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色如空

小林闻言直摇头，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这是何苦？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不过……”

“哼，源哥哥为什么总是帮他们说话？你该在意的是我，不是吗？”绯姬不满地抱怨，口气预防才相比更差了。

既然源哥哥都说了要试著喜欢她，那他就应该只顾虑她，其他人都应该抛在一边才是，而如今他的态度，显然是不令人

满意的。

小林摇摇手试著解释，但是气头上的绯姬怎么听得进去，小姑娘气急败坏，直接认为是小林没有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才有

此一说，而小林则是毫无反驳之力。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源哥哥其实一心只惦记那个皇帝，你从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而之前你说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敷

衍欺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

说罢一气之下，绯姬留下这些话，当真从宁府收拾了包袱，当天就离开了这里，就连一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小林，而眼

睁睁见她离开又无法阻止的小林智能无奈地深深叹息。

面对绯姬，小林总是觉得充满了无力感，分明是以对漩的态度来对她，可她的反应为什么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呢！？

他不问她的去处，是觉得大家该都有自己的空间，不在乎谣言，是觉得那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对漩亦是如此，但绯姬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还是，是他自己用错了方法？

真是弄不不明白……

这是第一次，小林发觉感情这东西不是普通的麻烦。

……

绯姬赌气下离开了宁府，但实际上她并未有去处，如今闻人曦去了皇城，以前的安身之所也不复存在，究竟要去哪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带著包袱的绯姬一路气冲冲的模样吓到不少路人，没人拦阻，她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而当怒意渐退，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走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林间小道。

正当她疑惑这里是哪里之时，前方树丛那儿传来的奇怪味道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轻轻地拨开那些碍人的枝叶，一条源泉出现在绯姬眼前，可原本该是清澈的泉水，如今却是……

“天啊……”

57

宁府所在的小镇上无论是各家各户的井水或者灌溉农田的用水，其源头皆是一条由山间引来的活泉水，小镇周围环境良

好、气候宜人，泉水亦生生不息，不曾发生过重大灾害，久而久之，安逸生活过惯了的人们便放松了警惕，逐渐遗忘了

防范于未然。

绯姬走了，小林则称她家中有事，为尽孝道故而急于离府，宁家二老也没有怀疑。

在晚膳的餐桌上，宁夫人询问小林要不要再买个丫头回来伺候，小林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宁老爷见了刚想插话，却不料

一下子猛咳起来。

“咳咳……咳……”

“老爷，你没事吧？”宁夫人颇为担心地问。

“啊，没什么……怕是昨夜受了些凉，咳咳咳……”

小林见状，也连忙在一边倒了杯热水递上，宁老爷欣慰不已，直夸小林懂事，期间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了。

宁夫人不停抚顺著老伴儿的后背，嘴里直嚷著要他注意冷暖好好休息，最后还不忘叮嘱要他明日去穆大夫的医馆看看，

宁老爷对自己的身体则不以为意，说是夫人过于小题大做，这春天里谁不多多少少有些咳嗽的，不愿去医馆。

知道他脾气倔，宁夫人也不再多劝，自己则打定了注意，明日要去趟医馆抓些药回来给老伴儿服用。

于是翌日一早，宁夫人梳洗一番便准备去医馆，可她还没走出门，就遇上了等在门口的小林。

“小林？你怎么在这里？”宁夫人有些诧异地问道。

小林闻言跑了过去，在宁夫人面前先行了个礼，随后就用手势比划起来。

宁夫人耐心地看著猜测著，直到最后确认，他是想和她一起去医馆。感到小林一片孝心，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也就同意

下来，带著小林就上路了。

像这样两人出行的情形倒也是少见，宁夫人满心欢喜，完全是将小林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相较之下，倒是小林显得

有些拘束不好意思。

当他们这样一路走到医馆，平日冷清的医馆门口居然出人意料得排了不少人，宁夫人带著小林上前探去，队伍之中有人

是来看病、也有人是替亲戚朋友前来抓药，而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病症竟也有著诡异的相似，这令小林不禁忧心起来。

咳嗽、头痛、有热度，似乎是风寒，可是这春日渐暖，这么多人感染了风寒，这实在是……

好不容易队伍进到了宁夫人，小林与她一同见了穆大夫，宁夫人简述了一下宁老爷的症状后希望穆大夫开药，可穆大夫

不语言辞，只是握著毛笔难以下落，脸上的忧色显而易见。

“穆大夫，是我家老爷怎么了吗？”宁夫人也觉得有些不对，慌忙问道。

“啊，不，只是……”穆大夫欲语还休，“这样吧，夫人，我午后至您府上一看，不算酬劳，只是想要多些线索。”

线索？──小林捉到这个奇怪词汇。

同样的，宁夫人也是觉得怪异，“穆大夫，是医馆有什么问题吗？”

穆大夫叹了口气，实话道：“不瞒宁夫人，最近来我医馆看诊的病人实在是有些超出，而且大家的症状都十分类似……

初步诊断是风寒，可我怕再生事端，所以想以宁老爷为例，查出这病症所在。”

宁夫人闻言，顿时也有些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立即点头同意了穆大夫的话，毕竟他是镇上唯一信得过的一位大夫

，将丈夫的病交与他来诊治，宁夫人是最放心不过了。

与她的安心相比，小林则更加忧虑──不好的预感似乎更甚了。

到了下午，穆大夫如约而至，他细心地为宁老爷诊断，可初步判断依旧是风寒。

小林在一边看著，有了答案后便先行离开了房间，他走到屋外，抬头望天，此时此刻他最期待能见到的是绯姬的身影，

听说这个小姑娘医术超群，如果她在，那么这病……

“源哥哥！”

“……！”

小林听见呼喊声，不禁愕然回头，居然奇迹般地见到了绯姬，她正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的假山石上，背著包袱朝他招手。

真是来得及时！

小林这么想著，也迅速跑了过去，想要她的帮忙，可他还来不及任何比势，绯姬就先一步催促起他来。

“源哥哥，快些快些，收拾包袱随我一同离开这个城镇。”

什么？离开？为什么！？

小林不解，正欲提问，绯姬却没有耐心看他的手势，直接从假山上跳下，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屋里跑。

“啊呀，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这个城镇要完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

要完了？什么意思？

小林用力甩开她的手，疑惑的眼光不住扫视著绯姬，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绯姬抿了抿唇妥协了。

“好啦好啦，我说啦……其实离开宁府后，顽皮跑到山间的源泉那里……”

可那清澈见底的源泉已然不再，几近败坏的尸体浸在水里传出阵阵恶臭。

绯姬捂住鼻息小心靠近，观察了这尸体的局部，还有那未腐烂的手上留下痕迹，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男人的死因了。

“可就算是水源被污染，也不至于令整个小镇完结啊！？”小林在绯姬手上写道。

“问题不是尸体，是这具尸体生前所患的疾症！”绯姬强调，更是不等小林反应，她自顾自地抱怨起来，“真是的，我

一看就知道那人有病，好心烧了尸体，然后又报了这里的官，要他们有所准备……可那个狗官居然说我信口雌黄，搅乱

民心，还要将我这个妖女拿下，真是可恨，哼！死了也是活该，好了……源哥哥，你该信我了吧，趁著疫情还没有爆发

，快随我离开，你……”

“那是什么病？”小林打断她问。

“水花啊！”

58

水花？不，这不可能！

小林拉住绯姬的手，阻止她前行的脚步，绯姬行动受阻，自然回头观望，见到小林质疑的神情，心中也是隐隐不悦。

语气则更显尖锐，“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说是就是啦！”

小林摇摇头，一边也是急著以手势问：“‘水花’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得的？你方才所说的分明是个大人，怎么会……

”

“才不是。”绯姬打断他的话回答，“师父的医书上有提到，‘水花’并非是孩子才会病发，成人也有可能染上，据说

还非常厉害，所以趁著现在还是快走吧！”

话说著，绯姬刚欲拉起小林的手，谁料小林向后一退，双手背后朝著她直摇头。

他不走，他不能走！

“为什么呀？不走还留在这里等死吗！？”绯姬著急地问。

小林低垂著头不做声，过了片刻才重视向绯姬，眼中有著不容反驳的坚毅──他要留下。

“……！”被这么看著，绯姬不由一怔，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仅仅这样的一眼，她就能感到对方的坚持与决断，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选择，为什么要如此不留余地……咬了咬下唇，绯姬不顾一切地大喊：“源哥哥，你究竟

想怎么样？你就这样讨厌我，宁死也不要和我一起吗！？”事实上，并非如她所料一般，小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的

话他也想置身事外，就如以前漩所劝教的一般──遇上麻烦事，有多远就跑多远，不要掺和。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些事有些责任确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这是霁家的天下，是漩的江山，是他所爱的人们居住著的家园，如果他就这

么走了，这无人理会的疫病定会大肆传播，到时还怕真是回天乏术了。

“疫病一旦蔓延，重则动摇国之根本，我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小林清清楚楚地表示。

这样的答案令绯姬一时愣在原地不能动弹，她眼睁睁看著小林转身一步一步从自己的眼前离开，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

她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原来不是为这镇百姓，也不是为厌恶她绯姬，只是与之相比，这国家更重要，不、不对，是皇帝……皇帝的江山，皇帝

的天下……这些更加重要。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说了会喜欢她，心中惦记的……却永远都是那个人？

她应该追上去，应该向他要个明白，然后以手中的把柄威胁，让他不能反抗──这样才是绯姬，应该是这样，然而……

为什么动不了？为什么心中满是空虚？为什么眼睛那么痛？为什么泪水开始落个不停？她明明是……不想哭的……

离开绯姬，小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穆大夫，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好明说，只能暗示提醒。于是他先以孩子的口气

询问最近大家这病症是否与“水花”相似，穆大夫闻言也是回道水花是孩童的病症，可话到一半，他忽然瞬间就变了脸

色，立刻赶回医馆说是有要事，小林没有阻止，想他也是想到了什么。随后该做的是提醒朝廷，这小镇上有一官府衙门

，可由他们上报，但就如绯姬所说，无凭无据，他们不会去相信一个孩子，所以只有先等穆大夫做出结论，然后交由他

禀明官府，如此这般，若是及时，应该能将病情控制住，至少不会一发不可收。

小林这般详细打算，却未想到还是百密一疏──错算了病发的时间。

他以为还会有一段日子的平静，还以为他能有足够的时间隐瞒，却不料翌日镇上便有人家病发。病者是一位年上七旬的

老翁，家里人原以为是风寒，便抓了些药回来给其服用，没想到不过几日，老翁的周身居然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水疱，

家里人这才意识到不对，立即请穆大夫看诊，而这一看则令穆大夫有了特殊的结论。是“水花”，却与平时孩童所得的

“水花”不同，这是成人也能感染的病症，病况更加严重，更加难以医治，不，准确的说来，亓羿从未有此疾病，根本

……不知该如何医治。情急之下，穆大夫只能开出了给孩童用的普通药方先试试，若是运好，还能挨过一阵子……可是

他的希望很快就被磨灭，老翁在服药后病症依旧没有起色，水疱逐渐化脓并且透出了血丝，不过六日便离世了，他死的

时候身体布满脓疱，腐臭熏天，样子极为恐怖，他的家人都害怕地不敢靠近，一把火连著尸体和木床一并烧毁。事情并

未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随著老翁的病发，镇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倒下，起初是年纪较大的老人，随后是一些体质较

弱的妇孺，最终连健壮的年轻人都躲不过，短短数日，平日祥和的小镇几乎成了人间炼狱。小林身边也不时有人倒下，

最先是宁老爷，随后是宁府的老管家，然后有丫鬟、小厮……他看在眼里，也由衷感到了无奈。当官府相信“水花”一

说已经迟了，上报朝廷之时病情已然蔓延，于是现在的小镇俨然成为了禁区，朝廷没有派大夫而是派来了官兵，他们严

密封锁了小镇的所有出路，粮食都由他们送来，除此之外，无人能出也无人能进……显然是打算放弃这里。小林不知道

这是皇帝的亲令或是朝中大臣的商议，这或许是保住其他百姓的最好方法，但是他在小镇里，却无法眼睁睁看著这里的

人就这样等死，于是在得到宁夫人的允许后，他做了穆大夫的帮手，与镇上一些没有得病的年轻人一同帮助穆大夫派药

、看护病人。这样过了十多日，突然一天下午，宁府一个未得病的小厮急急忙忙赶来要小林回府，原来是宁老爷大限将

至，想要见小林最后一面。于是乎，小林没有迟疑，即刻赶了回去，而当他赶回宁府，宁夫人在宁老爷床边已经哭得泣

不成声，而病重的宁老爷也是已经看不清容貌，脸上布满了流淌著血丝的脓疱，模样骇人不已。

59

小林见状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上前去，可没等靠近窗边，那没有患病的小厮便一把拉住了他。

“小少爷，不要上前了，很危险的。”

小林闻言愣住，虽说这话是有理，可现在这样的情形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何况宁夫人也……

“小林……就站在那里吧。”宁老夫人哽咽著，伸手抹去泪水，坐在床边看向小林。

“……！”她一抬头，小林就能看见宁夫人脸上那隐现的红色斑状，只不过未病入膏肓，所以还不至于神志不清。宁老

夫人深吸口气，看著小林的脸，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眷恋，“孩子啊，对不起，我们夫妇今生没有得子的福分，硬是把

你留下没想到却换的这么个下场。”

小林听了急忙连连摇头，留下是他自己的决定，怎么能怪罪这两位百般对自己好的人。

知道他懂事，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而后继续道：“老爷昏迷不醒，怕是不行了，我之后也会随著去了，今天让你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