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爱情————姬百合

塔矢家
“小亮，你的精神没有集中啊。”塔矢行洋平淡的声音提醒儿子他在走神。
“对不起。”
“你在想进藤吧？是不是被他的围棋吸引？他是天生的棋手啊，当年佐为的棋也没有这么大的魅力。”
“佐为？爸爸，你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听到一直困扰他的谜团，塔矢亮抬头急切的询问。
“抱歉，我答应过进藤保密的，你想知道的话还是亲自去问吧。”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小薰知道，父亲知道，他却不知道。进藤光，你可以告诉天下人，却唯独不肯告诉我吗？当年一声不吭的离开，又悄无声息的回来，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这是报应吧？是我当初伤害你的结果。只是，我们连普通的朋友都不可以做吗？自从你回来之后，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过我，我去找你，也总是用微笑将我们隔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否开心。那种感觉，还不如死掉。我宁愿你像以前一样，说着白痴般的废话，至少，那是真实的进藤光呀。
“小亮，我打算重返围棋界。”
“爸爸，你的身体……”
“我知道，只要不是太劳累，应该没有问题的。”
塔矢亮惊讶地看着父亲一贯冷静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激动。那是执著的眼神，期待的目光，就像当年和Sai对局之后一样。
“爸爸，你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进藤吧？”
“不错。能够找到这样的对手，是多么的幸运。我已经错过Sai，不想再错过他。我的时间不多了。”
进藤光，你这块璞玉终于发出耀眼的光芒，连父亲都为你打破退出棋坛的誓言。
“小亮，进藤是你一生的对手，这是你的幸运啊。”能够遇到水平相近的对手，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我知道。”
“马上就要有比赛了，中日韩三国邀请赛，以年轻人为主，在韩国举行。这是锻炼的机会，好好准备吧，一定会有收获的。”
韩国？又要碰到高永夏了，还有洪秀英。那家伙一直惦记着进藤光，每次比赛都询问有没有他的消息，还特意学了日语。这次，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所有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进藤光。这一点，早在最初的相遇时就知道了。
“有空的话让进藤到家里玩。你不是说他的孩子也很有围棋天赋吗?我到想见见，说不定又是一个天才。”
“爸，进藤不会带他的孩子来的。小薰和小武是有天赋，进藤只教了他们基本的技巧。现在他们还小，进藤说等他们到真正明白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再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学习围棋。少年成名，会很寂寞的。”
“那孩子考虑得真周到。小亮，你是不是想到自己的经历了？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不，这是我的选择，从来就没有后悔。”只是，真的很寂寞。远远超过同龄人的水平，只能和大人交流，心里的话不知道对谁说。本来已经习惯了，在贸然闯入了进藤光之后，习惯了他的聒噪与粗心，在他离开后却觉得寂寞。
“这回的比赛也应该有他参加。看着你们年轻的棋手成熟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12
“进藤本因坊，首先恭喜你成为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本因坊。今天，我们想对一些公众感兴趣的话题进行访谈。”
“好的。”终于还是逃不过，在棋院的“命令”下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据说进藤本因坊在不久前的三国交流赛以杨明的名字参加了比赛，还取得了优胜，是吗？”
“是的。”
“您的棋风和本因坊秀策的棋风很接近，是受到谁的影响？好像没有听说您有老师，难道是无师自通？”
还真是尖锐啊，居然问的都是极为敏感的问题。要是以前，一个都不能回答。不过现在，可以不隐瞒了。
“我怎么可能没有老师？我的老师是一名优秀的棋手，他曾经以Sai的名字和塔矢行洋老师在网络上对弈，相信有不少人都看过那场比赛。他的名字是藤原佐为，是影响我一生的人。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再继续陪伴我，我永远怀念他。”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您在中国学习了六年围棋，有什么收获吗？”
“很多。不仅开阔了眼界，还认识了许多朋友。”
……
采访结束的时候，进藤光长出了口气。还好顺利过关，真是难受。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和媒体打交道。
“进藤，采访结束了？”绪方精次在门口等他。
“绪方老师，有事吗？”
“三国邀请赛的事，你听说了吧？”
“我知道了，不是选拔赛还没开始吗？”
“你和他是已经内定了，不用参加选拔赛，好好准备吧。”绪方微微一笑，“上次见到的是女儿吧？很可爱啊。”
“还好啦。”
这种时候，提到小薰做什么？看着绪方神秘莫测的笑容，进藤光有些疑惑。
“好了，我先走了。”
“再见。”
那几乎和小亮一样的容貌，看来进藤光是真的喜欢小亮啊，连女人都找和小亮酷似的人（绪方狐狸，这次是你猜错了）。该怎么刺激他们一下呢？这次的韩国之旅是不错的机会……
经过挑选，日本决定派出塔矢亮、进藤光、伊角、社青春、何谷和绪方和舱田参加这次比赛。来到下榻的宾馆，分配好房间——伊角合和谷自然住一间，绪方和仓田作为领队一间，塔矢亮和进藤光一间，社青春落得清闲。（别问我为什么小亮不和青春一块住，又不是他们配对）
放好东西，进藤光敲开绪方的房门。
“进藤，有事吗？”
“绪方老师，对韩国队的比赛，我想和高永夏对局。”
“为什么？是为了当年北斗杯的比赛输给他吗？”
“不是，是别的原因。我想和他下棋，可以吗？”
“看来你很在乎高永夏啊，既然你坚持，好吧。”绪方看着门边露出的一缕墨绿色头发，爽快地答应。
一心求战的进藤光当然没有发现异常，沉浸在可以和高永夏交手的喜悦中。
塔矢亮回到房间，感到内心碎成一片片。
进藤光，原来你最在乎的人，是高永夏。小薰说你还没有和最想交手的人下过棋，是指他吧？能够让你主动要求的比赛，连爸爸都做不到，他的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当年北斗杯的时候，你也是一心想要战胜高永夏。我至今还记得你输给他以后不甘心的泪水。这些年你念念不忘的，也是他。
那我算什么？朋友？对手？或者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明知道今天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还是忍不住埋怨老天的不公。如果当初我明白自己的真实新意，结果会不会不同？生活没有如果，也不会再次回到当年。他今后的一生，都注定要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
“塔矢，你怎么了？”直到进藤光的声音响起，塔矢亮才发现一向冷静的自己竟然流泪了。
“没什么。”擦干泪水，塔矢亮躺在床上，假装准备入睡。
又怎么睡得着？
只是不愿意再看着进藤光的笑脸，也不能再看，再看下去恐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心里的感情彻底崩溃。
看着紧闭着眼睛的塔矢亮，进藤光感到全身无力。
明明心里有事情，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是内心脆弱的人，却装作坚强成熟。明明需要别人的安慰，却推开别人伸过来的手。倔强的亮，执著的亮，易碎的亮……让我感到心痛的亮……
为什么，你不可以向别人敞开心扉？别人的关心，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哪怕是……普通朋友的关怀，也不可以吗？我不愿意只做你的对手，我想和你交流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你每次总是推开我的手，让我一次次受伤……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寂静笼罩着房间……
来到比赛场地，韩国的接待人员早已等候。因为经常比赛，和绪方精次已经很熟悉了。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会场，进藤光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紧紧抱住。
“进藤光，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们的约定……”说着流利日语的，是洪秀英。
“好了，我这不是来比赛了吗？我快喘不过气了。”
“这次比赛，你一定要和我下棋。为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特意去学了日语，这回就不用翻译了。”洪秀英放开进藤光，向他要求保证。
“对不起，今天我的对手是高永夏。”进藤光一脸的歉意。
“那我呢？”
“不是每个国家之间交手两次吗？第二次我会和你下的，所以耐心等几天吧，好吗？”
“好吧。”洪秀英不甘心的撇撇嘴。
“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快进去吧，我们已经落后了。”别人早已经进入会场，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外面。
“比赛完了等着我，我要好好和你聊聊天。如果想游览汉城的的话，我可以当导游的。”
“快进去吧，你们的领队快要发怒了。”进藤光拉着洪秀英步入会场，后者全然不顾领队铁青的脸色，继续和进藤光聊天。
“拜托，我们好歹也算是对手。在比赛结束前，你还是收敛点好。”进藤看着韩国的领队，为好友的命运着想，打断他的话语。
“那咱们比赛完了再聊。”
“你的人缘真好，到了韩国还有人惦记。”和谷在一边叹了口气。
正说着话，韩国队的其余成员也已经到达。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高永夏。还是一如当初的嚣张神情，虽然知道他有这样的资本，进藤光心里还是感到不爽。
“高永夏。”
“进藤光，有什么事吗？”高永夏有些吃惊的望着在围棋界消失数年又重新出现的进藤光，不知道对方叫自己有什么事。
“当初在北斗杯上你说过本因坊秀策的围棋已经过时了，你还记得吗？”字正腔圆的韩语从进藤光口中吐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是啊，我说过。你还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当初这么说，是为了激发进藤光的斗志，可惜当时的他还是敌不过自己。他该不会还对这件陈年往事怀恨在心吧？
“你今天的对手是我。我会用几百年前本因坊秀秀策的棋路打败你，证明即使早了几百年，本因坊秀策还是比你强。我要你收回说过的那句话，没有人可以瞧不起本因坊秀策。”
“是吗？我期待和你的比赛。”高永夏毫不在乎进藤光的话，“我们赛场上见。”
一提到本因坊秀策，进藤光就有莫名的执著。当初是，现在还是。进藤光复出后的比赛他看过，水平很高。作为棋手，自然想和他全力较量。虽然知道这样说会惹怒他，但这样会让他更加认真的比赛吧。
“进藤，你什么时候学的韩语？”社青春插话。
“在中国时学的，就是为了今天。”
所有的选手进入赛场，互相致意后，比赛随即开始。
落子的轻脆声敲击在进藤光的耳鼓里，意志力瞬间集中到了执子的手上——这是本能的，自然的反应，一旦棋局开始了，便会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不管对手是谁，不管棋子落于何方，一颗心，已然紧紧系于棋盘之上。
这一局棋，是要为佐为讨回应有的尊重，所以不可以输。
随着棋盘的棋子逐渐增多，高永夏的额角开始渗出汗珠。进藤光说到做到，他采用的，完全是古老的棋路。一般而言，越是古老的棋路越容易找到破绽，这也是现在的棋手很少使用的原因。但是进藤光的棋路古老而严谨，根本找不出什么缺陷，别说取胜，维持平手也已经很困难。
不愧是赢过塔矢行洋的棋手。虽然不想承认，进藤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鲁莽的棋手了。现在，他的棋路严谨周到，不给对手留下反击的机会。现在的他，确实比自己的水平要高。
“我输了。”高永夏投子告负。十三目，看来进藤光是真的存心要教训自己，杀杀自己的威风。
“多谢指教。”
“你现在可以收回那句话了吧？”进藤光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高永夏。
“是的，我收回那句话，是我太肤浅了。”高永夏眼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本因坊秀策那么执著。”
“你看到我的棋风还不明白吗？没有本因坊秀策，就不会有今天的进藤光。”
这是什么意思？高永夏越来越不明白。不过不要紧，他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了。下一次，我不会输得这么狼狈。
“进藤光，你干什么去？”高永夏询问步出棋室的进藤光，却没有得到回答。
进藤光是最早结束对局的，剩下的人还在继续比赛。所以他直接来到休息室，果然发现正在观战的中国队。
“王萧，乐平，你们还好吗？”
“杨明？你已经比完赛了？好快啊。”参赛的队员和进藤光打招呼。
因为贾老师的关系，中国队的代表大部分都很熟悉。想起贾玉斌的话，为了自己的安宁，赛场上还是不可以放水。不过基于友情，还是先提醒他们一句吧，也算仁至义尽了。
“你们怎么招惹到贾老师了，他可是很生气地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许放水，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听到这句话，王萧的脸色变了：“不会吧，贾老师这么狠？”
“贾老师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为了我的性命着想，这次的比赛我会认真的。所以……你们做好准备吧，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王萧已经是欲哭无泪。碰到进藤光，比碰到魔鬼好不了多少。他在中国的时候，虽然不参加比赛，但是整天和贾玉斌在一起。他们这些人要想向贾老师请教问题，必须先和进藤光下棋。虽然他们的棋艺不断进步，却总是输给进藤光，因为他的水平进步的更快，那实在打击身为棋手的自信心。这次比赛，和他交手的人会死的很惨。
“杨明，不，进藤，你到时候别让我们输得太惨，留点面子吧。”
“我尽力就是了。”
“你今天赢了高永夏多少？”
“十三目，要不是他主动认输，我打算赢他二十目。谁让他轻视本因坊秀策。”
听着进藤光的话，王萧不禁为高永夏默哀。他触动了进藤光的忌讳，难怪会死得这么惨。
“你们最近怎么样？”
“别提了。自从你走了之后，贾老师很寂寞，所以对我们也比较关心……”
“那你们还真不幸……”被贾玉斌关心，那可意味着苦难啊。
“你最近可是很风光。不光赢了塔矢行洋，还得到本因坊的头衔，你的心愿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是啊。”可是最重要的却永远也没办法实现。
“比赛快要结束了，我要进去了。几天后赛场上见。”和中国的朋友打过招呼，进藤回到本队。绪方和塔矢的比赛已经结束，自然是胜利者。剩下的四个人也已经进入尾声，社青春应该也可以取得胜利。这是日本在国际赛场上少有的团体胜利，开始的一场比赛十分漂亮，连一向挑剔的绪方脸上也有着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