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子翻了一个身,问:“帆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江白帆说:“没什么,只是出去转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齐慕天的下落。你要出门吗?”
小豹子说:“明天去宁波进一批货,干爹让秀凝跟我一起去,顺便散散心。你老家不是在宁波么,要不要一起去?”
江白帆说:“不去了,我查出线索来,齐慕天可能已经转回西安了,所以明天我想出趟远门。你和秀凝玩儿得开心些。”
“你要去西安吗?”小豹子说:“那要多小心。”又看到江白帆头上还包着一块纱布,忙问:“你头怎么了?受伤了?”
江白帆说:“没什么,昨天和大鸿喝酒喝醉了,出门时摔破了皮,过两天就好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江白帆便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江白帆感觉得到小豹子对齐慕天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了,这次失手主要原因是自己的失误,和小豹子的关系不大,所以感觉不到什么压力,并且现在即将和秀凝一起出去游玩,自然会乐不可支。而明天自己将去西安,此番前途未卜,心里倒是有些兴奋。
临睡前还是和蒋德馨通了电话。
蒋德馨问:“最近怎么样?客人那边催得很紧。”
江白帆没有把李云飞的事情告诉干爹,只是说获得消息,齐慕天已经返回西安,现在估计正在途中,自己准备一路追踪继续追查。
蒋德馨说:“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女娲石……白帆,你辛苦了。干爹等着你回来一起庆祝五十寿诞。”
江白帆心里一热,应声说:“一定。”
放下电话,蒋德馨回到卧室,蓝华和秀凝正坐在床上闲聊。见蒋德馨进来,秀凝知道他们要休息,便道了声晚安回楼上去了。
蓝华在衣架上取下大衣,嘴里说是要回霞飞路,心里却想着蒋德馨能留自己住下。蒋德馨说:“很晚了,我开车送你吧。”
蓝华心里有些失望,但失望之余又想,虽然两人关系已经公开,住在一起也无妨,但毕竟自己是没过门的,在儿女面前也不好看。而且蒋德馨习惯了每次亲密都去霞飞路,这么晚送自己过去也不会回来了,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这个男人永远是那样有原则有分寸,让自己心里软软的,觉得体贴和可靠。
今天白天蒋德馨、蓝华带着秀凝去了教堂,听完孩子们捧着唱诗本唱诗之后他们三个人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只感觉蓝天白云碧草青青,生活徒然增添了无限美好。颇有一种家的感觉。蓝华全身心地沉醉其中,也早把秀凝视同己出了。
汽车在夜幕中穿行着。
蓝华看着蒋德馨,又回味起白天在教堂草地上的感觉来,禁不住说:
“德馨,今天我才突然感觉到了幸福,真的,那些孩子们唱诗的时候我在想,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罪过,所以要学会宽容。”
蒋德馨突然有种感动,便感叹着说:“是啊。孩子们看起来真的很圣洁,听他们唱诗能使人心灵得到净化,蓝华,你觉得呢?”
蓝华说:“看到他们就看到了未来。德馨,你为了这些孩子真的付出了很多,有时候我非常仰慕你,我说的是真的。”
蒋德馨微笑着:“没什么的,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能够帮助到他们是我们的福气。所以啊,你也别总是担心我的身体,叫我休息,如果我真的休息了,这些孩子们又能依靠谁呢?”
蓝华说:“你毕竟马上就五十岁了。”
蒋德馨说:“茶庄的生意一直不景气,白帆和小豹子也都大了,我也想让他们有个好的归宿。”
蓝华说:“我知道,可是,你们最近好象又是很忙,又在做什么事情呢?德馨,我真的很担心,还有秀凝。”
蒋德馨说:“那个乔沪生不是已经离开上海了吗?”
蓝华说:“你怎么能够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呢?就算一段感情就算是结束了,总会留下一些抹不掉的痕迹,所以需要时间,也需要有人填补这个空白。我一直觉得白帆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比较成熟,不象大鸿那样鬼怪精灵的,也不象小豹子那么深沉。”
蒋德馨叹息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一面,我们又怎么能够了解他们真实的想法呢?”
蓝华问:“那你呢?你也有很多面吗?”
蒋德馨说:“今天是主显圣容节。这个节日在教会里又被称为变容节,是纪念耶酥当着门徒改变自己的容貌的节日。耶稣都能够死而复活,能够改变自己的容貌,而我们普通人又何尝不是有很多面呢?”
蓝华说:“我有时候在想,不知道在秀凝的妈妈眼里你又有怎样的一面。”
蒋德馨一时语塞,停顿了一下说:“……她生下秀凝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了,唉……我也不知道在她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不起……”蓝华歉疚地问:“德馨,你又想她了?”
蒋德馨说:“是啊……秀凝长得和她真的一模一样,有时候看到秀凝我就想起了她。”
蓝华问:“她……叫什么名字?”
蒋德馨说:“她姓金,叫金笑梅……你问这个干什么?”
蓝华说:“哦,没什么,突然好奇而已。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二十年来念念不忘,她一定很有魅力。”
蒋德馨感叹了一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
渐渐的,霞飞路到了。
双雄027
第二天清晨,韩莉莉还在睡梦里,突然有人敲门,她迷迷糊糊地披着睡衣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看清楚了是一个送花的人,从门缝里塞进一束红玫瑰来,说了句:“韩小姐,有人托我送给你的花。”
韩莉莉有些诧异,看了看标牌,写的是“王先生”,一定是王大鸿无疑。
心想,这个王大鸿还真能得寸进尺,真的不怕死吗?
不过红玫瑰盛开得很是娇艳,一朵一朵鲜红得象是滴了血。
她的心也在血滴中难以自禁地软化着,因为她知道,或许只有这个男人才不贪图她的任何了。
这个早晨,小豹子也早早就到了多伦路,钟叔才刚把茶庄窗户上的插板拿下来,见了他乐呵呵地打着招呼:“来得这么早啊豹少爷?”
小豹子穿得非常整洁,头发梳得光溜溜地几乎能照人影儿了。他对钟叔做了鬼脸,径直穿过茶室奔后院去了。
他在别墅门口等了一会儿,秀凝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了,看到他之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小豹子问:“你笑什么?”
秀凝说:“你每次进货都穿得这么正式?怎么好象去参加宴会似的?”
小豹子只好傻笑着掩饰过去。问:“干爹呢?”
秀凝说:“不知道,昨天晚上没回来,应该是在蓝姨那里。”说着她问:“帆哥呢?他不一起去吗?”
小豹子说:“他有事,不能去了。”
秀凝嘟了嘟嘴巴,叹了一下说:“算了,他不去拉倒,我们去。”
这个早晨江白帆起得也特别早,收拾好了行李,心想这一去很可能涉险,便把平时行动所需的东西都打了包,衣服之类则能简就简,也好轻装上阵。
然后叫了车,来到闸北云坤武馆的门口时,漫天的彩霞已经散去,空气中湿漉漉的,真是神清气爽。他扣了扣门,开门的是坤叔。坤叔看见他拎着箱子穿着整齐象是出门的样子,愣了一下,问:“江先生这么早啊?”
江白帆说:“是啊……那个,云飞在么?”
坤叔又是一愣,江白帆这才想起,或许坤叔根本不知道自己认识李云飞,也不知道今天他们的行程,便解释说:“恩……我是要出门,特意过来跟李姑娘打声招呼,谢谢她前天救了我。”
说着,李云碧出来了,把江白帆让到了院子里。
坤叔倒了茶之后出去招呼刚上门来的学徒了,李云碧陪江白帆坐下。见没有闲杂人等,江白帆直接说道:“我已经见过你那精灵鬼的弟弟了,也知道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
李云碧便也不再绕弯子,说:“既然江先生什么都知道了,我希望您能替云碧保守这个秘密……也不要个顾先生说起……”
江白帆猜想李云碧对顾清涟有意,而顾清涟又何尝对她无心呢?于是笑道:“不会的。其实大家都是同路中人,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是各安天命吧。我是来找云飞的,他在么?”
李云碧说:“云飞?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回这里。”
江白帆愣了一下,说:“怎么可能?他约我一早来找他,我们要出去办事的啊。”
李云碧说:“我怎么会骗你呢?他真的没回来。他向来都神出鬼没的,平常只有他找人,人是绝对找不到他的。”
江白帆说了句:“这个臭小子,又被他耍了。”
李云碧笑:“不过他既然约了你,肯定不会诓你的。不如等一下,说不定就来。”
然后隔着窗子看外面,场子里坤叔正指点着孩子们的动作,她说:
“我师叔并不知道我姐弟到上海来的真正目的,您也不要让他知道了,省得为我们操心。”
江白帆问:“哦?这样?”
李云碧说:“我师傅死后,我和弟弟一直住在天津,和师叔没有联系过。这次我们到上海来完成师傅的遗命,中途才碰到了师叔,才相认的。师叔一直希望我们金盆洗手,我们就答应了他。实际上我们也想退出江湖了,完成师傅的遗命之后便不再做任何买卖。所以这间云坤武馆,今后可能真的就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江白帆感叹道:“也难为了你们两个。”说着心里想起自己,同样是有心愿未了,要不也早早收手不再过偷鸡摸狗的生涯,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李云飞的身影。
江白帆喝完了茶,起身说:“不如我去外面转转,如果云飞回来,告诉他等我。”
江白帆出了武馆的大门,看到街上人来人往,也还热闹。这里虽然是平民聚居的地方,没有租界那边整洁繁华,但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这种气息才让自己感觉到生命的存在,才在心里有种舒服的塌实感。
正出神地想着,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
他回头看,正是李云飞,歪着脖子看着他,笑眯眯地,嘴里还叼着一根青翠的芦苇叶子。
江白帆顺手把他嘴上的草叶子揪了下来,丢到地上,说:“你这个小子不讲信用,让我早来你倒不在,干吗去了?晚上睡芦苇塘子里,变翠鸟了?”
李云飞说:“你管我睡哪儿呢?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
江白帆说:“强词夺理。”
李云飞笑:“江大哥,我知道你会来的,不过我早晨起得早,办了点儿事情,现在才回来,迟了些。”
江白帆说:“少罗嗦,什么时候走?”
李云飞说:“现在。”
“现在?”江白帆说:“我们是去西安,路远着呢,你什么都没准备,你当是去黄浦江里捉鱼啊?”
李云飞说:“捉鱼也得拿家伙不是?”他打了个呼哨,从墙角那边过来了一辆蓬布马车,原来他早就雇好了车。
二人上了车,江白帆才看到车内放着行李箱子,还有两件蓝布面子的狐皮大氅,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座位上。
江白帆说:“你倒是想得周到,连被子都带来了。”
李云飞说:“这可是周家布庄压箱底儿的货,就这么两件,名贵着哩。这东西是个宝贝,你想想看,梁光潜是山匪,住在深山老林里,我们肯定得餐风露宿,西北不比这边,晚上冷着呢,没这个东西肯定把你冻成死鱼。”
说着拎起一件来,伸手抚摸着里面光滑的皮毛,赞道:“真是暖和,多大的风都不怕。你个子高,穿这件长的。我个子矮,穿这件短的。”
江白帆端看着,说:“你那件明明是女式的,穿出来不怕人笑话?”
李云飞撇了撇嘴:“谁让妈的本少爷先天不足,长不成你那个傻大个儿,凑合凑合算了。再说到时候荒山野岭的,谁笑话?你笑话?你敢笑话我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马车咯吱咯吱地穿过了市集,一路前行,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江白帆说:“这个不行,太慢了,什么时候才到西安啊。”
“这是猪脑子,”李云飞骂道:“我说过要坐这个去西安了么?我们先到南京,然后换火车到郑州,然后再坐马车到西安。杜老板他们是汽车赶路,没有火车快的。”
江白帆笑,说:“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然后李云飞诡秘地笑了一下,又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个小瓷瓶子来,在他面前摇晃了一下。
“猜,我一早儿就出去干什么去了?”
这瓶子江白帆看着非常眼熟,一下子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李云飞说:“人对特别熟悉的东西常常视而不见,江大哥,我现在数三个数,数完了你还猜不出来,你就输,没数完你猜出来了,就算我输,怎么样?”
江白帆说:“输了又如何呢?”
李云飞说:“我输了就帮你扛行李,你输了就帮我扛行李。”
江白帆笑:“那你帮我扛行李吧,不用数了,这东西我知道在哪里见过了——你把霹雳雷珠偷出来做什么?”
李云飞哼了一声:“行你要,就不行我偷?”
江白帆说:“这小东西威力很大,容易伤人,带在身上也不安全,路途遥远,还是不要带在身上的好。”
李云飞说:“我连瓶子都端来了,这样安全多了。”
江白帆说:“顾先生知道了肯定会怪我,你这个小鬼。”
李云飞笑:“他不会怪的,我给他留了字条,上面写着‘清涟弟启,愚兄临时有急事需出远门,不及辞行请见谅,另急需霹雳雷珠以备不时之需,未能当面致谢,来日定当加倍奉还’,落款是江白帆,哈哈哈哈。”
江白帆不由地拍了他的头一下,说:“我拿什么还?霹雳雷珠用完就没了。”
李云飞说:“用别的还嘛,你又不是没办法。还有,别打我的头,人会打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