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三、四————太阴玄武

作者:太阴玄武  录入:02-20

“莫行风,你在气什么?”谈无笑将三支香插入香炉,转了头过来看着垂头不语的莫行风。奇了,当真是奇了。这个素来有话直说,有脾气就要发的家伙今天怎的如此安分吞吐?

被点了名的莫行风却是不搭理他,显然心里有事,正生着闷气,倒也不去反驳谈无笑的话。

“你还在气清儿的事。”谈无笑勾唇一笑,满意的看到莫行风的身体明显一僵,“你若想知道,我自是会说给你听。”

见莫行风听了自己的话并没有抬头,谈无笑轻笑了出声,“行风,清儿的事,我还是要谢你的。”谈无笑看着青烟飘袅而上,似乎很有感慨,“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没法那么顺利的娶到清儿。”

谈无笑说着,移了视线去看莫行风。他这个自小一起拜师长大的好兄弟还是垂着头,这个脑子里装满了道义的莫行风竟会愿意助他娶回被人叫做妖女的柳姬清。想到这里,谈无笑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行风,有些事那时瞒你实是迫不得已,只是……我终是要对你说的。

谈无笑思量着那冗长之事究竟有什么是现在就能告诉莫行风的,又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该说。若果说了,行风会问什么?想着莫行风大约是极不赞同的,谈无笑又觉得有些麻烦的撇了撇嘴。

他凝神踌躇的那一会,莫行风也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谈无笑,你心里装着的实在太多,你盘算的那些我总是不懂,每一回我随着你的意思去猜去想,总是把自己累的难以喘息。我原以为你向着高权大义,却不想你竟栽在儿女情长里,还是那个妖女柳姬清。

莫行风自嘲一笑,想要说些责备的话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开口的资格。是了,自己当初同谢婉的事也是无笑自己觉察到的,来不及要他说无笑都已经知道了。无笑从来都比自己聪明,也比自己体察的多。

想着先前以为谈无笑执念柳姬清是为了江湖大义,自己替他寻人寻的那般起劲,莫行风终于冷哼了出来。

“无笑,柳姬清的事是我还你婉儿的礼,你我兄弟一场,你既那般爱她我总该帮你。”莫行风下了决心,抬头对上谈无笑有些诧异的眸子,“如今你我都已成家,要顾及的事也多起来,柳姬清既已弃恶从善,你同她总要好好过的。”

莫行风一口气将心里憋着的话吐了个干净,只觉得自己全身虚软,再也张不了口。莫行风啊莫行风,你原本想说的真是这个么?他自己想着,心下又是一阵嘲讽。

谈无笑看着这样的莫行风,忽然觉得方才想要全盘托出的自己实在有些可笑。是了,他们都已经是有家有室的人,行风的意思他总是听明白了的。并不是觉得有气,倒也当真有那么几份抱怨,谈无笑摇了摇头。

你既不愿知道,我亦不会为难于你。回味着莫行风刚才的那番话,简直就像是要他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一般,谈无笑收起了全部的表情。

“清儿有身孕了。”这句话谈无笑说的毫无声调起伏。

后来莫行风回想起来,那竟是谈无笑同他说的最后一件事情,最后一件他能比旁人知道的更早的关于谈无笑的事情。

如果那时候自己听他说下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莫行风时不时的会这样想。他还记得那一年飘雪的冬夜,剑雪山庄被柳姬清血洗的事他还是听人说的。待到他奔到剑雪山庄的时候,无笑的身体早就已经凉透了。

那时的无笑,脸上仍是挂着微妙怪异的浅笑,那双眼睛失了平日里该有的神采却是直直地瞪着前方也不闭上的。那双让他莫明心慌想要逃开却又舍不得移走视线的眸子。

想起那双黑亮的眼眸,莫行风又忆起了无笑的独子谈飞雪。飞雪有着极像无笑的眼睛,那双让他只肖看一眼就无法再动气的眼睛,那双在他的记忆深处牢牢刻印着的,谈无笑最后的双眼。

“行风,那时你跪在这同我说你后悔没有听无笑说下去。”慧闻叹了口气,“你还怨无笑没有把事情都告诉你。”

莫行风被慧闻说的一怔,十三年前的事情又一次涌现脑中。

十三年前,处理了无笑的身后事,爹叫他把谈家的事情也收进心底,看着自己的妻儿自己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无笑的事情只能被他当做一个人的回忆揣在了心里,同谁也不好讲。忍不得了,还是想起了要来见一见慧闻大师。至少这里,是他和无笑最后一次好好说话的地方。

他偏帮着无笑一起娶的柳姬清,他心有怨气的不肯再听无笑说其中的缘由,他同无笑就再没好好的说过话,无笑就那样被柳姬清给一剑穿心而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莫行风还记得自己失神地望着大佛,无数次的在问,无数次的在后悔。无笑,你可还愿意告诉我?我想知道,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片空寂。

想到那些,莫行风不由的抬眼去看那大佛,一如十三年前的肃穆,仍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哪怕后来无笑一次次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终究是什么都没告诉自己。

无笑,你已经什么都不会说给我听了吧。莫行风怅然一叹,苦笑起来。

“孽缘。”慧闻大师摇了摇头,“全都是一个信字。”说着,捻动着手里的佛珠,闭了眼不再说话。

慧闻的话听得莫行风一怔,“大师,您可是……见过书儿了?”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空寂。慧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走开了。这一份沉重怅然压得莫行风透不过气来,仿佛身后江湖众人的心思早已同他不在一个世界了似的。

有问无答。有解无问。

第八十一回 自取绝路

却说莫问书一路狂奔到了嵩山脚下的镇子,高挂于天的红日虽在冬日里作不出毒辣的样子却也叫他冒出了满身的汗。他傻傻的站在镇中央那条热闹的小街上,往来的商贩吆喝着,卖字画的,喊小吃的,挂卖胭脂水粉的……

莫问书忽然有些犹豫,算不得顶顶繁荣的小镇是那么的赋有生气,满街都是活生生的人,全是人命。

偶尔会有两个小捕快在他身旁走来走去,怀疑的打量他几眼,再闲闲的走开,这里就是个安逸祥和的小镇,一个与江湖无关的镇子。

几个抡着大刀的汉子从不远的前面大摇大摆的走来,蛮横地占去旁人的道路。莫问书皱了眉,低了头小心的隐到人群里躲到一旁。这几个刀客是来少林寻仇的,嘴里时不时还嘀咕着飞雪的名字,那汹汹之势让镇上的百姓很是不安。

莫问书退到街尾的胡同里,伸手抚上腰间的经纶,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握紧了他。

经纶宝剑,对不住了。你从前那般光耀荣誉就要断在我莫问书的手里了。莫问书感慨一叹,并非是拭雪经纶不可敌对,只是你同拭雪既为一双,如今拭雪的主人却是当真叫我为难,弃不得。

莫问书抽出经纶掂在手上,只觉得经纶渐渐热起来,似是明白了他的心声想要借他气力一般。莫问书不由的一愣,呆望着经纶半刻,这剑却如往常一样并无半分变化。是了,自己已入心魔,总是想的太多。莫问书,这路是你选的,你又怎可期待有人与你同行?

纵身一跃,莫问书跳上屋檐,施展着轻功飞快的往那黑顶的院落奔去。

飞雪,等我!

谈飞雪回到厢房里,这些天在这处落脚,对着这简陋小间竟像是生出了留恋一般的感怀。粗布白帐,粗布棉被,显得很是老旧的木桌,有些不稳当的圆凳,还有桌上那缺了一个口子的茶碗。

谈飞雪忽然笑起来,他原本是当真不介意生死的,只是如今他也是真的不能再想着死了。

伸手到眼前,握成拳又松开,他开始估量自己若想战赢慧闻存着几分可能。他绝不能死在这,哪怕他将会变作嗜血狂魔他也不能被慧闻杀死。他虽不愿练这化心掌,可他必须要活下去!即便是要他血洗少林,即便是要他再多上几笔血债,他一定要离开少林,活着离开!

谈飞雪以掌按住面前的木桌,想象着那是慧闻大师,手上渐渐使了些力道。那老旧的木桌咯吱咯吱的轻摇起来,松动着。莫问书,若果你要拦我,我就要先杀了你。谈飞雪提腕推掌,以内力震裂了那张木桌。

你是我的心魔,事到如今我总是认了。只是你我终要殊途,你要做你的大侠,我自做我的邪魔,今后两不相干。只盼你知道其中厉害不来阻我。

谈飞雪闭了眼,再张开的时候,眼里已不再混沌,全是那副清傲淡漠的神色。

他曾经是大侠谈无笑的独子,他曾经是妖女柳姬清的独子,他曾经是莫问书儿时的小飞雪,他曾经是莫行风寻回的故人之子,他曾经做过武当空鹤道人的闭门弟子,这所有的曾经终将要化做一缕轻烟临空散去。

他是北辰宫的少宫主,是那个抬手遮天云淡风轻的谈飞雪。他不是谁的谁。至少他不该是莫问书的什么人。上少林求解就像是一场美仑美幻的梦境,就像是柳姬月送给他的贺礼。他不是不知道姑姑存着些歪曲的心思,只是他不愿去看。惟独是姑姑的那些,他不愿去看。然而一切也总是他在一相情愿,柳姬月终归还是那个柳姬月,那个怨透了谈无笑却又爱得欲罢不能的柳姬月。

谈飞雪冷笑一声,甩袖转过了身。他要去院中等莫问书,至少在兵刃相敌之前,他要好好的告诉莫问书,告诉他,他不能死。

腰间的拭雪剑似乎瞬的就寒上了几分,谈飞雪不由的伸手去探他,那冰寒之气潺潺涌出,仿佛感应到他毅然的决心一样狂乱难抑起来。

认主奇剑么?谈飞雪轻蔑一笑,他不信拭雪,谈无笑留下的一切他都不信,可他全都留着,也在替谈无笑守着。可笑,当真可笑。

“飞雪!”喘着重气的声音传入耳中,谈飞雪抬头的时候,只看到神色不定的莫问书狂奔着跑了过来。

一个习武之人竟能喘成这个样子,谈飞雪很想笑话莫问书的不长进,然而他的目光死死定在了莫问书手上拖拽着的东西上,久久无法移开。

那是个穿着囚服的人,脸色还有些微红,显是才死不久。这个穿着囚服的人脸上脏乱不堪,发上还粘着几根枯草,两手上栓着的木枷之沉足以看出是何等凶恶的囚犯。

谈飞雪忽然有些迷茫,方才想的那些话全在脑里徘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莫问书,莫问书手里拎着的是个死囚。莫问书那红白交错的脸上满是汗水,那双熟悉的耿直的眼里藏满了闪烁和不安。他提着死囚的手还有些微的颤抖,可他抓的很紧,犯白的指节正在告诉谈飞雪,莫问书正用着一种什么样的劲力拖着那个死囚。

“飞雪,我……他是山下的镇子里唯一的重囚。”莫问书深吸了口气,低声说着,“他……我……我从狱里把他带了出来。我……我杀了他。”莫问书忽然抬起了头,对上谈飞雪的双眼。

始终灌满了不安的眼里此刻透出决然的光,那种义无返顾的坚定让人觉得可笑,就像是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可他做的却是逆天不齿的事情。

谈飞雪强止住自己要往后倒退一步的欲望,尽力的让自己显出一副平淡的样子。

“你杀了他。”他一字一顿的对莫问书说。

从谈飞雪唇间流出的这四个字让莫问书混身一颤。他杀了这个人,方才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是全然不在乎了一样,可这话让飞雪重新告诉了他一遍的时候,他只觉得耳里一阵轰鸣。他还没有杀过人。在杀这个死囚之前,他没有杀过任何人。

莫问书觉得自己的心口猛烈的跳动着,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极了杀人时的那种感觉。学了武终是要杀人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也一直认为自己终有一天是要铲奸除恶的,杀尽天下恶人。他杀了此生第一个人,一个大恶人,这恶徒身负的极重的木枷却并没有让他觉得心里好过。

他不是为了天下正义而杀的人,他是为了私欲,为了飞雪。不,他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想要飞雪活下去,他杀了这个人。

“他,是个死囚。”莫问书颤着声轻轻地说着,他忽然觉得很惊恐,强烈的憎恶从心底涌了上来。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恨,他担心的竟是飞雪会因此责怪他,他害怕的是飞雪会拒绝拿这个死囚练化心掌!

“莫问书,你疯了。”谈飞雪的声音忽然也有些微颤。他明明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动摇了。眼前的莫问书让他惊诧,让他逃不开。那个前一刻他还想着或许将要与之一战的莫问书,现在却像个将要大行杀戮的恶鬼一样立在他的面前。那双沾染了人血的手。

“我不能让你死,飞雪。我不想你死。”失了常态的谈飞雪让莫问书感到安心,他忽然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愿意接受他,一切都不再重要。“我杀不了无辜的人,至少我可以选那些穷尽之罪的恶人助你练功。飞雪,我要你练化心掌。”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谈飞雪慢慢走近莫问书,伸手覆上那双已不再颤抖的满是鲜血的手。

“是,我疯了。飞雪,我甘愿做个疯子。你若嗜血,我就陪你一起。我要你多活一刻,我就多伴着你一刻!”莫问书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谈飞雪冰冷的唇给吻住了。

没有爱恨,没有恩怨,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双冰冷的唇,渐渐的温暖了起来。顾不得手上的血会弄污飞雪的衣衫,莫问书用力的拥紧了谈飞雪。血腥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在两人的心中散开……

法堂的大日如来像怒目瞪着拥吻难舍的二人,座前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第八十二回 化魔无归

没有青纱幔帐,没有夜色撩人,大开的木门,时不时灌进来的寒风,屋外是还光亮着的天,屋旁是颂经赎罪的法堂。

慧闻随时会回来,那尊大日如来就像附身了佛祖一般从高空俯瞰着莫问书和谈飞雪。

然而他们毫无忌讳,他们已经再没有可以忌惮的事情了。两人疯狂的纠缠在一起,素白的被褥间全是欢爱的痕迹,散乱不堪的衣衫零落满地。

对下一刻的坚定混着对宿命的未知不安让莫问书兴奋的难以自抑;超乎自己预料的莫问书让谈飞雪无法自控。

他为了他舍弃了全部,他为了他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为了他堕落邪魔,成了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被这个疯子死死的纠缠,他无法再逃离这个疯子,这一瞬间他不想再离开这个疯子。

谈飞雪放纵自己全部的情绪回应着莫问书的疯狂。这个被自己算计的傻子,这个追着自己一路而来的傻子,这个想破了头最后却做了这样的事情的傻子。

“飞雪!飞雪!!”莫问书忘情的喊着谈飞雪的名字。再寒冷的狂风也无法熄灭他体内的烈火,双臂间紧拥着的飞雪是他的一切,是他今后的意义所在。

他任自己的激情穿梭流转,爹娘的怒目和泪眼逐渐模糊散去,镜全师兄和广宁的叹息默默隐去,慧闻师父的摇头无奈也层层从他心中剥离。错又何妨?何妨一错?!只要飞雪还在!只要飞雪活着!即便是要成为大罪大恶之人,他终是不悔!

“莫问书……”谈飞雪在他耳边轻轻的低喃着,垂了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被那齿劲刺的一痛,飞雪唇上的湿热夹着旖旎酥麻的快感流走全身,莫问书难抑的泻在了谈飞雪的体内。

大口的喘息着,激情之后的莫问书放松了全身的劲道将谈飞雪推压在被褥间。

同样感到疲累的谈飞雪伸手轻轻环住莫问书的腰,任他将全身之力施压在自己身上,闭了眼也不再想要说话。

两人感受着彼此的汗水和体温,这一刻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莫问书小心的撑起身体,低头看着仍闭着双眼的谈飞雪。被汗水沾湿了乱发的谈飞雪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从前毒发时被天乙揽着的飞雪也有这样凌乱的模样,那时叫人心疼,这会却要人禁不住的想去吻他。

推书 20234-02-20 :监控者————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