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沉默了半晌,终于手一挥,一旁的士兵打开了玉笼,昙因忙扑到夏侯云的怀里,小声哭着:“痛痛……”
夏侯云没有理会他的撒娇,认真地看着他,说:“昙因,我知道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恶魔之咒,你能帮我解开吗?”
“云儿……不高兴?”昙因摸了摸夏侯云的脸颊,一脸的茫然。
夏侯云急得快哭了,“昙因,我不要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我不要永远与世隔离,活在孤独中,你明白吗?我好难受,好难受……”
“不哭……”昙因轻轻拭去夏侯云眼角的泪水。
夏侯云一下跪在昙因面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凤翎军的士兵,救救我,求求你……”
沈淮见夏侯云跪下,正想上前,却被袁无忧拉住,“沈大人,且慢!”
昙因眼神有些挣扎,没有人看懂他此刻在想什么。令人屏息的沉寂过后,突然,昙因蹲下身,抚着夏侯云的脸颊,将双唇轻轻映在他的唇上。
这一幕太过意外,连沈淮都怔住了。
夏侯云突然被吻住,傻傻地不知道反抗,直到昙因推开他,他看见昙因唇角露出一抹无邪的笑容,美的仿若方外,转瞬间,昙因一个转身,纵身跳下悬崖。
“昙因!”夏侯云手脚并用地爬到崖边,崖下的茫茫水流中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昙因!昙因!”夏侯云痛哭着叫喊。
“来人!沿河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沈淮大声下令。
“没用的……”袁无忧叹息道:“这样的水流,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袁婷芳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夏侯云身边,一把扯开他的衣服,惊讶地叫道:“义父,你们快看,云儿他……”
沈淮和袁无忧走上前,只见夏侯云心口的那道红色伤痕居然奇迹般地不见了。
第四十八章:兵临城下(五)
“蛊虫真的没有了……”袁无忧为夏侯云诊脉后说。
“怎么会这样?”沈淮问道。
“也许……”袁婷芳说:“刚才昙因与云儿嘴唇的接触,将蛊虫从云儿的身体里唤回到他自己身体中。”
“那么蛊虫现在是在昙因体内?”夏侯云问。
“也许是吧。”袁婷芳回道。
袁无忧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湍急水流,心中有一些隐隐的不安,希望后果不会是他想的那么糟。
“只是找不到昙因,那些中了恶魔之咒的士兵该怎么办?谁还能救他们?”夏侯云语带哭音。
袁无忧道:“云儿这个宿主是得救了。可其他人……恐怕是无救了!那些士兵可能会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包括安平王……
沈淮同样望着远去的流水,轻蹙眉头。
连续几日,仿佛是出于急切求胜的心理,附离加大了攻城的兵力,本就风雨飘摇的鬼车城,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皇上亲临城楼指挥作战,大大鼓舞了士气,即使艰苦,所有士兵都上下一心,坚持守城。
崇华虽然做了几年皇帝,但是毕竟是经过行伍训练的,无论剑术还是箭法,都没有落下。正与几个雅尔丹人缠斗之际,背后一支冷箭射来,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人影掠过,半空中的箭突然掉头飞去,扎入了射箭人的心脏。
“皇上无恙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崇华击退了几人,回头看见沈淮,忙着急地问道:“找到他了吗?”
沈淮摇了摇头,“还是不知下落。”
自从昙因跳崖之后,沈淮将带来的禁卫军全都派了出去找人,可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崇华心急如焚,要知道,崇恩命在旦夕,此刻,昙因的下落比鬼车城更为重要。
“虽然没有找到他,但是这几日微臣听到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最近几日,漠西大小众国都发生了奇怪的瘟疫,不断有人得了怪病,那病症……就和中了恶魔之咒一模一样。”
“是昙因做的?”崇华有些困惑,应该不会,昙因没有理由对付其他城邦啊!
“也许是水……”沈淮说,“那日昙因将蛊虫召回他体内,而他又落入了河流之中……”
“所以水中有毒!”崇华接口,心底不免一阵震荡,“若真是如此,所有河流沿岸的国家和百姓,都无法幸免于难!对于漠西众国来说,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也未免全是坏事。”沈淮挑眉道:“听说雅尔丹的王城金乌,也发生了同样的瘟疫……”
“害人到头终害己。”崇华叹息道,“可是百姓何其无辜!沈淮,继续找下去,一定要找到昙因,得到恶魔之咒的解方,不然,会有太多人牺牲了……”
夜深,雅尔丹营帐中。
“退兵?为什么要退兵?”附离怒道。
“这是陛下的亲笔信函,请殿下过目。”摩耶恭敬地递上书信。
附离一把抢过,匆匆扫了一眼后,将信扔到摩耶脸上,“瘟疫?这不可能!我们雅尔丹怎么会闹什么该死的瘟疫。”
摩耶冷静地将国王的书信折叠整齐,悠悠地说:“从信使的描述中看来,恐怕不是什么瘟疫。”
“那是什么?”附离问。
“王子殿下应该比微臣更熟悉那是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摩耶薄唇中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恶魔之咒。”
“哈哈哈”附离大笑,“开什么玩笑!昙因怎么会对我们的臣民下恶魔之咒,何况,他苦心提炼的蛊虫只有一个!而且是在夏侯云体内!难道夏侯云把蛊毒带去了金乌城?”
摩耶沉思着说,“也许只有昙因才知道原因。”
“那昙因人在哪里?”
“找不到。”摩耶回答:“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了,但没有线索。”
“听我的命令!不许撤兵!”
“王城如今乱成一片,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力物力来支持我们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鬼车近在咫尺,你要我放弃?”附离嗤之以鼻。“摩耶,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想办法攻下鬼车,而不是说这些丧气话!一个小小的鬼车,居然打了十多天,气死我了!”
“殿下这么做,可就是抗旨了……”摩耶冷冷地提醒。
“那又怎样!父王只是一时糊涂,我相信他会听我的!”附离依旧固执地叫道。
“微臣……恕难从命!”摩耶回道,转身走出营帐,高声道:“来人,奉吾王王命,即刻退兵!”
“不许!”附离追了出来,一刀横在摩耶颈部,“你这个奴隶,你敢!”
摩耶平静地与他对视,回道:“殿下也许忘了,微臣不是奴隶,陛下早就解除了微臣奴隶的身份。在陛下和殿下之间,微臣选择忠于陛下。”
“你!”附离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一向被他压在脚下的摩耶,竟然公然违背他的命令,甚至敢如此和他说话!
这时,一个士兵从远处跑来,大声叫道:“王子殿下、将军,秦烈带援兵来了!”
“援兵?”附离惊道:“不可能!怎么会那么快!”
“真的是援兵!而且探子回报,他们军队所到之处,烟尘滚滚,马蹄如雷,怕有二三十万!”
“殿下,退兵吧。”摩耶劝道。“无需逞一时之能,来日方长……”
附离咬牙,不甘愿地叫道:“退兵!”
我不是输给了凤翎军,我只是输给了老天。所以,终有一日,我还会再战的!
天亮之前,雅尔丹悉数撤兵,鬼车余下一片硝烟狼藉。
殷于飞站在城楼上,看到东方的天际,熟悉的战旗映入眼帘。
“秦将军,是秦将军带着援兵来了!”士兵们欢呼。
殷于飞污黑的脸上展开欣喜的笑容,边喊着“快开城门”,边向城楼下面跑去。
秦烈本以为等待他的会是激烈的战斗,却没想到竟是一片平静。
“秦烈!”只见一匹快马向他飞奔而来,马上是他最为想念的人影。
“于飞!”秦烈挥下马鞭,向他跑去。
两匹马相逢之际,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合成一拳。殷于飞手上稍一用力,将秦烈一下拉到了他的马上,稳稳落在他的身后。
“驾!”殷于飞一踢马肚,带着秦烈向城门飞驰而去。
秦烈将脸贴在殷于飞的背后,萦绕在鼻尖,是最熟悉的气息,“于飞,我很想念你。”他说的小声,可耳尖的于飞还是听见了,他嘴角轻轻弯起,“我也是。”
进城之后,秦烈立刻就去见了崇华和几个将军。
“秦烈,朕没想到援兵那么快就能道。”崇华道。
“回皇上,这点时间组织援兵是远远不够的,不过由于情势危急,微臣先带了两万人赶来鬼车救急。”
“两万人?”崇华和殷于飞都很惊讶,“看你们的动静,似乎足有二十万之众。”
秦烈扬起笑容,回道:“那是因为我们在马尾绑上树枝荆棘,因此看起来尘土飞扬,而且一路鼓声不断,听起来像是万马奔腾,才会让雅尔丹误以为我们人多。”
“雅尔丹撤兵,一是因为援兵赶到,另一个原因,恐怕是金乌城的动乱吧。”想到这一点,崇华不禁愁眉紧锁,“如果昙因真的死了,要如何才能解开恶魔之咒,才能救崇恩?”
“真的只有昙因一人能解吗?”秦烈看向袁无忧。
袁无忧捋须道:“若是能知道蛊虫是从哪几种毒虫中提炼而出的,那么老夫也许可以解开。”
“恶魔之咒这样古老的蛊术应该有古籍记载才对,要是昙因能留下什么手札就好了。”夏侯云插嘴说道。
“皇上,让微臣潜入金乌城的国师府,把昙因的手札偷出来吧。”秦烈请求道。
“我也一起去。”夏侯云说,他本就对自己将蛊毒带给崇恩充满了自责,恨不得染上蛊毒的是自己。
“恐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殷于飞也赞同。
崇华淡然一笑,“还是让朕去吧。”在众人反对之前,继续说道:“不过,朕不是偷偷潜入,而是正大光明地去。”
“那不是更加危险?”殷于飞呼道。
崇华的目光坚定,“就当是一场赌局吧,朕想赌的是,巴图尔和朕一样,希望解开恶魔之咒。”
“如果巴图尔宁可赔上他的臣民,也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呢?”殷于飞不免担忧。
“生死有命!”崇华笑道,“朕会立下诏书,如果朕有什么意外,就从殷氏宗亲中挑选一人,继承皇帝位吧。”
“皇上既然决意如此,那请让微臣护送皇上去金乌城吧。”沈淮收敛起一贯的轻浮,异常严肃地说。
“沈淮,你带着朕的诏书回昊天,交给夏侯延年。”崇华道:“做好最坏的准备。朕相信,这点事情难不倒沈太尉和夏侯丞相的吧。”
“皇上!”殷于飞和秦烈不约而同地想劝阻,却被崇华一个手势打断。
“沈淮,这也许是朕对你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了。”
“微臣遵旨。”沈淮恭敬地下跪领旨。
第四十九章
金乌城的雅尔丹皇宫内,笼罩着一层阴霾。雅尔丹王巴图尔最近已被蔓延全城的恶魔之咒搞的焦头烂额,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瘟疫,直到附离带兵回朝后,告诉他一切的起因竟是他和昙因的一个计划,而罪魁祸首的昙因却在这个时候失踪,让人束手无策。
这时,一个身着艳丽华服的少年走入大殿,一贯冰冷的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和尊贵,“父王找孩儿有什么事?”
巴图尔叹气说:“昨日寡人收到一封信,是中元皇帝的亲笔函。”
“哦?”附离眼神一寒,“他说什么?”
“他说想和寡人合作找出恶魔之咒的解方,拯救万千百姓的性命。”
“哼,我看他是想救他凤翎军的人,没有办法了才来求我们。”
“附离,他请来了药王袁无忧,只要让他进入昙因的国师府,也许能找到解方。”巴图尔说道,似乎有些动摇。
“父王,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附离叫道,“你不会答应的,是吗?”
“我……”巴图尔犹豫地说:“可我们雅尔丹也有那么多人染上恶魔之咒,难道不救他们吗?”
附离咬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请陛下三思!”一道轻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只见一名素雅高贵的女子,优雅地信步走入大殿。
巴图尔见到她,立刻走下王座,伸出手去扶她,眼中满是宠爱,“爱妃有何见解?”
殷夕颜看了附离一眼,道:“陛下是雅尔丹之王,理应为百姓祈求福祉,怎可坐视百姓无辜牺牲?”
“你少妖言惑众!”附离指着殷夕颜大骂,“谁不知道你是中元的人!你当然站在他们那一边!”
殷夕颜没有理睬他,反而转向巴图尔,看着他说:“臣妾嫁入雅尔丹那么多年,敢问陛下,臣妾可有做过任何偏帮中元,背叛雅尔丹的事?”
“当然没有!”巴图尔脱口而出,有些不悦地对附离说:“王儿太放肆了,不得无礼!”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附离冷冷地说:“总之,谁要让中元人踏足金乌城一步,我就让他身首异处!”说罢,抽出弯刀,竟一刀将王座的扶手削下。
见他如此放肆,巴图尔怒道:“你难道连寡人都要杀?”
殷夕颜走到附离面前,默默地注视他良久,她的眼神温柔却充满了力量,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希望王子能为雅尔丹百姓着想,那将是雅尔丹之福。”
“住口!”附离高声道:“父王,你难道忘了母后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为了找新的水源,而丧身在大漠之中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征服天下,要让我们雅尔丹有用不完的水源!我们绝不能向中元妥协啊!”
“这不是妥协!”殷夕颜道:“这是为了救人,为了天下苍生!”
“啪”附离一巴掌打在殷夕颜脸上,同时骂道:“贱人,你少蛊惑我父王!”
“附离,休得无礼!”巴图尔正欲发怒,只见殷夕颜冷冷一笑,摸了摸被打的脸颊,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掌甩在附离脸上,狠狠打了回去。
“无视万千臣民性命的人,没有资格站在这个大殿上!”殷夕颜的声音不高,但是非常严厉。
附离冷笑道:“你是说我没有资格继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