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乙是个很好的仆人,也是近似乎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他封起自己全部奢望的感情,拿忠心去面对谈飞雪。谈飞雪对天乙的依赖是建立在完全自由的仿佛在呼吸空气一样的环境里的。一旦需要,天乙可以随时站出来;不需要的时候他也不会多一句嘴,这就是天乙给自己的定位。站在谈飞雪身边的天乙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角色。
谈飞雪很喜欢天乙,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那么喜欢自己的人,何况还是把分寸掌握的如此贴切的成熟的人。没有逼迫没有质问没有逾越。天乙对谈飞雪的守护很成熟,也很小心。不过这种局面是出自天乙自身的不自信和对自己的充分认识。
天乙知道自己对于谈飞雪而言,如果要立在一个特别的位置,那么必然只有最特别的仆人这样一个位置。他不像七护法的几个功夫高强可以随身打斗。其实天乙的武功,在做设定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强的一个存在,当然比莫问书还是可以的。但他最大的“功用”应该也就是照顾谈飞雪的情绪和衣食起居这一点。
再来是摇光。天乙看不起摇光,不喜欢摇光,但某种程度也会羡慕摇光,但却没有想过要变成摇光那样。所以他可以认同摇光的存在,可以一如既往的守在谈飞雪身边。摇光对天乙来说是种威胁,也不是致命的威胁。
让天乙心绪都产生动摇的人是莫问书。莫问书的出现,很多的地方都动摇了谈飞雪从前的生活,也让一直伺候着谈飞雪的天乙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畏惧和恐慌,一种必然会失去谈飞雪的恐慌。
所以成熟的天乙做了残酷的事情。用自己的性命要挟谈飞雪。
化心掌这门魔功之后的篇幅里会出现不少的段落,而这门功夫所需要的药引,就是天乙的血。
天乙活着的时候对谈飞雪的爱护和照顾是真的很无私。这个无私建立在他私心的喜欢谈飞雪这个事实上。只是这种喜欢也被他自己压抑住,不会让他变成一种逾越了主仆的更多的情绪。
但是天乙死了之后,他可以爱的肆无忌惮。谈飞雪要活下去就要练魔功,要练魔功就需要化血丹,也就是天乙的血,天乙的整条命。对于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谈飞雪,早晚有一天会看到谈飞雪和旁人在一起的天乙而言,在最顶峰的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让谈飞雪永远也无法忘记他,这无疑是最佳选择。
也许我这样的分析出来,会有人觉得有点失望。因为天乙的无私好象变得重重算计。
不过呢,这个时候成为永恒的天乙,是最幸福的。[曾经和人开玩笑说可以媲美SEED里的NICOL……死的早所以永远不会有走形的后顾之忧][被殴]
天乙的这一步既是无私也是非常自私的行为。无私的为谈飞雪献出生命,自私的留谈飞雪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将来。人皆有情,何况是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像呼吸一样的存在,突然被夺走的话,窒息的感觉……应该挺难受的吧?
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会被原谅的天乙所以留下书信,所以教莫问书功夫。而事实,如果谈飞雪没有中毒,没有这样的一个契机,天乙也是无从选择的必然要看着谈飞雪和莫问书在一起的。因为有了解毒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天乙的命运也由此到了他自己手里,有了一次让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陪着谈飞雪直到死,让谈飞雪活下去。哪一边其实都很难。就像天乙给莫问书出的题一样。二者取一,难的不是选择,而是舍弃另一方。
十几年前的天乙选择了谈飞雪,舍弃了自己。然后他成为了谈飞雪的专署,也在谈飞雪心中占有了最特别的地位。
十几年后的天乙,在谈飞雪的生和死,谈飞雪是否能够继续为自己所“专有”之中,选择了死和依然保有最特别的位置。天乙的聪明和成熟,无私和自私全在他的选择题里兑现了。
而对谈飞雪来说,天乙的死无疑是一种“背叛”。理所当然一生相伴的人突然做出了自己走掉的决定,还是天人永隔,又是用了这样一种无法忘却的方式。对于谈飞雪来说,打击是很大的,感情上也是很伤的。这是天乙想到过却也料不到的地方。
天乙有天乙的自信,也有天乙的自卑。他和谈飞雪之间明晰的定位是“主仆”,在感情层面上,是不可能划的那么清晰的。所以互相影响,甚至超越任何人,可以说给谈飞雪的重创是近乎改天变地的。
这个时候需要补位的人就是莫问书。莫问书和天乙从一开始在谈飞雪的心里摆的位置就不一样。如果用恶劣的比方来讲,就是原本属于自己,绝对不会跑掉的空气是天乙。莫问书就是更为美好新鲜的氧气。[咳,我这个比方可能有人招人讨厌?]
谈飞雪在怀念天乙的同时,必然也带着怨恨的情绪。不信任人的谈飞雪在时间的流走中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天乙产生了信赖,却在这个时候被他所“背叛”。哪怕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种情况都很难让他接受。或者说,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但事实上,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的事情,说到底就是不能够真正的理解。
谈飞雪当然是不能明白天乙对他的那种复杂感情的。就像天乙其实也并不能确定自己对谈飞雪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一样。
我想话就说到这里吧。我原本是想给天乙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才决定写这些的,结果反而好象越写越多……越让人觉得天乙还没有死也不应该死或者会一直存在吧?
就那样忘却,或者让他一直成为“有的人已经死了,可他还活着。”这一切都要看谈飞雪的选择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谈飞雪会怎么选啦。[喂!你这话说的太不负责了!]
咳。谢谢大家把这个冗长的分析看完。我很喜欢天乙。以此纪念在码字的时候,我为他哭了两次的天乙。
第七十四回 逼入绝境
莫问书抱着谈飞雪奔回了达摩院,顾不上慧闻的脸色,直冲进了佛堂。
他猛力地跪了下去,手上始终不愿放开谈飞雪,那满脸的雨水,被打湿了的发,眼里存着的全是哀求和悲痛:“师父!弟子求您!只这一回!求您救飞雪!”
谈飞雪痛的已然快要昏死过去,那迷茫的边缘游离着,似乎听到了莫问书的话,却是做不出什么反映。渐渐蔓延至全身的疼痛混着胸口郁结难散的浊气,连吸气都困难起来。
被冰寒的雨浇透了的谈飞雪,紧贴着身的衣衫,垂散成一团的发。冻的紫白相错的唇上早就失了血色,全没有醒时的生气,也像是随时会咽气一样。
“阿弥陀佛。”慧闻闭了眼,手上捻着佛珠的动作却是更快了。又有什么人会在看到这般景象后还不心痛?又有什么人见了如此这样的谈飞雪还能不心生怜悯?只是……
“师父!”莫问书哭叫着大喊了一声。抱着谈飞雪的手臂微微轻颤起来,他抖着唇哽着声求道:“师父,弟子知您为难!只是此时您若不出手相救,飞雪必死无疑!弟子知他血债深重,我也是心魔难除,只求师父开恩!”说着,重重的垂了头。想是顾及着怀里还抱着谈飞雪又不愿放他在地上,不然怕是要磕破了头的。
“哎,孽缘。”慧闻张开了眼睛,终是一声长叹,收了佛珠到袍内。
莫问书见他样子,知他愿意出手相救,心下大喜,连忙松了怀着谈飞雪的手势。
慧闻只那一轻提,拎了谈飞雪过来到面前蒲团上坐正,自己也按了个运功的姿势坐了下来。
少林达摩心法至纯至阳,御寒驱邪最是能耐。慧闻施力取肩井双穴点通谈飞雪已被寒雨闭塞的气行,引了达摩内力灌输他体内。
只听得谈飞雪闷哼了一声,眉头更紧的皱了起来,不一会,他的头顶就升起了一股白烟。
莫问书在一旁看的心焦,只觉得飞雪的神情很是苦痛。然而在施功替他疗伤的人是自己的师父,自然不会害他,百般踌躇,也只好强压下心里的慌张,定了神盯着他直看。
慧闻只觉得谈飞雪的内家功夫着实古怪,行径全与旁人不同,虽不至移穴换形,却也当真处处抵抗,迫得他只好将那纯阳功力暂撤了回来以探他路。
哪知慧闻一有收势,谈飞雪体内的怪异之气竟像是要把他吸走一样又添了几分劲道。慧闻心下略有些惊,也不好全收了走,只得再施力送了些功力过去。
只这一下,谈飞雪又是一声低吟,似乎更有痛苦的样子。他那内家功夫实是不肯受旁人的内力,强行施了一时却又脱不开,渐渐的,慧闻的额上也渗了汗出来。
慧闻几番小心试探,心里已是知晓了个大概,谈飞雪的内功心法亦阴亦阳,却是二者皆不可收,全不能以外力相协,若强要他受了他人的内力,只会催断他体内经脉,终是要吐血而亡。好一门孤僻狠毒的内家心法!
慧闻心里暗暗叫苦,他此时若是强收,于谈飞雪而言不过是伤上加伤的解脱,自己却也是会受一番不小的反噬。只是若再拖延下去,谈飞雪的心脉终将不保,思及至此,慧闻心下一阵长叹,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善哉善哉。
只这一阵念想,慧闻全撤了掌上的力道,只觉得谈飞雪体内一股排山倒海之势由自己那失了内力的掌间涌向自己这边,震得他受不住的往后一退,心口感到一记重锤,闷了口气在喉间。好在自己内力深厚,却也不碍大事。
慧闻运功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张了眼只看到莫问书在一旁焦躁不安的样子,谈飞雪仍是端坐在那,一动不动。他正要开口说话,谈飞雪却像是才受到方才撤力时的前推之力一般,往前冲了过去。
“飞雪!”莫问书一步冲上前就要扶他,人才闪到谈飞雪身前,却是被他结结实实的喷了满身的血。
见到自己手上衣上全是飞雪的鲜红之血,莫问书瞬的瞪大的眼,全做不出任何反映,由得谈飞雪歪倒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人原本纸白泛紫的唇上全沾了这血红,这般惊心。
“师父……?”莫问书愣愣的拥住谈飞雪,眼里全是迷茫之色的望向慧闻。他不懂,为什么师父助飞雪疗伤却让他伤的更深?难道……
慧闻重重的叹了口气,摇着头从袍内取出个瓷瓶来递给莫问书,“书儿,莫要多问,先让谈施主服下这个。”
莫问书慌忙接过那瓷瓶,打开一看却是大还丹。他震惊的望向慧闻,大还丹乃少林密制疗伤至宝,却也是吊命的玩意。莫问书心里一时半喜半忧,喜的是这大还丹是顶好的药,忧的是飞雪竟已伤到要以大还丹相助的地步了么!
不敢多想,他扣了飞雪的下颚将大还丹送入他口中,接了慧闻递来的水小心的送了下去。
谈飞雪已是半梦半醒之势,昏昏然中顺水势服下了那颗大还丹。见他咽下,莫问书终是松了口气,又抬头看向慧闻。为何会变做现在这样,他全是不明白,全等师父来说。
慧闻示意莫问书让谈飞雪侧靠着好叫方才受的苦痛减轻些,自己缓缓说道:“罪过,为师竟是未曾想到他修的内功心法是同他爹一道路的。”他说着,又取了念珠出来一颗颗的拨起来。屋外密集的雨声混着堂内那佛珠嗒嗒的相互碰撞之声,竟是把人的神思全带进了另一个全不一样的地方似的。
原来从前谈无笑和莫行风之间也互探过内力,那时莫行风觉察到谈无笑内功心法古怪,自己又想不出个究竟,便拽了谈无笑到慧闻大师这里求个解。慧闻亲力试了,也甚是惊讶。谈家问神剑法是门精妙的功夫,连这内功心法也很是与别不同。
只是这谈家内力显是孤傲冷然的,全不能与别他之势相混,那时莫行风还感慨说如此这样,无笑还得小心不可受极重的内伤,不然普天之下竟是全无人能相助的。
那时只当是个笑话,谈无笑也没说什么,慧闻虽略有想法却也并未太过记挂。却不曾想过当日莫行风的玩笑话却是在谈无笑的儿子身上应验了。
“书儿,谈施主的内家功夫正因有他古怪之处,才可以保他中了那般霸狠的毒却还可活命。只是他这内家功夫也领的这毒痛透了全身,实是难解了。”慧闻叹息着,“书儿,唯今之计,若果真要救他,只有为师先前说的那一法可行了。”
慧闻说完,起了身走出了佛堂。他深知自家小徒儿的为难,也知道谈飞雪不愿去了这功夫,只是若要活命,只有此间一法。如此一念之间实是难以仓促决定,不若放他二人再去相商罢。
第七十五回 乱心孤注
莫问书拥着怀里的谈飞雪,看他苍白的面容,师父的话只在脑中瞬闪了一下就过去了,留着的全是天乙的只字片语。
魔功,化血丹,血引,入魔……
莫问书轻撩起谈飞雪额前散落的发,“飞雪,这世上能救你的法子有两个。可哪个你都不愿意,我该如何才好?”他微微俯了身,将自己的脸轻贴在谈飞雪的颊上。
因为受了慧闻的纯阳内力反而加重了内伤的谈飞雪恍惚着全是醒不过来,神思也迷糊起来,隐隐觉得有温热的触感在摩挲着自己的肌肤,那般温暖很是受用,眉头也略略舒展了开来。
“飞雪,你是不能做和尚的,我也再说不出定能护你这样的话。”莫问书搂紧了谈飞雪,自讽的笑起来,“我能做的只有全力护你,却也只是未知……你从前说的那些话……你从前说的……”
莫问书喃喃的轻声念叨着,忽然住了嘴,怔怔地望着前方,像是被夺去了神智一样。
飞雪不能失了功夫,自己竟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就认同了飞雪的心愿,不让他失了功夫。若果说还要为天下苍生考量,他又怎会这般去想。莫问书,自小爹娘教的那些大义都已成了飞灰么!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人的血债恩怨,自己说过不要飞雪杀人却又口口声声要保护着他……原来这一切,自己真是哪一边都没能做到。
二者取一原是不难,难的是要叫你全弃了另一方。
天乙的话又似魔音一般穿脑而过。莫问书苦笑起来。“天乙,二者取一,怎会不难。取了即是要舍。取舍之间,又有何分别。”
莫问书不禁闭了眼,何来取,何来舍,胸中早已通透了不是?只是自己不愿去认,自己不愿去做。莫问书,你是个懦夫,你畏惧天下人的耻笑,畏惧爹娘的心伤,畏惧失了为人的心性,畏惧……
他低了头去看怀中的飞雪,他最畏惧的,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天乙的义无返顾,他仍是没能学会。若没有飞雪,他又如何能去面对天下之人,又如何能面对爹娘师父,如何去面对那个原该负手正义的自己?!
“飞雪,这一回你痛,陪着你的人不再是天乙了,今后也不会是他。”莫问书抬了手轻抚谈飞雪惨白的脸,“天乙可以看着你和摇光在一起,天乙还会来教我功夫,你赶他走他就乖乖的走,你不要见他他就在暗处守着你,你无论做什么,他仍是将那条命给你了。”
莫问书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顿了很久,低叹道:“可我,全做不到。”
暴雨如注,忽然又从天灌了下来,刷刷的冲落到地上,击起高高的水雾,让人压抑的湿气整个的蔓延了开来。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却又嘈杂不堪,入耳的全是雨声,像是要狠狠洗刷被蒙上了血污和尘土的心一般激烈。
一阵狂风卷着层层湿气涌进法堂内,掀灭了火烛,这天地间瞬的就全暗做了一片。
莫问书在这片漆黑中轻搂着谈飞雪,不再做声。
飞雪的似笑非笑,飞雪的云淡风轻,混着儿时的记忆一齐涌进了莫问书的心里。爹对自己的期望,莫家经纶的大义;娘对自己的爱护,莫家上下的声望;师父对自己的教诲,天下英雄的注目……
儿时飞雪的哭闹,飞雪的笑,谈无笑和柳姬清对他温和宠爱的样子。
再会时先前那粗布青衫的少年,那功夫孱弱的小飞雪,那个醉了酒尽倒在自己身上的飞雪,那个在软榻间眼波流转的飞雪,那个在自己耳旁低声说着傻子的飞雪,那个将武林英雄玩弄于鼓掌间的飞雪,那个叫爹爹好生难堪的飞雪,那个在武当藐视群雄的飞雪,那个毒发忍痛的飞雪,那个北辰宫的威严少宫主的飞雪,那个只在摇光面前服软了的飞雪,那个拖着病体奔到青森潭救了自己的飞雪,那个把拭雪剑当做玩笑一般舍弃了的飞雪,那个说要血洗少林的飞雪,那个……失了天乙后仍是在逞强的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