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简火昱

渐渐呼吸平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李维面前他永远都是厌弃自己的，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肮脏地游离在这世上

的灵魂，而李维是圣洁的神，连和他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都会要他窒息，都会让他形神俱灭。

只是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时间也不应该再躲在屋子里伤心，他必须要勇敢地面对一切，他要上班，要在人前微笑，要把所

有的难过与思念全部隐藏好，他要学会怎么样坚强地活着。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发现他的手提电脑忘在了李

维家，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好在公司的电脑里还有备份，赶紧抓了钥匙去赶地铁了。

到了公司，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每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着自己的事，只有纪瞳自己觉得那一夜有些事变得不同了。

昨天实在醉的太厉害，发生了什么他根本记不得，他怕他无尽的思念都在他以为是梦的情况下悉数倾吐了出来，他隐藏

了这么久的感情，都倾诉给李维，李维会怎样想他？怎样看他？今天早上的亲密举动和后来的不言不语，难道不是因为

自己的主动而让李维觉得自己真的是那样的轻贱。

越想越头痛，揉了揉额头，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时间，大家都去公司的食堂吃饭，旁边的同事叫他，他只摇了摇头，

进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两口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感觉耳边人声嘈杂了起来，抬起头一看，原来已经是

下午上班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发烧了，定是昨夜在外面吹了风受了凉。终于有同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过来看他烧的满

脸通红，惊讶之余张罗着去江部那里给他请假，要他去医院打针，恰好江部自办公室出来，便批了假，他就昏昏沉沉地

坐了地铁回了寝室。

李维回到事务所，看到椅子边上立着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昨天本来说是为林墨初接风，席上还有好多初中同学，大家都

是好久不见，席间借着各种理由喝的也算不少。林墨初被灌得最多，笑着说要去洗手间，回来就笑的开心地说看到了纪

瞳，大家都只说不信他，纪瞳在中考后就销声匿迹了，要是真碰上他还能不拉着纪瞳来喝一杯，连连说他醉了，但依然

要罚，硬是又灌了他一杯。

只有李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纪瞳怎么可能会来，纪瞳早已融不进这个圈子，纵使大家面上只字不提，却也都是心照不

宣。林墨初喝完酒，拉过坐在他身边的李维说道：“我可没醉，要醉也是纪瞳醉，站他身边愣是没认出我来，怎么说我

也和他同窗两年啊。”

李维微皱着眉头，神思一直都无法集中到酒桌上，别人叫他喝酒也没听见，别人叫他他也神游。只说了一句‘抱歉’就

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他发了疯地在金富豪门前找，找那个身影。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找到他，也许纪瞳还没散局，也许

散了局纪瞳坐了车走了，他已经错过了。直到他看到靠着车站广告牌站着的纪瞳，醉眼迷离，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的闪

亮，他跑过去，在跑过去的那一霎那他想，即使纪瞳会惊讶于他的举动，即使他还没有想好说辞，即使彼此会尴尬，他

依然要跑过去，抱住纪瞳，他只想抱住他，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再跑不掉。

第十四章

他的种种设想皆不成立，纪瞳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昏睡了过去，他抱着他跑到地下停车场，一路开到家，刚进门就吐得一

塌糊涂，他顾不得纪瞳吐得他满身，赶紧一手捞着他，一手拍着他的背，待到他终于是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才抱

着他进了卧室。看他撕扯衣服，知道他是热，替他脱了衣服，又去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都收拾干净了之后就看到纪瞳

趴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他怕他会不透气，拉起他却发现纪瞳在嘤嘤哭泣，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

纪瞳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屋子里静极，他能听到纪瞳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心顿时揪成了一团，收紧了手臂，可是听

到后面那一声声的对不起，他终是忍不住，泪水自眼眶中溢出来，他这些年定是受了无尽的委屈，才会这样隐忍，内心

才会这样痛苦。他哪里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他，没有坚持着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伴着他，就是他不理自己，骂自

己，打自己又如何呢，只要他不再受委屈只要他能够快乐的生活。

在他知道纪瞳家里出事的时候，他叫司机提前送他回市区，半路却被母亲拦了回去，进了家门才看到父亲一脸沉静地坐

在沙发上。从小到大父亲都很少在家，今天这样沉静地坐在那里，眼中的怒气却是一触即发，他知道要面临什么，但是

他不怕，他只想快点去见纪瞳，纪瞳需要他。

“小维，坐下。”父亲一贯地命令语气。

他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和坐在另一边的哥哥，随后坐在父亲的对面，父亲却是迟迟不开口说话，他只是觉得时间这样一丝

一丝地流逝，心中焦躁不安，不知道小瞳现在怎么样了。一低头看到茶几上那一叠资料，他伸出手轻轻地翻看着，原来

一切父母都为他安排好了，可是他不会出国，现在他无法离开，坚定地吐出：“我不会出国。”

父亲猛然抬起头，母亲眼中也充满了失望，哥哥更是一言不发。父亲转而冷哼了一声，“由不得你。”

“为什么由不得我？出国的是我，可是去哪个国家，什么样的学校，哪个专业，你们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去么？征询过我

的意见么？”

“你现在的脑子里有想这些事么？你别再想着和纪家有什么牵连，后天的飞机，晚上就让你母亲给你收拾行李。”

“我说过我不会出国。”现在纪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还能再出国。过于激动而眼眶微红，这是他第一次这样

大声并且坚决地和父亲说话，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为了纪瞳他得坚强。

“我说过由不得你。”

由不得他，他有些挫败地咬着下唇，是的，在父亲面前他太渺小了，可是他不能放弃纪瞳，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叠资料，

撕了个粉碎，“我不出国。”

“你──”父亲指着他，一巴掌就扇了下来，他只觉得右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好像刀子被火烧红之后一刀刮到他的脸上

。“造反是不是？为了纪瞳你要自毁前途，好，好，我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手段硬。”

“你别动小瞳。”他哪里顾得上疼痛，昂起头，他不能软弱。

“哼，你太看得起他了，我何须亲自动手。”

“父亲，你别动小瞳，如果你不想失去一个儿子的话。”

冷笑了一声，“我们李家出你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东西，我宁愿没生过你。”

心是真的灰了，父亲走了，独留下母亲坐在一边流泪。他还能求什么，一直以来父亲虽然对他要求严厉，但是也从未像

今天这样，那眼神似乎真的是希望自己死掉一样。看着撒的满地的碎片，心也像那碎片一样，无法粘和。

站起身，走回卧室，他要见到纪瞳，明天他要去见纪瞳，哪怕是死，他也要和纪瞳死在一起。可是第二天纪瞳却告诉他

，亲口告诉他，他不爱他了。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伤害，却无法接受纪瞳的不爱。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条在沙

漠中的鱼儿，在看不到一丝希望时甚至都不想去挣扎，直接死掉会减少那种窒息的疼痛感。

于是他屈服，他选择离开，因为纪瞳狠心地坚持，因为爸爸震怒的压力，因为妈妈执着的眼神。那时他太弱小，没有一

个人站在他身边，甚至是纪瞳。可是他不甘，他要变强，变得强大，在英国他努力读书，在最短的时间内修满学分，学

院本给了他留校的机会，他婉拒，因为他要回国，回国来寻纪瞳，从此以后保护他，免他苦，免他伤，从此能够真正地

幸福生活。

然而一切都破灭了，回国他联系一切可以联系到的同学，却是没有一个人有纪瞳的音信，他就像是在海面上下起的一场

骤雨中的一滴雨滴，无论在空中亦是海中都是毫无根迹可寻，消失的那样干净。他真是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纪

瞳，他一点都没有变，却是比以前瘦了许多，坐在座位上和身边的同学谈笑风生。

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在面对纪瞳时他会一样云淡风轻地说不记得自己了，所以在苏越做介绍时他装作不认识地问好，

意料之中地纪瞳真的没多大反应，原来纪瞳真的在这七年间把自己忘得干净，他记得当时真的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紧紧地

握着拳头才抑制住了心里的灼人的痛楚。

再后来他在苏越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纪瞳去了东京，他就接下那个要去东京搜集证据的经济案，只为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他只是想跟着纪瞳，虽不能靠近，但是至少是和他生活在一个城市，让自己觉得离纪瞳不远。在东京铁塔见到纪瞳，

却是错过，在人流中寻不到那抹孤瘦的身影。他却欣喜，因为纪瞳并没忘记他，纪瞳并没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回国便找他，通过苏越知道纪瞳的电话号码，可是那个号码存到他的手机里，设成了快捷键，每日都拿出来看几遍，

却一次都没有拨出去，他想要说清楚，又怕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毕竟那一年纪瞳说的那样清楚那样狠绝。在学校

意外地相遇，在去停车场时他就下定决心，他要和纪瞳开诚布公地谈谈，纪瞳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说的一堆话都是关

于苏越的，原来纪瞳误会了，他想解释，纪瞳却已经走了。

低头看着还在怀里的纪瞳，他是真的心疼，俯下身把嘴唇轻轻地覆在纪瞳的额头上，泪水止不住地溢出来，轻声呢喃道

：“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说出来，小瞳，为什么不说出来？”

抱着纪瞳一夜没睡，东方天空微微泛白，他半个身子都是酸的，却依然不舍得放手。他知道天亮了，纪瞳醒了，他与纪

瞳之间便又是千山万水的阻隔。看着纪瞳在自己面前的小心，想着他心中的苦，他忍不住去关心他，可是又有什么资格

，是他对不起纪瞳，在纪瞳最苦的日子他没陪在他身边。在送纪瞳回宿舍的路上，他真的很想和纪瞳把话都说明白，可

是他知道纪瞳的脾性，纪瞳一直都是骄傲的，是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低头。他下定决心，要要回纪瞳，在不伤害纪瞳

的情况下，把从前的纪瞳，那十几年的感情找回来。

听到敲门声，李维从过去的思绪中抽离回来，看到推门进来的哥哥，苏越很机灵地倒了两杯咖啡进来，李贤一直盯着苏

越看，直到她走出去把门带上才收回目光，笑着对李维说道：“真是不错，哪天带回家给老头子看看，保证满意。”

李维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只是工作搭档而已，看什么？”

李贤听出他话里的情绪，也不接茬，直接问道：“周末是母亲的生日，母亲都盼了很久了，回家一趟吧。”

“周末我还要去探访一位证人，时间赶不上。”

李贤轻叹一声：“好吧，随你了，只是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吧。”

咖啡杯僵在唇边，随后浅浅地抿了一口，“带你的女朋友回家吧，能热闹一些。”放下？他要放下什么？是对纪瞳的感

情还是对父母的心结？若是对纪瞳的感情他要怎么放下，已经是深入骨髓的爱，要怎么放下？若是那个心结，怕是放不

下的不是他。

第十五章

驱车到了纪瞳的宿舍楼下，抬头望着楼上一直没亮灯的那间屋子，下午打电话到他手机，却是一直无人接听，找到他公

司的电话才知道他是生病了。推开车门，走到他的门前，一直按了很久的门铃才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走路的声音，其中不

泛有撞到东西的声音。

门被推开，李维看到纪瞳潮红的脸颊和因为生病而泛着光闪的眼眸。李维还未来得及说话，纪瞳已经是有些恍惚，整个

身体全都倚靠在门上才不至于倒下去，李维也顾不得那么多，拉开门，把电脑包放在玄关处，抱着纪瞳进了卧室。

用手探了探额头，火一样的烫。小声地唤着：“小瞳，小瞳……”

纪瞳昏迷中微微哼了一声，算是有听到李维的呼唤，只是眼睛依然闭着。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纪瞳依然是哼哼，李维把耳朵凑近纪瞳的嘴边才挺清楚，原来他说的是“妈妈，小瞳不要去医院。”

皱紧了眉头，帮纪瞳把外套脱掉，然后去浴室拿了毛巾给他擦了脸。翻遍了所有的储物柜没找到一粒药，又跑了出去买

了感冒药和一些食材，在厨房煮了粥，叫醒了昏睡的纪瞳，喂他吃了几口粥，又哄着他吃了感冒药。

一切都忙活完了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半躺在纪瞳身边，把纪瞳搂在怀里，就着卧室内昏黄的灯光，李维用眼睛一

丝一毫地描绘着纪瞳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扇羽翼，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李维知道纪瞳的习惯，从小便是这样

，生病不去医院，只是躺在床上要妈妈抱着。只是这么多年，他的那些苦痛他又是怎么忍过来的呢？

隐约听到有门铃声，轻轻地走出卧室，打开门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外面，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显然都是食材，和

李维一样的惊讶表情。对方先开了口，“呃……纪瞳……”

李维立刻会意，“他生病了。”

对方猛然睁大了眼睛，把塑料袋全都扔在客厅，冲进卧室，用手试了一下温度，长呼一口气，“还好，温度不算高。”

又转过身看着站在卧室门边的李维，李维会意，说道：“我叫李维，是小瞳的同学。”

对方很有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叫赵思远，是纪瞳的朋友。他以前高烧烧到肺炎住院，所以……”他还记得纪瞳烧

出肺炎的那段日子，脸色苍白，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躯体一样。更可怕的是易绍远，整日整夜地守着，不吃不喝，

直到温度退下来才算是回家换件衣服。

“我喂他吃过药了。”李维淡淡地陈述着。

一时间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却是有一点尴尬。纪瞳哼哼着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李维……”

李维赶紧走过去，柔声问道：“要喝水么？”

赵思远神情一紧，然后沉静地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要是今晚温度升了记得带他去医院。”

李维轻轻点头，送赵思远出门。

连着睡了一天一夜，纪瞳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五点，闻到厨房传来的粥香，回想起自己昏睡中有门铃响，

然后爬起来看到李维。推开门走出去，果然看到李维还在厨房里忙活。

李维听到响动，端了一杯温水给他，“先喝点水，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杯子放在桌子上，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厨房里背对着自己的李维，仿佛他与李维之间从未有过那七年的空白一样，仿佛那

七年就是那么相依相伴平平淡淡走过来的一样，仿佛他们一直这样相爱一样。

眼中雾气蒸腾，扭转过头把脸埋在胳膊里。感觉到李维轻轻推自己，抬起头看到已经摆好的碗筷，李维笑着给他盛了一

碗粥，吹温了递到他面前，“不愿意吃也吃一点，空腹吃药会伤胃。”

纪瞳看着面前的粥碗，他一点胃口都没有。皱着眉头拿起勺子，抿了一口却是一阵呕吐感，赶紧跑进卫生间，却一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