纠缚,本能的闪躲只会招来更加穷凶极恶的纠缠。舌根被绞得发麻,来未难免流出痛苦的表情,却无力阻挡他暴风般的肆虐。
心慌意乱。这个时候,除了拥抱,别无选择了吧。
来未的手终究环绕住了他的脖颈。贴切的融合,丹放颤动。
愈吻愈热,他的温度,他的味道,来未所有的一切他都要!毫无退路的汲取掠夺,只要他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重重地吮过他的唇瓣,直到他游移在痛的边缘,丹放才艰难地离开他的唇。
喘息,极度缺氧。来未目光迷离,圆圆的眼瞳浮上一抹淡淡的雾气,整张脸被吻得通红。
注视着他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双唇,丹放略带内疚地伸舌轻轻扫过:
疼吗?
没有看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笑。本就甜美的笑容映在红润的脸庞上时,丹放彻底迷失了自我,再也无从考究他的笑--意味着什么。
同样是掠夺,为何却和内心某处引起了共鸣......
来未看进这双媚气的凤眼:
何必要我一起牺牲。
很是难懂的话,丹放却明白了,轻笑,贴上他的耳畔,似有若无地触碰着:
如果我说,我只是无法忍耐想要亲吻你的冲动呢?
我只是,没法忍了啊。
来未,我不是完人。
"新来的那个男生,长得真好看,可惜了。"
下午两点,正是阳光最强烈之时,来未懒洋洋地坐在阴凉的看台处,注视着操场上奔跑活动的人群。三年前,他还蛮喜欢上体育课,那也是唯一一堂可以和姐姐一起上的课。
三年前,无论是跑步,还是器械运动,他的眼睛总是追逐着那个温暖的身影。而她偶尔回头投来的微笑,就是他所认为的最幸福的瞬间。
呵。讽刺。
纵然自己一次次的试图去证明,到最后最清楚地还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来未,你真是多情。
跑完两圈回来,丹放站在正对他的位置,抬头凝视着远处的那个人。明亮的眼瞳顾盼生辉,单薄的嘴唇此刻正微微扬起,露出惬意而安宁的笑,他的目光--来未,你在看什么?
缓缓的,他期盼的眼眸终于转向自己,怔了一下,来未露出甜美的笑容。
"是啊,可惜了。"
几个女生嘀嘀咕咕,边看几眼来未,边偷偷扫几眼丹放。虽然后者一向安分的异常,但是他和何绍之间的矛盾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就算再掩饰,也不可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了。更何况,丹放长相不俗,尤其是那双风情无限的凤眼,如果他可以平易近人一些......
"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很可惜了,又来一个,而且这个新来的看上去又怪温驯的,真搞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太难接近了。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眼里的那个人已经转过身跑去集合了,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敲了敲,来未脸上的笑还未化开。
一只热烫的手掌突然罩在自己肩上,来不及瑟缩,低沉的声音已经在头顶上方响起:
"再次看见你,我才明白一件事。"
说着,何绍已经坐到了他身边,二郎腿高高翘起,好整以暇地斜睨身边这张素白的脸,这副纤细的身躯。
来未脸上的笑容渐敛,目光平静如水。
罪恶的手指划过他光裸的小腿,细致的触感让他心动:"丹放有多喜欢你?"
不留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来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是你要问,我有多喜欢他?"
"呵。"何绍感兴趣极了,摁住他冰凉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细细扳过:"那么你告诉我,平时,他是怎么给你取暖的?"戏谑的笑,下流地插进他的指缝。来未试着收回自己的手,但几次都敌不过何绍的蛮横,干脆放弃,任他玩弄。
"真是个好孩子。"他偏头,眼里的目光恨不得把来未给扒光了:"你们做了吗?"不等他回话,何绍凑近他耳边,目光扫向操场,很好,保护者终于注意到自己受伤的羊儿了:"我看不像,丹放太善良了,他总是吃这个亏。"
带着体温的气息抚过耳边,不像丹放带来的酥麻感,此刻只有厌恶感油然而生。这真有点奇怪。
没有反抗,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应对他人。装得像个木偶,那双太过灵动的眼睛却暴露了心机。
糟糕,我们的牧羊人已经怒气冲冲了。何绍满足地笑着,终于站了起来,示威地冲走近的那个人扬了扬下巴,最后丢给来未一句:
"不要让我逮着你一个人的时候,来未,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闭了闭眼,来未突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想骂一声龌龊,肮脏,猥亵,但又不得不悲哀的发现这些词是多么适合自己。
他又怎能骂的出口。
现实让人恐惧,过往让人不堪,就连努力绽放的笑容都像一种垂死挣扎。
这世上最虚伪的那个人,恐怕还是自己吧。
集合,听老师宣布这堂课的安排,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却愣是让那个狡猾的家伙逮了空。
丹放转身看到远处何绍的身影时,胸腔里砰的一声响。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很别扭,来未一脸淡然,而何绍,再傻都能看出来他眼里盛了多少不怀好意。贴得那么近,来未为什么不反抗?
大步子迈开赶去,何绍站了起来,宣战般的姿态。丹放恨得牙痒,而来未,他脸上竟流出落寞的神情?
落寞。
赶到他身边时,多事的家伙已经走远。调整呼吸,丹放握了握拳头,唤他:"来未。"
眨了眨眼,他转过头看清眼前的人,刚刚占满脑海那些混乱的思绪瞬间被瓦解,碎散成屑片,渐渐消融。惊叹他对自己的影响,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甜美如往常:
"下课了?"
不是的,不是这个表情。眼里划过一丝黯淡,勉强地笑笑,丹放坐了下来:"那个家伙,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太善良,他说--"他想打我。"
打你?丹放有些古怪地看着他,总觉得这话不适合何绍。然而来未的表情又太自然了,让人无从辩驳。
离他远一些。
"他也是这么说的。"
看着他天真的笑容,丹放不知如何是好,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却突然发现来未,从认识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本质的没有余地去质疑。
来未,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八章
如果只是被你的笑容迷惑,我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可我偏偏看清了你眼底的孤寂和无助,如果你在渴求着我,就请不要再露出敷衍的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看得那么透;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放手让你离开。
第二天早上刚到学校,丹放就被范老头找了去,他心里明白昨天的行为伤害了一个老师的自尊,临走前再次叮咛来未别到处跑,不管他的表情有多无辜。
当宁然第一次看见那个身影踏进学校大门时,难以克制的激动和怀念让他差点从四楼冲下来。没办法忽略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保护者一般与他如影相随,任何想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丹放犀利的气势震开。宁然还发现,他变了,变得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