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江湖————万径人踪

作者:万径人踪  录入:01-30

  “谢过栾少侠,人各有命,少侠肯拔刀相助,逸秋感激不尽。”说着,林逸秋起身,向栾一锦深深地施了一礼。

  大约是没有想到林逸秋会拒绝自己的好意,栾一锦愣了愣,随即笑道:“也是,我考虑不周。滴水功最是绵密浑厚,如果能让你师尊为你拔毒,必然比用真元功更彻底,是我糊涂了。”

  滴水功是当年独君客所创的内功心法,讲究绵密博大,对于驱毒疗伤更是合适,虽沉寂百年,依然是武林中人汲汲以求的无上心法,奈何伴随着独君客的死,滴水功也一起从江湖上消失了。

  若不是林逸秋出道时在山南地界以一掌将一块巨石震成粉末,逼退了妄图从山南小道进攻泷朝的潍南军前锋部队,江湖上几乎以为滴水功彻底成了历史。

  也就是那一役,林逸秋的“神秘高手”之名成了武林中的神话。

  林逸秋对栾一锦有着莫名的敌意,虽不再开口,却也感觉得到他拒人千里的意味。

  “想不到我居然有幸一次得见‘南林北山’的真面目。”栾一锦并不把林逸秋的提防放在心上,想想又说,“经此一闹,恐怕扁担帮上下均已将二位形容对上了号,即便不知道你们就是‘南林北山’,也必然会发起追杀令。那新上任的姜帮主武艺不俗城府也深,以后相遇还是小心为妙。”

  夜探姜宅、中毒、消失……以及之前在金州的招摇过市……想要那帮人对不上好象确实有太大难度,恐怕连栾一锦都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人家背靠名门,没有人敢去捋虎须罢了。

  “谢栾师兄提醒!我兄弟自当小心为上。”陆远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栾一锦亲近上了,天天师兄长师兄短地套近乎。

  栾一锦轻轻牵了陆远山的手:“我不能再耽搁了,下山时师尊有过交代。林兄既然已有安排,那我们就此别过,待余毒拔净,还望来净香山作客,我必出十里相迎!”

  “谢过师兄!”陆远山深深一揖,显然是出自真心,与林逸秋的客套有着显然的区别。

  直到栾一锦去远了,林逸秋还在那里低头沉思。

  “兄长何故沉吟?”陆远山轻摆衣袖,收拾了行李就要扶林逸秋上马。

  “他怎么会主动去和姜睢崖作对?”林逸秋显然不是个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那神秘客谈到了臻王南下,臻王,不就是那囤兵数十万就等着泷朝内乱好南下捡便宜的沙漠之王吗?!

  “你忘了栾一锦的身世了?”陆远山一笑,裹了裹身上的皮裘,眼角的竹叶青螺钿有一颤一颤的,“还是跟我回临江峰吧。河间走廊太远,何况,这一路上再没有人可以为你拔毒,只靠你自己,怕是撑得辛苦。”

  栾一锦正是当年武林浩劫中的孤儿,栾氏双侠在参加武林大会时与到会的所有人一起在追风夺魂中丧生。

  尚在襁褓中的栾一锦被闻风而至的怀谷真人收养之后,却连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上,可即便武功高强如怀谷真人,也莫名其妙地中了毒。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想过报仇,可那场浩劫,凡可能知情者均无人幸免于难。

  二十年……林逸秋沉思。

  二十年前的武林浩劫跟朝廷有什么联系?那飞鹤楼又是什么来头?为何与追杀自己、青家都扯在了一起?

  林逸秋最终还是拉着陆远山去了河间府,让墨骓红云两匹骏马拉车,实在有些委屈。

  奈何林逸秋日见消瘦,每日吃上三颗清风丸还是逐渐颓败下去,陆远山看着也只能干着急,却也开不得口。

  “兄长不如在此先歇息一晚,如此赶路,怕是吃不消。”算算脚程,秦正声应该也就是今晚能追上来了。

  “怎么又如此疏远起来?还差一日路程就到了,还是抓紧赶路吧。”林逸秋尽管很虚弱,还是相当坚持继续赶路。

  “错过宿头怕是要挨一夜冷风,兄长的毒可如何是好?”陆远山揪下一根头发,弹出车帘外,“不如在此歇宿一晚,明日再赶路。”

  林逸秋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了两粒极小的深红色圆丸:“帮我把这两颗雷火丸施放了吧。”

  “江南雷火丸?”陆远山终于笑了,“兄长原来早有安排。”

  “那追风夺魂的毒性非常猛烈,现在虽然经过变异,毕竟还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基本配方,解毒,应该不难。”林逸秋倚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伸手招了招陆远山。

  “小弟倒真是急糊涂了,忘了这茬。”林逸秋原就是废太子刘少毓的亲子,被太子武学师傅抚养长大,如果说这种毒连他的师傅都没有办法解,确实有些牵强。

  施放了雷火丸之后,林逸秋又指使陆远山去树上留下北斗七星的记号,驱散了马,寻了个山洞藏了。

  “兄长……”

  “今后互称名字吧。”彬彬有礼地称呼“兄长”、“贤弟”,总是感觉有种压抑的情绪憋在胸口,让人恨不得打碎什么才感觉痛快些。

  “兄长?”陆远山微微一愣,又笑,“怎地说起这个来?结义了,可不就是兄长?”

  第九章:河间走廊

  点了一堆篝火,林逸秋吃了几颗解毒丸,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一阵清风缓缓拂过,几根发丝飘到了山洞内,陆远山随手抄过,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状若无意地慢步踱了出去。

  “中的是‘追风夺魂’?!”秦正声低低的声音压在唇角,脸上全是震惊之色,一把抓住陆远山的手腕扣住就把脉。

  “不是我,是他。”也是,中毒的如果是陆远山,他岂能这么安然地一路留下发丝飞针做记号,站在这里等待秦正声?

  秦正声松了口气:“是他?”他不是宫里出来的人吗?怎么会中了这个毒却没有办法,非要把他这个十多年没出江湖的人火速召来?

  “在金州姜家中的毒,在当年的‘追风夺魂’中进行了变异,看上去像是添加了些慢性毒,只靠内功,怕是逼不完全。”陆远山微微笑了笑,“还得劳烦秦叔辛苦一趟,配制份解药出来。”

  秦正声大约是没有想到陆远山连续急迫的召唤居然就是给林逸秋解毒,怔在那里,半天作不得声。

  “难怪一路上尽是扁担帮的人在搜寻你的下落,叵罗令都出了。”

  “他大概睡着了,我去给他放点血来,你顺便给他把把脉。”陆远山说着,转身进了山洞。

  林逸秋果然已经沉沉睡去,眼睫上方有一层浓郁的青紫色,晕染着,像是搽了眼影,将一张脸衬托出了三分妖媚。

  陆远山招了招手,秦正声赶紧过去,手起针落扎向林逸秋的命门,看陆远山眼光闪了一下,立刻解释:“只是让他昏睡片刻。”

  要放血,必然会惊醒林逸秋。

  诊视了半天,秦正声才取了一管血:“三天后会将解药送来,公子自己小心!”

  “记得通知冷山君,就说我在金州姜家遇袭,被追杀。”

  秦正声才离开,山洞外就传来隐隐的呼啸,一声接着一声,气息温润绵长而悠远,像一声声的吟哦。

  陆远山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林逸秋,发出一声轻啸。

  啸声刚刚出口,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来人一身黑袍,戴个大大的斗笠,身形倒是高大,阴沉沉的。

  “他中了‘追风夺魂’。”陆远山从来就不是按照别人意图行走的人,回答自然也就很难顺遂别人的心意。

  “师傅……”黑袍人正要动作,林逸秋已经醒转,“这是我新结义的兄弟,陆远山。”

  “他送你来的?”黑袍人将林逸秋抱入怀里,一刻不停歇地就开始运功,“不太像‘追风夺魂’。”

  河间走廊的确险峻,站在栈道的这一端,陆远山也不免感慨谓叹一番,林逸秋倒是恢复了精力,一路上只听见他拉着陆远山“闲话”,絮絮叨叨的,仿佛憋了许多年。

  “兄长今日精神不错。”陆远山尽量维持着自己一贯的风度,笑着,露出那浅浅的酒窝。

  红云给了林逸秋的师傅骑乘,林逸秋自然也就挤上了墨骓上,陆远山惯不喜与人亲近,借口看风景下了马,独自一人施展轻功在悬崖峭壁上行走。

  “远山,多亏你及时把我救出,否则,江湖上就少了林逸秋这号人物了。”

  “兄长,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小弟先回金州,等兄长彻底拔除‘追风夺魂’再来相聚。”陆远山在栈道入口处立定,对着林逸秋浅笑。

  “你不跟我一起?”好容易精神些的林逸秋没有想到陆远山会来这招,赶紧从马上翻下来,去握陆远山的手。

  “这点药你拿着,用了不少解毒药材炼制,要是江前辈说能吃就吃,说不定就解了你的毒。”说着,陆远山从怀里掏出一方木头盒子,雕花镂金,显贵非凡。

  林逸秋显然还有些不舍,陆远山却已经去远。

  “那墨骓善追我行踪,要找我时,松开缰绳由着它跑即可。”

  摸了一把墨骓的鬃毛,林逸秋叹气,不是不明白陆远山有所隐瞒,他的戒心,不比林逸秋小,也是自幼被追杀历练出来的吗?

  “他就是安国公主的子嗣?”江亘,太子真正的师傅,也是林逸秋的师傅开口。

  “不能确定。”

  “兵符有下落吗?”

  一到金州,陆远山就知道了自己的重要性。

  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一日失踪的河间林家兄弟。

  “小心藏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想通了要暴露自己?”端着杯茶,冷山君的语音有些冷。

  “我这不是被逼的吗。”陆远山干笑两声,一到金州城外就被自己求了来的冷山君给逮了,美其名曰:喝茶。

  “为了刘青麟?你也不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曝光了?满门抄斩,还有先帝遗诏,哪一样都是要你活你才能活、要你死你便死的缘由。”

  冷山君是个真正的仗剑侠客,孤傲而冷僻,出道十年,还从没人有幸见到他表情这么生动的一面,陆远山赶紧笑了,端了茶壶过去。

  “哥哥这番责备说的甚是,兄弟知错了。”

  眼看陆远山就要弯腰行礼,被冷山君一把拉住:“别,你的礼我可不敢受,受了免不得又要为你奔波一番。”

  “哥哥这不是已经奔波了吗,捎带着给兄弟撑撑腰也不费事不是。”陆远山赶紧靠过去撒娇。

  这冷山君,自打出道以来,最头疼的便是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八岁的家伙,平日里高傲幽雅,风度翩翩一付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偏生遇见了自己就开始行为脱跳,撒泼耍赖外兼奸猾油嘴没个谱,要不依他,便做出那一副畏惧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你,仿佛自己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可气的是自己还就吃他这套!

  谁能知道一剑平了五大教派的冷山君在十年前成为了最年轻的隐侠,不再在江湖上走动,竟是因为了这个人!

  “你不是说你中了毒吗?连药祖秦都没有办法解的毒,居然我有办法解,难道是相思之毒?”只是将剑连着剑鞘包裹这么一拍,陆远山就已经被笼罩在剑气之下。

  “哥哥……”

  “……”

  “哥哥……”十年的积威,真正冷下脸来,还是能让陆远山心下不安。

  “哼!越大越能耐了,知道开始怎么利用你嘴里的哥哥了,还是为的刘青麟。”

  “你拥有自己的飞鹤楼,又有秦家一力襄助,势力早就遍布天下,况且,我听说这次是栾一锦助你们逃脱的,连他都已经出手,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冷山君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若是旁的人,即便死在面前也是懒得问的,肯出山,无非是为了这个满肚子心眼的小子。

  “哥哥……”听出冷山君已经消了气,陆远山的尾音立刻带了十二分的撒娇。

  也是,从这家伙八岁正式发蒙学艺开始,一直到后来跟着自己学剑,又有哪一次能拒绝得了他?

  “罢了,只要你离那刘青麟远些,就够了。”冷山君一摆手,将陆远山拥在怀里。

  十年前归隐的武林第一剑冷山君和神秘独行侠“南林北山”中的北山一起联袂出现引起了武林中极大的轰动。

  北山第一次正面出现在江湖上,而冷山君更是十年来首次复出,任何人都不敢轻忽这个不寻常的讯息。

  “姜帮主正位,可喜可贺。”冷山君的穿着十分简单,粗布蓝衫,荆杈素剑,无论从哪一点看,都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江湖人。

  “冷大侠金面,蓬荜生辉。扁担帮有两位提携,重振指日可待!”姜睢崖依旧斯文温和,根本看不出当初瞬间飞毒的任何迹象。

  “听说叵罗令重现江湖。”扁担帮十年未出的叵罗令重现江湖,自然不是一件寻常事,更何况追杀的人里有陆远山,冷山君很自然地摸了摸手中那把钝剑,隔着一层布裹,多说几个字仿佛也是不乐意的。

  “前几日有两个小贼潜入宅院,窃了些心头好,帮中弟兄因我刚正位,所以立誓抓住这些个大礼当天就敢来捣乱的小贼,也算是替我立个威,挣回个门面。”姜睢崖说得一派轻巧,“谁想那俩小贼竟然身怀绝技,竟能裂帛为刃伤人无形,连帮中长老也吃了亏,这才下了叵罗令。”

  “原来如此。”冷山君点了点头,三句过后,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与人套磁原本就违了他的性子,只要正式将陆远山的身份公之天下,至少江湖上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杀。

  “冷大侠此次出山,可有什么用得着小帮的地方,尽管开口。”

  “想借贵帮声望照顾舍弟。”冷山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所谓照顾,也就是公开表示自己对陆远山的庇护,“若有骏马,暂借两匹。”要求得虽然直白,却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陆远山没有去城北卫家等待林逸秋,反倒跟着冷山君去了净香山。

  “那日在月河楼发现了李天云与姜睢崖密谋,好像和二十年前的武林浩劫有关。”陆远山的一句话决定了冷山君的东去净香山。

  李天云,当朝李相幼子,李相,就是李念三,事三代帝王,先帝起兵破了京都之后归顺新朝,如今辅佐新帝业已十年,江湖第一大帮帮主与朝廷重臣有涉,不是个寻常信息。

  “或者与十八年前的东宫之变也有关。”姜睢崖既然这样不顾一切地进行追杀,事情必然不单纯,想解开当年故事如今密局,势必还得走一趟净香山了解二十年前武林浩劫的真相。

  栾一锦果然出了十里相迎,想是得了道上的消息,黄昏暮色里,孤身一人,脸上全是笑意,仿若只是相别数日的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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