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何时知道我便是青若凌?”不死心,如何能让陆远山死心!!!
“比刘青麟早一年。他的消息还是我差人透给他的,你说我准备了整整一年,如何能让你再次逃脱!”
第十八章:青家刘家
洞顶升起熊熊大火,巨木构架的火网横亘洞口,洞底全是削尖了垂直插着的竹剑,落下的地方已被栾一锦剑气扫平了一片。
“青若凌,临江峰上,我会为你竖块碑,和那青襄一起葬了。”王绥宁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
栾一锦一时不备,被陆远山挣脱出去,拔了那一地的竹剑直射洞口。
“你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这次,冷山君是来不及救你了,临江峰的高手等着他送死呢!哈哈哈哈……”
“刘青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陆远山一招没有得手,安静得可怕。
“你还没明白?他若是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怕是第一个要杀了你。青若凌,你还没明白吗?太子为什么会被废?二皇子刘少卿、三皇子刘少勉,都是死于非命,你以为,那是巧合?你以为,那是几个宦党就能戕害得了的?!”王绥宁已经挥退军队,独自守在洞口,刻意压抑着嗓间的得意,却没有任何降低声音的意思。
都是心腹死士!
连皇权争斗都可以坦言不晦的心腹死士!
“青家什么时候到了这等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境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东宫之变需要让所有皇室宗亲所有派系的势力都来追杀围捕这两个先帝亲口赦免的人吗?陆远山的声音透着一种奇特的冷静,明明暗藏怒火,却依然带着笑,平稳一如闲常叙话。
“你以为别人真不知道你手上的遗诏到底写的是什么?你以为废太子为什么要造这个本该属于他的江山的反?你以为是谁杀了两个皇子?如今登基的皇上,和先帝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你以为,谁能容得了你?!”
王绥宁的厉喝伴随着巨石一起滚落,砸下无数燃烧着的巨木,洞底,一片炽热,煅烤过的味道。
栾一锦始终不曾开口,江湖人士,本就对官府中人退避三舍,何况是皇家争斗?东宫之变即便有所耳闻,也无法清楚,除了沉默,实在没有其他更合适的。
“你,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陆远山忽然回头,对着栾一锦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
结义兄弟,虽然一开始就预料到来意不单纯,可火场舍命相救,多少让陆远山撇去了几分疑虑,可飞鹤楼的调查,隐匿了的太子党,处处都显示了林逸秋的不单纯。
十八年,到头来,竟然还是只有冷山君一人可以性命相托,这个栾一锦,一个很纯粹的武林中人,又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这样接近自己?
栾一锦生生被陆远山瞪退了半步。
那张女人妆容的脸上,刻骨的恨意和苍凉的神态,让栾一锦的心莫明地痛了。
“你觉得,我也是要图谋你掌握的东西?”栾一锦第一次觉得被人伤了是这么地容易,尤其是这种不见血的伤,痛到极至却又无从表说。
“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清楚。山儿,不是每个人都要有坐拥江山的野心。”栾一锦收了剑,对着陆远山张开双臂走过去,“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江湖。”还有一个你。
走得很缓慢,似乎是在给陆远山反应的时间。
不过是那一瞬间的心动,不由自主地接近,然后是刻意的寻找机会相处,如今却换来了从头至尾的怀疑,到底是只能出无情之人的宫墙下的烙印能相随一生,还是这江湖毕竟无法给逃出宫墙的人庇佑、放下心防?
“你连我到底是男是女都还不清楚,如何来和我解释你的动机?”陆远山倒是拔了战韬剑出来,顶着栾一锦的胸口。
“山儿,你和我都很清楚你是男还是女。”没有理会陆远山的剑,在一等一的剑客面前,陆远山的剑没有太大的威胁,“想办法出去再说,师傅还等着你一起过冬至呢。”
猛然的一搂,束到怀里,陆远山仿佛清醒了些,火光映在脸上,明明暗暗地闪耀着疑虑。
“相信我,就像你相信冷山君一样。”栾一锦难得用他一贯的严肃认真来跟陆远山说话。
一掌拍出,硬生生在用石灰浆泥拍得光滑坚硬的洞壁上印上一个深深的掌印,一寸多深的掌印仿佛是隽刻上去的,掌纹清晰。
栾一锦也不再多说,挥出一剑,足尖点向掌印处一借力,身子直拔向上丈余,待行至高处,又是一剑点向洞壁,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强劲,正要推上一掌将陆远山送出,却被陆远山一个反手挣脱了怀抱。
“现在不能出去。”陆远山毕竟也是一流高手,那一扯,把栾一锦的上蹿之势给截断下来,落回洞底。
“强弩利矛都在洞口等着,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和一般江湖草莽不同,必定是设好了层层圈套。”陆远山没说,这群追捕者甚至比客栈外的追捕者更要难对付,那一群人,不过是第一拨试探底细的,而眼前这些,才是王绥宁真正的王牌。
等待,只能等待。
可栾一锦无法坐待。
深深地望了一眼依然镇定的陆远山,栾一锦忽然笑了:“其实,我们都错了,你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需要保护,或者,真正最强大的,一直是你。”
陆远山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就被栾一锦拖入怀里:“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注定……”亲吻来得很突然,栾一锦的身上本来就有那种安定人的气息,从来都是沉稳如山岳,不多话,却也绝对不会像冷山君一般冷淡,让人无从防备起。
想都没想就给了一巴掌,栾一锦似乎是料到了,不但没躲,还笑了笑:“好好等着你的属下来救你,我先出去。”
栾一锦是唯一一个内外兼修的,内功、剑法,在几个人当中都不是第一,却都是不弱,林逸秋内功深厚绵长。
冷山君剑法独步天下,陆远山所学庞杂招式精妙却没有一样能绝对制胜。
只有栾一锦,内功强劲,剑法不俗,论外家功夫,浸淫十多年,没有破绽,论内家功夫,自幼打的根基兼之怀谷真人的不二心法,即便此刻没有成为武林第一高手,那也是时日的问题,毕竟,十二岁成名的栾一锦还太年轻。
况且,名门正派的功夫好就好在根基扎实,功力精进虽然开始缓慢,却发展无限,也正是因为如此,栾一锦才被寄予厚望,被江湖人士看成理所当然的未来盟主,难得的是栾一锦谦和有度,不张扬也不虚伪客套,一切都是那样自然。
“我不会死,相信我。”栾一锦出去前笑着说。
飞鹤楼的人赶到的时候,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栾一锦一身的衣衫全成了黑褐色,满身的血,干涸成了僵硬的颜色,一地的尸体,背后站着同样满身鲜血的陆远山。
凄厉的哨音穿破整个小树林,白纱遮面的人马立刻冲击进了包围圈,当头的便是那位栾一锦见过的汉子。
“你们是谁?!”王绥宁显然有些意外这忽然杀出来的一彪人马。
“你在追杀我的时候就没想到过?”陆远山冷笑。
那白锦汉子也不说话,一般地挥舞了一下旗帜,立马就是兵戎相见。
冲进包围圈的,俱是高头大马,铜盔铁甲,和王绥宁带来的那一拨人马极度相似,簇拥着两人上了马,白锦汉子又吹起一道哨音,却是发动进攻的消息。
白纱蒙面的人越来越多,将这一片凹地围个水泄不通。
“原来是你!”王绥宁终于在白锦汉子一刀斩过的时候失声惊呼。
“你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白锦汉子的嗓音特别浑厚,有一种霸气。
“你可知他究竟是谁?他必须死!”
“我只知道,先帝赦免了他并要求我至死效忠于他,不管在位的是谁!”白锦汉子掏出一面令符在王绥宁眼前一晃,赫然是黄金打造的五爪盘龙令。
王绥宁手下眼尖的一见那令符都呆了,停了手中兵刃。
大势已去,王绥宁长叹:“将军,你可知他的生父是谁!今天你将我杀了,日后这江山掀起血雨腥风的,必定是他!”
“不用你操这个心!是谁的江山,命里早就注定。一路走好!”
长刀劈过,王绥宁至死还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陆远山,看得栾一锦都起了毛。
“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令的居然是一直站在安全之处观战的陆远山,那冷静平淡的口吻不像是决定了这数百精锐生死的话语。
令旗变换,王绥宁带来的人已经躺了一地。
白锦汉子很有效率,没用多久就指挥着人把所有尸体推入洞里烧了,又去取了土就地填埋,又移了些大树灌木种在上面,顷刻间,那个数丈宽阔的巨洞就已经平平实实,再寻不出一点痕迹。
见过江湖中的风浪,没见过这般场面,栾一锦偏了脑袋,仔细地看了一眼陆远山。
第十九章:滔天谜案
栾一锦直到那个白锦的“将军”将他们送出中原地带也没开口,安静沉稳,仿佛那一场追杀那一场血雨腥风根本不曾发生过。
陆远山知道栾一锦在等自己给个解释,随随便便将一个地方驻军的将军给屠了,就算那个一直蒙面的将军职位再高,恐怕也不是件稀松事。
江湖人,最怕与官府产生这些说不清楚地联系,尤其是栾一锦这种名门正派弟子,尤其是牵涉到皇权争斗的事。
飞鹤楼是什么来头,那白锦汉子又是什么将军,青若凌,好吧,就算之前陆远山隐晦地说过自己是青家子嗣,那这个追杀不成赔了命的遂宁将军说的“生身父亲”又是怎么回事?那一直被提到的“遗诏”又是怎么回事?而先帝又为什么要自己的肱骨大将只效忠于一个应该被满门抄斩的青家幼子?
栾一锦不问,能说的,陆远山要隐瞒也没办法,不能说的,作为一个江湖草莽,即便是英雄,也不能问。
正是渐渐回暖的天气,一天惬意过一天。
陆远山却似乎很难开口。
一直在逃避栾一锦的目光。
包围圈中,两人都受了些伤,不重,损些皮肉,白锦汉子早就安排了接应的人,也是白纱蒙面,不多说话,默默地给了陆远山一封书信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栾一锦知道这些忠于主子的人一定没有远离,只不过将贴身跟随换成了暗中而已,就像以往陆远山从来不曾带人跟随一般。
宁见松的筝栾一锦一直背着,陆远山不时拨弄,却极少使用大流袖的功夫。
栾一锦知道用那暗含了内功劲力的大流袖弹筝是紧急召唤扈从的暗号,虽然姿势曼妙,却也不愿意多见。
“师兄,今日就不吃了吧?”栾一锦虽然不肯主动开口提那场杀戮,却依然天天迫了陆远山吃那一点子固元膏,甚至每天傍晚时分依然定时为陆远山输送些内力。
“你内劲阴寒,再这样练下去恐怕天寿不永,就算保得性命,也会失了许多乐趣,就算你有自己的打算,也需要有命去执行。”继续练那些阴寒的功夫不加以控制,最后会无法人道,栾一锦没说,没法开口说。
怀古道人的忧虑并不仅仅是这个,陆远山的功夫和那百年前的魔头明如月太相似,一般的控制心神,一般的阴寒速成,一般的自伤心脉。
栾一锦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补救。
至于陆远山为什么会练上这门功夫,栾一锦也无法猜测,或者,他连冷山君也一起瞒了,甚至,有可能教他内功心法的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师兄当真耐得住性子。”陆远山一笑,“这固元膏也不轻省,还是省着点吃。”用了许多味药材碾磨成粉,再拿药酒、驴胶隔水蒸了,弄成这黑色膏,香气四溢,实在不是件轻松事。
“吃完了我再做就是。”栾一锦说得倒也轻松,拿着勺子塞到陆远山嘴边。
“你制的?”几天来尴尬的相处被陆远山这一句失声惊叹打碎。
谁都知道玄天观的药物好,谁都知道要得到玄天观的药物难,可玄天观的掌教大弟子栾一锦从来就不是亲自制药的人。甚至,连宁见松也从不曾亲自制过药。
何况是这种固本培元的药物?
“我就不能制药了?”栾一锦终于被陆远山吃惊的样子弄笑了,伸了手将陆远山揽过,硬是塞了那勺膏进嘴才罢休。
“据说,我该姓刘。”陆远山忽然的开口,让栾一锦反倒有些不适应,回身去看时,陆远山却已经走开,留了个孤独单薄的背影。
王朝的秘辛原就难以对外人述说,更何况牵涉到安国公主和天家人的情感纠葛,栾一锦很是消化了一番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六个字,原本姓刘,是太子,还是先帝?
肯与林逸秋结拜为兄弟,应该是太子,可怀疑林逸秋要杀自己,好像又不该是亲兄弟。
栾一锦越发无法开口问了,连陆远山是从何知道这个真相的,都无从开口。
想了一回,栾一锦一步一步走过去,拥住那个夜色里冰凉的身躯:“你现在姓陆。”
无论是青家,还是刘家,无论是疆场,还是江山,都和你已经无关了。
“如果我真的只是姓陆,就好了。”陆远山回眸,眼神里有一点光在闪动,“师兄,你说,江湖好,还是江山好?”
“江山好,为什么你又要躲离争斗?江湖好,为什么你又迟迟不肯入江湖?”栾一锦心里明白陆远山不过就是这么一问,宫墙之下的争斗,如何能说得明白,又如何能撇得清楚?
夜色有些清凉,月光一点点从树梢上透下来,映在窗户上,斑驳出许多剪影,随着风吹树梢,一跃一跃的,仿佛活了。
栾一锦是个高大的人,长手长脚,肩宽身挺,十分适合练武的绝佳苗子,更兼得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不似陆远山般秀美倾国,如水,也不似林逸秋般华贵雍容,如玉,只有栾一锦,独特的气息,如山。
“师兄这般眷顾远山,不怕损了英名?”早就恢复了男子行装,陆远山虽不得不遵照冷山君的意思,让栾一锦寸步不离地守着,多少也有些趋避的意思。
“如果你真的入了邪教,或者真的手掌江山,并且以屠戮无辜生灵为乐,那我确实无法继续。可你是吗?”迟迟出道的陆远山,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身体先天不足修炼武功比他人要艰难些,另一方面也是不愿意再卷入宫墙争斗吧?
杀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岂是心术不正的人做的事?
即使拥有那神秘强大的军队般的飞鹤楼,栾一锦也愿意相信那是陆远山的保命依靠。
“你知道先帝的遗诏里写了什么吗?”陆远山忽然抬头笑,声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栾一锦轻轻拍了拍陆远山的背,没说话。
“十八年前,先帝给了爷爷一道密诏,说是驾崩之后开启,里面写了什么,我至今不知。十年前,先帝驾崩,差人送来一道遗诏,传大位于我,赐名刘若麟。”陆远山说得很简单,却耐不住浑身发冷,很例外地没有去挣脱栾一锦的怀抱。
“我不知道林逸秋是不是为了传位遗诏来的,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路人马等着销毁我和我手中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了这遗诏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