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子。」禁不住伸出手安抚状的摸了摸那可爱的脑袋,方靖雅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靖雅回来了。」
小月子努努嘴,一副很生气的模样,身子却忍不住一直往前磨蹭着方靖雅:「六皇子前脚刚一走,你怎麽也可以後脚就跟着丢下人家一个人在这里!」
看着小月子略微陷下去的脸颊,方靖雅歉意的半俯下身:「抱歉。」
即使再怎麽伤心难过,也不该不告而别的。同一天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这对刚过舞勺之年的小月子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算了。」小月子鼓了一下小脸,然後很大方的甩甩手:「回来就好,下次不能再这个样子噢!对了,秦姑娘在大厅等了你好久,你快跟我进去吧。」
静月思30
前脚一踏进门槛,就看到秦舞阳手执着行囊,风风火火的大步迈了上来:「动作如此之慢,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秦姑娘。」方靖雅轻轻的捷眉,很是愕然的看着她束到肩上的包袱:「你这是……」
外出?
不……
月朝对宫里嫔妃所定下的规矩,乃是相当的严厉,决不会允许她们随意的进出宫外。可如今……秦舞阳的行径,无一不是证明了她要外出的意向。
「我要离开了。」秦舞阳轻描淡写的解释道:「不过,走之前,有些事,我觉得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离开?
方靖雅怔怔的呆滞着看她,显然无法消化她话里的意思。
「你说话啊!呆着干嘛?」颇为不悦的瞥着方靖雅,秦舞阳边摇着头,边打算越过他,往椅子上坐下。
「等一下……」误以为她马上要离开的方靖雅,急忙伸手拉住她:「……秦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舞阳闻言,匪夷所思的斜眼瞪向他:「去哪里?当然是回去边关啊!」
「……不行。」方靖雅俯下脸,几乎毫无弧度的晃着头:「……秦姑娘……你怎麽可以在……月弦、六皇子还处於出征的状态下……就这样离开……」
……是他害的吗?
难道是因为他的关系,秦姑娘才决定要离开的吗?
「你在说什麽?」秦舞阳微思了一会,顿时茅塞顿开,她有些无力撑住双目哀叹着:「噢……方靖雅,你真的是一只呆头鹅。」
可惜,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抱怨,仍旧相当诚恳的劝说道:「如果秦姑娘准备要不告而别的话,那麽,请恕靖雅不能就此放你离去。」
「什麽不告而别?我还需要告知谁?」秦舞阳满脸莫名其妙的睨着他:「你是指月弦之?你不会是以为我趁着他带兵出战的期间,擅自离开吧?」
见他抿唇不语,秦舞阳干脆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令牌:「这个令牌,你应该不会觉得陌生吧?」
如掌心般大小的金黄色物体,上边镶着一环上好的白玉,下边雕刻某人的名字。方靖雅当然不会觉得陌生,这是专属於那个人的所有物,他曾经在书房看见过无数次。
「你应该认得才是。」
「是,靖雅的确认得。」他颌着首,目光在上方流连了许久:「可是,这能代表什麽?靖雅不懂,秦姑娘到底想说什麽?」
「我想说的是,我没有不告而别!」秦舞阳一字一句的大声说明:「这是我和月弦之之间的约定。当初选妃之时,他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作为他的候选嫔妃留在宫里半年,半年後,他就会还我自由,放我回到边关。」
方靖雅着实的吃了一惊,支支吾吾的呢喃道:「可是……可是你们不是已经……」
雪白的被褥上,那沾染上的赤红。他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刺目惊心。
「那是月弦之划破手指,故意抹上去的鲜血而已。很明显,那不过是一个幌子,只为掩人耳目罢了!我和他什麽都没发生过。」秦舞阳一眼就看出方靖雅的心思,一语点破他不敢启口问出的问题。
「……」小脸先是一红,而後逐渐变得惨白。
……他误会了?
可是……
那个人为何不说清楚?为何不向他解释?
他……在想什麽?
竟然宁愿让自己误会他,也不愿意说出真相。
难怪……
那个人说他残忍。
如今想起来,他对他,的确很残忍,真的很残忍。
「我……你……他……」他手足无措的颤动着,一句完整的话语也吐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哆嗦着唇瓣。
「别再你我他了。」秦舞阳三言两语,一下打断方靖雅的喃喃自语:「你会误会,其实也是情有可原。要怪,就怪月弦之那个呆瓜好了。我本来也想着要跟你说明白的,可惜,那个呆瓜说什麽就是不肯。」
「……」
那个人……
那个人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还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如果秦舞阳今日不把真相说出来,他到底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方靖雅,你知道吗?你很幸福,真的很幸福。」秦舞阳静默了半响,忍不住仰首叹息着:「能有人愿意为自己付出到如斯地步,真的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月弦之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让我觉得心悦诚服的一个。更遑论,你乃是一介男子的身份。」
「靖雅……靖雅……」他就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般,只能嗫嚅着溢出自己的名,其余的什麽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他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让那个人为了他,如此的付出?
堂堂一名皇子,当今太子的未来人选,甚至将来极有机会可能要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的那个人,竟然为了他,做如此的牺牲。
他……到底哪里值得了?
清亮的眼瞳,渐渐变得湿润,盈满的水气逼得他酸涩的不停眨着眼,却怎麽也眨不走,那泛滥充斥着的泪意。
他明明就不是爱哭的人,甚至於,连情绪的波动起伏,也是极其的难以察觉。
此刻……却是连自控,也觉得乏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赋予他感情,总是轻易的就撩拨他内心的人。
「这个给你。」秦舞阳淡笑着,将执於手中的一张薄纸递到方靖雅眼前:「这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本来打算给你送到尚书府去,既然你回来了,就亲手交给你吧。」
「这是……」颤抖着手接过,方靖雅却不敢马上打开。
他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若是再有什麽别的骇事,他怕自己会真的会崩溃。
「我也不晓得,你自己看吧。」
深吸了口气,方靖雅终於鼓起勇气,伸手掀开纸张。
平安,勿念。
你今年的诞辰,我不会再弄错,必将准时回来。
方靖雅撼动的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秦舞阳笑意盈盈的眼眸。
「方靖雅,你,一定要幸福哦!」
静月思31
回宫一个月後,在距离方靖雅十六岁的诞辰,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方靖雅苦苦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前线陷入苦战的消息。
敌方突然增加人马,兵力足足是月朝的两倍之多,原本大好的形势,一下子便被逆转了。实力相差得如此悬殊,即便月弦之用兵有多麽高超机智,也无济於事。
战报流传的速度快得惊人,整个月朝顿时一片慌乱。有不少的朝廷大臣质疑月弦之带兵的能力,开始进谏要求月默然派遣领兵经验丰富的将军来将其换下。另一方面,月淡之也在极力的恳求月默然让自己带领兵马前往边境,解救受困的月朝士兵。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请求,全都被月默然一口回绝。不更换将领,也不派兵协助,月默然就像是对前线焦灼的困境无动於衷一般,从头到尾的袖手旁观。
如此怪异的举动,让满朝文武百官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暗自祈求着月默然哪天会回心转意。否则,战败的将不只是月弦之个人,而是整个月朝。
焦虑不安的方靖雅,在银缺宫一听到消息,立马前往和宫殿寻求月淡之的帮助,希望他可以劝服月默然。
「大皇子,皇上还是不愿意出兵吗?」
「嗯。」月淡之无奈的点头,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显然为了苦战一事相当的费心:「我已经和父皇说了很多遍了,他始终没有改变心意。」
「这是为何?」方靖雅镗目结舌,小脸上全是不可思议:「难道皇上一点也不担忧吗?六皇子是他的儿子,也是未来太子人选,皇上又怎麽会?」
月淡之微眯起眼,意味不明的吐出一句:「父皇在等。」
「等?等什麽?」方靖雅不解,微思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莫非,是出兵的时机?」
「不。」月淡之摆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一瞬不瞬的睨着他:「父皇是在等,小六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
这是何意?
方靖雅不懂,可是月淡之投射过来的目光,却隐隐的夹含着些许为难,他看得出,那是欲言又止的犹疑不决。
「请大皇子,有话直说。」事到如今,他不想再有任何事被隐瞒了。就算是噩耗,他也要第一个知道。
「你和小六的事,父皇已经知道了。」月淡之叹息着,淡淡的溢出。
方靖雅愕然的怔忡着,下意识的紧咬着唇瓣,脸上一片死白。
「小六为了你,和父皇下了一个赌约。」
……赌约?
什麽赌约?
那个人为了他,又做了什麽他不知晓的事?
太过分了……
为何总是将他隔离在外?为何总是自己一个负担起一切?
「你该知道,此次领兵出战,是小六自己主动请缨。他向父皇许下承诺,若是能在半年的时间内,只用手上的兵力平息战火的话,那麽,父皇必须允了你和他的关系,放任着不勉强他做任何事。」月淡之顿了顿,轻合上眼眸:「也就是说,一旦他出兵,不管战线上发生什麽事,父皇都不会对他伸出援手。除非……」
方靖雅闻言,无法抑制的一窒:「……除非什麽?」
「除非,小六自己先认输,放弃赌约,否则,父皇是不会妥协的。」墨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乏累,月淡之揉了揉眉心。
父皇和小六,不管哪一个,性子都是极其的倔强。如今陷入僵局,两人都不肯认输,月朝的士兵历经将近四个月的奋战,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六啊小六,如斯情况,你到底还能有什麽法子扭转乾坤?四个月的战斗,应该早已让你身心疲惫了吧。军营的生活,即便不是提心吊胆,也该是过得战战兢兢的。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方靖雅低声的询问着,垂下的脸庞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假若有,我也不必如此烦心了。」难得的乏力起来,月淡之同样摆出一脸难以解决问题的神色。
当初,若是能够成功的阻止小六冲动的行径,此刻,就不会夹杂在父皇和小六中间,左右为难了。
「靖雅……」方靖雅语气平静的低喃道:「能否请大皇子,领靖雅前去觐见皇上?」
他不能再躲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单方面的为自己牺牲下去了。那样,他到底算什麽?他凭什麽对那个人这麽的不公平?他凭什麽……
「你想亲自去跟父皇请兵?」月淡之一下就察觉到他的心思,他缓缓的摇了摇头:「靖雅,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只是,你仔细考虑过了吗?」
「大皇子……」
这是要阻止他吗?当真要阻止的话,那麽……原因是什麽?
月淡之走上前,伸出手轻拍着方靖雅的肩:「此次的赌约,小六可以称得上是,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如今前线陷於苦战,没有人知道战败的可能性有多大,也没有人知道什麽时候会战败,即便如此,小六却依旧不愿意认输。其中的缘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小六。
……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做赌注啊!
也是拿着手上的十万兵马,做最後的一搏。
是成是败……
谁也说不准。
「靖雅……不能如此自私。」方靖雅晃了晃纤细的颈项,抬着头扬起好看的眉眼,回凝上月淡之:「六皇子,宁可拿自己的所有,来换靖雅的幸福。可是……若是他不在了,靖雅要如何幸福?」
「你……」月淡之倏地一僵,无言的看着他。
那双向来没有过多感情色彩的大眼,此刻,却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和决意。
看来,他似乎太过小看他了。
难怪小六会对他对此的执着眷恋,他……的确有那个魅力。
方靖雅扭头,遥望着那隔着朱红色的大门,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金黄色宫殿,他坚定不移的的俯下身:「事出紧急,大皇子合该知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了。烦请,大皇子带路吧。」
静月思32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障碍,方靖雅默默的跟在月淡之身後,就这样一路无阻的到达了目的地。
「大皇子。」守候在房外的海公公,朝月淡之有礼的鞠着躬,眼尾不经意的扫过他身後那抹的雪白身影时,很是诧异的吃了一惊:「……方公子。」
对於这个性格异於常人沈默的少年,海公公印象很深。即使距离当初的选会,已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他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方靖雅来。
「海公公。」方靖雅深深的弯着身子:「许久不见了。」
「是,的确许久不见了。」海公公犹疑了半刻,终究还难掩担忧的问出口:「不知方公子,如今,是否能够适应宫中的生活?」
方靖雅一怔,心里头感动不已:「是,托海公公的福,靖雅一切皆好。」
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月淡之,终於按耐不住的轻声启口,打破了寒暄的场面:「淡之有急事想要求见父皇,劳烦海公公通传一声。」
「是,请大皇子在此稍候一会儿,小的马上去。」临走前,海公公仍旧忍不住上下的打量了方靖雅好半响,才移步走进门内。
不消半会儿,海公公便从房里退了出来:「大皇子,抱歉。皇上只宣见方公子一个人,请大皇子先行回到寝宫,稍後,小的会亲自护送方公子回去的。」
「这……」月淡之有些犯难的看着方靖雅:「淡之当真有很重要的事,要禀告父皇,请海公公再通传一次好吗?」
「小的──」
方靖雅见状,挺身上前打断了海公公的话语:「大皇子,请别再难为海公公了,靖雅自己进去便行。」
「可是……」月淡之依然觉得不放心。
「如此,已经足矣。」方靖雅摇首:「靖雅原本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前来,劳烦大皇子带路,实在是逾规了。」
「那好吧。」月淡之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只能由着他了:「靖雅……就麻烦海公公多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