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韩晋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怎么了，不舒服？”

颜枫摇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晋哥，你杀过多少人？”

“不少。”韩晋盯着他，“怎么，你是怪我今晚随意杀人了？阿枫，你霖哥去世快半年了，因为警方已经定案，我一直没想到其中竟然会有内幕。今天听到消息时很震惊，真不敢相信竟然是楚煌动的手，这崔伯是他的左右手，害你霖哥的十有八九也有这人一份，等我杀了楚煌，才算是真正给你霖哥报了仇！”

颜枫听着他义愤填膺地慷慨陈词，不知怎么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低声回了一句：“谢谢晋哥。”

韩晋见他似乎并没责怪自己，暗暗松了口气：“阿枫，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如果在家闷得慌，就跟着你南哥四处转转。报仇的事交给晋哥！”

颜枫嗯了一声：“辛苦晋哥了。左右盛世我也不做了，没什么事，也不能总吃白饭。”他忽然笑了笑，“不知道社团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韩晋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一直希望颜枫能真正放下盛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要求到明月社帮忙，心里一喜，伸臂圈住他的腰，在他鬓角亲了亲：“很好，咱们明月社如今越来越大，忠义堂上下都不服管，赵刚和白启南都忙不过来，好多地方都乱着，你看看，喜欢做什么都行。我明儿就安排下去。”

送走了韩晋，颜枫重新坐回沙发里，他握紧拳，双目在灯光下透明得发亮：“霖哥，我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不论他是谁！”

这晚，他几乎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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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别墅的地下密室里，秦川四下踱着步子：“没想到这就是二少的大本营啊，不错！够隐秘，够安全！”

崔七立在一边，目光随着他的步伐来回移动：“这是楚先生给二少预备的，二少本来不想用，可如今形势危急，也顾不得了。”

“医生怎么说？”

“还好，伤口有些恶化，好在并不影响肺部的功能。最好能卧床休息几天。”

秦川沉吟道：“事不宜迟，只怕拖得越久，情况越对二少不利。”

楚煌迷迷糊糊的，直到三天后才清醒过来，看到坐在身旁的崔七，一把握住他的手，“崔七，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崔伯！”

崔七轻轻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二少，这不怪你。我爸说，他答应过伯母，会一辈子护着你和李义，他做不到的，要我替他做。”

楚煌慢慢转回头，看向低矮的天花板，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替他报仇！”

外面传来秦川爽朗的大笑，崔七道：“忠义堂还是有不少兄弟愿意跟着秦哥的。这两天咱们已经布置好对付大少爷的人手，只等着二少您下令了。”

“我大哥？真的是他？”

“是。开始不知道是哪方动的手，现在都查清楚了，大少爷和韩晋联手了，事情有些难办。秦哥说先从大少爷下手，夺取楚氏，也好有个跟明月社拼斗的根基。可自从二少出事后，大少爷加强了楚宅的防卫，出入都有几十名保镖跟着，时间和路线每天都会变动。好在我们有了可靠的内线，可以随时传送消息。”

楚煌微微眯起眼：“崔七，你知道的，我父亲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兄弟相残。”

话刚说到这里，秦川推门进来，脸上有明显的不快：“我这些兄弟都是冒死追随二少，没想到二少竟然还有妇人之仁！”

楚煌一笑：“我楚二不是妇人之仁。楚云对我不仁，我也无需对他讲兄弟之义。不过，只怕子弹不长眼睛，我希望能留下他一条命，也好对得起父亲的遗愿。”

秦川点头：“既是楚先生的遗愿，我秦川自然遵从。我跟着大少爷也有好几年了，他居然一句话的交代都没有，就把忠义堂交给了对头明月社，让多少兄弟寒了心！二少虽然只来了半年，可我也看出二少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我秦川杀人放火走私贩毒，什么都干过，二少如果不嫌弃，秦川就把忠义堂的兄弟集结起来再跟着二少了！”

楚煌起身下床，郑重朝秦川深深一躬：“多谢秦老大看得起，楚煌这里先谢过了。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即便我重掌楚家，今后也只会以楚氏企业为主，绝不会再做走私贩毒的买卖。秦老大若是愿意，就帮衬着楚氏做正经生意，否则，我怕是不能给您任何承诺。”

秦川凝视他片刻，微微笑起来：“二少如此坦诚相待，我秦川还就认定你了！”

这时崔七帮楚二少接了个电话递过来，是李明泽的。楚煌皱着眉接过来，李明泽道：“对不起，小煌，李义那天从你那里离开就不见了，已经有五六天了。我想看看是不是回了你那里。他说，要去帮你讨回公道。”

“他没回来。”楚煌不耐烦地瞪了崔七一眼，崔七别过脸去。

挂上电话，楚煌将手机仍回给崔七，“哼，讨回公道，这小子以为他是谁！”他说完，忽然觉着有什么不对，慢慢回头看向崔七，“你刚才说的楚云那里可靠的内线……是谁？”

第42章

七八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明珠酒吧外，楚云从第二辆车里出来，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进了酒吧大门。天刚黑下来，酒吧里人还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回过头看向这位气势凌人的贵客，悄悄猜测着他的身份。

林茜茜迎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楚先生，包间在楼上，韩先生已经先到了。”她目光一转，落在楚云身后的李义身上，微微一愕。

楚云略略环顾四周，小小的酒吧，灯光昏暗，若有若无地流淌着古老的钢琴乐，陈旧的风格并没有一丝时下流行的元素。不知道韩晋为什么会选了这么个地方和自己见面，他哼笑一声，摆手让林茜茜带路。

贵宾包房外，几名黑衣保镖笔挺地站立着，看到楚云上来，赵刚先迎了过来：“大少到了！晋哥正等着您呢。”

保镖推开厚重的楠木大门，楚云见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韩晋一个人倚窗而立的背影，顿下脚步，对跟随的众人道：“都自己找乐子去，留几个人在外头。梁叔你安排一下。”说着径自进了屋。

从一个月前楚煌意外逃脱，凡是出门，楚云就没敢让梁晨离开过身边。梁晨应声，回身点了四个人跟自己守在门外，其余都让李义带下去找个卡座歇着。

林茜茜殷勤地跟过去招呼着，不着痕迹地把楚家的人跟明月社的远远分开。她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向李义问问最近的情况，可李义却对她的示意视而不见，跟一群保镖混在一起捡了瓶酒慢慢喝着。林茜茜气得一扭身走了。

楚云重重推上包房大门，韩晋回过身，朝他点了点头：“大少这么急着约我见面，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楚云一屁股坐进沙发，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没好气道：“晋哥难道不着急么？楚二还没死，还活蹦乱跳着呢！”

韩晋施施然坐下，翘起一条腿搭在茶几上，取出一支雪茄点上：“大少不用担心，楚二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好不了？”楚云哼笑，“我怎么听说前几天晋哥被困在小巷里差点儿没能回来啊？”

他这几天很是烦躁，楚煌不仅没死，居然还在与明月社的枪战中占得先机，害得韩老大险些脱不了身。而楚煌一天没死，就意味着自己一天不能安生做这个楚氏企业的老大，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真是过得度日如年。

韩晋脸色稍沉，将雪茄的一截烟灰弹了下去：“大少如果愿意，也不是没有法子。”

楚云直起身：“要钱还是要人？晋哥尽管说。”

韩晋打了个哈哈：“不敢，这次算是我还大少爷的情分。要不，大少把李义那小子借给我几天，听说你家二少很宠着他，说不准会亲自来接他。”

楚云撇撇嘴又倒回了沙发，韩晋笑：“怎么，大少舍不得了？”

“晋哥或许不知道，阿义现在是我楚氏的董事长特助。这小子是个人才，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再三说过想让他来帮着我。楚氏是正经企业，和你们道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不一样。”

韩晋知道他其实也是想扣着李义以作防身，暗暗哂笑，却不说破：“既然大少不愿意配合，要想除去楚二，只怕要费些力气了。他如今可是有秦川做帮手了，忠义堂一半的兄弟都听他调遣呢。我明月社要想对付这些亡命之徒，得细细筹划，钱和人倒是其次了。”

楚云这会儿渐渐明白，这人竟是想借此机会威胁着自己得些好处，心里暗暗发狠，口中却笑道：“晋哥不是一样舍不得颜少么。”他伸手朝着包房画了个圈，“听说这酒吧是颜少的店面啊，怎么，晋哥这是来怀旧的么？”

韩晋向后一靠，抽了两口雪茄，仰起头淡淡道：“阿枫喜欢的，我总要来试着欣赏欣赏。”

楚云不由自主挑起唇角：“晋哥真是多情，怎么今晚没带颜少一起来？”

韩晋垂下眼看向手中的半截雪茄：“大少认为你我谈的事情适合让他旁听？”

楚云哈哈一笑：“看来晋哥还真是疼他。”

韩晋摇头，正色道：“今晚有批货到，他去接货了。”

“明杰的？”楚云一挑眉，“明杰那人比毒蛇还毒，晋哥竟然放心让他自己去接货！”

“跟白启南去的。”韩晋脸色淡下来，“年轻人总要历练历练。”话虽如此，想到明杰的手下哈森也对颜枫颇有觊觎之心，他不由也暗暗担心起来。

楚云见今天也商量不出什么，就告辞先走了，韩晋一个人在包房里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过了片刻，赵刚匆匆进来：“晋哥，楚大少在酒吧的街口遭到袭击。对方是秦川的人！”

韩晋捻熄了雪茄，仰面冷笑：“哼，果然来了。楚二啊楚二，怎么，听说是在明珠酒吧就忍不住了？”

“二少好像没来。”赵刚见他不发令，低声问，“楚家人手少，看样子挡不住了，大少向咱们求援呢。”

“可惜，大鱼没来。”韩晋敲了敲沙发扶手，“算了，收网吧，别让大少等急了。”

“是！”赵刚领命，立刻奔了出去。

秦川带着人将楚云等人压在了街角，让对方几乎无还手之力，要不是梁晨护着，早就活捉了楚云。眼看着将人围在了一隅，却抓不到，再耽误些时刻，只怕警察就要来了。他想了想，耐着性子喊话。

“大少，出来吧。您放心，二少说了，不会对您怎么样。梁管家，您是老人了，劝劝大少吧……”

话没说完，一颗子弹咻地贴着脸颊飞了过去，惊得秦川一缩脖，摸着刮得生疼的半边脸直咬牙。这梁晨本事了得，两人几次交手，他还就没能赢过。

就在这时，身后几声震耳的枪声响，旁边有一名兄弟应声倒下，秦川忙招呼手底下人还击。对方人数众多，火力强劲，明显是有备而来。楚云这边又趁机还击，秦川两面受敌，暗叫不妙，忙找机会带着人迅速退走。路上，他拨出了电话：“二少，可以行动了。”

楚云按着肩上的伤处，向赵刚道了谢，就在梁晨的护送下回了楚家宅子。包扎好伤口，清点人数，见折了不少人，大怒之下，把秦川和楚煌乃至手下的保镖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时李义也脱身回来，一只脚踏进大厅，见他正发火，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楚云一眼瞧见他，喝道：“你给我滚过来！”

李义知道事情要糟，却也不敢不过去。刚磨蹭到跟前，就被他一巴掌扇到了沙发上：“楚二怎么知道我在明珠酒吧？是不是你给他通风报信的？说！”

李义捂着脸连叫冤枉，被楚云一把握住了手臂就向楼上拖。李义又惊又怕，拿眼看向梁晨求援。梁晨叹了口气，别开脸去。

楚云一直把他拖进房间，扔进了浴室里，打开淋浴喷头。冷水迎头直浇下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楚煌躲到哪里去了？说了我就放了你！”楚云瞪着眼看他。

李义哆嗦着向墙角避过去：“大少爷，我只想好好在公司做事，二少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楚伯伯生前就让我去公司帮你，我会好好做事的！”

楚云听他提到父亲，更是烦躁，扔下淋浴喷头就去扒他的衣服，发狠道：“我就不信楚煌会不管你！”

李义顿时浑身都颤抖起来，那一晚的屈辱早已深深刻在脑海里，他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楚云肩上受了伤，使不上力气，被他几下挣出了浴室，看着连滚带爬跑到门外的人，又气又恼：“妈的，我看你能跑哪儿去！刚才韩晋向我要你，好拿你去威胁楚二，老子还不舍得，你他妈的不听话，老子明天就把你给韩老大送去！”

李义停下，回身看他，见楚云坐进了沙发，摸着受伤的肩头嘶嘶地吸着气，不像是开玩笑，便犹豫着走进来，求道：“大少爷，我不想去！”

楚云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李义忙摸过火机，过去帮着楚云点燃。

“不想去？”楚云一口烟慢吞吞喷在他脸上，“要是你二少愿意回来，你就不用去了。”

李义低头沉默下来，楚云微笑，从李义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他：“跟你二少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出来吧。”

李义看了眼这个属于自己的手机，吞了口唾沫，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仍是接过来咬牙拨出了号码。不出所料，楚煌关机了，他心里暗暗一松。

楚云见到他的神色，就知道没打通，有些失望，抽了两口烟，伸手掐了把李义的脸颊：“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老子睡过你一次，也没觉着能比睡女人舒服了。你二少这么喜欢你，不知道还有什么本事，”他分开两腿，“来，伺候得爷舒服，说不定明儿就不送你去了。”

李义明白他的意思，苦着脸陪着小心道：“大少爷，您从前不好这个，还是……”话没说完，楚云脸一沉，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斜着眼看他，啧啧道，“你这小模样还算不错，给泰国佬也能卖个好价钱。怎么，不想再见你二少了？”

李义愣了片刻，咬着唇，终于屈膝，慢慢跪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刚拉开楚云的裤链，喀嚓一声轻响，露台的门忽然开了。崔七飞身闪进来，落在楚云身侧，没等他手伸进衣袋，枪口已抵住了他的额头。

李义愣了愣，忽然大叫一声，跳起来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崔七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全身都激动地发抖。崔七紧握着枪，狠狠抵着楚云，指节都发了白。这时门外有人冲进来，按住楚云，捆上拉到一边去了。

崔七收了枪，张开双臂，犹豫一下，慢慢抱住李义，低声安慰：“阿义，没事了，没事了。你二少也来了。”

李义却不饶他，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他的胸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你早干什么去了！我三天前就把楚宅的保安情况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到今天才来！”

崔七任凭他捶打，一动不动，也不还手，眉头却慢慢舒展开，唇边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李义打了一阵，消了气，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礼取闹，有些不好意思。这时，耳旁响起了楚煌的轻笑：“阿义，你要是再打两拳，崔七可就活不成了啊！”

李义一惊，忙收手抬头，见到眼前崔七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是受了楚煌的骗，脸上陡然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