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合曲线——没有鱼的水煮鱼

他带着戏谑的口气轻飘飘地说着，周笛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

李修远继续笑道：“我说的对吗？”

周笛闭上眼睛，他的声音颤抖着：“……对。”

“他想分手，你就自杀，不过没死成，于是动了杀机去杀他，你案发当晚和死者见面，特地戴上棕色假发，换上以前没在和庭公寓里穿过的蓝色衣服，和死者一起进入公寓楼，之后你骗死者服下安眠药，趁死者无力反抗时用刀刺向他的腹部将他杀死，对吗？”

周笛轻轻摇头：“我没有。”

“然后你脱掉沾上死者鲜血的蓝色外套，走出公寓楼，一路小心避开摄像头，你以前来过和庭不少次你知道那些监控角度，你出公寓楼之后抛弃掉假发，这样你就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我没有！”

“你没有？”李修远笑了笑：“那么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家里。”周笛偏过头：“我看了很久的电影，后来睡了。”

“就是说没有人证？”

“……对。”

李修远退后一步，他长长地呼出口气：“你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又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是想他死，我真的想过杀他，在他要和我分手的时候，”周笛轻声地说着：“他突然就要和我分手，怎么会这样……”

他说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李修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之前和我在一起，非常好，非常开心，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要分手，一点预兆都没有，他突然对我说他爱上别人了，他要和他在一起，要和我分开，我整个人都傻了……”周笛哽咽了，李修远没有安慰他，办公室只剩男人压抑的哽咽声。

他停了很久之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很任性，不会考虑被丢下的人的感受，他说爱上谁了就会真的和谁在一起，他是真的要和我分开……”

李修远突然开口：“然后呢？”

“然后……”周笛低声说：“他说他爱小兰……”

“小兰？”李修远想了想：“那个学生？你之后是小兰？他真名是什么？”

周笛摇摇头：“我不清楚，我没有问过他的事。”

“这样，”李修远扶着自己的下巴：“从你说的这些话里，江伟凡不但滥情，而且非常无情。”

“不对！”周笛立刻抬起头：“他曾经是真心的！”

李修远盯着他的眼睛，周笛喃喃地重复：“就算他后来很无情，他曾经是真心的，曾经是的……”

他不断地重复着，没有声音附和。

第 8 章

周末年益林回父母家陪老人吃饭，年妈妈做了一大桌菜给儿子，年益林吃得头也不抬：“还是家里菜香啊！妈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啦！”

年妈妈自己不吃只看儿子吃：“那让你回家住你还不乐意，你又没结婚还非要在外面住，买那么小的房子结婚又要再买。”

“唉，我说过好多次了，在家住上班不方便，早上堵个车我就得路上花一个多小时，还不如拿来睡觉。”年益林辩解着，心想回家住还不被念叨死，还不如在外面逍遥自在，买小户型一来住的方便，二来打扫卫生方便，而且房产是投资多买一套也没什么。

年妈妈果然开始念叨：“你这周有没有目标啊，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啊，你不小了，楼下的……”

“又开始了，”年益林放下筷子：“您就不能让我吃顿好饭啊。”

年爸爸在一旁说：“这是为你好，你妈就想抱孙子，楼下老王家孙子你妈每次见都舍不得放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你想自由不想早结婚，先找个女朋友处处总不过分吧。”

“我才二十六，男人三十还一枝花呢，别老催啊。”年益林抱怨道：“我也想找，这不没合适的吗，我总不能街上随便拉一个吧，”

年爸爸和年妈妈相视一笑，年益林突然有某种被算计的预感。

年妈妈笑着说：“小林啊，你小姑给你找了个对象，明天星期天你正好去见一下吧。”

“啥？”

“你小姑单位新调过来的，二十五岁，长得漂漂亮亮，个子高快一米七，你以前说你喜欢长腿的，这个总符合你要求吧，”年妈妈站起身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张相片：“你看看？”

年益林硬着头皮接过来，相片的背影似乎是哪个风景名胜地，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小亭子里，长发长腿，的确是个美女，更重要是，目测有C以上。

“怎样？”年妈妈笑容满面地问。

年益林抬头看着父母殷切的眼光，慈爱的眼神简直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好吧。”年益林说道。

＊＊＊＊＊＊

吃完饭年益林开车回到单身公寓，从电梯出来一眼看见自家门大开。

年益林吓了一跳，走进门：“你开的门？”

安静从厨房捧出水杯：“嗯，看到你回来。”

他把水杯递给年益林，后者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怎么看到我回来？”他望着大开的窗户：“你一直在对楼下看？”

安静点点头：“我没事情做。”

年益林稍微愣了一秒，他倒是没想到安静一直等着他回来，不过想想安静的确从不出门，他有点不自然地抓抓头：“无聊啊，怎么不出去逛逛，要不看电视？我的电脑你也玩啊，还有书……”

安静看到他手里的提袋：“这是？”

“啊，我从家里带了糖醋排骨和带鱼，带给你吃的，”年益林反应过来，他把提袋里的便当盒子拿出来：“我妈做饭很好吃，而且家里饭菜材料好，来吃吧。”

“谢谢。”安静接过盒子，很自然地答道。

“说了不要和我这么生疏，”年益林用指节敲敲安静的头，他的手舍不得离开少年的头，手指借机抚摸着少年黑色的发丝，“一个人在家是很无聊的，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吧。”

安静嗯一声，走到餐桌边开始吃饭，年益林的手停留在空中，这让他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不，不是有点，是很多。

他坐到沙发上看着正在慢慢吃饭的安静，他觉得他长得真漂亮，如果他是个女人应该会是很秀丽的类型，腿很长，和他的肌肤一样白皙，可能也会有丰满的胸部……打住！自己在脑内性转别人干什么啊！

安静咽下一口饭，说道：“很好吃。”

年益林好不容易把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收起来，定定神说：“家里做饭是比外面好，健康，我也喜欢在家里吃饭，可惜我平时太忙没时间。”

安静又吃了一口：“好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

年益林笑着说：“谁叫你离家出走呢，呃……现在可以说家里的事了吗？”

“我该离开了吗？”安静望着他：“我知道了……”

“不是不是！”年益林打断他的话：“你可以一直住着直到你自己想离开，我只是好奇，”他笑了笑：“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

安静看了他一会，说道：“为什么？”

年益林觉得脸有点烫：“好奇，哎哎，不说算了，不勉强。”

安静仍然看着他：“我爸妈离婚了。”

年益林没想到他就这样说了，有点吃惊：“啊？”

“我九岁时他们离婚了，我爸爸和别人结婚了，后来有了个妹妹，我妈妈也再婚了，不过没有小孩。”安静口气流畅地说道。

年益林抓抓头：“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安静用勺子拨着饭：“我妈妈和继父感情不太好，我又老让她失望……我被退学了。”

“不会吧？”年益林觉得安静这样乖的孩子做不出什么违反校规到必须退学地步的事。

“嗯，退学了，我妈妈很生气，嗯……我不敢回家，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安静低着头说道。

怪不得，年益林舒口气：“难怪你之前情绪那么低落，半夜出来逛，还突然地哭，不愿意讲话，人啊，小时候觉得过不去的坎过几年再看就没什么大不了了，退学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比尔盖茨也退过学。”

“等我想明白一些事大概还会去上学，不过，可能不会回家了……”安静淡淡地笑了笑：“所以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年益林看着他的微笑发现自己心跳突然加速。

有些事可以骗自己的思想，但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自我安慰已经不顶用了。

年益林发现自己喜欢上安静了，清清楚楚的喜欢，不是含含糊糊的暧昧。

当然他是个26岁的成年男人，早就过了冲动莽撞的年纪，且不说他们之间的年龄身份差距，一个是二十六岁的白领精英每天上班下班满脑子企划目标利率汇率房价股市，一个是十几岁少年仅仅因为学校退学母亲不理解就离家出走心理自闭半夜撞车寻死【可能】，仅仅只看性别这一项就足以PASS一百回。

年益林不觉得自己有承受得住那种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巨大压力的能力。

他想着，不自觉地叹口气，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装修精良的茶楼，坐他对面的相亲对象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你和相片上一样呢。”

“你比相片上更漂亮。”年益林心不在焉地恭维。

相亲对象长发垂肩，斜刘海从左额渐次留长到右耳根，直直地像一道斜帘，头上别了双层的银色细发卡，颈上戴了一条同样银色的串珠细链，穿一件水粉色长裙，若有若无的香气从裙子领口传出来，年益林工作不少年，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人从妆面到衣着都精心打扮过，细节也很注重，整个人甜美乖巧又有女人味，可见花过心思很重视这次相亲。

不管怎么说被美女重视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是独生子？”

“嗯，所以家里逼得紧，你呢？”

“也是，”女人抿了一口奶昔杯上的螺旋形吸管：“你好像，不怎么上心哦。”

年益林本来就是为了糊弄父母才来相亲，他喜欢的人现在还在那栋单身公寓里，他自己也就随便穿了件平时上班穿的衬衫西裤，他也不隐瞒，随口说：“家里人让我来见一面，反正不管成不成我小姑都是一片好意，大家先做朋友嘛。”

“我也是这样想的。”女人笑笑：“又不是过去包办见一面就定终生，多了解了解也好，就算没有缘分也当交个朋友。”

年益林也没什么要用心交往的意思，两人于是开始谈天说地讨论股票行情房价动态世界局势分析油价上半年波动预测期货下半年走势感叹本拉登奥巴马各种相爱相杀，某种程度上相谈甚欢默契十足。

喝完东西年益林开车送美女回家，一直送到美女家楼下：“今天非常愉快。”

“我也是，”女人笑着说：“你的分析十分有专业水准。”

年益林还是很高兴听到美女称赞的：“你对金融市场也很有体会，难道碰到这样有内涵的美女。”

女人拉开车门走下车：“哈，谢谢夸奖，再见。”

年益林也抬起手：“再见。”

说完开车回家，心想这女人真不错，胸大腿长有头脑，也不问有没有房有没有车月收入多少这些庸俗问题，有格调有品位！不过要是让爸妈知道自己相亲就谈些国家大事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一场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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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年益林轻手轻脚地开门，一开门却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安静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看。

“你还没睡吗？”年益林关好门，边说道。

安静揉揉眼睛：“就睡了。”

年益林坐到沙发上：“不会是等我吧，我有时候加班比现在回来得还迟，你不用老等我。”

安静站起身：“我知道了。”

年益林点点头：“嗯，那就去睡吧，我也洗澡睡了，明天还上班。”

安静也点一下头，合上书往自己房间走。

“等一下，”年益林在他身后叫住他：“你手上是什么书？”

安静愣了愣，低着头说：“从你书架上拿的，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什么书。”年益林走到安静的面前，他清楚地看见书名——家常菜菜谱大全。

安静小声地说：“你说……喜欢在家吃饭，反正我也没事……”

年益林突然觉得体内有一种奇异的冲动，不受理性控制。

温暖的灯光照着少年清秀的脸，安静咬着下唇：“我没做过饭，不过……我可以学……”

他的话被打断了，年益林突然将他推到门板上低头用力地吻他。

第 9 章

“刀上的确有周笛的指纹，”小杨把报告放下来：“不过这可以解释吧，周笛去过江伟凡家不止一次，给他切个水果很正常啊。”

李修远坐没坐相地靠在沙发上，穿着皮鞋的脚直接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办案两种途径，要么

从证据找凶手，要么找到凶手用证据证明，周笛有犯罪动机、时间，凶器上有他指纹，他很难洗脱嫌疑，不过我不觉得他是。”

“嗯？”

“更相信证据，但是也相信直觉，我们之前见过司微和曾扬，他们说起江伟凡时虽然也有伤感，但更多是置身事外的冷漠，像司微更像是怀念，而周笛却是真的有悲伤感，这是失去真正爱的人的痛苦，这是我通过比较得到的结论。”

小杨茫然地说：“和谁比较？”

“和江伟凡的父母，我已经给他家人打过电话，情人间的感情不容易确定，但父母对孩子的感情那是真正的爱。”李修远放下双脚：“是时候去探望他的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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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没想到这次的调查地点竟然是医院。

“非常抱歉麻烦你们到医院来，他妈妈动完手术没多久，身边离不开人。”江伟凡的父亲江晧年过六十，头发全白，眼角的皱纹深刻地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精神憔悴。

李修远礼貌地和他握手：“是我们叨扰才对，您身体还行吧？”

“我还撑得住，就是他妈妈，知道小伟出事当时就昏倒了，她心脏不好，前几天动手术，到现在情况都不稳定，”江晧长长地叹了口气：“警察同志你有什么就问吧。”

李修远摇摇头：“您这样，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往伤口上撒盐啊。”

“这些天我也慢慢想开了，”江晧又叹口气：“你问吧，只要能抓到凶手。”

李修远点头，小杨马上翻出记录本和笔准备记录，这间医院特地为他们空出来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阳台上的绿色盆栽对着窗外的明媚阳光舒展开鲜绿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