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许久，他听到颜枫说：“所以，楚煌，你代替不了韩霖。”

短暂的沉寂后，汽车猛然减速，调转了方向，油门急升，驶上了滨江大道。楚煌紧紧抿着唇，黑色林肯如一道穿越夜空的黑箭，向水天一色之处飞驰而去。

车子停在了江边，颜枫先下了车。

楚煌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远走越远，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心里有气，跳下车，甩上车门跟过来。刚伸臂抱住他，就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撂倒在地。

颜枫毫不理睬地上的人夸张的痛呼，借着晦暗不明的月光，一个人缓步向堤岸下走去。

寒冬天气，夜风冷劲，空荡荡的江岸，孤寂而苍茫。

颜枫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他平时很少吸烟，因为韩霖是个有洁癖的人，不喜欢他口腔里有烟味。

这以后……是不用介意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每年酒会后，韩霖都会和他在酒店的总统套房度过难忘的一晚，烛影摇红，轻歌曼舞，疯狂拥抱，兴尽而归。而今年……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楚煌从车里抱了一打啤酒，正一步步顺着他的脚印走下来。

楚煌到跟前，把怀里的啤酒倒在沙滩上，打开一瓶递过去：“喝点？”

颜枫接过来喝了一口，一股凉意自喉间滑入，穿透了脏腑，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接着身上一热，温热的躯体从后面贴上来，将他拥入怀里。

“阿枫，不要拒绝我。”

楚煌的嗓音带着一丝哀求。颜枫闭上眼，头微微后仰，靠在身后坚实的肩膀上。

这个人实在讨厌，从认识他那天起，就没皮没脸地缠着他，逼迫他。可今晚，他连遭打击，身心俱疲，他从未如此刻这样害怕孤独，他需要一点温暖，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好……

两人席地而坐，一罐罐啤酒慢慢空下，彼此都已经有了熏熏然的醉意。

楚煌从衣袋里摸出两张套票：“本来是想邀请你一起去马尔代夫的。”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放嘴边亲了一口，毅然撕碎，掷了出去，“阿枫，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陪我去。”

看着彩色的碎片随着江风满天飞舞，颜枫淡笑：“二少，不会有那一天的。”

楚煌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阿枫，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颜枫向后仰倒，看向黑缎子一样的夜空：“二少，你们忠义堂做毒品交易的吧？”

楚煌歪过来，和他并排躺下：“不错，之前我大哥和秦老大做了好几年了，这生意利大得很，现在道上的帮派都想做。怎么，对毒品感兴趣了？你自己可千万不要碰。”

“没见过，只是想知道一下。”

“你晋哥也做，为什么不去问他？”楚煌眯起狐狸眼看他，笑得有些狡黠。

颜枫却并没他意料中的震惊，只喃喃道：“这样伤天害理的生意，你们为什么都要抢着做？”

楚煌扬眉，忽然支起身子，侧过来看他：“阿枫，你……很讨厌毒品？”

“是。”

楚煌沉默了片刻，忽然笑嘻嘻地说：“如果我不做毒品了，你愿不愿意跟我？”

颜枫闭上眼，漫不经心地说：“好。”毒品这门生意，沾上了就永远甩不掉，你想收手，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

楚煌重新躺回去，沉默下来，一双眸子在月色里熠熠生辉，黑亮得如同两颗夜明珠。

身边的人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跳起来，伸手拉起颜枫：“江边冷，回车上吧？”

颜枫头晕沉沉的，被他搀扶着踉跄地爬到后座上歪着。楚煌看他蹙着眉很不安宁的样子，心里麻麻地疼，索性挤上后座，慢慢抱住他，唇郑重地印上他的额头，轻轻说：“生日快乐，颜枫。”

颜枫心里陡然一震，一瞬间，仿佛心底深处坚硬的外壳轰然碎裂，整颗心都柔软起来。他模模糊糊地想，楚煌怎么会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谢谢。”他听到自己说。

话刚出口，就被楚煌吮住了唇，温热、柔软，带着甘醇的甜美。

椅背被放倒，炽热的亲吻在唇鼻眉眼之间徘徊不去。见颜枫微合着双目，长睫轻轻颤动着，毫无抗拒与不满的意思，楚煌渐渐心跳如鼓，手指微微颤抖着剥开他的外衣，又去解衬衣的扣子。

紧张试探的吻顺着脖颈、锁骨滑到胸前，手迫不及待地顺着腰际探入平实的小腹，滚烫的触感让他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楚煌咬紧牙，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身上喘息，心中哀叹，箭在弦上，忍得真是辛苦！

他叹了口气刚要爬起身，却忽然听见身下的颜枫哑着嗓子说：“别停！”

“什么？”

“我说，别停。”

楚煌顿住，低下头慢慢亲吻着他光裸的肩头，艰难道：“阿枫，我……不是韩霖。”

“我知道你不是韩霖。你是楚煌，楚家二少爷，无恶不作的坏人！来干我吧！狠狠干我！”颜枫伸出双臂，抱紧他的脖子拉下来。

欲望如海，汹涌而来！

是个男人都难以拒绝这样的邀约，楚煌猛然把他掀翻过去，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

身体被进入的瞬间，颜枫下意识地伸手推拒，被楚煌紧紧按住。

他在他削薄的后背一寸寸烙下自己的印迹，顺着后腰凹陷的曲线一路舔舐下去，恨不能将身下这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耳旁只剩下这人低低的哭泣般的呻吟，反复而含糊的呢喃：“用力……让我疼……再用力……让我再疼些……”

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性爱，他餍足而沉醉。

“阿枫，我喜欢你……”

可惜，怀里几乎昏迷过去的人对楚二少的煽情一无所知。

第31章

风渐渐大了，江边涛声如雷，撼山动地般击打着礁石。零星的灯火在遥远的岸上闪烁，水天相接之处，依稀透出了浅淡的光影。

天快亮了。

颜枫从堤下避风之处站起来，吐出最后一口烟，弹飞了烟蒂。他低下头，认真看了看被他击昏过去的楚煌，这人闭着双眼，薄唇微微张着，眉宇间褪去了惯常的邪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低低一笑：“二少，对不住啊，委屈点，秦老大一会儿就来接你了。”

起身向坡上走了两步，颜枫又转身回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顺手撸了一把这人被风吹乱的头发。

走到林肯车前，颜枫深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毅然上了车，顺着堤岸开去。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竟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多数都是赵刚的。翻到有林茜茜的来电号码，先拨了回去。

“生日快乐，阿枫！哎哟，已经晚了！”林茜茜大约刚从熟睡中醒来，声音还迷糊着，接到他电话很高兴，“你最近都没来店里，我怕你忙，也一直没敢打扰。昨天晚上你又关机了，你……最近还好吧？”

“谢谢，我很好。茜茜姐，你多保重。”颜枫唇角浮出微笑，“我最近很忙，怕是有一阵不方便给你电话。茜茜姐，你记得我房间里保险箱的密码，如果有需要尽管用。还有，有事情就找罗辰哥帮忙，他不会拒绝的。”

林茜茜听他说得郑重，有些担心起来：“阿枫你没事吧？”

“没事，我真的没事。”颜枫笑着说。

汽车驶上滨江大道，颜枫又拨通了罗辰的手机，虽然已经是凌晨，罗辰仍然第一时间接听了电话。颜枫简单向他汇报了近况，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忠义堂，准备从明月社寻找毒品交易的线索。

罗辰听了立刻问：“阿枫，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因为崔七和李义，忠义堂与明月社或许会从今天起正式交恶。”他轻轻笑了笑，“罗辰哥不用替我担心，你不会不知道，我得到明月社的消息应该更容易些。”

罗辰没有理由反对，只得叮嘱他千万小心。挂上电话的前一刻，颜枫忽然问：“罗辰哥，韩霖的案子和韩晋有关么？”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传来罗辰平静的回答：“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韩霖的事故和毒品有关，至于是哪一方，我们暂时不能做出任何推测。”

车子开回桃园别墅，颜枫冲了澡，换了身衣服，驾着自己的汽车去了城郊的凤凰山。

早晨七点钟，颜枫回到了凤凰山韩宅。

进了大厅没见到韩晋，一问下人，说他还在二楼卧房里。颜枫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赵刚匆匆忙忙进来，一眼看到他大吃了一惊：“哎哟，颜少！你回来了！晋哥昨天……”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了晋哥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火……”

“赵刚，你啰嗦什么？”头顶传来一声轻斥。

颜枫心里一惊，抬头看去，韩晋正穿着一身素缎棉褛，手扶着栏杆站在二楼走廊上，微低着头俯视下来，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颜枫轻吸口气，仰起下巴朝他微笑：“晋哥，我回来了。”

他一步一步上了楼梯，来到韩晋面前。韩晋目光深沉，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回来就好，先收拾一下，一会儿下楼吃早餐。”说完转身回了房。

韩晋并没有预料中的暴怒，颜枫心里一松，回房洗了把脸，在房间坐了片刻，决定先去和韩晋谈谈。刚推开房门，就见到赵刚从楼梯上来，颜枫叫住他：“赵哥，陈威和浅黎去了哪里？”

“哦，他俩一早去医院接南哥了。”他说着忍不住笑道，“南哥住得不耐烦了，说自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吃好睡好就是不能随便活动，非要搬回来。金医生说可以回家调养了。”

听到白启南出院，颜枫很高兴，转念想到崔七，靠近身压低声音问：“赵哥，你们抓的崔七和李义怎么样了？”

赵刚警惕地看他一眼：“颜少想做什么？”

“赵哥放心，我不是想冲去救人。”颜枫苦笑，“只是……不想再看到人流血。”

赵刚耸耸肩，不以为然：“咱们道上的人谁没流过血受过伤。崔七是条汉子，晋哥不过就是要了他一个手指头。他一力护着李义那小子，咱们更是碰都没碰。还好颜少回来了，要不然，晋哥说不准还真得把这两人给剁了。”

颜枫心口揪了揪，看了眼韩晋紧闭的房门，说：“赵哥，你要是没急事，我想先和晋哥谈谈。”

“我不急，你去吧。”赵刚向楼下走了两步，迟疑着回头道，“颜少，你多少顺着晋哥点儿，昨天你……你现在既然回来了，晋哥他也不会真生你的气。”

颜枫点头，看着他下楼去了，转回身，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里头应声，颜枫推门进去，不料卫生间的门打开，韩晋赤裸着身子走了出来，浑身还散发着蒸腾的水汽。

颜枫没想到他刚才正在洗澡，有些尴尬：“晋哥，你不方便，我等会再来。”转身就要出去，身后传来淡淡一声，“站着！”

颜枫停下，却不回头。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心里定了定。

“找我有事？”

韩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颜枫心里一紧，向侧边让了让，却被韩晋一把拉进怀里。湿热的体温透衣而入，颜枫全身僵硬，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自己尚未消肿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一动也不敢动。

“还疼么？”韩晋嗓音低缓，满是怜惜。

“不疼了。”

“都是你晋哥不好。”韩晋半扶半抱着他在床边坐下，从床头矮柜上拿起一管药打开，抹了一点在他脸颊上，“金一山说这药消肿止痛最有效，还不会留疤痕。”

颜枫忍不住避开道：“不用了，晋哥，我已经好了。”

韩晋慢慢松开手，将药放回矮柜上，“不用就不用吧，看起来倒还好。”说完握着他的双肩仔细端详，目光渐渐温柔起来：“这些日子不在晋哥身边，晋哥很担心你。”

“我很好，晋哥。”颜枫见他绝口不提自己昨天跟着楚煌逃走的事，心里愈加忐忑，瞥了眼客厅的落地钟，道，“晋哥，我回来了，你就把崔七和李义放了吧。”

韩晋摇头：“你是自己回来的，和他们忠义堂没有关系。我还要拿这两个人和楚二做笔交易。”

“晋哥！”颜枫急道，“这是你自己提的条件。”

“我只说你不回来我就剁了崔七，可没说你来了我就放人。”韩晋说着站起身，拉起颜枫走到外面小客厅，把他轻轻按坐在沙发上，自己从小冰柜里取出一个漂亮的纸盒，走过来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包装纸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心形蛋糕。

“这是专门请德桂坊徐师傅定做的，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他做的甜点。可惜他已经收山很久了，这次好不容易才找到人。”韩晋说着点亮了一支蜡烛，微笑道，“阿枫，来许个愿吧。”

颜枫默默盯视着跳动的烛火，闭上了眼，片刻后睁开，吹熄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能告诉晋哥么？”

颜枫抬头，目光澄澈回望着他：“我希望霖哥在天堂快乐如意，希望晋哥身体康健，事事顺心。”还希望自己能早日找到真凶，替韩霖报仇。

“事事顺心，哪里能这么容易。”韩晋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笑道，“怎么都不替自己许个愿？”见颜枫不答，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生日快乐。”接着递给他一把崭新的汽车钥匙，“这是生日礼物，限量版跑车，定的晚了，我还怕生产线赶不上，幸好空运过来了，已经停在车库里，昨天就想送你的。”

“谢谢晋哥。”颜枫接过来，看到上面的捷豹标志，心里暗暗苦笑。这两样东西虽然普通，准备起来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妥的。

手心里塞入一把西餐刀，韩晋从身后握紧他的手，将小小的蛋糕切成了四块，挑了一块色泽最鲜艳的递到他嘴边。颜枫被他半拥在怀里，姿势看起来实在太过暧昧，他想起身避开，可韩晋的手臂却如钢箍一般圈着他，不让他移动分毫。

盯着面前始终稳稳托着的蛋糕，颜枫只得勉强吃了一口，熟悉的甜美味道顿时让他食欲大起。不愧是徐氏独家秘技，味道绝佳！

韩晋侧头看着他粉色的舌尖伸缩，先挑起一抹奶油，卷进了嘴里，接着大张开口，把剩下的蛋糕咬了进去，动作如孩童一般调皮可爱。他一时爱极，情不自禁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颜枫一惊，下意识地扭头避开，却很快又被韩晋两手用力掰过来，再次吻了上去。这个吻霸道强势，掠夺般攫取了柔软的双唇，又将他整个牙齿都舔了个遍，紧接着开始对紧闭的牙关攻城略地。

颜枫被他紧紧桎梏着，脸涨得通红。对于韩晋大异于平常的强硬举动，他突然莫名感到恐惧起来，用力抽出手啪的一拳重重击在韩晋的肋下。韩晋吃痛，卸力避开，伸手抓向他手腕，颜枫两指如剑，直刺他心口。两人拳来掌去，推挡间都用上了擒拿功夫。

颜枫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拳脚早不如往日灵活，此时几乎尽了全力。韩晋却只当是陪他玩闹，拉扯拥抱偷香窃玉，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无意间手指勾上了领口，一时兴起，五指成爪，稍一使力，扯开了他的上衣。衬衣的纽扣啪啪地尽数崩落，陡然露出他脖颈、前胸的暧昧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