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再抡出的手停在半空,张缄看了他很久,嘴角慢慢露一个笑容:“……我知道了。”
赵寒宇温柔、成熟、性感,具备一个完美男子应该有的一切,仿佛杜鹃花一样,开得夭夭炙炙。而张缄则是住在水中的一
条小鱼,因为饥饿,而吞掉了明知有毒的杜鹃花,就这样醉死在他的温柔之中,顺流而下,翻开细嫩的肚皮,毫无还手之
力地任人宰杀。
而现在,也该是把过去彻底切断的时候了。
心中有了决断,这一宿睡得格外好,再醒来时,天光微明,显然是起了个大早。摸了摸身边的床铺,又一次是空荡荡的,
不过这次可没有上了上次的惊慌。估计龙十三应该是去洗漱了,就不紧不慢的下了床,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都
没他的人影。抬头看时,忽然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没有变亮,反而越变越暗。
张缄的心头一沉,连随手打落的笔筒都顾不得拾,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了眼——PM5:50
不是早晨,是晚上!而他前一夜特意调好的闹铃已被关上了。
除了龙十三,他想不出还有谁会那么做。
最不想被他知道的事情,原来他一早都知道了……
想着那些天来,那个肮脏的自己,强烈的羞耻感涌上来。
捂住眼睛,张缄颓然坐倒在床。
◇◇◇
赵寒宇还坐在他的椅子上,那副《童话中的玫瑰花》就放在他面前,红色的丝绒布料半遮半掩,欲说还休。他的睫毛像往
常那样微微垂着,头发仍旧梳得一丝不苟,西装整洁得如同刚从商店里买出来。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这么优雅而迷人。
他摆弄着小指上的戒指,抬起头微笑。
“龙神大人,又见面了。”说着,站起来身,“我记得你不爱咖啡,我这有些新买的可可粉,你要喝么?”
龙十三用力摇头。
“真是客气。”赵寒宇说着,俯下身,从书桌里抽出一袋可可粉。他起身背对着龙十三去倒热水,顺便从抽屉里掏出一只
小瓶子,把瓶子里的白色粉末倒了一半进去。一边笑着用勺子搅合了下,一边转过身来:“来,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
浓香的味道飘散开来,叫人垂涎欲滴。龙十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走过去,把热可可给捧在掌心里了。喝一口
,果真浓香滑腻,肯把这么好的东西拿给他吃的,肯定不会是坏人。
龙十三又一次被美食给击败了。
“好喝的话,我这儿还有一袋呢,一会儿你都带走吧,我记得小缄也爱喝。”赵寒宇走过去,伸手揉了搂他的头发,这动
作跟张缄平时习惯做的一个模样。
想也知道张缄的习惯究竟是跟谁学的,于是原本甜美的饮料喝不出香甜的味道了,嘬着热可可的动作也停下来。
赵寒宇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手指摩挲着他稚嫩的脸颊:“龙神大人,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么?”
“想让你放开恩人。恩人他跟你不同的,他很温柔,所以我不希望他被你弄伤。”
“噗……”赵寒宇轻笑出声,“你这是……来向情敌挑衅?”
龙十三瞪着他:“是啊,不行么?”
赵寒宇越发好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手指卷着他的头发:“龙神大人,听说你排行第十三,对么?”
赵寒宇的动作明明很温柔,可是手指落在龙十三身上时,龙十三却一阵不舒服,他拨开赵寒宇的手,说:“这跟你没关系
吧?”
“那你还记得你的几个哥哥长什么样子么?”
“当然记得啊。”
“你真的记得么?”赵寒宇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其实,人的记忆可以伪造,而神的记忆也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十三挣扎着要跳起来,脚下却忽然一个摇晃,头晕得一定要扶着桌子才能站好。手中的可可掉在
地上,龙十三惊讶地望着他,“你下毒!”
手指在他嘴唇上一点:“嘘,什么下毒,又不是武侠小说。只是一些大麻而已,它会让你放松下来的。”
眩晕的感觉袭上脑海,眼前似乎张开了一副巨大的画卷,彩虹从画卷的最重要诞生出来,横贯整个天际。
这是一片对龙十三来说,无比熟悉的世界。
眼前的赵寒宇缓缓走来,绑住龙十三的双手,低声说:“其实,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规则。
“就像‘耶稣说,要有光,于是光就出现了。’一样。
“当你想着,我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就会有一片虚无大陆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想要去到那个地方
,就需要一个像彼得潘一样的龙神带你过去。”
“你在说什么?!”龙十三大声喊着。
赵寒宇笑了笑,扛起了龙十三,把他拖到到窗口边上。
“什么样的人能够见到真正的龙神呢?那么能看到龙神的人,会看到龙角吧。——这就是规则。”他说着,推开窗子,把
龙十三按在窗口,“那么现在,我们来试验一个规则。究竟出生在虚无之中的神灵,会不会被人类杀死?”
手指从龙十三的腰部逐渐上滑,最终扼住了他的喉咙。
赵寒宇笑得很是温柔:“他原本是那么木讷的一个孩子啊,可是我让他懂得了悲伤绝望,教给他如何品尝情欲,这样他才
能画出最好的作品来,他成了我最好的作品。而我让他遇上你,不是为了让你夺走他,龙神大人,你要明白。”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龙十三想要聚集起神力挣开他束缚,但在大麻的刺激下,根本没有办法凝聚起一点的力气。
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好像是遥远遥远的过去。
在泛黄的叶子掉落的那个雨后,小男孩子顶着大大的荷叶站在彩虹尽头。有个少年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轻声问着:你
为什么而哭?
男孩子说:爸爸妈妈他们都说世界上没有龙。
少年就为他抹去眼泪,抬手指着天际的彩虹:你看这道彩虹,它之所以是七彩色的,是因为天上有七条巨龙正在翩然起舞
。
真的么?男孩子问。
真的,只要你相信。少年说。
龙十三咬着牙,大颗大颗泪珠儿滚了下来。因为缺氧,他的脸已经憋成一片青紫,嘴唇抖个不停,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
赵寒宇笑了笑,忽然放开卡着他咽喉的手指。没有了束缚,龙十三顺着窗口软倒在地,毒品带来的梦幻疏离感还没有完全
退却。赵寒宇却哈哈大笑。
从前有个地方,它美好梦幻完美无瑕。
只是,这个地方从未存在。
砰的一声,画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张缄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外,额头上满是汗珠。他一眼看到了瘫软在的龙十三,气都顾
不得喘匀,急忙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推开了赵寒宇。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些大麻而已。”
张缄搂住了龙十三,注意到他双瞳放大,嘴角上还有些涎液,心头一阵恐慌:“大麻,你怎么能拿大麻给他用?!”
“这原本是给你准备的,价格不菲,值得珍惜。”
龙十三的神情里仍然有些涣散,却张开手指,抓住了张缄的袖子,低声叫着:“恩人……”
悲哀和心痛涌了上来,张缄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咬紧牙:“赵寒宇,你就是个王八蛋。”
“小缄,你也一样,”赵寒宇没有生气,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因为你是我教出来的。”
搂住龙十三的手逐渐收紧,张缄没有说话。
“所以你是我的。”
一股怒火忽然烧上来,张缄放开龙十三,抡起拳头,朝着他肚子用力揍了他一拳,把他掀翻在地:“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们一起做爱,一起堕落,一起破坏另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
收紧的手掌慢慢放开,张缄看着他。
“赵寒宇,我们不一样,因为……”他一指龙十三,“他傻他犯贱,愿意被我这个人渣上,被我这个人渣轻贱,而我,我
不傻不犯贱,我不愿意被你上,更不愿意被你轻贱!”他说着,走了回去,扛起龙十三,“……所以,赵寒宇,你被我甩
了,永远。”
◇◇◇
在栀子花早已开落的树下,张缄把龙十三放了下来,动作不算温柔地帮他抹掉眼泪。
“好好的,哭个什么。”
逐渐恢复了气力的龙十三也抬手揉眼泪:“只是有点高兴。”
“……你好白痴。”
“恩人,你刚才简直就像骑士一样帅。”
“谢谢,你这条恶龙永远也当不成公主。”张缄伏下身,蹲在他面前,“还走的了么?走不了的话,我背你回家?”
龙十三羞赧地点点头,正想要趴上他的后背借机揩油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坐落在一幢老楼里画室窗户冒出滚滚浓烟,火光冲天而起,照亮漆黑的夜色,无数学生尖叫着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脸颊
被浓烟熏的一片漆黑。
张缄的脑子空了。
扶着龙十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顾不得其他,没命地冲了过去,抓一个学生的衣服,声音里打着颤:“这是……怎么了?
”
“赵老师他疯了!他点了把火,把美术室烧了!”
◇◇◇
赵寒宇划开了第三根火柴。
象征着光明的火焰就像童话中写的那样,在他掌心里跳跃着,光芒所到之处,世界变得虚幻而美好。
他终于还是取出那张《童话里的玫瑰》,把火光凑了上去。
脆弱的纸张一沾明火,立刻卷曲燃烧起来,贪婪地吞噬着画上的线条。在火焰之中,干涸的人头骨逐渐变成长满了青苔的
绿色,头骨上那朵凋零的玫瑰花则开始挺起枝条,伸展开干枯的花瓣,娇艳地盛开着。
一切美好正因为绝望而变得真实。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小男孩站在他面前,想要见到传说中的龙。
他就为他画了这样一朵玫瑰花,然后从画卷上摘下那朵大花,对他说:这是一朵宝石花,只要你向他许愿,无论是什么愿
望,他都会帮你实现。
小小的男孩儿踮起脚尖,亲吻着柔软如丝绸的花瓣,花朵迅速枯萎,花蕊之中,落下一滴眼泪。
掌中枯萎的花瓣散落四处。
于是从此之后,有了虚无之地和,龙十三。
他送他回到现世,看着他的灵魂重新进入身体,却还忍不住轻轻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等你长大了,我会找到你,到那
时,我再带你去看彩虹的尽头。
睡梦中的小男孩甜甜地笑着。
火焰热情地燃烧着。
赵寒宇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画上的玫瑰最终消失于无尽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我从第一眼就认出了你,而你,却忘了那颗本属于我的童话之心。”
第八章.红线
大火越烧越旺,开始有石块的爆裂声响起来,张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那人总是笑意盈盈的双眼。
脚刚迈出两步,就被龙十三拦腰抱住了。
“恩人,不要进去!”
不断有学生从火场里跑出来,头发被火焰烧得卷曲焦黑,却始终不见赵寒宇的踪影。张缄想到之前对赵寒宇说的那些话,
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慌张地掰着龙十三的手:“你放手!”
“不放!”
“放手!”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再也顾不得许多,张缄转身猛地推开了龙十三,头也不回地弯腰向火海里冲了过去。刚跑
进去两步,已被浓重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眼前除了烟雾和火焰,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脑子里一幕幕都是他无耻的亵玩,变态、下流,把他当男妓一样搞,可为什么要闯入这火场,为什么还要去救他,他却无
暇去想。
面前是巨大的火墙,根本无法逾越,张缄咬了咬牙,又低头向里面冲了一次,仍旧被热浪硬生生逼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瞬间就被蒸发掉:“赵寒宇,是啊,是我犯贱!他妈的我的身体没有你就没有快感!你妈的给我活着!给我活着啊!”
一个身体从后面扑了上来,龙十三伸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后扯:“恩人,跟我出去,快点!”
燃烧着的教学楼外不断传来围观者们的尖叫声,有人喊着张缄的名字,求他赶快出来。
热浪卷着他们两个人的头发,燃烧的火团不断落,也许再有一秒,他们就会被四周的火焰吞噬掉。张缄转头看着他,面色
狰狞:“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龙神么?救他!救他啊!”
龙十三看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好……我去。”
因为之前吸入的大麻,神力根本没有办法聚集起来。一条燃烧着的电缆甩下来,还带着点点电火花,正好打在龙十三的头
上,电缆在他稚嫩的脸上烧出一道血痕。他也管不了许多,用双手护住头颅,咬紧了牙关,低头向火墙内冲去。
只要是恩人的愿望,他都会实现的。
所以这又算得了什么!
张缄忽然扑了上去,及时搂住了他的腰。
“不要去!”
虽然四周火势极其猛烈,不过龙十三还是感觉的出张缄的手在发抖。
他转过头来,低声说:“恩人,你放心,我是龙神啊,我一定会替你救出他来的。”
血水连从他脸上流下来的机会都没有,更多的火就烧上了他的头发和衣服,有些鳞片的模样开始在他面颊上隐隐浮现。
张缄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又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火墙,最终还是把他搂得更紧。
面颊紧紧贴着他背,眼泪滚下来:“……够了。”
◇◇◇
消防车的声音终于到达。
张缄很快就被冲进火场的消防队员架了出来,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攥着龙十三的手,不停地说:“够了,我不要你去了
。”
龙十三反握住他的手,含着眼泪点头。
火龙被扑灭,幸好这楼里学生并不多,除了几个中度烧伤外,再无其他伤亡,而在六楼的赵寒宇最后也被抬了出来。
奇迹的是,哪怕是身在起火源,他身上却连一点燃烧的痕迹都没有。
张缄一眼看到他,立刻挣脱了身边簇拥着的人,第一个挤上前去。注意到赵寒宇躺在担架上,身体完全没有活着的迹象,
心中顿时一阵冰冷,他一把攥住消防员的手:“赵老师怎么了?!”
那被他攥住手的人说:“还有呼吸,应该是吸入太多一氧化碳所以昏迷了。”
还有呼吸……
心头悬着的石头骤然放下,张缄瘫软在地。身后一双手环了上来,龙十三搂住了他的肩膀。
救护车在街道上喧嚣而过。
等张缄平静下来,他人已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大半夜里人很少,风很冷,刚从生死线转了个圈回来的脑子还有点恍惚
。龙十三就一直跪在他眼前,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张缄心乱如麻,也说不得为什么,眼
泪就是啪嗒啪嗒往下掉。龙十三抬起头,用面颊蹭掉他的眼泪,低声而拙劣地安慰着:“恩人,你放心,放心吧……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