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爱情————姬百合

“塔矢叔叔，好不好吗？”
“好吧，穿上衣服，不要跟别人说。”于是塔矢领着进藤薰，向伊角家进发。
轻轻敲门，不久就传来伊角熟悉的声音：“谁呀？”
“塔矢。”
“塔矢君呀，稍等。”
门打开，伊角谨慎的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让他们进来。
“怎么这么紧张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找进藤光。马上就要比赛了，当然不能让人找到他，否则就别想休息了。”伊角递上饮料，“对了，进藤，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小薰要来见她爸爸，我只好带她来。”塔矢指着坐在旁边的进藤薰。
“伊角叔叔好。爸爸在哪？人家好想见他。”进藤薰甜甜一笑，立刻收服了伊角的心。
“你就是小薰呀？我听你爸爸说过了，没想到长得这么可爱。进藤在里面对着他的扇子发呆，你现在就去见他吗？”
“那还是等会儿吧。”进藤薰的小脸一低，“要是现在去打扰爸爸，他会不高兴的。”
“那是为什么呀？”伊角感到好奇。
“爸爸在想佐为啦，不想别人打扰。”
佐为？又是佐为。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当初和父亲在网络上对局的是佐为；让进藤光放弃围棋、以及以后重新振作的是佐为；让进藤光回到日本的是佐为；就连他的棋风也是模仿佐为。而佐为，始终像迷雾般不曾露面。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进藤光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对进藤光来说，佐为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最重要的人。连自己，也无法与之相比，想到这一点，塔矢亮的胸口没有来由地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小薰，你怎么来了？”从内室走出的进藤光看到女儿居然坐在客厅，有些惊讶。在看到旁边的塔矢亮后，就明白一定是她软磨硬泡让塔矢带她来这里的。
“爸爸，小薰好想你。”进藤薰把八爪章鱼的功力充分发挥，紧紧抱着爸爸不松手。
“好了，这不是见面了嘛。你呀，又麻烦别人了吧。”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饱含宠溺。
“塔矢，麻烦你了，还要你跑一趟。”
“没什么。我和小薰很投缘，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带她过来了。对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薰，伊角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体贴的伊角知道接下来两个人要讨论比赛的事情，有进藤薰在场难免分心，小孩子也会觉得无聊，就带她出去玩。
“好啊。”进藤薰也知道现在不能打扰父亲，乐得出去游玩。
屋里只剩下进藤光和塔矢亮两个人，显得十分安静。
“我不会输的，对本因坊头衔我势在必得。”
塔矢亮抬头，看见进藤光眼神中的坚定。那种执拗的眼神，还是和当初一样，没有变。
“进藤，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从以前你就对本因坊有着莫名的执著吗？”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终于还是问出口。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我怎么能告诉你，这些年你一直追逐的，不是我而是佐为。那样，我在你眼里还有什么价值？我和你的联系，只剩下围棋而已。
“塔矢，你的棋艺精进不少，恐怕不在你的父亲之下了。”进藤光试着转移话题。
“那也比不上你。”
不是谦虚，塔矢亮看过进藤光的比赛。现在的进藤光，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他不知道进藤光是如何做到的，他成长的速度太惊人，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现在的自己，即使拼尽全力，能不能赢进藤也是个未知数。
“你看过这几年绪方老师的棋谱吗？他比以前更加狡猾，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的陷阱，你要当心。”
“没有。”
“你没看过他的棋谱？你还打算不打算比赛？就算你的实力很强，但是绪方老师的经验丰富，这点上你是吃亏的。如果再不了解对手，你的胜算……”
“塔矢，相信我。这次比赛，我不能输，也不会输。它会是开始，也会是结束。”
看着进藤光认真的眼睛，塔矢亮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自己这是怎么了，一遇到和进藤光有关的事，他的冷静理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的他，哪里有一点棋坛贵公子的影子？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终于，比赛的日子到来。离开始的时间还早，棋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在猜测，这场比赛之后，是会产生一位年轻的进藤本因坊，还是绪方精次捍卫自己的霸主地位。不管结果如何，这都将是精彩的比赛。
“绪方老师，早。”塔矢亮和绪方打招呼。
提前到达比赛场地，这是绪方一向的习惯。等待对手，观察对方的反应，是他比赛的一部分。今天，终于能够和进藤光交手。绪方精次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看了和塔矢老师比赛的棋谱，和进藤光较量已经成为所有棋士的愿望。
青涩的果实啊，成长到什么程度？
今天，一切都拉开序幕。
“小亮，你也来了？你很少出席比赛的，是为了进藤吧？”
“高手间的较量，谁想错过？”表面上的平静，却被微微发红的侧脸泄露主人真正的心情。
感觉到冰冷的视线，绪方偷偷一看，进藤光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他们。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自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看进藤那副表情，好像看到自己老婆在和情人相会的丈夫。是因为他和塔矢吗？
绪方精次微微一笑。这两个人，真的很有趣。明明关心对方，却拼命掩饰。
“塔矢，你希望我们谁赢呀？”挑衅似的故意靠近塔矢的耳朵，绪方低声询问。那种姿势，看在外人眼里，十分暧昧。
进藤光一进入棋院，就看见绪方和塔矢谈笑风生。更让他气愤的是，塔矢竟然红着脸！能让一向冷静的塔矢失控，只有绪方了（他似乎忘了自己在这方面更拿手）。看到这里，他恨不得杀了绪方。既然不能给塔矢幸福，就不要招惹他，白白让塔矢伤心。
正要上前，理智阻止他的行动。他有什么资格管这件事？他和塔矢，什么关系都算不上。
“绪方老师，请多多指教。”还是不愿意放任绪方恣意妄为，进藤光上前打断两个人的谈话。
“请多多指教。”比以前沉稳很多嘛。这样，才更有趣。
两个人之间暗潮汹涌，却有不同的目的。
坐在棋盘前，进藤光甩甩头，平定情绪。这场比赛，他要告诉佐为，他已经成长了。所以，他不能输。对上绪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戏虐，剩下的，只有作为棋手的认真。
看着眼前的对手，进藤光下定必胜的决心。他可以输给所有人，唯独不可以输给他。本因坊的头衔，是为了更接近佐为。还有，就是不愿意输给这个占据塔矢亮内心的人。感情的事他无能为力，围棋场上，他不想再输。
黑白的棋子，交错落在棋盘之上。亘古不变的，对神之一手的追求。
密密麻麻布满棋盘的棋子，不用数也知道，进藤光赢了。
“进藤光，我小看你的实力了。不过下次不会让你赢得这么轻松了。”绪方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不是气恼自己的失利，比赛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围棋界没有常胜将军，而是有一瞬间自己竟然被进藤的气势压制。
进藤光，他到底有多大的潜能？和每个敌人交手，他都能估计出对方的实力，唯独进藤光，他感觉不到他的极限。刚才的局势，明明是自己占据优势，进藤轻轻一步棋，就将他的优势追赶上，让他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是为了报复刚才的示威吗？不然，进藤的棋风很少这么咄咄逼人。那两个别扭的小孩呀，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输了，却有种很愉快的感觉。这就是进藤光的特殊之处吧……
“进藤，你今天是怎么了？根本不像你的棋风，思维混乱，难怪会输。”伊角和和谷在一边复盘，不由出声抱怨。前面两场，进藤赢得漂亮，谁知到了第三场，输得一塌糊涂。
“我今天没有心情下棋。”佐为离开的日子，怎么可能提起精神？
“喂，你认真一点好不好，这可是本因坊决赛耶！”
“我知道，可是今天就是没心情。你放心，我会在第五局结束比赛的。”
“真拿你没办法，好好休息吧。”
伊角看出进藤光的情绪低落，但是他相信进藤会调整好心态，继续下面的比赛。也正如他所预料的，接下来的这场比赛，虽然很艰苦，进藤光仍然获得胜利。
进藤光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能否顺利夺得本因坊头衔，要看他的发挥。
最后的一场比赛，吸引了媒体的关注，并没有影响对局双方的情绪。和其他人的急切不同，进藤光前所未有的冷静，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思想负担。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遗憾。至今的成绩，对得起佐为，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而绪方，即使连续赢得后面的两场比赛，也要输给进藤。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思想负担，唯一的愿望，是和进藤下出一局完美的棋局。
这场比赛，无关胜负，只有对神之一手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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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矢亮因为堵车错过比赛开始的时间，匆匆赶到棋院。正要进入，发现旁边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薰，小武，你们怎么在这里？”
“塔矢叔叔。”小薰脸上露出笑容，“我们想亲眼看看爸爸的比赛，到这里才知道不让随便进去。塔矢叔叔，带我们进去好不好？我们想看看爸爸比赛的样子。”
“你们进去也看不到，只能看电视的直播。”
“那也可以看到爸爸出来，我们想看。”
“好吧，不过进去不可以吵闹，要乖乖的。”塔矢亮拗不过进藤薰，提出遵守的要求。
有了塔矢亮的带领，进藤薰和进藤武顺利地进入棋院。
“塔矢，你来了。”迎面碰倒仓田老师和他打招呼，在看到进藤薰时一愣，“塔矢……这是你的孩子？我没听说你……”
“仓田老师，别胡说。这是进藤光的女儿和儿子，我带他们进来等进藤。”
“这是进藤光的女儿？他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怎么没听说？”仓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跟你真的很像，我还以为是你的孩子，吓了一跳。”
“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藤光占优势，取胜是时间问题。你们这些年轻人成长的真快，我们要是不努力就要被淘汰出局了。”
“我就知道爸爸回赢，所以今天才来的。”进藤薰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笨蛋，爸爸说过做人要谦虚，不要太自傲。”进藤武提醒得意忘形的姐姐。
“这丫头，嚣张的性子倒是和进藤很像啊。”
“好了，我们先进去了。”
告别仓田老师，塔矢亮领着两个孩子来到众多棋手观看比赛的棋室。透过屏幕，塔矢亮清楚的知道进藤光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且不会太久。果然，一个小时之后，绪方精次主动认输。
“你真的是一个有实力的敌人。虽然输给你，我并不觉得遗憾。今后在围棋场上我们还会继续较量的。”绪方精次伸出手，向进藤光表示祝贺。
“我也从绪方老师那里学到不少东西。不过下次我也不会输的。”伸手握住绪方的手，表达着两个棋手的惺惺相惜。
刚走出棋室，进藤光就被女儿扑入怀抱。
“爸爸，我看到比赛了，好精彩。”
“你又自作主张乱跑。”
“人家想第一个祝贺爸爸嘛。”进藤薰吐吐舌头。
来不及继续和女儿谈话，就有媒体围上来采访这位新产生的本因坊。
“进藤本因坊，请您谈谈获胜后的感受。”
“进藤本因坊，据说您是在中国学习六年后回国。请问是如何达到现在的水平的。”
……
面对着不断闪烁的闪光灯，进藤光以一句无可奉告在朋友的掩护下溜之大吉。虽然没有采访到什么实质内容，但是进藤光有一对五岁孩子的消息也足够人们议论上一阵子。
“日本的媒体怎么这么恐怖啊。”侥幸脱身的进藤光一想到刚才的阵势，还不禁头皮发麻。
“谁让你是现在最受瞩目的棋手呢？尤其你的女儿和儿子又出现在现场，更是备受关注。”伊角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不过你还真有本领，打败绪方那只老狐狸。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想好，先放松几天吧。这些日子打扰你和和谷了。”
“朋友嘛，还说这些干什么。可是今后一段时间你也别想安宁了。”
“中国那句古话‘人怕出名猪怕肥’还真是有道理啊。”
手机的铃声响起，进藤光接听，却是地道的中国话：“进藤，你一回国就得到本因坊的头衔，也不知道打电话给我，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贾老师，您已经知道了？消息好灵通啊。我哪里会忘了您，只是这些日子忙着比赛……”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比赛的棋谱我已经看过了，是难得的棋局啊。不过你也别太放松，马上又要有比赛了。”
“又有什么比赛？”他都没有听说，看来贾老师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中日韩三国邀请赛，一国派七名选手。以你的实力，一定会参加的，好好发挥吧。最近乐平他们十分松懈，好好帮我教训教训他们。”
“好的。”进藤光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人拜托对手教训自己的学生。不过这确实是贾老师的一贯作风。看来这会参赛的中国队员会很惨了。
“有空会中国玩玩，我都有些想小薰了。”
“有时间我一定会去。”
“那就这样，不要对那群混蛋手下留情。”
“我知道了。”放下手机，进藤光叹口气。对中国的比赛，看来是不能放水了。不然被贾老师看到，不知道会念叨到什么时候。
“谁来的电话？”因为不懂汉语，伊角不知道进藤都说了些什么。
“在中国时指导过我围棋的老师。打电话让我在比赛时好好教训他的学生。”
“还有这样的老师？”
“他一贯的脾气，已经习惯了。倒是又要有比赛了。”
“你还住在这里吗？”
“不了。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反正已经比完赛了，我还是回家吧。都这么长时间了，怪想孩子的而且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当电灯泡，打扰你和和谷。”
“那我就不留你了。”
离开伊角的家，进藤光回到自己的家。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就接到不少电话。有祝贺的朋友，有想采访的媒体，婉言拒绝后，疲惫地放下电话。
真正劳累的，是内心。
用了六年的时间来忘记，却没有成功。以为已经忘却，在重遇他的那天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忘记他，只是把他在心里埋藏的更深，更隐秘了。而塔矢的态度，他实在是摸不清。对他的关心，到底仅仅是朋友还是……甩甩头，挥掉心中的遐想。答案，早在六年之前就知道了。现在的他，不过是普通朋友，或者，再加上对手这个身份。现在，他有实力成为他的对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