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了……金老板?我是于修凡啊,您不认得我们了?这是我师弟,翟林。”
那个被他救下的男人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激动的问着,说完拉过一旁脸色惨白,已经快要站不稳的那个小个男孩介绍着。贤知一听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盯着他满是伤痕的脸看了半饷,这才认出正是昨天的那个冒牌货,没想到竟然救了他,不觉暗道着还真是狭路相逢。不过他倒也不怕他们记恨昨天的事,要是来硬的,看他们也不是他的对手,心念电转之后,贤知这才微微笑道,“吆,原来是于老板啊,昨儿您上着戏妆,没瞧出真模样儿来,今儿也就没认出来,可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啊,这不唱戏来码头混了?怎么还让人打上了啊?”
“嗨,甭提了,什么老板啊,您就别寒碜我了,走,金老板,您可是我们哥俩儿的大恩人,我今儿可得好好谢谢您了,师弟……师弟,你怎么了?”
于修凡正在和贤知说着话,就看见翟林脸色发白往后倒去,一把抱着他大叫起来。贤知见他晕了过去,忙伸手帮他扶住道,“可能是被打的有了内伤吧?快送去医院瞧瞧。”
两人找了家就近的医院,将翟林送进急诊室,经大夫一检查,果然是受了内伤,肋骨被打断了两根,才疼的晕了过去,需要住院休养。等着他检查完住进病房,安顿好一切后,已经是下午了。大半天没见洛辰的贤知有点着急,怕昨夜的一度春风太过激烈伤到他,要是再发烧就不好了,急着想着回去看看他,可当他看到于修凡无助紧张的模样时,又有些放心不下,他也知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事是多么恐慌,只好陪他在病房里待了一会。
于修凡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看床上已经睡着的翟林,将他拉出病房,坐在长椅上真心谢了他。贤知也正好好奇他俩为什么挨打,就没有再掩饰心里的想法,直接问了出来。于修凡早已被他刚才的仗义出手相救,将昨天的记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又对他的功夫崇拜的紧,听他问挨打的事,也就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原来今天才来第一天在码头上工的他们,因为早上抗的几包大米有了冲突,他的小师弟翟林扛了三包大米,那工头就给了一包的工钱,于修凡扛了五包的工钱也变成两包的。中间休息领钱时,看到自己的血汗钱被克扣的这么厉害,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和那个工头吵了几句,工头一怒之下要解雇他们,被翟林好说歹说,又是赔情又是道歉的好不容易给劝住,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工头看于修凡不好惹,就只盯着他有些胆小怕事软弱可欺的小师弟翟林来找茬,不是骂就是打的一上午了。
刚才他是看翟林被打的实在是可怜,才忍无可忍和工头动了手,没成想他手里竟有那么多打手,自己的功夫根本抵挡不了这么多人的攻击,不但没有护住小师弟,就连自己也被打的遍体鳞伤,于修凡越说越觉的这口恶气还真是咽不下去,不由提高声音大骂起来。
贤知听完他连骂带说的一番话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想到自己也将要加入这比戏子身份还不如的苦力行列中,心中的苦涩和对洛辰的内疚涌上心头,不觉陷入沉思中。于修凡见他沉默不语,不禁仔细打量着他,昨天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正视他和洛辰,今天又打又跑的被追杀了一路,进了医院又忙着挂号诊病,还是没能细看他的长相。
于修凡在北平时就听说他和洛辰的鼎鼎大名,都道他俩是一个绝色貌美倾国倾城,一个貌赛潘安俊美不凡,不过看到的也都是海报上的扮相,就算是有机会见到他们的素颜,也是远远看上一眼,根本没什么机会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的容貌。这一看,让他又生出几分敬佩和惊艳来,心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悸动,不觉看的面红耳赤出了神。
此时正在沉思的贤知,一双墨似点漆迷蒙的桃花眼,若沁了水般凝望着远处窗台上一盆绿色植物,帽沿低低压在修长的墨色眉头上,遮去了眉尖若有似无的那份忧愁,高挺的棱鼻,如樱瓣的丰润双唇正微微抿着,肌肤光滑白亮似凝脂,尖尖的下颏下雪白修长的颈项,喉结微微凸起,黑色的衬衣和帽子将他的肌肤在阳光下衬得仿若透明,好一个绝色更胜女子的男人。
贤知倾城的容貌看的晃了神的于修凡心里叹了又叹,如此美妙绝色的人,竟能让他碰到,不由对他心生敬爱之情,有些神情恍惚傻笑起来。于修凡的笑声让沉思中的贤知回了神,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看着,有些不悦的微微皱起眉尖起身道,“于老板,既然您师弟没什么大事儿,那我就放心了,我今儿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哎哎,您先别走啊,金老板,我还没好好谢您的出手相救呢,怎么这就要走了,今儿的事儿,还是要谢谢您,您要是瞧得起我,就甭再管我叫老板,这样儿叫可羞煞我了,我今年二十一了,您可能比我大点,就只管叫我的名儿就成,我也不叫您金老板了,就叫您大哥成吗?咱这都是来这上海滩混饭吃的,多个朋友也多条道儿,您说是吧大哥?从今儿起,我于修凡就是您的小弟了,要是碰上我能出把力的事儿,只管吱声儿,我一定来帮您。”
“呵呵,成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大哥看来是当定了,好了,今儿我真有事儿,不能再耽搁了,也许以后我还真有用的着你的时候儿,一样的道理,在这无亲无故的上海滩,要是有用的着我,只管开口,修凡啊,以后要是找我……也许还是要去那码头上找,我也要靠苦力来混饭了……”
贤知听完他的一番话,不禁轻笑着,拍拍他的肩应下来,说到以后的事,语气里稍稍带了些伤感。修凡听的惊诧不已,急声道,“大哥!您也要去码头做苦力?!戏,您不打算唱了?!以您和韩老板的名儿,怎么也能混口饭吃啊,干嘛非得吃这份儿苦,这大包可不是那么好扛的,百十来斤儿,听起来没多重,可他架不住多啊,这一天下来,您能受的住吗?”
“呵,你能受的住,我怎么就受不住了?行了,就这样儿吧,我明儿有空了再来瞧你师弟,今儿就不能陪了,回见啊。”
说完贤知不等他再说什么,快步往楼下走去。看着他纤长的背影,修凡直挠头,这么红的一对儿名角儿,他就想不通为什么不再唱戏了,非要去当这比戏子还不如的苦力,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索性转身进病房去陪小师弟了。
洛辰一直睡到快要天黑了才幽幽转醒,一起身就觉得浑身还是酸疼的起不来,下身也是一动就疼,只好无力的趴在床上不敢乱动。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觉担心起贤知来,自己昏睡了一天,好像他也出去了一天,到现在也不见人影,不知是去了哪里,不会是他的臭脾气惹了什么事让人给弄起来了吧?
越想越担心,洛辰忍着全身的不适爬起来,拿起衣服刚要穿,就听门上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不觉松了口气,扔下手中的衣服又趴回床上。贤知开门进来,带进一股凉气,洛辰裹紧被子趴在床上不动,贤知开了灯见他还趴在床上,满眼宠溺的笑着关门脱了外衣和帽子,坐到床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见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好,这才放心的问道,“吃东西了吗?”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我刚睡醒,还没起床呢,跟哪儿去吃东西啊?”
洛辰慢慢从被窝里爬起来,抓起衣服就想穿。贤知一听他还没吃,心疼的拿过他手里的衣服帮他穿着,笑道,“穿好了我和你出去吃,我找到活儿了,咱今儿吃顿好的,从明儿起我就能天天儿挣钱了,你就好好跟家等着我给你往回拿钱吧。”
“找上活了?那怎么就你自个儿挣钱啊,我又不是女人,干嘛在家等着你往回挣钱啊?啊?!小贤知,我可告诉你,你少拿我和女人比,我也不稀罕你养我,我一大老爷们儿,凭什么要你养啊?我养你还差不多,哼!”
洛辰一听他的话,顿时冷下一张俊脸,伸手抢过他手里正给穿的衣服,自己穿起来,边穿还边气哼哼的骂着。贤知自知失言惹了他,伸手抱着他哄道,“好好,我错了,你是爷们儿,我是娘们儿,你养我成了吧?别气了啊,我错了……”
“呵呵……这还差不多,我饿死了,快点儿给我弄好袖子,等我洗洗就去吃饭吧。”
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的脸,听着他脆生生的笑声,贤知的心都被揉碎在这温情的气氛中,抱着亲了亲他的唇角,伸手帮他扣着衬衣袖扣。洛辰低头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在衣袖上灵活的动作,高高勾起唇角笑了,早先心里的那些猜忌和怀疑,化成一往情深,在心中缓缓流淌……
第二十七章
洛辰和贤知走到离旅馆不远处的一家小馆子里,要了几样小炒和两碗米饭,坐下等着上菜。看洛辰的坐姿有些不适,贤知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一个软垫,叫他起身垫在那张硬邦邦的方凳上,这才让他再次坐下。洛辰见他如此细心体贴,不觉心情大好,弯了唇一直在轻笑。
趁着等菜的功夫,贤知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给他讲了,告诉他找的活也是从医院出去后又跑回码头,找到那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工头,说了想在那里做苦力,工头看他的身材有些偏瘦,原本不想用他,无奈今天已经跑了两个,要是人手不够会影响搬货的进度,老板会责罚他的,无奈之下就答应了他。洛辰听了不禁担心的问道,“贤知,你惹了他们又去那儿做事儿,要是让他们认出来不是就麻烦了吗?咱这儿又没个认识的人,万一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那可坏事儿了。”
“你放心吧,我今儿出手时蒙着脸呢,去找活儿时也把外衣和帽子给脱了,那蠢货压根儿就没认出来,还一个劲儿的嘱咐我明儿一早就去上工呢。”
贤知见他担心的一张小脸飞上一抹轻红,模样可爱至极,爱煞这样的他,情到浓时控制不住笑着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趁人不备亲了一口给解释着。洛辰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惊得面红耳赤,慌乱的四下里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俩,这才稍稍定了定心,冷下脸来小声骂道,“越大越没个正型儿了,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儿!?”
“嘿嘿……辰儿,我喜欢你。”
贤知被骂的咧开嘴傻笑着说道。洛辰被他这句话说的,刚刚不烧的俊脸上又泛起红晕,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泛起甜丝丝的感觉,低下头浅笑不语。贤知盯着他的脸看,舍不得移开目光,红红的小脸弯弯的唇,长长的睫羽轻轻颤着,说不出的温柔荡在心头,恨不得立时就亲上一口他的脸,碍于人多和他的脸皮太薄,还是不敢造次。
只是喜的眉开眼笑拿起筷子,把刚刚上来的菜恨不得统统夹到他的碗里。洛辰早已经习惯他在饭桌上这些举动了,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今天这碗里的菜就没吃空过,直到实在吃不下时,停下筷子看着碗里还剩了些的饭菜,有些可惜的抬头看看他轻声道,“怎么办?我吃不下了,剩了真可惜啊。”
“嗨,这算什么事儿,吃不完有我呢,瞧我的啊,今儿我可是饿了一天儿没吃东西……”
贤知边说边笑着端起他的剩饭来,倒进一个已经吃空了的过油肉盘子里,又把他自己碗里几乎还没动过的白饭一股脑也倒进去,还把桌上那几个剩菜汤汁也倒了进去,拿起一个汤勺来随意的拌了几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这样的吃像,原本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并没有多大不妥,可用在贤知身上,就看的洛辰的心疼了又疼,暗自责怪自己粗心,一向让他侍候惯了,刚才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只顾着给他往碗里夹着菜,他自己却没动一口,这样艰难的日子,彻底让他知道在家里从没缺过的一餐饭有多重要了。
原来贤知刚才是怕饭菜不够,等他吃饱了才动筷的。心里发堵红了眼圈的洛辰,转头看向门外的夜色,故意不去看他吃这残羹剩饭。贤知低着头快速解决了盘中的饭菜,放下勺子,想伸手拿手帕擦嘴,坐在一旁的洛辰已经递上他的手帕。贤知受宠若惊,笑的傻乎乎的接过手帕来擦了嘴,看着桌上的菜单,摸摸身上马甲的衣兜,脸色有些尴尬。
洛辰看他的动作和脸色,就知道他没钱了,浅笑着从身上掏出皮夹付了帐,见贤知摸摸鼻头有些羞涩的笑了,弯起唇拉着他起身要走,贤知拿起垫在方凳上的洋服外套穿上,牵着他的手离开那家小馆子。两人漫步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上,冷清的风到脸上,沁凉冰冷,贤知的掌心泛着点点暖意,让洛辰微凉的手渐渐暖起来,微微一声叹息后,洛辰看着前方开了口,“贤知啊,明儿一早我和你一块儿去码头,这戏,既然不唱了,咱就开始走另一条道儿,你得应我一件事儿,我才能放心……不然,我宁愿还是去唱戏。”
“哎吆辰儿啊,你的话就是圣旨,甭说一件儿,就是十件百件我也应了你,你不让做的事儿,就是打死我也绝不做,说吧,什么事儿?”
贤知闻言将他的手握的更紧,转头看看他的侧脸正色回道。听了他的话,洛辰慢下脚步,轻笑着说道,“瞧你说的,哪儿有那么多啊,就只一样儿,这苦力就是靠力气吃饭,咱只要有力气就成,至于工头儿克扣工钱,能忍则忍吧……俗话儿说的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咱在这儿无亲无故的,谁也靠不上,只有自个儿小心着点儿,万万不能惹事儿,你出了事儿,我会受不了,我出了事儿,我想你更受不了吧?所以,咱就算是为了自个儿,也要万事只讲一个忍字儿,就这一样儿,你依了我就成。”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么认真,吓我一身冷汗,这你只管放心,打小儿只要是你说忍,我哪回没忍呐,只要你说忍,就是那王八羔子工头儿不给工钱,我也认了,这下总成了吧?我也有一件事儿要你依了我,那就是明儿你再歇一天儿,等这暗伤全好了,再和我一块儿去码头,明儿就我先去成吗?”
伸手摸摸他的脸,贤知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洛辰听了他的话,放心的点点头,主动拉着他往旅馆里走,他今天的主动和在馆子里的体贴,让贤知在身旁乐的脸都快抽筋了。一路上洛辰算计着明天还真要再歇上一天,暗伤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刚才一顿饭吃完,身上的钞票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旅馆他只交了七天的住宿费,后天就要再续交费用,在码头上凭扛大包挣回来的钱,只怕是绝对住不起这费用不算少的旅馆的,明天还是想办法弄点钞票找个小点的房子,先安定下来再说发财当爷的事吧。贤知见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就知道一定是为钱犯愁了,旅馆定了几天他也清楚,可他觉得凭着年轻和一身的力气,在码头上挣个住店的钱还是可以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肩,紧紧往怀里抱了抱,什么也没说淡淡笑着。
洛辰读懂了他这一搂的心意,也暂时放下心里的烦恼,嬉笑着和他回了旅馆。两人拿着东西先好好洗了个澡,浴室正好只有他俩在用,见没有外人,洛辰要帮他把脏了几天没敢洗的头发清洗了。贤知可舍不得使唤他,争执了片刻后,见洛辰红了眼圈,这才吓得妥协了,乖乖找了个小板凳来放在水池边上。按着他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脑袋上那个刚刚长好的伤疤,洛辰心疼的紧,仔细让开那个伤口,慢慢给他洗了头。
贤知闭着双眼,感觉着他的指尖在头皮上温柔的揉搓着,心里高兴的直想哭。一趟上海之行,才让他感到洛辰对他的感情,绝不会比他少一丝一毫,对这份感情他无以为报,只有在心中暗下决心,以后对他更加疼惜才好。
两人就在这雾气弥漫的浴室里,洗完了这个爱意浓浓的澡,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洛辰还没缓过昨晚那透支的体力,躺在贤知温暖的怀里,听着他轻声呢喃,渐渐双眼发涩睡了过去。贤知见他睡熟,今天走了几趟远路,也是有些乏累,想着明天还要早起上工,亲亲他的额头搂紧他,闭上眼相拥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