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土地公 上——梳镜

「谁……谁叫你……唉～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别……」郁日看着苏唐摔肿的手，心里也涌起了几分不舍。自己怎么就把苏唐当成犯人来对付了，怎么看苏唐都只是个年轻的孩子，最多也不过是逃家的小少爷，等过几天玩腻了，大概就会想要回家了吧！

回家啊！不知怎么着郁日现在越来越没有办法想像，这家里要是没有了苏唐，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这家伙还真是毒瘤啊！郁日感慨万千的想。

「哼！」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这样好了吗？」郁日头痛的看着索性赖在地上耍赖的家伙。

「哼！没诚意！」看着郁日服软，苏唐的气焰顿时嚣张了起来，颇有挟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

「得得得～那请问一下我的小祖宗，怎样您才肯原谅我呢？」郁日努力抚平脑门上凸起的青筋，挂着危险的冷笑，谄媚的说。

「我想想啊～我要一大包洋芋片，要家庭号特大装的那一种。还要一瓶可乐，还要三个布丁，嗯！三个似乎少了点，六个好了。对了！我还要吃鸡蛋糕，你刚刚买的那一种就很不错……」苏唐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郁日越来越沉的脸色：「啊！对了～我还想再吃你刚刚做的糖醋鱼耶！恩公！你再去煎一条吧！」

「你不要太过分了！」宁静的巷弄里传来一阵咆啸声，还有可怜的苏唐被追着满屋子逃跑的惨叫声。

「对不起啊～恩公～我下次不敢了！」

坐在巷口大树底下聊天的几个老人家听到了，脸上扬起慈爱的微笑，其中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说：「哎呀！年轻好啊！」

「呵呵！是啊！年轻真好！」坐在棋盘边的老先生也同样笑着说。

和煦的微风吹开了刚刚还纠结在一起的乌云，带来了雨后清新的气息。丝丝白云或卷或舒，缓慢而悠闲的流淌在蓝天里的上空。

时光好像带走了什么，又好像留下了什么。

例如那嘻嚷的笑闹间，有什么也悄悄的，改变了。

＊＊＊＊＊＊

由于晚饭吃的比较早，所以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郁日决定拖着『气头上』的苏唐，到街上去买一些日用品。

苏唐虽然因为刚刚的事还在跟郁日赌气，只不过到街上逛逛的吸引力，还是让他愿意『暂时』舍下个人恩怨，『勉强』陪恩公一起出去。

但是适才见死不救的小蝙蝠就不一样了！他只能眼巴巴倒挂在窗边，看着苏唐那得意的背影，扬长而去。「恩公～不要走那么快嘛！这件衣服好小喔！我还是回去换我的袍子。」苏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还不时拉扯郁日给他换上的白色上衣和牛仔裤，脸上还泛起些许不自在的神情。

郁日转过头笑着说：「如果你敢在换上那套奇怪的袍子，我就把电视砸烂。」郁日声调依旧温柔，如果忽略他冒火的眼睛的话。

「是！仅遵恩公教诲！」苏唐飞快的在脑海中思考所有的轻重缓急，立马做出了判断，露出谄媚的笑容笑嘻嘻的说。

暖洋洋的太阳软软的打在红砖人行道上，街上的人潮相当多，五花八门的店家深深的吸引住苏唐所有的目光，秀气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恩公～恩公～你看那边有好多颜色的糖果～那边有卖水果的～」看着苏唐嘴都快要咧到耳后，两只眼睛好奇的张望，好像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来呦～来呦～水果不甜不用钱～」街角的水果摊，一个穿着白色汗衫和短裤的中年男子，正无聊的挥动着蒲扇赶着闻香而来的果蝇，顺手拍了拍油腻腻的脸颊和肥大凸出的肚子。

苏唐睁着圆亮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摊子上各式各样的鲜果。看见因为各色果子而兴奋不已的苏唐，郁日笑笑的走向水果摊，愉快的跟老板说：「阿伯，今天什么水果比较好吃？」

「是警察先生喔！今天都不错啦！中秋刚过柚子很漂亮喔！」老板挥动着手上的蒲扇，一边伸出肥短的五指挑了几颗橘子，让满意的眯起了那双小眼睛。

「嗯！我不太喜欢吃柚子。」郁日温润的嗓音带着微微笑意，转头，看到苏唐失望的揪着他看，白嫩的手掌还依依不舍的抓着一颗又圆又大的柚子不放，苏唐轻轻拉了拉郁日的衣服。：「可以吗？」水汪汪的大眼对着郁日眨呀眨的。

「警察先生，这位年轻人是？」面对这位面生的年轻人，老板有一肚子的好奇。

「喔！他是我表弟，来我那住几天。」郁日有些意外一向不喜欢说谎的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脱口说出苏唐是自己表弟，明明连对方到底是谁？接近自己又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看来自己的警觉心真的是越混越回去了。

「你想吃？」郁日看向满脸期待的苏唐，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他嘴角浅浅透出的笑意。

「嗯！嗯！嗯！」苏唐爽快的点了点头。

郁日的脸上露出一副苦笑，抓了抓头发，笑着说：「那好吧！你选几颗。」

结果每到一个摊子，郁日总是会被苏唐的可怜兮兮的眼神攻势给击败，所以造成了他们现在两人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惨况。

「恩公～我们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喔！有水果、有饼干糖果、还有好多新衣服耶～」苏唐如数家珍的沾沾自喜，眉稍高高的扬起，有说不出来的好看。郁日看着苏唐那张以男孩来说过分秀丽小巧的脸蛋，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纤细的手臂，和略嫌瘦弱的身形，充满孩子气的性格，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嗯！」郁日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苏唐。

心里倒有些纳闷：苏唐说自己已经22岁了，怎么上街买东西还像个孩子一样的兴奋？再加上他穿在身上的那件很奇怪的衣服？对了！还有他说是要来报恩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苏唐是偷渡客？不会吧！如果是偷渡客应该不会主动出现在警察的面前。

还是……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想像苏唐被关在精神疗养院的场景……郁日心疼的不敢再往下想。

思考了一会，发现思绪好像一团毛线，越想越混乱。耸耸肩，抛开这烦人的思绪，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的看着跑来跑去的苏唐，慢步前进。

往前走了几个街区，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三十几岁的妈妈推着一个小娃娃出来散步。苏唐远远看见，立刻跑上前去，蹲在娃娃车前扮鬼脸逗弄小婴儿：「来你看～～」可爱逗趣的模样，逗的小娃娃哈哈的笑，两只肥肥嫩嫩的小手在空中抓呀抓的好不可爱！

「你好！」郁日客气的向妇人打招呼。

「警察先生午安啊！今天休假啊！」妇人也微笑着向郁日问好。

「是啊！难得的连休，还正好出来买东西。」

「今天天气真的很不错呢！」妇人笑着说树荫下凉风息息，有股青草混合了泥土的香气，还有婴儿甜甜的笑声，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恩公～恩公～你看他抓住我的手指耶！」苏唐又惊又喜的叫唤。

看着宝宝和苏唐纯真的样子，妇人跟郁日不禁都露出久违的笑容。

「你看宝宝他是不是喜欢我！」苏唐一边轻轻的逗弄着宝宝胖嘟嘟的脸颊，边兴奋的说。

「是是是！宝宝最爱你了！」郁日敷衍的说。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宝宝抓着苏唐的手放进嘴里用力的一咬，刚长出来小牙齿咬的苏唐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可又不敢使劲将手拔出来，深怕一个不小心将宝宝的牙齿给弄断了。从指尖传来的剧痛，让苏唐整张脸皱的跟包子似的。苏唐满腹委屈回头望向郁日，嘟囊的控诉：「恩公～他咬我。」

看见苏唐委屈的表情，郁日和妇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郁日更是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打在郁日爽朗的笑颜上，古铜色的肌肤和坚毅性格的脸庞，两道粗黑有神的浓眉，还有那始终温和明亮双眼，就像高挂在晴空里的艳阳一样，苏唐忽然间看得有些迷了。

「好了～好了～宝宝乖！放开哥哥的手喔！」说也奇怪，宝宝一看到妇人靠近，立刻开心的挥舞着小手要妇人抱。妇人轻轻的抱起宝宝，歉疚的看着苏唐说：「这位先生对不起！宝宝他不懂事，最近又正在长牙齿，所以就……」

「没关系，我知道的。」苏唐对妇人展开一个温暖的微笑，就坐在树荫下的花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不多久，妇人抓着宝宝的手说：「宝宝跟哥哥还有警察叔叔说再见搂！我们要回家了！」

「掰掰～来宝宝来亲一个。」临走之前，苏唐还不要脸的凑上去讨了一个香吻，才兴冲冲的跑到郁日身边。

微风轻轻的荡漾，穿过了层层树林，空气里也漫着一股自然的甜味。清风扬起了苏唐松软的发丝，在夕阳的照射下身上好像镀上了光圈那般耀眼。

两人在树林间漫步。郁日望向好像没有尽头的林道终点，第一次这么深的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

「心好像有点收不回来了」抬头看着正兴奋的捡球果的苏唐，郁日觉得心轻轻的荡漾着，随着沙沙的树叶声起伏翻动着。

直到夕阳的馀晖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上，两个人才心满意足的往回家的方向走。

也许是夕阳温暖的感觉太令人沉醉，一路上总是蹦蹦跳跳的苏唐，出乎预料乖乖的跟在郁日的身旁。郁日看看柔顺的苏唐，心里忽然间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一股暖意源源不绝的从心口涌出，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牵起了他嘴角的笑意。

「恩公～我觉得我们这样在夕阳下漫步，像不像爸爸牵着儿子在散步」正当郁日还在陶醉的时候，苏唐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

「爸爸跟儿子？」快要抽搐的嘴角隐隐含着怒意。

「是啊～是啊～也很像爸爸老的不能动了，儿子用轮椅推他出门晒太阳。」苏唐眯着眼在幻想他脑海中感人的一幕，却没发现郁日快要爆发的情绪。

「我是爸爸，你是儿子。」郁日危险的眯着眼说。

「是啊～你不用担心就算你老的不能走了，也还是会推你出来晒太阳的。」

「那你慢慢推吧！乖、儿、子。」郁日咬牙切齿的说，说完立刻扭头就走。

「恩公～恩公～我错了嘛～不要生气啦～」加快了脚步，苏唐抓住了郁日扬起的衣摆，陪着笑脸说：「别气了！」

忽然发现自己的举止有点幼稚的郁日，叹了口气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的比喻……」郁日的脑中一想起那个画面就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使力跩了两下，发现自己衣摆被苏唐牢实抓握着抽不回，皱了皱眉，有几分不悦。

「对不起嘛！恩公！我下次一定不会用儿子跟爸爸来形容我们了。」看着苏唐懊恼的样子，郁日心一软，脸上的表情也和善多了。

「我下次一定会说我们像阿公跟孙子的。」苏唐正色道。

「……」郁日无言的看了苏唐一眼，摇摇头，快步离去。

「别走～别走～你不喜欢吗？不然说我们是母女好了？别走啊～」苏唐无限委屈的追了上去。

「恩公～别走啊～」

第五章：蓝天里派出所（一）

销假回来上班的郁日很不一样。

蓝天派出所的员警们全聚在一起，讨论这件堪比年十大重点事件的新闻。

有着一张圆脸的资深员警小林说：「你们知道吗？郁大侠今天居然不是先看头版，而是先看一周星座运势。」

「什么？他居然舍弃了最爱的杀人放火的新闻。」顶着一个小平头的阿万惊讶的说。

脑中不自觉闪过几天前，郁日边吃三明治，边看分尸案照片的画面。当时他还傻傻的问郁日这样不会消化不良吗？郁大侠则是面不改色的说：「如果想要破案，就要比犯人多知道一种犯罪手法。」言犹在耳，怎么短短三天的假期整个人就变了。

蓝天派出所唯一的女警蔓蔓说：「不只这样，我今天居然听到他跟所长争取休假。」

「休假！」众人异口同声的倒抽了一口气。

负责人事工作的小廖悲痛的说：「这样一来郁大侠保持的36天零休假的纪录，不就没有机会打破了。」

「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先担心郁日打算在年底，将12天的休假一口气请完，要如何排班吧！」赵所长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一直站在一旁的老黄阴惨惨的说：「而且一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郁大侠，今天一直躲在角偷偷地打电话给神秘人士，而且边讲边笑。」

「什么？他居然会笑？」小林不可置信的摇摇头。

「他当然会笑，只是……从那件事之后就没笑过了吧！」蔓蔓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让现场原本热络的气氛全都冷了下来。

「都过了五年，他还不能原谅自己吗？」老黄语重心长叹了一口气。

一席话就像是一个禁忌的钥匙，瞬间让众人全都噤声不语，面面相觑。

直到一个欢快温和的嗓音传来：「你们全都聚在这里看来看去，是在比赛谁先笑出来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吓了一跳，在场所有的员警全都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在场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陌生人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子，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澈的像是可以一眼望穿的感觉。

白嫩嫩的脸颊透着粉粉的红，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

年轻人对着众人笑了一下，歪着头有些困惑的问：「请问一下，郁日在吗？」

「阿日？你要找阿日吗？」小林疑惑的看着这面生的年轻人，隐约觉得似乎在那里见过他，又好像不是，模模糊糊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是啊！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年轻人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扬了扬手里提的袋子。

「小弟弟，你找阿日要做什么呢？」蔓蔓饶富兴味的问。

「我来送便当给恩公……不……是阿日的。」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讲。

「送便当？」小林一头雾水的看着兴致勃勃的年轻人，一边指了指郁日的办公桌。

「我来送『爱妻便当』的。」年轻人说出了一个让众人绝倒的答案。

好一会，赵所长才勉强镇定，轻咳了几声后开口问：「那个，你好！我是郁日的长官，鄙姓赵，请问您是郁日的……？」赵所长的问题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喔！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苏唐，目前跟恩公……不是恩公是阿日住在一起。」苏唐愉快的说着，还不忘将袋子里的小白兔便当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

「你——你怎么在这？」刚刚结束巡逻勤务的郁日，沉着脸看着被同事团团围住的苏唐。

虽说苏唐的出现让他感到有几分惊讶，但以他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实在算不上意外。所以当他看见桌上那洋溢着粉红氛围的小白兔餐盒，嘴角也只微微动了一下，就镇定的坐了下来。

「阿日～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吃我准备的爱心午餐。」苏唐眼巴巴的望着郁日。

郁日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揉揉苏唐飞扬跳脱的发丝。苏唐甩甩头不满的轻叱了一声：「不要弄乱我的头发。」看着苏唐气嘟嘟的模样，郁日宠溺的眼神从眼底慢慢爬上了嘴角。

「快尝尝看啊！这我花了一个早上喔！」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苏唐那个得意都快飞上天了。笑眯眯的望着郁日，心里决定将那一大早就被迫化成人型，可怜兮兮的主厨小蝙蝠，还有那满目疮痍的厨房，彻底无视。

「很好吃！谢谢你！」经过一个早上辛苦的工作，这顿饭来的可谓是及时雨。郁日满足的大口大口吃，没三两下就几乎盘底朝天。

苏唐看着郁日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的轻轻上扬。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享用着爱心午餐，一旁的同事全都羡慕的盯着他们两人看。

忽然，一个刺耳的铃声响起，所内的无线电扩音器传来的同事小张的声音：「请求支援，中山路和平街口，车祸。」广播声一响起，郁日扔下吃到一半的餐盒，拿出抽屉里的车钥匙，急急忙忙向外冲，凝重的表情丝毫不见适才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