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唠唠叨叨解释半天,都是些推脱责任的话,见没人理他也觉得无趣,一会就走出去:“我看业主来没有。”
他走之后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乐珩开口道:“警察果然方便啊,直接调动物业。”
小杨笑着说:“希望能找出线索啊,找到兰泽大概就能了解到新的情况了。”
乐珩点点头:“我也想快点找到他,千万别出事。”
小杨看着他:“有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问吧。”
小杨有点不好意思:“兰泽他现在是同性恋,你是他的男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怪?”
“有什么怪?”乐珩反问:“同性恋又不是好人坏人的标签,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
李修远突然问道:“你们同学多久?”
“从初一到现在。”乐珩不假思索地答道。
李修远接着问:“他以前是怎样?”
“就和现在一样啊,”乐珩有点奇怪地看着李修远,转而明白过来:“不过你当然不知道,你没见过他也没和他说过话,哪里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李修远打断他的话:“早晚会见到!”
他口气很急很冲,小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远哥你干嘛发火?”
正说着物业负责人带着业主走进来:“各位久等了,她就是那户真正的业主。”
业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有点紧张:“我房子出了什么事啊,说有警察找我。”
李修远嗯一声:“有事问你,关于你房子的房客,他现在不知去向。”
“啊?我不知道啊,我只管收房租,江先生付了我一年房租我哪管他去哪,”业主从包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我和江先生签的合同,我把房子租给他,他一次性给了一年房租和一个月押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李修远接过合同快速地扫了几眼,递给旁边的小杨。
业主还在解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四月份把钥匙给江先生之后就没管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修远不愿多说,小杨看着合同说:“和你签合同的是江伟凡,那你见过住那房子的另一个人吗?”
“我从头到尾只跟江先生打过交道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业主试探地问道:“江先生把房子又租给别人了?还是出了别的事?”
“江先生租房子时有没有提过房子给谁住,或者和谁住,或者别的什么?”小杨将合同递还给她:“你仔细想想。”
“没说什么啊,只说和一中很近……哦,我想起来了!”
李修远立刻问道:“关于什么?”
“我们这个小区和一中很近,很多人租房都是带小孩上学,可我看江先生年纪不像有上高中的小孩,”业主边想边说:“我就随口问是不是帮亲戚找的,他笑笑说是给女朋友找的,我没想到他女朋友还在上高中啊,也就没多问了。”
李修远盯着她:“他说是他女朋友?”
“我是这样理解的,原话不是这个,”业主接着说:“原话太斯文了我忘了,好像什么最爱的人,怪肉麻的。”
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房子的线索到这里就差不多断了,李修远又要求进房子看一看,于是业主拿备用钥匙打开了房子的门。
这是一间普通的家庭式住房,装修很新,面积有一百平米左右。
房子显得很空。而且很冷。
业主站在门口等着,三个男人走进房子,所有的窗帘都是合上的,外面夏日的阳光被阻隔在外,长久没有透过气的房间有装修材料的涩味,却很少有灰,其实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这些家电都有的,但这间房子却不像有人居住过。
不像是人生活的家,而像是家居城的样板房,有吃饭的桌椅,却没有吃饭的碗筷,有宽大的衣橱,却空空的没有挂衣服,有铺着柔软被褥的床,却太过平整地没有睡过的痕迹,有书桌有台灯有写字板,却没有书纸笔。
李修远环顾着这个房子:“他就住这里。”
“以前不是这样,”乐珩马上说道:“以前没这么冷清,他把东西搬走了,”他摇摇头:“不过这里面本来东西就不多,我每次来,他都是一个人。”
小杨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你们来看这里!”
李修远立刻走进去,小杨指着卧室床头的一处墙壁:“这里以前应该挂过东西。”
床头的墙壁是粉白的颜色,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五寸大小的墙壁是不同于周围的粉白,那里是更淡的颜色,边缘却更深。
“这里挂过东西。”李修远手指触摸着那片曾经被遮盖的墙壁:“是什么?”
“我没进过卧室,”乐珩想了想:“不过我觉得,这么大,应该是相片。”
相片,那是合影吗?两个人的合影,贴在床头,这样就算江伟凡没有留在这里陪他过夜,他一样可以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定格下来的美好瞬间……李修远仿佛能看见那个有着安静眼神的少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纤长睫毛像蝴蝶的展翼,他看见相片中的爱人,在晨光中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是假的。
这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并没有见过那个少年的微笑,也没有见过他怎样从睡梦中苏醒,张开眼睛。
他并没有见过那个少年,的确就像他的同桌所说的那样。
他所有的,不过是那个少年残留在监控录像带里的惊鸿掠影,和旁人描述中的点滴碎末。
那远远不够,太不够了。
就在这时李修远的手机响了起来,在这间静悄悄的房子里听起来异常清晰。
李修远迟疑了一瞬,他拿出手机接起来,一个略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李警官?”
“你是?”
“我是兰泽的继父。”男人低低地说道:“我是骆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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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没想到骆中宵是这样的人,他以为一个可能强暴未成年少年的人至少该是猥琐肮脏的样子,但骆中宵正好相反。
他坐在笔录室里的样子像在出席高级峰会,衣冠楚楚风采斐然,他看上去并不年轻,有相当优雅的成熟男士风度,他个子很高,仍然保持着非常完美健康的体态,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烤金色边框眼镜后的黑色眼睛发出睿智敏锐的光芒。
骆中宵说话语速有些慢,显出不同于年轻男人的稳重:“抱歉我刚刚出差回来,我的助理转告了我您的事,我立刻就来了,他没有说得十分清楚,我只知道是关于我的儿子兰泽。”
“我是等了您很久。”李修远坐在他对面的桌后,他的面前是笔录本,他担任了这次的笔录工作,小杨坐在他身边。
李修远拿起一张照片:“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骆中宵看了一眼:“不认识,”他又看了一眼,问道:“他是谁?”
“这个人叫江伟凡,他……”李修远停了一会,说道:“被杀了。”
他仔细看着男人的反应,而骆中宵神情还是坦然:“哦,很遗憾。”
李修远接着问:“你知道兰泽被学校退学的事吗?”
“知道,不过是事后才知道,他们老师太不负责任,未经家长允许就将他退学,我前段时间太忙,最近手头空一些会开始处理这件事,”骆中宵看向李修远:“我不会让兰泽被退学,我会把他送回学校。”
“很好,你知道他为什么被退学吗?”
骆中宵稍微皱起眉头,他迟疑了一会,点头:“知道。”
李修远反而笑了:“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骆中宵重复了一遍:“他退学之后住在那个男人给他找的房子里,直到我找到他。”
小杨吃了一惊:“莫非你带走他?”
“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不能放任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同居吧,”骆中宵看着小杨:“我找了他很久才找到,我不想我儿子糊里糊涂地就这样决定未来的人生,你们也懂在中国同性恋是很艰难的道路,虽然我本人对同性恋没有偏见。”
他的言辞诚恳,完全不像会做出乱伦行为的男人。
小杨疑惑地看着他,李修远问道:“然后?”
“他被我说服了肯离开,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好,我让他暂时住在我的另一处房产里,后来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要参加就离开了,我今天早上回来就立刻到了这里,”骆中宵靠近笔录桌,他的表情终于露出一抹深重的焦虑:“请你们帮我找到兰泽,我找不到他。”
小杨更加疑惑:“他没有和你联系?”
“我去美国之后一度很忙,稍微闲一些之后给他打过电话,一直是关机,他也不可能回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骆中宵扶住额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非常担心。”
李修远冷淡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和兰泽同居的那个男人是谁。”
“只知道有这么个人,我问过,他没有回答,”骆中宵抬起头:“我对这孩子的教育方式是顺其自然,绝不勉强他的心意。”
小杨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这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差得太远了,他想了想:“但是,从我们调查结果来看,你和兰泽似乎有非正常父子的关系……”
骆中宵愣了一瞬,他苦笑起来:“你们去过我家?”
小杨点点头:“嗯,是的,我们和兰泽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妻子交谈过,她说兰泽勾引你。”
“真是家丑。”骆中宵摇摇头:“没有这回事。”
李修远追问着:“真实情况是什么?”
“我年轻时忙事业到三十岁才结婚,当时没有人同意我和我妻子结婚,她是二婚还带个孩子,年纪又比我大,可是我真的很爱她,我排除所有反对娶到她,从结婚到现在六年来一直呵护她,兰泽也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很乖,我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为此我和妻子商量好不再要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
李修远讽刺道:“幸福到他去学校宿舍住都不肯回家?”
“唉,我也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那个样子,我这个人事业还算有点小成,外面应酬多,我妻子觉得她年纪大了我会嫌弃她,总是疑神疑鬼怀疑我在外面有别的人,怎么会,我明明很爱她,我反复解释她都不肯听,于是我也不解释了,她反而觉得我是默认,更变本加厉地翻查我的通话记录工作记录,去我公司调查还请私家侦探,所以我说是家丑,她怀疑我和佣人有什么,辞退的佣人起码有三四十个,到后来她居然发展到觉得我和兰泽有什么,太可笑了,我一不同性恋,二不恋童,三不会对着自己的儿子,但我不解释她反而认为是真的,越说越离谱,发展到最后我请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妄想症……”
两个警察同时愣住了,小杨先反应过来:“这么说根本没有非正常的关系?”
“怎么可能有,我只爱我妻子,不然我怎么会娶她?!我是成年人又不常常在家她还不能对我怎样,兰泽还是个孩子,她对他冷言冷语常常打骂,有一次还要把他从阳台推下去,幸好我回来地及时,这些我的邻居也可以证明,我担心还会有意外就把兰泽送到学校宿舍住,想不到这样反而让别的男人有可乘之机,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现在只想找到他尽父亲的责任,你们现在有他的消息吗?”
小杨叹口气:“我还以为找到你就找到他了。”
骆中宵神情灰暗:“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小杨安慰道:“骆先生别太担心了,搞不好他是一时想不通,一个活人不会消失不见的,其实我们找您也是为了多了解关于兰泽的事,毕竟他和死者有亲密关系,刚才给你看的照片就是死者,他五月二十三号晚被杀了,而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兰泽……”
骆中宵突然声音提高:“莫非你们怀疑我儿子是凶手!”
小杨赶紧摆手,李修远一把摁住他的手,说道:“我们是例行调查,没有得出真相之前什么都有可能。”
“不可能!”男人目光没有丝毫躲避:“那天晚上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小杨略惊了一下,立刻抓起笔记录,骆中宵接着说:“二十三号正好是月报会,我记得很清楚,会议结束之后我打电话约他,带他去吃饭,之后去兜风……”
李修远突然开口:“说时间。”
“吃饭到八点多,之后我开车带他出去兜风,到夜里很晚我把他送回住的地方才独自开车离去……”
李修远打断他的话:“很晚是几点。”
“大概十二点。”
“八点多兜风到十二点?”
“是的,他心情不好,我陪他聊了很久,这孩子就是这样,难过的事都放在心里,我不把他劝好了不放心。”骆中宵叹口气:“这孩子真让人担心,他要出什么意外我拿什么颜面去见他妈妈……”
第 18 章
“你到底在哭什么,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我没有骗你,一起吃饭的女人只是普通朋友,她找我吃饭也不是谈情说爱,也不是单独两人吃饭还有其他人在场。”年益林烦躁地看着车前的道路,他真的觉得解释地口干舌燥。
他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谈恋爱也算驾轻就熟,早过了对方吃醋会高兴的阶段,他只是觉得麻烦。
安静坐在他旁边的车座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眼泪蔓延过脸颊,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下面的手背上。
年益林叹口气,终究还是受不了他的眼泪,他放轻声音:“算了,别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擦干净。”
他说着靠过去用手指抚着安静的脸,安静突然说:“不要再和她见面好吗?”
年益林愣了愣,立刻说道:“不行。”
“为什么?”安静急急地说:“你喜欢她?”
“完全不,”年益林放下手,他退回座位上:“不喜欢就不能见面吗,大家只是普通朋友没必要那么刻意吧。”
安静呆呆地望着男人的侧脸,他看得出男人的答案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年益林接着说:“实际上我无所谓和她见不见面,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一样会见,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吗?”
安静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不想你见别的女人,求求你,我会听你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话,我不懂我会去学,我会努力了解你的世界,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不要去见别的女人,别的人……”
“安静你听着,我是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什么都要听你的,”年益林侧过脸望着安静的眼睛:“除了那个女人,我还有很多女同事女同学女客户女性朋友,每个人你都介意我还要不要工作了?!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我喜欢你不能成为你向我提无理要求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