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火 下——苏打红茶

殷夕颜平静地道：“你甚至没有资格做一个人！”

“你！”附离愤怒地提刀向她砍去，殷夕颜不退不避，直直注视着他，说：“你若砍的下这一刀，至少还够资格做一个恶人。”

附离举着刀僵持了许久，最终收回了刀，狠狠瞪了一眼殷夕颜，转身而去。

殷夕颜仿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回头看着巴图尔，“请陛下答应中元皇帝的请求。”

巴图尔被刚才的一幕震惊了，没有想到在他眼中一向柔弱的妃子，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甚至能压制住他那野性难训的儿子。

“爱妃放心，寡人立刻就下诏书。”巴图尔连忙说道。

殷夕颜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崇华骑在高高的马上，一身凤翎军战袍，雪白无暇，腰间佩戴的是崇恩的玉具剑，英挺清雅，尊贵不凡。

这次来金乌城，崇华只带了殷于飞、秦烈和袁无忧父女。夏侯云留在鬼车照顾崇恩，而罗虎也要驻守鬼车。

刚来到金乌城下，只见城门大开，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城门中冲出，整齐地列队，半跪，手中弓箭对准了崇华一行。

最后走出来的人，正是附离。他冷冷注视了崇华半晌，笑道：“原来你果真是中元皇帝。”

崇华不惧地回望着他，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尊贵。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附离又说道：“要是当时我再坚持一下，拿下鬼车，你就是我的阶下囚了。”

“可惜你没有坚持。”崇华冷冷回道。

附离仰头大笑，“现在也不晚。”他手指了一下手持弓箭的众士兵，说：“看到吗？这些是雅尔丹最好的弓箭手，算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哈哈哈”

殷于飞和秦烈双双拔出剑来，挡在崇华前面。崇华将两人推开，径直走上前，没事人一样对他们说：“走，我们入城。”

“你们今天是进不了城的！”附离咬牙道：“弓箭手准备……”

“慢着！”一声厉喝传来，只见殷夕颜缓缓地从城门内走出，气质优雅不凡，她镇定地走到崇华面前，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面对附离，用自己娇瘦的躯体挡在崇华前面。

“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我的侄儿。”

“姑姑，你……”崇华没有想到，会突然看到当年的碧玺公主，脑中有片刻空白。上一次见到碧玺公主，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不过即使岁月流转，在她的脸上依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碧玺公主依然美丽端庄如同昨昔。

“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和你见面。”殷夕颜温柔地拉起崇华的手，“姑姑会带你入城，带你去见陛下。”

“你若执意与我作对，就别怪我不客气！”附离指着殷夕颜叫道。

“走！”殷夕颜牵着崇华的手，一步一步向城门走去。

附离高高举起手，正欲下令射箭时，一道小小的人影在众人没有防备之际冲了出来，“不许，不许伤我娘娘！”

那小人儿正是释然。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殷夕颜面前，伸开双臂保护住自己的母亲，大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附离和那一排弓箭手。

跟在他身边的，是摩耶。

附离怒道：“摩耶，你带这小鬼来做什么？”

摩耶道：“大殿下，他可是雅尔丹的二王子殿下。”

“今日谁若阻我，我就让他一起去见阎王！”附离叫道“给我射箭！”

“不许射箭！”释然大叫：“我是二王子！娘娘是王妃！谁敢射我们，等我长大了就要他的命！”

弓箭手拉开弓，却都迟迟不敢射出。

“摩耶，这些话是你教他的！”附离大怒，他当然知道年幼的释然不可能会说这种话。

摩耶耸肩道：“微臣只是不希望王子殿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你这么做是通敌叛国！你不怕我杀了你吗？”附离斥道。

“如果能救百姓的性命，微臣死又何妨。当年王后殿下正是为了千万雅尔丹百姓的生命，才冒险去找水源。若是她在天有灵，知道王子殿下如此罔顾百姓性命，不知会做何想？”

“你少拿我母后来压我！”附离大声吼着，眼眶通红，仿佛一头被触怒的野兽。

“殿下，你真的想众叛亲离吗？”摩耶淡淡地说道。

附离的目光，从摩耶、殷夕颜和释然的脸上一一扫过，双手攥拳，胸口重重地起伏着，心中挣扎不断。

“殿下请！”摩耶恭敬地俯身对释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释然不由紧张地拉住母亲的衣角，眼睛还一刻不转地盯着附离。

殷夕颜抱起释然，对崇华说：“跟姑姑走。”

崇华点点头，跟在殷夕颜身后，向城门走去。秦烈和于飞相视一眼，追随在崇华身后，但仍警惕地将手握住剑柄。

摩耶走在最后面，与附离擦肩而过时，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附离眼见着他们进入城内，愤怒地一拳砸向城墙，对着坚硬的城墙拳打脚踢，好似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这冰冷的砖块上。

昙因的国师府就坐落在皇宫西面，巴图尔和殷夕颜亲自带着崇恩来到国师府。

“寡人已经派士兵驻守在国师府门外，没有人会打扰你们。”巴图尔向崇华保证道。“若是有人试图破坏，士兵都会将他拿下，不管他是谁！”

知道他暗指的是附离，崇华点头道：“多谢雅尔丹王。”

众人在国师府找了一整天，却丝毫没有任何收获。

“什么都没有，那个昙因到底把和恶魔之咒有关的东西藏在哪儿了呢？”秦烈叹道。

“昙因本就和普通人不同，也许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录或手札。”殷于飞皱眉道。

“那样的话，我们不是白费心血了？”袁婷芳道：“还害皇上白白冒险了。”

崇华微笑着安慰他们，“不要泄气，我们再找找，也许会有线索。”

“皇上说的对。”袁无忧接道：“以昙因的年龄，恶魔之咒一定是先人传给他的，既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老夫认为一定会有记载的。我们再分头找找。”

“你们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里。”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崇华抬眼望去，只见附离远远地走来。

“你又想做什么？”殷于飞拔出剑，没好气地冲附离喊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如果你们不要我的帮助，你们一定会后悔的。”附离面无表情地说。

殷于飞还想说什么，被崇华伸手制止了。

“你知道我们要的东西在哪里？”崇华说。

附离点头，“昙因本就不是按常理可想的人。以前我常来国师府找他玩，知道他最喜欢待在一个密室里，那里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不少古籍。”

“密室在哪里？”崇华问道。

“你们跟我来。”附离抬脚欲走，却见没有人跟上。

殷于飞压低声音在崇华耳边道：“皇上，小心。”

“哼，你们若不信就算了。”附离嘲笑道。

“我信你。”崇华道：“有劳了。”

附离看了他一眼，“信的话就跟我来吧。”

密室是在后花园的一口井里，井是古井，附离率先跳入井中。井下有一道暗门，崇华几人纷纷跟上。与狭小的井底相比，密室的宽阔空间让人豁然开朗。

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草药交错的奇异气味，墙角的古书籍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里也许有你们需要的。”附离说完，拂袖而去。

袁无忧翻了一遍密室里的古书，对崇华点了点头，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附离离开国师府后，慢慢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夜晚的天空清澈深沉，繁星点点，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一口干净的空气。

“殿下为什么帮他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附离回头望去，只见摩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附离淡淡回道，抬头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夜空：“母后在天上看着吗？”

摩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一定在看。其实王后一直在守护着殿下……”

附离也笑了，“谢谢。”

“应该是微臣感谢殿下才对。”摩耶郑重地下跪，说道：“微臣替雅尔丹百姓谢谢殿下。”他的语调很温柔，让附离心中一暖。

附离笑笑，转身离去，夜晚的徐徐轻风，让人感觉很舒服，心境似乎就像这夜空一般宁静下来。

袁无忧很快在密室的古籍找到恶魔之咒的解方，崇华命于飞将解方送到大漠众国，解除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巴图尔问他：“你难道不知道，拥有了恶魔之咒的解方，就是拥有了世间最强的武器，你可以要挟漠西任何一国的国君，来为你效力，为什么不这么做？”

崇华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恶魔之咒有解，可人心的欲望却是无解的。今日我们能救他们的性命，也许下一刻就会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

巴图尔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感慨道：“寡人愿与中元永世修好，从今往后，两国之间，不再战争。”

崇华微笑着回道：“雅尔丹王深明大义，实在令人佩服。”

巴图尔爽朗地哈哈大笑，心道：其实你才是那个令人佩服的人吧，那么年轻，居然有如此胸襟，看来中元有福了。

崇恩从长日的晕迷中醒来，看见的第一人就是崇华。

“崇……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嗓音非常沙哑。

崇华俯身将他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有些心疼他的虚弱，同时又为他的醒来而欣喜若狂。

摸了摸崇华满是胡渣的脸颊，崇恩叹道：“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崇恩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会慢慢地告诉你……”

鬼车守住了，恶魔之咒解除了，与雅尔丹的百年纷争也烟消云散了，崇恩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那么多事，简直不可思议。

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便是那一份与雅尔丹签订的和解契约。

“崇华，为什么……你忘了那些仇恨了吗？”崇恩难以理解，正是那些经久累积的仇恨，才促成了这一场场漠西之战。

崇华握住崇恩的手，将他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崇恩，当你紧紧握住手中的仇恨，你得到的就只有仇恨，而放开你的手，才能拥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曾经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过。

崇恩闭上眼，身上包围着的，是崇华的温暖，和他的气息，让人安定、平和。

“崇华……”

“嗯？”

“二皇叔说，如果你当皇帝，一定是个仁君，但如果你当将军，一定会打败仗。”

崇华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崇恩轻抚他的脸颊，微笑道：“可我认为，如果你当将军，一定会是天下之福。”

对于爱人的称赞，崇华心中暖暖的，深深地望着崇恩，“明日，我们就回家吧。”

回家？崇恩一怔，转而笑道：“终于能回家了。”

第五十章

昊天城外人头攒动，今日是凤翎军凯旋归来的日子，文武大臣在夏侯丞相的带领下，站立在官道两旁，等待着大军进城。百姓们也都簇拥着，想一睹凤翎军的风采。沈淮的禁卫军来回巡视着，维持秩序，以免围观的人太多，影响到大军行进，更重要的，是不能惊到圣驾。

眼看昊天的高大城楼就在前方，崇恩难掩心中的激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崇华骑马和他并肩而行，见他一脸激动的表情，微笑道：“崇恩，欢迎你回家。”

崇恩哽咽地道：“快一年了……”他还记得，当初出征时，昊天正是寒雪飘零的十二月，而现在归来之际，已是秋风乍起，离冬天不远了。

秦烈骑马走在两人之后，有些心事重重。殷于飞没有陪在他身旁，在大军进入燕台关后，于飞就带了原本的西律军回去复命。他和秦烈约定，等处理完燕台关的军务，就立即去昊天和他会合。

但秦烈此刻的愁绪却不是因为于飞，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跳下马来，走到崇华马前，双膝下跪，口中道：“罪臣秦烈，请求皇上处罚！”

崇华正和崇恩说着话，万万没有想到秦烈会有此举动，不解地问：“你有何罪？”

“罪臣在两军交战之际，私自放走雅尔丹王子，罪该万死！”

崇恩这才想起，当日崇华说过，凤翎军急需用人，暂不定罪，回昊天后再做定夺。不由暗自着急，秦烈你也太诚实了吧，皇上都不提了，你还主动认什么罪啊！

崇华也是两头为难，一边是崇恩祈求的眼神，一边是文武百官的注视，思量一番后，只得唤沈淮来到驾前，下旨道：“秦烈私放敌犯，罪行严重。沈淮，先将秦烈押入大牢，容朕回宫后处置。”

沈淮弹弹手指，自有禁卫军士兵上前，将秦烈押了下去。

崇恩走到沈淮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只要皇上还没定罪，秦烈就还是将军。沈大人，你可要小心了，若是敢私自用刑，本王绝不饶你！”

沈淮微笑着道：“王爷请放心，微臣保证，秦将军连一根指头都不会少的。”

“这样最好！记住你的保证！”

沈淮护送皇帝大驾回宫，安顿好宫中一切护卫兵力后，才悠闲地回家。可还没到太尉府门口，就见夏侯云带了两个侍卫，匆匆地往外跑，那两个侍卫手中还提了几个大包袱。

“云儿，你去哪里？”沈淮拦下他们，问道。

夏侯云一脸焦急，“我要去大牢看秦烈！天气越来越冷，我要给他送些衣物被褥，还有吃的喝的……”

沈淮觉得头脑发涨，“慢着慢着，他那里什么都有，不用你送！”

“你骗人！”夏侯云涨红了小脸，瞪着他大声道：“谁都知道天牢里阴冷潮湿，不死也会少半条命！何况秦烈在大漠受过重伤，他的身体一定受不了的！”

“好！我派人帮你把东西送去！可你不许去！”沈淮无奈地说。

“我要去看他！”夏侯云根本不听他的，“我要亲眼看到他丝毫无伤！”

“我说过，不会动他！就一定没人敢动他！”沈淮不由提高了音量，安平王也好，云儿也好，他们都把他当成杀人恶魔了吗？

夏侯云见哥哥要发火，也有些胆怯了，但还是犹豫地问：“你保证？”

沈淮再大的脾气，在弟弟面前也只得选择投降。“我保证不出半月，秦烈就能出狱。”

“真的？”夏侯云眼睛一亮。

沈淮摸摸他的头，“你们那个安平王可不是省油的灯，何况，他的身后还有北殇王。”如果他没猜错，现在安平王已经在商议解救秦烈的办法了吧。

沈淮的猜测没错，崇恩刚回玄宝宫还没坐热，就匆匆出了宫，往北郊王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