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爱情————姬百合

“这次比赛，是你参加的吗？”塔矢亮举起手中的棋谱。
“是的。”你眼里的，只有围棋吗？
“果然……也只有你才下得出这样的棋。你的棋艺简直深不可测。”就像当年的你，让我觉得遥不可及，怎样也追赶不上。
“我还没有见识你的实力，希望有机会在本因坊的比赛里交手。”留给塔矢亮一个微笑，“今天没有时间多说了，再耽误下去小薰会饿坏的，有时间来我家里玩，改天再聊吧，我先走了。”
直到进藤光离开后，市河小姐才回过神来：“这是那个那个不付费就溜进来下棋的并且和小亮爆发无缘由的争吵的进藤君吗？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塔矢亮没有说话。
变得成熟，是因为遇到了他最爱的人吗？看来，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9
寂静的夜晚，明天还有比赛，本来应该休息的塔矢亮却毫无睡意。想念了六年的人终于回来，却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这是不是最大的讽刺，也是对他的惩罚？
从开始学习围棋，绪方老师就一直指导他。由于父亲的忙碌，绪方老师经常陪伴他，也可以说是绪方老师带大他的。绪方老师的棋风、思想，都影响着他，看着绪方老师毫不畏惧的向老一辈围棋高手挑战，看到他日益进步的棋艺，自己深深敬佩，也不甘心一直在他身后，追赶绪方老师也成了自己的目标。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喜欢。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一直视为好友的进藤光向自己告白时，他不知所措。对进藤光，他一直是关注的，因为他的飞速进步，他的天赋，他的……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他对进藤光惺惺相惜。他把进藤光当做对手、朋友，却从来没想过直率的进藤会喜欢上他。
当他拒绝进藤光的时候，看到他受伤的眼神，心中慌乱不已。在进藤光猜到自己喜欢绪方老师时，更是不知道如何反应。看到他强颜欢笑，装着坚强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搂进怀里，拭去他的眼泪。他只适合璀璨的笑脸。之后因为进藤的父亲病重，根本没有机会见面。等他想找进藤光好好谈谈的时候，却传来他已经前往中国的消息。
直到这时，塔矢才发现自己是个大白痴。总是认为，只要自己想下棋的时候，进藤就会在那里等着。只要还下棋，他们就紧密联系着。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有远离自己的一天……可进藤的不辞而别告诉自己：他错了！错的离谱。其实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就在某一刻，进藤会突然走出自己的生命。
当你从12岁开始起就默默的注视着一个人，你也会渐渐习惯，就会像每天要喝水，要吃饭，要呼吸一样。你每天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也会想到他。进藤光的离开，让他的生活陷入混乱。
对弈结束时，会想起应该出现的那张笑脸；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到他们经常去的拉面摊，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吃拉面；在围棋会馆依然会坐在那个万年不变的位置上，对着虚空，下着永远也下不完的棋，期盼已久的安静，反而难以集中精神。
这一切，都是因为缺少了那个金发少年。那股无时无刻都环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了。只是他才发现，进藤光早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所有的人都说他是天才，身上有着耀眼的光环，成熟的让大人吃惊，永远是那么沉稳，完美是他的代名词。谁知道，少年成名让他又多么大的压力，想要摆脱父亲的盛名又是多么艰难。只有进藤光，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同伴，让他敞开心扉接纳他。
没有了进藤光，他的生命里几乎没有什么色彩，只有——寂寞。就连他视为生命的围棋，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因为，没有了那个分享他胜利喜悦的人，也没有了想要追逐他的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过的浑浑噩噩，一连串的失利让所有关心他的人惊讶不已。他终于理解进藤光当初想要放弃围棋的感受，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这时，塔矢亮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把对绪方老师的崇拜错当成喜爱，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孩子。只是一切为时已晚，他的拒绝使进藤光远走异乡，他亲手埋葬了他的爱情。
还是绪方老师那句“进藤光，他是你命中注定的对手。总有一天，他会回来。”让他重新开始，把全部精力放在围棋上，等着进藤光的归来，告诉他自己的真正感情，挽回错误。
没有电话，没有信件，没有任何消息。一年又一年，他已经近乎绝望，进藤光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终于等到他的爱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他已经有了儿女。这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对于能幸运的拥有他的女子，他嫉妒万分。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又能怪谁。
终究，他还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他那醉人的笑容，只能深藏在记忆里，不再属于他。
一旦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
他们的联系，只剩下黑白的围棋。
一夜无眠，塔矢索兴早早起床，洗漱过后，来到比赛地点。一进门，就感到紧张的气氛。这也难怪，本因坊大赛作为历史悠久的传统比赛，受到围棋界人士的关注。能够通过第一轮比赛的，都是有实力的棋手，大家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谁也没有绝对的优势。所有的人都希望得到本因坊头衔，纵然是久经考验的职业棋士，也难免会紧张。
反倒是角落里的轻微笑声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塔矢亮一看，是进藤光和伊角他们在聊天。进藤与他不一样，和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这也让他十分羡慕。只是，一向是迟到大王的他居然提前到达，真是罕见。
“进藤，你居然没有迟到。”塔矢走过去，和进藤光打招呼。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一辈子都那么懒吗？”进藤光佯装生气，脸上的笑意却泄漏他真正的心情。
“进藤，你还真是辛苦，刚从韩国回来就要参加比赛。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伊角惊讶于塔矢亮的平静，这说明他已经和进藤光见过面了。
“昨天，我女儿跑到围棋所玩，我去接她的时候塔矢刚好在。”进藤光替塔矢亮说明。
“你今天的对手是谁？”塔矢亮问。
“还好，是仓田老师，好歹是熟人，对他的风格多少了解一些。要是别人的话，就更麻烦了。”
“塔矢，你不知道。这小子的棋力现在是深不可测，我们看他初赛的时候吓了一跳，简直不是人，我要是碰到他的话肯定输。”和进藤光对弈的人在对弈结束时脸都绿了，进藤名义上是三段，实力至少有九段，连他们恐怕都不是对手。遇到他，只能是对手倒霉了。今天的比赛，也一定很精彩。
“我知道，能赢过我父亲的人，怎么可能不厉害？”
“赢过你父亲……什么？赢过塔矢行洋？”伊角瞪大了眼睛，看看塔矢亮又看看进藤光，“进藤？你说的该不会是……”最近塔矢行洋只有一次比赛，难道……
“没错，就是三国交流赛。”塔矢说，“你不知道吗？那种本因坊秀策的棋风，除了进藤光谁还下得出来？”
“进藤光！”安静的休息室里爆发出一声咆哮，让所有的人停止交谈，看向声音的来源——愤怒如喷火恐龙的和谷：“你还把我们当朋友吗?你就是杨明的事你连提都没提，我们还像傻子一样乱猜，还担心你能不能顺利通过预赛，特意跑去给你打气……”和谷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和谷，别生气了。进藤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原因……”一旁的伊角连忙站起来安慰快要爆走的和谷。
“塔矢，你……”进藤光无奈的看着泄露他底细的塔矢亮。虽然他不是刻意隐瞒，但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看看周围棋手惊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了。
“对不起，和谷。我不是想要隐瞒你，只是觉得无关紧要，才没有说。这种事反正你迟早会知道嘛，别生气了。要不然我请你吃拉面赔罪？”这时，进藤光又变成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莽撞少年，在犯错误后低声下气请人原谅。
“好吧，以后不许隐瞒我哦。”看着熟悉的神情，和谷也无法发怒，“你还是以前一样，总是在闯祸之后才道歉。”
这才是他熟悉的进藤光。原来他不是改变，只是将自己熟悉的一面隐藏。
比赛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虽然人们对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十分吃惊，但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比赛。
手里拿着纸扇，进藤光走向赛场……
“仓田，你怎么点了这么多东西？该不会是输棋了吧？”绪方精次看到正在努力吃东西的仓田，十分惊讶。今天才是第一轮比赛，他的对手应该是低段选手，就他所知，现在国内的新人里没有人能赢得过仓田呀。
“别提了。那种水平，怎么会是新人。几年不见，水平就这么高，看来今后我是快没饭吃了。”仓田气呼呼地说。
绪方精次一挑眉，感到十分好奇。仓田嘴上这么说，真正不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手吧？几年不见？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喽。会是谁呢？
“你说的是谁呀？”
“还有谁，当然是进藤光！”
“进藤光？”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多没有，怎么突然回来了？看来他的实力提高不少，真想会会他。
“你别拿以前的眼光衡量他，他现在今非昔比。”仓田放下手中的食物，“你刚回来，应该看见塔矢老师对局的棋谱了吧？”
“我看到了。”
“感觉怎么样？”
“真是完美的棋局，所有下棋的人的追求，让人看着热血沸腾，忍不住想找他下棋。而且，棋风和当年网络上的Sai很接近。”绪方精次记得刚看到棋谱时的震惊，简直是太完美了。他也明白为什么塔矢老师会输，那几乎是与神在下棋。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没有任何关于杨明的消息，唯一的知情人塔矢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是说我们以后会见识到的。今天我和进藤光对局时，就有这种感觉。”
“你是说，进藤光就是杨明？”
“是的。虽然他压抑着，但我还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而且，在比赛后我听棋手说，在比赛开始前塔矢亮说他就是杨明，进藤光也没有否认。”
“是吗？那就有意思了。”连塔矢老师都不是对手，进藤光，你到底成长到怎样的地步？如果你能进入决赛，我等着你。
“你去看过他的比赛就知道了。那种气势，连经验丰富的棋手都会感到害怕。看来，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总是几张老面孔，你也觉得无聊吧？”
“那到也是。”
进藤光回来了，小亮会有什么表示？当年知道他去中国后，小亮可是一蹶不振。他们两个，绝对不是朋友那么简单。这回，又有好戏看了……（绪方绝对是狐狸精化身……）
　　　　　　　　　　　　　　　　10
“小薰，谁惹你生气了，这么不高兴？”围棋所的开心果——进藤薰今天撅着小嘴，往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大家看到她这么不开心，开始询问。
“这几天有好多人都找爸爸，电话也一直不断，害得爸爸只好躲出去，都不能陪人家玩了。”讨厌，真是讨厌，那些人干嘛总是找爸爸。怪不得爸爸不愿意告诉别人，真的很麻烦。
“爸爸不在，还有妈妈陪你呀。”市河小姐端过一杯桔汁。
“小薰没有妈妈，也不需要妈妈，有爸爸陪我就足够了。”爸爸就是妈妈。对于她的与众不同，进藤光并没有隐瞒。进藤薰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爸爸生的。但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这是李妈妈告诉她的，那会给爸爸找麻烦。反正陈茵茵也和她一样，都是爸爸生的。因为一般人做不到，所以说了也没有人相信。
“真可怜，爸爸妈妈离婚了。”
小声的叹息没有逃过进藤薰的耳朵。
“不要随便瞎说。我爸爸还没有结婚，是单身贵族，不时被人抛弃的弃夫。”
听到进藤薰的话，人们哭笑不得。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话的？只是，没结过婚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人们没有跟一个孩子追究这些问题。
“那也没办法啊。你爸爸以不败的战绩进入了本因坊的决赛，如果胜利的话会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本因坊。又被传说是打败塔矢行洋的杨明，以前一直在国外，围棋界对他都不了解，媒体想要进行采访也是正常的。”
“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贾玉斌爷爷呀。”
“你说的是中国的贾玉斌？”
“对呀，爸爸经常在那里下棋，都快成了第二个家了。贾爷爷对爸爸的一切怎么可能不清楚。”
了解围棋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和塔矢老师不相上下的棋手。天天与那种水平的人切磋，也难怪会连塔矢老师也不是对手。
“可是爸爸说他还没有和最想交手的人下棋。也不知道是谁。”
连塔矢老师都不是他最想交手的人？他心里最重要的敌人到底是谁？人们都想知道。
“塔矢叔叔，你分心了。”进藤薰指着棋盘说，“你应该想下在这里，结果放错了。虽然是指导棋，也请认真点。爸爸说下棋最重要的是专著。”
塔矢亮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活泼的性格真是进藤光的翻版，让他经常产生当初和进藤光在一起的感觉。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她对父亲进藤光崇拜的五体投地。爸爸说已经成为她的口头禅。
“对不起，我走神了。”他的心思全都在刚才进藤薰说的话上，难免分心。不过这个孩子眼睛真尖，竟然发现他的走神。真不愧是进藤光的孩子，对围棋有这天生的直觉。加以时日必然成为一位优秀的棋士。（塔矢亮，你要知道天才+天才，还生得出蠢才吗？别忘了，那有一半可是你的优良基因）
在遇到进藤光之前，就输给了桑园老师，不能和进藤光交手，很遗憾。不过看过进藤的比赛，知道他真的有实力和绪方老师较量。不论是输是赢，他都给日本围棋界带来了震撼。自己也不能落后，要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说起来也奇怪，他对进藤薰有着莫名的喜爱。虽然见到她没有多久，就是很喜欢这个孩子，马上就得到她的好感。（血缘的联系？人类的本能？汗……）
“塔矢叔叔，我都好久没见到爸爸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进藤薰开始央求塔矢亮。
“我又不知道你爸爸在哪里，怎么带你去？”
“我知道呀，不过你别告诉别人。爸爸在伊角和和谷叔叔那里，是小武告诉我的，可是我不认识。”
“那小武怎么不带你去？”
“他说我不可靠啦。她说爸爸现在不能住到家里，就是我随便跟别人说的原因，所以不肯带我去。”进藤薰撅着嘴，“我知道是我不好啦，我也不是有意的。爸爸又没有说不许说，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如果小薰的活泼遗传自进藤光，不知道小武的沉稳遗传自谁。别看小薰是姐姐，遇到事情还是要弟弟拿主意。也只有小武才制得住小薰吧，好像天生是小薰的克星。真像当初的他和进藤啊。一向沉稳的他遇到进藤就禁不住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