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上——幻姬之殇

两人一路脚下生风的走到了码头时，天色也大亮了，洛辰站在仓库的门口，好奇的看着这里的一切。喧嚣的码头上，货轮的笛声，苦力们的笑闹声，工头们的吆喝大骂声，还有江面上阵阵鸥鸣声，都让他觉得这他生命中的另一个世界，一个能走向成功的世界，不觉脸上就带出了浅浅的笑意来。

贤知见他四下打量着，眼中的好奇和兴奋难以掩饰，笑着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昨天干活的那个苦力班走去。还好今天来的算早，王启山还在仓库门前坐着吃早点，那些工友们也在换衣服做准备，边往他桌前走着，贤知悄悄告诉洛辰，他就是那个坏的出了油的山哥，让他别出声。洛辰听话的乖乖点点头应了，两人走近王启山，站在他的桌前贤知不卑不亢的开口道，“山哥，这是我哥哥，也想在您的手下干活儿，您看成吗？这儿不是正好儿缺人手吗？”

“……哦，你哥哥啊，不像啊，多大了？能扛的了这一百多斤的大包吗？”

王启山今天看来心情很好，不但没找茬，还面带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洛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心里却又是一阵惊讶，连着两天让他见到这两个人尖儿，心情想不好都不行了。要说贤知长的是人比花娇倾城绝色，这洛辰就是俊美儒雅貌比潘安了，这样的人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比那些又粗又黑的男人们好看多了，能让他俩臣服在自己手下听令，那也是一种荣耀和本事。

就像贤知说的，反正这里正好紧缺人手，先用上再说。打好注意后，王启山就盯着洛辰一直看，见他紧紧盯着他的脸看，洛辰心里十分不悦，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抬眼正视着他，淡淡的回道，“今年二十三了，山哥叫我洛辰就成，能不能扛动，您试上一天就知道了。”

“哈哈哈，说的好，那你就和你弟弟一组吧，小子，昨天四爷问起你的名字来，我就告诉他了，看样子他是注意到你了，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别再出错了，不然，还得挨鞭子，去吧，今天不许偷懒。”

贤知心里冷笑着，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拉着洛辰往更衣室去了。一路上碰到几个换好衣服出来的工友，贤知给洛辰一一介绍认识，阿才看着他俩比肩而立站在门口，笑着打趣道，“啧啧……看看啊，你俩这样的长相，不该来这里受苦的啊，应该是电影演员才对，可惜了可惜了。”

“才哥，您快别说笑了，我哥哥脸皮儿薄，您这样说他，他会害臊的，您的衣服，我给洗了，还有点湿，我给您先晾上吧，哥哥，跟我进去把衣服换了，马上就要开工了。”

贤知拉着洛辰笑着和阿才打了招呼，进了更衣室，帮他脱下那件短大衣，露出那身灰色短打劲装，将小大衣放进自己的衣柜里。等人都走光后，贤知摸着他的脸，微微叹了口气，眼底泛着疼惜劝道，“辰儿，要是撑不住了就吱声儿知道吗？可别硬撑着，累坏了你我可要心疼死了。”

“成啊，快走吧，我又不是个女人，哪儿有这么矫情啊，真啰嗦。”

伸手打掉他的手，洛辰笑着说道。贤知见他的心情还算好，也放下心来，带着他往货轮前排队去了。站在队伍的后面，洛辰仔细看着前面工友们的动作和使力的姿势，看了几个人接货扛货后，聪明的他心里就有了底，这力气活也是有技巧的，掌握好就会省出不少力的。

慢慢跟在贤知的身后，走近货轮，眼看着那个大麻包重重的压在贤知还带着伤的肩上，洛辰瞬间红了眼圈，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贤知扛着肩上的麻包，冲他咧嘴一笑，站在身后等着他。深吸一口气，洛辰抬头接过上面工友递下来那个超重的麻包，扛在快被压弯的肩上，冲着等他的贤知笑了一下，快步往工友们去的货仓里走去。

身边的贤知看他有些吃力的扛着那个麻包，脚步微微发软，虽然走的很慢，可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和坚韧表露无疑。贤知心疼的无法言喻，悄悄红了眼圈，紧跟着他往货仓里走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样的日子尽早结束，让他心疼到骨子里的洛辰不再受这份苦。正在暗自思量着，就听洛辰一声闷哼摔倒在地上，肩上的麻包也扔出了老远。原来是嫌他走的太慢，一个小工头在身后抽了他一鞭才摔倒的，那工头正举着鞭子还要往下抽第二鞭时，贤知看得心惊肉跳目眦眼裂，大吼一声，“住手！！！你他码活腻了！！！敢打他！！！”

吼完贤知扔了肩上的麻包就冲上去，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一把抱起被打的趴在地上的洛辰。洛辰坐起来，急的紧紧抓着他的手，制止他还要再冲过去打的冲动，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贤知，别打了，忍着，我不疼。”

这一声我不疼，让贤知心疼的红了眼圈掉下泪来，深吸口气，强压住想扑上去揍扁他的怒火，狠狠瞪着被踹倒的小个子男人，黝黑的眼神里煞气和狠戾吓得男人忘了叫骂，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拿起鞭子灰溜溜的往另一个仓库前跑了。

落荒而逃的背影惹得贤知身后的那些工友们哈哈大笑，见贤知刚来两天就帮他们出了口恶气，不禁对他有了好感和敬佩之情。听着身后的笑声，洛辰慢慢站起来，伸手拉起还在地上蹲着的贤知，握了他的手一下快速放开，捡起地上的麻包扛在肩上往仓库就走。贤知知道他的意思，忍住了揪心的痛和满腔的怒火，弯腰抓起被他扔在一边的麻包，扛在肩头上，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第三十章

这一天，山哥好像很忙的样子，无暇去管他手下的这些苦力，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看他的脸色，倒是像有好事似的。贤知早上打过的那个小工头，也没再敢去招惹他们，只是在洛辰速度慢下来的时候虚张声势吆喝几声而已。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洛辰看着那碗饭，眼泪差点就控制不住落下来。原来这里的饭菜就是这样的，贤知昨天中午吃的就是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回去却未给他提只字片语，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洛辰正在伤感着，碗里突然多了个烧鸡腿，惊讶的抬头一看，贤知正笑颜如花的看着他，手上拿着一个有些油渍的小纸袋，见他愣着，贤知伸手拿起鸡腿往他嘴边递着笑道，“愣着干嘛？快吃啊，这是昨儿你给我撕的那个，我不爱吃，就给你留着当今儿的菜了，快吃吧，吃饱了还得干活呢。”

“……”

狠狠咬了一口鸡腿，洛辰无声低下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生生逼回了心酸和眼里就要滑落的泪滴，仰起脸看着他笑了。看着他的笑脸，贤知的心就柔了，四下里看看工友们，都在埋头吃饭，没人注意他俩，伸手快速在他头上摸了摸，满眼宠溺的笑着端起自己的饭碗吃起来。今天的饭，因为有洛辰在身边，所以贤知觉得吃起来也没那么难吃了。吃完饭之后，两人又融入到这群苦力中，搬运着一包包他们吃不上的白花花的大米。

在繁重的搬运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贤知带着洛辰到王启山那里领了工钱，两人的工钱加起来一数，竟比昨天贤知一个人挣的多了一倍还不止。发完了工钱，看着他俩有些疲惫的脸色，王启山的眼里有了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两个看似出不了力的人，竟有这么大的毅力和力气，看样子这人不可貌相还真是说的对，以后要提起精神来看着他俩了。

他有种预感，这两个毛头小子，绝不是单纯来干苦力的料。从昨天贤知看谭四的眼神里，他就发现他有这和年纪不太相配的镇静和冷漠，面对着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黑道大哥，都能面色沉静如水，不卑不亢，这不是常人做到的，看样子是个很有城府的小子，对付他俩，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了才好。

见王启山只是盯着他俩不出声，贤知心里十分不悦，冷着脸给他打过招呼后就带着洛辰往浴室方向去了。一进更衣室，贤知就把手里拿着的钱递给洛辰让他收着，拉着有些别扭的他进了浴室准备洗澡，看着满屋散发着汗臭味的男人们，或高或矮或精壮或瘦弱的光裸身体，洛辰的脸色瞬间红了，羞得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了。

从小到大就只看过贤知和自己身体的洛辰，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面满发热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不肯动手脱衣服。贤知偷眼看他面红耳赤的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就知道他是怕羞了，心中不禁暗喜，原本他就不想让人看到他洗澡的身子，又不敢直说不让他在这里洗，现在见他这样，正中下怀。高高勾起唇角，贤知笑着拉他出了浴室，坐到更衣室里的长凳上，抓着他的手，看着手上被磨出的几个大血泡，叹了口气，心疼的眼圈泛红道，“咱等他们都走了再洗，辰儿，今儿把你累坏了吧？瞧这手上，都磨出水泡了，不如……明儿你就跟家歇着吧，你昨儿租的房子不是还没弄妥当吗？有没有洗澡的地儿啊？你再好好儿买点儿家里用的东西吧，甭来这儿了，成吗？”

“嗯，今儿是累了点儿，不过，吃了你的那个鸡腿儿，就都给补回来了，我明儿还来，你就甭惦记着养我了啊，咱俩一块儿挣钱，才能快点儿过上好日子，房子里的东西可以慢慢儿添置，不急这一时，房东说有浴室洗澡，就是要另出钱的，贤知，从明儿起咱就要搬了，以后都回去再洗吧，这样儿洗……我不习惯。”

洛辰任他拿着自己的手轻轻摸着，看他满眼疼惜，弯了唇角说着，转头看看里间的那些男人，脸又红了起来。贤知听他这样说，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再不让他来也是白搭，他是绝不会听话留在家里的，见他又红了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成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呵呵……跟这儿洗不惯，咱就回家洗，也是，这些个男人哪有我的身子好看啊，对吧？”

“去你的，说你皮厚还真够厚的，自个儿夸起自个儿来了……呵呵呵……”

洛辰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两人亲密的笑闹让洗完澡出来的阿才和阿贵看到，嘻嘻哈哈光着身子，一边擦水，一边打趣道，“贤知啊，你和哥哥感情真好啊，我也有个弟弟，可惜在老家没带来，也像你们这么大了，都要娶媳妇儿了，你俩什么时候也找个媳妇儿吧，这样晚上回家有人给做好饭等着，多好，不然你们回去还得自己再做饭，苦啊。”

阿才说着穿好衣服，阿贵听着只是憨笑，盯着洛辰一直看，见他光着身子盯着自己看，洛辰原本听了阿才一番话有些发白的脸色，一下红的快要冒火了，双眼不知该往哪里看，抿着唇紧张的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贤知见他脸色由白变红窘迫的紧，急忙起身站在阿贵面前挡住他，不让他再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冲着阿才笑道，“我才不要媳妇儿呢，我这辈子啊，就和哥哥这么着过下去了，您快回家陪嫂子去吧，还跟这儿磨蹭什么。”

“呵呵……真是个傻小子，你不要媳妇儿，你哥哥也不要？我看你哥哥脸皮这么薄，长的又这么好，将来可得找个性子温顺的才行，不然镇不住啊，我妹妹今年十八了，长的虽说没你们好看，可性子极好，不然给你哥哥当媳妇儿吧，怎么样？”

看了洛辰半饷的阿贵慢慢穿着衣服，伸手拍了一下贤知的脑袋笑道。听完他的话，洛辰的脸更红了，低着头看着地下的水渍一语不发。贤知闻言原本嬉笑着的俏脸突然就冷下来，转身看着阿贵冷冷的说道，“我哥哥也不会娶媳妇儿的，没有哪个女人能配的上他，您的妹子还是留给别人吧。”

阿贵一看他冷下脸来，有些不解的挠挠头看了阿才一眼。阿才见他尴尬，拉着已经穿好衣服的阿贵给他们打了招呼赶紧走了。贤知见他俩走远了，气的抬手打了一拳更衣柜上的小门，脸色冷的能刮下一层霜来，吓的最后一个出来的工友极快的穿好衣服跑出去了。洛辰起身往里看看，见一个人都没了，这才慢慢脱去衣服，准备洗澡，看贤知还在那里站着不脱，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还不脱？快洗了回去吧，我累了。”

贤知站在那里想着刚才阿贵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总以为洛辰就是他的，从没想过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感受，要是像阿贵说的那样，他也想要个媳妇，那他岂不是又成了没人要的人了吗？一想到洛辰不要他，贤知心里就像放进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都有些窒息，伸手抓着洛辰的手，眼圈发红的问道，“这就脱……辰儿，你、你会不会娶媳儿啊？”

洛辰一听，弯着唇笑了，伸手摸摸他的眉尖，满眼柔情轻声道，“我不要媳妇儿，只要你……有你就够了。”

说完后洛辰红着脸转身进了浴室，留下一脸惊喜和兴奋的贤知，咧嘴傻笑着快速脱了衣服，拿着手巾跑着跟进去，进去之后见他已经在洗了，贤知一把抱着他亲了一口，兴奋的说道，“辰儿辰儿，好辰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儿对你，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小贤知，你可记好了今儿你说的话儿啊，要是敢对不起我，瞧我怎么收拾你……”

洛辰伸手推开他笑道。贤知点头如捣蒜的笑着连声应着，伸手轻抚着他肩头，上面磨的快要渗血的红肿和后背那条鞭痕，让他心如刀绞，在喷头下泪如雨下，眼泪混着热水顺着发丝和额头滑下，掩住了他满眼的痛。在水花的遮掩下，贤知敛去眼中的泪，勾起唇角，帮他揉着头发洗起来。洛辰任他给细心洗着，忍着浑身快要散了架的痛楚，看着他的脸一直在浅笑。两人洗完出来，穿好衣服，洛辰等着贤知晾好在浴室里洗干净的衣服，才和他一起出了仓库大门。

刚想关上那两扇高大的仓库门，贤知就看见从码头尽头走来两个人，因天色已经昏暗的快要黑了，并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只是觉得这两个男人的身形很像王启山和白天打洛辰的那个家伙。洛辰也看到了他俩正往来匆匆走着，给贤知打了个手势。贤知会意，伸手拉着他快速躲进仓库里一个巨大的麻包堆后面，蹲下身子靠在黑暗里屏住呼吸往外看。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走进这间仓库后停下来，两个男人开始说话。贤知一听竟然真的是王启山的声音。

“好好看看人都走光没。”

脚步快速在仓库里转了一圈后，另一个男人开了口，“山哥，我都检查了，那帮苦力都走了，放心吧。”

“阿赖啊，你小子联系的人可不可靠啊，这批大米可是四爷亲自经手的，要是查出来少了一百袋，那咱俩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山哥，你就信小弟一次，这几次不都没事吗，你也知道，四爷他对这些大米才不放在眼里呢，真能让他精心查管的，是混在这里面的军火药材和鸦片，咱俩只是在九头牛上拔根毛而已，你就等着拿钞票吧。”

“……好，那就今晚老时间，让他们来搬，老规矩啊，要现金，十二点在这里等我。”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出仓库，又听着那两扇大门吱呀呀的关上落了锁，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贤知才大大的呼了口气，拉着洛辰站起来。在黑暗中，洛辰靠近贤知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办？他们把门儿锁上了，咱怎么走啊？”

“甭急，你瞧，那儿有个小窗户，我先上去瞧瞧开着没，要是开着，咱就从那儿出去，要是不开……今儿夜里咱就弄他一笔钱来用用。”

说完贤知就身轻如燕的踩着那一堆堆麻袋往上蹿去，片刻之后就爬上高高的仓库顶端，就着窗外的月色，贤知看清小窗上的插销没有插，伸手一推，两扇小窗就被推开了，高兴的冲着下面等着的洛辰轻声叫道，“上来吧，辰儿，从这儿能出去的，小心点儿，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