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在就好!快通知老大,明建银行发生抢案,郭大侠追出去了!』听清了是赵玉桦应答,林达伦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个小妹资浅归资浅,但是处理事情绝不马虎,而且胆子奇大无比,案件若是紧急,她敢毫不客气地冲进饭局、会议室里吼人。
「什么?什么抢案?你说清楚啊——!」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赵玉桦朝后吼了一句,让办公室的嘈杂声收敛一些,跟着机警地拿出纸笔抄写事发经过及重点,心底则是忍不住嘀嘀咕咕抱怨。副局长就是担心郭敬棠留在办公室里,又会接到什么莫名其妙的报案电话,然后这位热血沸腾、冲劲十足的前辈,就能将小事化大,留下一地的烂摊子。结果现在出个小小外勤,竟也随随便便就遇到个抢案?
赵玉桦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求神拜佛,希望这一回别又搞得车祸连连,让整个城市的交通受到牵连,有一半陷入死当的状态,这种黑锅真的没人扛得起。
『明建银行发生抢案,你知道在哪吧?』
「当然知道啊!你们不是……只是去护钞吗?怎么会遇上抢案?」
『我怎么知道啊?抢银行还要挑黄道吉日先行通知吗?你问那什么白痴问题,快派人过来支援,郭大侠已经追出去了,不想事情越闹越大就快派人过来!』
「你怎么让他自己追出去啊?太危险了……」心底七上八下,赵玉桦不知道是为郭敬棠的安危多担心一些,还是为那些倒霉抢匪的性命安全担心多一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为自己的饭碗不保焦虑得很厉害,已经被调到属于支援单位的侦搜二课,再被降级不是去指挥交通就是守气象站了。
『我能怎么办啊?那是郭大侠耶!我追得上他吗?况且,我的职责是保护提出护钞需求的那个会计师嘛……好了!不要再扯这些了,快点派支援过来,记住!不要开车,外面大塞车!』
也许情况真的很紧急,林达伦才说完便挂断电话,赵玉桦瞪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愣了老半晌,不能开车?支援单位怎么过去啊?甩了甩头,这件事等一下再来烦恼,现在最要紧的是先通知副局长,该怎么调度轮不到她这个黄毛小丫头做主。
十分不真切的枪声自耳边此起彼落地响着,费文立被按倒在自己的车旁伏低身体,略皱起眉头地瞧着身旁那个男人,一会儿拨打着电话请求支援、一会儿掏枪反击,更多时候嘴里不干不净的诅咒着。
以他对『人』的观察,费文立可以初步分析出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个执法人员。虽然他的穿着、打扮很不像,个性在某程度上来说很拘谨、严肃,至少,在对工作来说绝对的认真、负责;否则,他不会在这么危急的时刻,第一时间还是先考虑到费文立这个无辜市民的安全,尽全力在保护他。
「……喂!你吓傻啦?为什么没反应?」用力地推了费文立一把,郭敬棠微拧起俊眉瞪着身旁的年轻人,看上去眉清目秀、人模人样的,怎么跟他说了大半天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是被枪战吓傻了还是听力有问题?
「喔……不好意思,我常常想事情想出神……」尴尬地微笑着,费文立略沉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柔顺、悦耳。
若不是现在情况太紧急,郭敬棠不介意跟他多聊一下,但是,这家伙脑子有病啊?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想事情想出神?郭敬棠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将人拖到更安全的地方躲避。
他们才刚离开原本的地方,车身上就多了好几个弹孔。费文立原本想抱怨几声,他不喜欢跟陌生人太靠近,更何况像小鸡似的被拎来拎去,可是见到那还冒着白烟的弹孔,什么抱怨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
「该死!竟然有这么多个同伙,支援怎么还没来?」一边换着弹匣、一边无意识地碎念。郭敬棠在银行里击毙一个抢匪,然后就演变成这种局面,子弹不长眼,难保不会波及附近民众,要真出了什么事,那黑锅不是想扛就扛得动的。
「塞车啊!就算报警了,也要等一段时间吧?」冷静地提醒着,费文立也被困在绵长的车阵当中,所以才倒霉地碰上这起银行抢案,现在一堆人跟他一样『弃车逃命』,车子全堵在路上,警方想赶到现场就更困难了。
「拜托……不会改搭别种交通工具啊?」让层出不穷的枪响声弄得心烦意乱,郭敬棠气忿地踹了一旁的垃圾筒一腿,身旁的费文立则是扬扬俊眉地继续观察他,试图分析这名热血沸腾又激昂的警察到底属于什么类型。
「对了!银行正对面有地下街的入口,确实应该搭乘其他交通工具……」灵光一闪地想起秘书晓柔的建议,费文立好心地提醒。
「地下街?……该死!那些抢匪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地下街逃逸,如果让他们进去了,隐身在人潮中,他们就可以轻松地逃离现场!」懊恼地敲着脑袋,郭敬棠试图探头出去查看,又让几声枪响逼了回来。
「小心,他们好像猜得透你的动作,当心再探头出去会吃子弹。」个性总是很温吞,很多时候显得慢半拍的费文立,在这场枪战中意外的冷静,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身旁那位冲动的拼命三郎,如果不小心被一枪毙命了,就不能维持治安喽!
「可恶……喂!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啊?」让敌众我寡的不利情势弄得十分火大,郭敬棠扫了缩伏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一眼。衣冠楚楚、斯文秀气,挂了副细框眼镜,横看竖看就像个死大学生,为什么在这种时间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开了辆价格不菲的轿车,这是什么社会啊?
「冷静?呵呵——朋友说我是太温吞所以显得反应很慢……。」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修剪整齐的短发,费文立低下头略显羞涩地微笑起来。望着他的反映,郭敬棠不由得一愣,这小子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枪林弹雨中?这已经不是温吞跟反应慢了吧?
「反应慢?很好,保持下去……」敷衍地干笑数声,郭敬棠瞄了费文立一眼,照顾一个因为温吞、反应慢而显得很『冷静』的家伙,总比照顾一个慌慌张张,自己乱逃、乱跑还会被流弹打中的市民容易多了。
简单地指示着,郭敬棠发觉费文立动作慢归慢,其实脑子非常灵光。几乎只要开了头,这家伙马上就能会意,不慌不忙地依郭敬棠的命令退到安全的地方,过程中没有惊叫、没有害怕。
好几次子弹从他身边擦过,费文立都仿佛无视般从容地应对,郭敬棠在心底忍不住为他叫好,收回刚刚十分鄙视他反应太慢的评价,也许这个小伙子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咦?如果我是反应慢,那……那个人是胆识过人了吧?我们在这里闪子弹闪多久,他就站在那里看戏看多久哩!不担心被流弹误伤吗?」习惯观察四周,尤其是留意『人』,费文立发现一名路人的反应特别不同。其他人是抱头鼠窜,那名路人则像是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的『表情』让费文立忍不住一看再看,锐利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停留在他们的方向。
「谁?」皱了皱眉,郭敬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费文立的话,也许是他的嗓音好听,也可能是他说话时诚恳的神情,总之,他没办法无视对方的提醒。
顺着费文立的手势看过去,郭敬棠皱起俊眉地瞪着那名『路人』,确实非常普通、平凡,如果不是身旁那个温温吞吞的男子扬声提醒,郭敬棠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随时会被淹没在人潮中的『路人』。
仔细看了看,郭敬棠愕然发现那名『路人』怪异的举动,握着手机像是在讲电话,但是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枪战现场,一般人遇见这种情景,不是都该东躲西藏?就算看戏也得先找掩蔽吧?那个『路人』反而像是担心看不清楚,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混乱的现场。
「……退到地下街……换穿外套,警察躲在灰色箱型车后……」皱紧俊眉专注地凝视着那名『路人』,郭敬棠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小心翼翼地拼凑着资讯。
「你懂读唇?」惊奇地望着郭敬棠,费文立又忍不住地打量、分析对方。从他精准的枪法、果断的判断力再加上现在的读唇,费文立好奇着郭敬棠的职业,应该不只是单纯的警察吧?
「用猜的!」扬了扬眉,郭敬棠冷不防地朝着那名『路人』开了一枪,不偏不倚地击中对方右肩,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忍痛地翻了起来,胡乱开着枪反击。
「果然没错!那家伙是这群抢匪的首脑!」兴奋地呼喊一声,郭敬棠用力地拍了拍费文立单薄的肩膀,算是感激他的观察入微。后者则是尴尬地微微笑,他真的很不习惯跟陌生人那么靠近,更遑论动手动脚的肢体接触,他喜欢观察、分析旁人,但这不意味能忍受别人侵入他的私人领域。
「那……那接下来呢?」看着郭敬棠开朗、豪迈的笑容,费文立也被感染似的拥有好心情,丝毫不在意他们其实还身处枪林弹雨的危险中。
「我去逮捕那家伙,擒贼先擒王!喂!你,打电话报警!通知他们这里的情况!」
不等费文立反应,郭敬棠不顾危险,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而那名消瘦、单薄的年轻男子,愣愣地望着他英伟的背影,跟着喃喃自语地说着他的手机掉在车上,他该怎么回去取?
地下街里人来人往,什么人离开、什么人进入,基本上不会有人留意。尤其是明建银行前发生了连环车祸,因为堵车关系,地下街涌入了比平日更大量的人潮。
几名穿着连帽运动外套的男子,神色慌张地冲入地下街,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旁人下意识地让开位置。这几名男子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简易地图后,认定了目标般拔足狂奔。
一连撞倒了好几名路人,这些神色慌乱的男子在地下街里引起好几拨的冲撞。一些个性较火爆的路人与他们拉拉扯扯地起争执,不知是哪一个人先发难,掏出枪朝天花板扣下扳机,顿时间地下街里尖叫声四起,人们四处逃窜。
「不许动!警察!」
从另一个出入口窜入的几名便衣刑警,听见枪响后立即朝这个方向冲来,一瞬间枪声四起,找掩护的找掩护、就地翻滚闪避的就地翻滚闪避,原本在明建银行前发生的枪战,竟然在人潮拥挤的地下街再次展开,晚了一步赶到现场的副局长,面色铁青地指挥调度。
「郭敬棠人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枪战?」朝着对讲机大吼,梁子聪急着找到郭敬棠。这个混蛋竟然能捅出这么大篓子,误伤市民是多重的一条罪状,出动再多个公关也摆不平纠纷的。
「这不关郭大侠的事,明明是一课的人开枪……」跟在梁子聪身旁,赵玉桦为同组的弟兄打抱不平,他们在地下街里绕来绕去,终于『幸运』地在这个地方堵到那些抢匪,不拦下他们,难不成眼睁睁看他们得手后逃逸?
「还有话说?如果他一早将人拦下,就不会发生这场枪战了!」扯着嗓子狂吼,梁子聪机警地扑倒赵玉桦,子弹惊险地自他们身旁呼啸而过。那名被压在底下的年轻女孩,愣愣地望着自己顶头的上司,有那么一瞬间,双颊不受控制地泛红、发烫。
「梁老……大……」平日里大大剌剌的赵玉桦,意外羞怯地戳了戳梁子聪,后者十分正直地爬了起来,其间还不忘提醒一两句,他们在枪战现场,虽然离了一些距离,但难保不会让流弹波及,意外总是在意料之外突然发生的。
「好了!快通知维安部队,请他们派人支援,尽早解决这个案件!」不会因为赵玉桦是女性而有特别待遇,梁子聪看了看紊乱的现场,当机立断地要求支援。
「好,……副局长!郭大侠!」正准备播打电话,赵玉桦一眼就瞧见从另一头如天神般跃下的郭敬棠,翻腾、跳跃像拍电影似英伟神勇地撂倒那些抢匪……
看着记者团团包围着梁子聪及侦搜一课的小组长庄维汉访问,负责收拾残局,抱了一大叠待处理文件经过的赵玉桦,心里不平衡地冷哼数声。枪战的时候明明没看见那位一课的组长大人,怎么等到媒体要采访制伏抢匪的英雄时,这位仁兄就会衣着光鲜地冒了出来?
「真是不公平,黑锅全是我们背,功劳都是他们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枪案明明是郭大侠破的,为什么是庄维汉接受采访?」赵玉桦越想越气恼地嘀嘀咕咕,梁子聪到底有没有长眼睛,真正的大功臣是谁,他怎么会不清楚?
「算啦!庄学长上相嘛……而且那种应对进退的事我不拿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郭敬棠一点也不介意,他只在乎逮捕到抢匪、顺利追回被抢的钱,大家平安就好。
「话不是这么说,论帅气,咱们郭大侠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永远最挺兄弟的林达伦,用手背拍了拍郭敬棠厚实的胸膛。要不是他的记录太惊人,警局不知道多想将帅气的郭敬棠推出去当形象大使,无奈天不从人愿,只能将他关在属于支援单位的二课里。
「说到帅,今天碰到一个很斯文秀气的家伙,就是他帮我逮到抢案的首脑。」想起那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人,郭敬棠正想介绍他的好搭档认识,走回明建银行前,哪里还有费文立的身影?
站在鲜黄色的封锁线后,郭敬棠愣愣地望着那辆被打成蜂巢似的轿车,也许,他曾在某个地方见过那个年轻人,那个挂着眼睛的单薄身形似曾相识。
耗掉了大半天,花去不少功夫,费文立终于平安到达启光医院,刚踏进办公室里,就瞧见学长范仲杰等在那儿。
「老费……你是从火星过来的吗?从你家到医院要这么久啊?创纪录了哩!」
指了指自己闪亮亮的钻表,范仲杰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他是费文立的顶头上司,自然可以罩着他,但是迟到的次数多了,推迟的面谈、会诊很难跟病患及家属交代,要不是费文立的风评、口碑一向不错,否则投诉的电话还会少吗?
「堵车啊!我和晓柔说过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费文立换上白袍,温和又斯文地笑了笑。
范仲杰又是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长叹口气,他这个学弟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吃定了旁人无法对他生气,面对那张秀秀气气又温和的脸孔,没多少人发得了火。
「费医师,明建银行前面发生枪战耶!你知道吗?你早上不是还打过电话,问要怎么搭车,后来怎么样了?」抱了一大叠尚未处理的病历回办公室,唐晓柔分不清是关心还是八卦地追问。明建银行的抢案、枪战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既然费文立刚从那里回来,应该有第一手资料。
「知道啊!枪战就在我眼前发生,车子还被打成蜂巢。」明明讲述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偏偏从费文立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再搭上他那略显低沉的温和嗓音,再可怕的事情都会变得云淡风轻似的稀松平常。
「你的车子?」惊愕地望着费文立,范仲杰知道他前不久才买了这辆新车,现在被打成蜂巢报废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是普通的没神经。
「嗯,所以才会拖那么久,请保险业务过来处理时耗了点时间,她也没有遇过被子弹打成蜂巢的车子,不晓得该怎么理赔。」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费文立低下头轻声地笑了笑,紧挨在他身旁的唐晓柔傻愣愣地望着他。
唐晓柔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心仪这个斯文秀气的学长,才会无视其他人的追求,痴心的、默默的跟在他身旁这么多年,从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小姐,逐渐锻炼成无所不能的万用秘书,为的就是照顾这个没什么自理能力的费文立。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个性温吞的费文立,对感情的事更迟钝,这么多年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唐晓柔对他那股不一样的目光。
「老费,我说你无不无聊啊?明明是个路痴,装了台GPS又不会用,你开什么车子呀?早说了让晓柔去接你一块儿上班又不要……」善于察言观色的范仲杰,当然知道唐晓柔的一颗芳心系在谁身上。为了医院好,拉拢这名富家千金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她长得又不难看,学经历又漂亮,对费文立这家伙又百依百顺,真的没什么好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