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合曲线——没有鱼的水煮鱼

李修远无话可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陪他到天亮才走，第二天我下课再来找他他就不在了，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你们是警察应该比我更有办法，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他，我怕他想不开。”

小杨想了想，突然呀一声：“他不会和周笛一样吧！那可糟了！远哥，怎么办！”

“我会尽我所有可能找他。”李修远看着乐珩说道。

第 14 章

完成半年目标管理任务之后BOSS决定去酒吧庆祝，所有人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年益林也不例外，他这段时间一直下班就回家，这次聚会也不好意思推脱，下了班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车去包场泡吧，一个个都脱了平时白领精英的矜持模样，几个人站在吧台上K歌，平时穿OL套装踩细高跟鞋的女同事像女高中生一样嬉笑，香槟酒沫喷得到处都是。

年益林也玩得很开心，以至于没有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声。

中场休息去洗手间时才看到，忙打电话回家给安静：“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到。”

安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没事就好，一直打你电话没有接。”

“哈，和同事玩呢，要很晚才能回家，你自己先睡……”

正说着，一个男同事从他背后走过来，在他旁边洗手边说：“打给女朋友啊？”

“哪有女朋友，”年益林对同事笑笑，转而对手机说：“就这样说定了，我挂了。”

男同事洗完手抽纸巾擦手，对镜子拨头发：“还不承认，都住一起了吧，还‘你自己先睡’真甜蜜。”

年益林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啦，回去唱歌。”

他回到包场的厅，一会BOSS出来唱歌，喝了酒唱歌有点跑调，看在他是BOSS的份上大家也很给面子地鼓掌摇铃。

这时年益林感到自己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他掏出手机，还是家里的电话，他毫无犹豫地按下拒接，然后调到静音，塞回口袋。

BOSS唱完歌又讲了几句话，大致是感谢各位同仁努力云云，接着掏出一大包红包分发。

钱不是重点，重点图个好彩头，拿到红包的同事们更加兴奋，大有不通宵誓不罢休的尽头，气氛更加热烈，于是BOSS也宣布明天上午放半天假，这下更没有顾忌。

年益林当然也拿到红包，他随意地塞回口袋，正好手机掉出来，他随手看了一眼，十几个未接电话，统统都是家里电话。

他突然觉得有点烦。已经说了很晚才能回来还老打个什么劲！

但他内心却开始渐渐地不安，不会是出什么严重的事了吧。他扔掉摇铃走到外面走廊上，回拨过去：“怎么了？”

“没事，”安静小声地说：“我想你了……”

年益林扶额：“没事我挂了。”

“等等……”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大概不回了，就这样，你自己睡。”说完挂掉电话。

走廊尽头有个露台，他走过去点着一根烟，含在嘴里，眼睛望着脚下的城市夜景。

过了零点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正好让酒精麻醉的头脑清醒一下，还有被盲目爱情冲昏的心。

年益林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生活，喜欢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女人能做情人，什么样的女人能做老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谁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他确定自己喜欢安静，但他更确定自己不可能和一个男人过一生，不管那个男人是谁。

不成熟的女人他都不会找，更不要说不成熟的男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怎么可能真的明白他的世界。

一根烟抽完了他又点了一根烟，背后的喧嚣离他很远。

他不知道他的手机有没有再响，因为他调了静音，他也不想去看。

抽完两根烟之后年益林回到包间，几个同事抱在一起吼陈奕迅的《爱情转移》：

“……熬过了多少患难湿了多少眼眶

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流浪几张双人床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的交换

把一个人的温暖 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阳光在身上流转 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回家时天已经快亮了，年益林揉着眼睛开车回家，他打开家门，一眼看见睡在沙发上的安静，少年听到开门声立刻坐起身：“你回来了！”

“我不是和你说晚上不回来了吗？怎么不听话。”年益林走过去，他看见少年脸色憔悴，口气又软下来：“好好睡觉啊，你身体又不好。”

“你不接电话我怕你出事，”安静睁着眼睛望着他：“你没事吧？”

年益林摸摸他的头：“当然没事啊，出去玩嘛，别总是打我电话，我也有我的私人时间。”

安静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到他的心底，年益林避开：“我要洗澡睡觉了，好困。”

“你是不是觉得我烦？”安静在他身后说道：“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会改，你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啊，”年益林叹口气：“你也没错啊，只不过我在外面玩，外面很吵所以没有听到铃声，不是不接你电话。”

他说完走进淋浴间，突然听见安静开口：“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故意，”年益林不愿多说，只劝道：“你别多想。”

安静默默地点头，不再说什么。

年益林洗完澡出来准备睡觉，安静仍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的样子看上去像被遗弃的小动物，年益林走过去抱起他：“算了算了，陪我睡觉吧。”

安静立刻笑起来，但他笑得很勉强，更像是在讨好。

年益林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睡上去：“啊好困，床好像太小了，周末我们去买张大床吧。”

“不小。”安静小声地说着，手紧紧地抱住年益林的胳膊：“这样靠得近一点。”

“怕你睡不好。”年益林伸出手将安静抱进怀里：“睡吧。”

安静乖乖地闭上眼睛，年益林也闭上眼睛，他实在觉得累了。

但很快安静又摇了摇他，他只好睁开眼睛：“又怎么了？”

安静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吗？”

“说过了好几遍了，”年益林捏了捏安静的脸：“喜欢啊。”

“那你爱我吗？”

“爱是什么能吃吗？”

“你爱我吗？”

年益林闭上眼睛笑：“别问傻问题了，睡觉吧。”

他不能再看向他的那双太过安静的眼睛，那里太清晰地照出自己，他不喜欢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问题，那太幼稚。

＊＊＊＊＊＊

下午上班时年益林手机响起来，对桌同事开玩笑：“约会来了。”

年益林懒得理他，打开手机一看却不是家里电话而是一个陌生来电，他接起来：“你好。”

“还记得我吗？”对方是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

年益林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边打哈哈：“记得啊，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要不要晚上吃个饭？”

“今天吗？哈，不巧啊。”

“哦？是没时间还是不想见我，金融专家？”

年益林终于想起这个谁的电话了：“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相亲对象笑着说：“你小姑给我的。”

年益林也笑：“原来如此。”

“其实刚才没听出我声音吧？”

“其实，真没听出来。”

女人声音认真起来：“怎样，晚上出来吃个饭吧，我有事情请教，我请你。”

“我请你我请美女，不过就两个人……”年益林有点犹豫，他不想多些接触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误会，毕竟他没打算和这个女人交往。

他现在不想玩暧昧。

“放心就是朋友间的吃饭啦，其实我是想问你考金融师的事，你要是怕两个人太尴尬，”女人笑一声：“可以再带个人过来呀，没事。”

“再带个人啊……”

对桌阿深凑过来：“带什么人，有美女吗？好你个年益林！有美女不介绍给我！”

女人听见阿深的声音接着说道：“有美女啊，我这边正好有个单身美女呢，我们两都对金融师考试有兴趣，你们两正好可以一起来呀，也不会尴尬啦！”

年益林找不到推脱的理由：“那行，我和我同事去接你们。”

挂上电话年益林和同事分别离开办公室去开车，他边走边拨通家里电话：“安静啊，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你有工作啊？”安静在那头说道，声音听上去有明显的失望。

“是啊没办法，你自己解决吧，别做饭了，太麻烦，天又热，你又不会，小心被油烫到，”年益林嘱咐着：“你叫外卖吃吧，或者我早点回来给你带吃的，你想吃什么？”

“没事我自己弄，开车小心。”安静说着，挂上电话。

他望向厨房里做好的饭菜，慢慢地垂下眼睛。

第 15 章

“我对他没什么了解啊，”曾扬翘着腿坐在办公桌后：“我只见过他几次，都是江老板带过来的，也没说几句话。”

李修远坐他对面：“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那哪记得。”

“必须想起来。”

“哇你别这么严肃嘛，我在想嘛。”

小杨坐在李修远身后，目光忧虑。

曾扬想了一会：“好像是五月中吧，具体哪一天真想不起来了，他到店里找江老板。”

李修远追问：“找他干什么？”

“唉，老板想和他分手呗，他大概是不同意，他问他做错了什么，”曾扬耸肩：“其实哪有什么错不错的，江老板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太情绪化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后来？”

“后来就走了，谁没自尊心啊，对方说不喜欢了还纠缠有什么意思，就算像NOV，你说他叫周笛，他那么喜欢老板也没有一直死缠烂打不放对不对？”曾扬又想了想：“不过江老板和我抱怨过，他说小兰太没有安全感了，可是无论谁交老板那样的男朋友都很难有安全感吧，那么多的旧情人419对象，随时随地可能变心，唉，只有抱着玩玩的心态才不会被伤心啊，特别是小兰，之前男朋友都没交过。”

李修远表情冷淡：“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呗，我和他没怎么聊过也聊过几句啦。”

李修远追问：“你们聊了什么？”

曾扬笑笑，手指顺着肩上的长发：“怎么一直问小兰啊，警官不会是看上小兰了吧……哈开玩笑，老板那么风流有时候当着小兰的面和别人调笑，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找他搭话，就随便说说，比如平时什么爱好之类。”

“什么爱好？”

“他说他喜欢看书喜欢上学，学校里老师同学很好，在学校里就忘了家里的事。”

李修远停了一瞬：“你知不知道他退学了？”

曾扬吃惊地摇头：“不可能吧？”

“江伟凡一个二十九岁的成年人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做事是真不考虑别人的处境和心情啊，”李修远像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他什么。”

“帅啦，”曾扬撇撇嘴：“客观说老板还是很帅气的，而且很温柔细心，他爱谁的时候是真的对谁很好，非常好，满足对爱情的一切幻想，偶像剧里的情节是有现实基础的，就说小兰吧，江老板以前追他租了一片林场，买了一万颗发光的幸运星挂到树林里，晚上带小兰去玩，说是送给他的星星……”

深蓝色的夜幕下，四周万籁俱静，夜风吹动树林的叶片摆动，月影淡泊，只有眼前一大片星星的海洋……带着温柔微笑的男人看向惊呆了的少年，你喜欢吗？送给你的星辰大海……李修远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他仿佛能看到少年慢慢露出的微笑，他很想出声阻止那个素未蒙面的少年陷入爱情的假象，但毫无疑问那不可能。

因为他们之间隔着消逝的时光。

“还有呀，小兰过生日，江老板苦恼了好几天要送什么，不但问我还问了那几天到酒吧来的客人，后来他化装成快递员去给小兰送礼物，小兰跑到宿舍楼下签收发现是他觉得很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礼物盒里是空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向上看’，结果小兰一抬头发现整个学校周围的天空都漂有生日蜡烛形状的热气球，整整十七根，就是他的年纪，当然这些都是老板告诉我的啦，小兰从不说这些事……”

“还真浪漫，”小杨摇摇头，他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做笔录的必要，想想又感叹：“他当酒吧老板屈才啊，他干嘛不去做婚礼策划？”

李修远却没有什么感叹的表情：“他为什么要分手。”

“腻了呗，”曾扬不以为然：“或者爱上别人了，有些人就是得不到时很想得到，得到了又觉得不过如此。”

“那被抛弃的人多可怜，周笛，兰泽，他前妻，可能还有更多，这种人太渣了！”小杨气愤地直摇头。

“这种人多得很，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只愿意419不愿意踏踏实实谈恋爱？把感情交给别人太冒险了，”曾扬手指卷起一缕长发：“小兰我还提醒过他，我说老板以前有很多情人，叫他不要太认真，可惜那孩子听不进我的话，只说相信他，呵，相信江伟凡？真是山无陵天地合了！”

李修远看他一眼：“别说风凉话行么？”

“怎么叫风凉话，我是过来人，谁不是受伤吃亏过来的，”曾扬托着下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别随随便便喜欢上谁就好了。”

“下次？现在兰泽还不知道在哪里，”李修远冷笑：“搞不好连下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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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开始查这个案子时很冷静啊，为什么现在碰到兰泽的事变得这么奇怪？”曾扬离开之后，小杨合上笔录本问道。

李修远点着烟，并不说话。

小杨抓抓头发：“你觉得他是凶手？”

“只是猜测。”

“猜测？你不是说应该更相信证据吗？”

李修远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眼睛望向办公室窗外的天空：“因为我了解那种绝望感。”

“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当警察吗？”

小杨摇摇头：“不知道。”

李修远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抚摸着自己坚硬的短发，慢慢地说道：“兰泽小时候被继父强暴，没有人帮他，他被母亲赶出去，没有人看他，他喜欢上学，被退学，他喜欢江伟凡，被抛弃，他相信感情，被辜负，他还未成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无处可去也没有退路，他该怎么办，去死吗？他死会有人在意吗？”李修远摇摇头：“而我，也曾经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