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可是轩辕国全国一季收成的一半。你那些兄弟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轩辕设可不是傻瓜,他只是对一个人痴迷而已。“而且如若现在借了这许多粮给他们,简直是搬空了我们自己的粮库,万一他们再来个釜底抽薪,把我们当蔡国一样地折腾可如何是好?”
“那是蔡国自己没出息,再说他们的兵力怎么和轩辕国的比?就算是晋国加了常三他们所有的兵力和咱们硬拼,也不见得谁胜谁负,而且中间还隔了百里国和赵国,打不到一块儿去,并且晋国不是刚死了老王,最少还得守孝三年呢。”钟凤舞不以为然地道。
“可这粮借出去了,等于喝了只猛虎在我们自家门口,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益。我觉得此事不可行,如果真这样做,会被全轩辕国上下所不容。”轩辕设的眸色更深,显然想到了此事的后果。
钟凤舞本来已经耐着性子和他乞求了许久,这会儿也炸毛了,直接叉腰站在床上道:“借还是不借,你说清楚了让我好死心。”
轩辕设回过头,看了看那个乌发如云、红衣胜血的绝色人儿正半嗔地站在他的床上,对他指手划脚,不由噗地笑了,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就像历史上所说的红颜祸水?正在让一国之君变得昏庸无道。”
钟凤舞此时怒气更胜,直接如饿狼一般扑了过去,双腿夹了他的腰就要揍他。轩辕设比他更高大壮实些,如山一般撼不动。这会儿见了这美人发怒,忍俊不禁地道:“妖孽,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本王不收了你……”
钟凤舞依然不依不饶地道:“那借不借嘛……”
“借了就是昏君,满朝上下都要指责我,你说呢?”轩辕设的声音变得沙哑,眸色更沉,满眼满心里只有面前如火狐狸一样的美男。
钟凤舞泄气地道:“不借算罢,我回去补觉了。”
不料轩辕设却反手一伸,不让他下来,然后凑在他耳边道:“总说妖孽惑君误国,先前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垂道:“若是此番我应了你,你是不是什么要求都答应?”
钟凤舞本以为没希望了,此番却又起死回生、柳暗花明,不由大喜道“只要你答应了,都由你!”
刚一说了这话,自己先捂了嘴。暗怪自己口快,没想后果。他太知道某人会借了这句话做多少文章,不由有些后怕。
轩辕设现在露出孩子般得逞的笑容,奸奸地道:“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粮食我再难也会筹给你,可是我的要求你也得满足。”
钟凤舞觉得现在很不妙,只得弱弱地问:“你……什么要求?你只许提一个要求,多的没有!”
轩辕设露齿一笑,道:“我的要求就一个——我要你。”
第二百二十五章:情债
这是轩辕国和常国的交界之地。
一个破败的石碑,就是地界。
常七下了马,静静地立在一边。他的一边,自然是常国的地界。他解了铠甲,只穿了身寻常的衣裳,拿了把折扇,正一脸笑意地瞧着眼着的钟凤舞。
钟凤舞华美的软轿正停在轩辕国的土地上,他一身鲜红的衬子,衬得眉目如画、俊逸不凡,他慵懒地斜歪在一张华美的轿塌之上,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粮草车。
他并不是不愿意站起来和常七大眼瞪小眼,做做目光的较量,实在是脚软……菊花疼……
常七遥遥望了望那些运粮车,目光闪闪地道:“辛苦你了,凤舞。”
钟凤舞望着前面这群熟悉的人,心中有着痒痒的亲切,脑中却不禁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事,就像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
当时他刚刚去牛家村的时候,那些善良的妇儒偷偷给过他馒头,看到他在后台压腿练功,还有几个婆婆抹眼泪,问他是否有父母,原藉哪里,他当时其实是喜欢着那个村子的,虽然他知道自己不久又要和戏班一起迁到另一个村镇继续做表演。
后来,他的愿望居然真的现实了,他果然没能再走出这个村子,因为村子被屠光了。
当时他瑟瑟发抖地瘫倒在一个装戏服、旗帜、道具的箱子里,身上盖满了一堆破旧的杂耍戏服,还盖着一位婆婆的尸体,她在最后一刻用生命掩护了钟凤舞。她死的时候眼睛依然睁着,正对着箱子中钟凤舞的视线。他看着她的瞳孔慢慢扩散、浑浊,最后变成黑蒙蒙的一片,就这样至死都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背上了一笔永远还不完的债,他欠这条村的命债。他的命是善良的村民用命换来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约是那些贼匪们离开后的第三天,街上传来几声活物的声音,那是一些孩童的哭声,呜呜咽咽、隐约地传来。原来还有和他一样的幸存者,被父母拽在缸里、罐里、床下的,被父母用身体保护下来的孩子。
“还有人活着吗?”一个略大些的孩子鼓气勇气向尸体堆里喊了一声。
“刀子哥,快走吧,肯定没有人了。”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有,有……”钟凤舞不知哪来的力气,从箱子里颤抖地钻出来,望着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弱弱地道:“我……我活着……你们不要扔下我……”
“放心吧,现在这个村子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我们就是亲兄弟。我们要团结、要复仇,但首先,我们得活着。”赵刃锋拍拍他疲骨嶙峋的肩膀。似乎拍一拍肩膀,他就是牛家村的人,牛家村最后残存的希望。
后来,他陪着每一个牛家村的孩子哭,就像死去的也是他的爹娘、亲属。他第一次有一种身在集体、不被排斥的温暖,第一次对陌生人产生了血亲之情、依赖之情。
接着老夫子来了这个村,帮他们安葬了亲人,又收了他们去山上当了学子,每日里学习高雅的琴棋书画,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虽然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久便被打破,那群小世子们打破了他们的平静,间接害死了老大子、书院也烧了,但是上山又给了他们另一个领路人,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男人——常建。
虽然自己和其他孩子一样,表面上看不起他,经常冷冷地瞧着他各种错漏百出、丢人现眼,但内心知道却,他已经尽力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爱他们。
如果当初不是牛家村的人救了他,他也不会上学、读书、习武,过上那许多快乐的日子,所以他欠他们的。
而且在迷雾岛上,若不是他的疏忽,也不会让倭寇开走他们的船,让他们所有人身处险境,那么李豹便不会死。
当时他重重地跪在海滩的沙地上,自责极了,心中一想到自己同门的师兄弟们和老师就要命陨于自己的失误,心中悔恨欲死。他欠他们的!
后来绵长的战争中,常三生生替他挡了一刀,常七还静静地安慰了他好几个月,杜微这许多年来一直照顾着他、容忍着他,他觉得这一生欠的实在太多。
现在他是轩辕国集权者最心腹的红人,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不知道当年卖掉自己的母亲,现在会不会后悔。
如若当时他没有从箱子里爬出来,举高双手说“还有我,我活着”,如若当时那群孩子没有把他融入进去,同丹共济渡过了最难熬的饥渴的半个月,如若身边不是有了这许多亲兄弟一样的人用命来维护他,他会有今天吗?他此生有此际遇,并不是上天垂恰,而是欠了这许多还不完的人情债。
他只是一朵无根的浮萍,不应该生受别人这么多恩泽。受了,总要还的。
常七定定地看着钟凤舞面上露出那些瞬自万变的神色,心中早已经如明镜一般。他自然知道这些粮食是怎么得来的,有时候他也深恨自己的聪明,这种聪明居然到了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程度。
但是如果用一个人的尊严和幸福来换数不尽的民望,还有那个理想的王国,牺牲也是再所难免的。
革命,总得有人牺牲。
“凤舞,谢谢你,替千百万的常国子民谢谢你。”常七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钟凤舞脸上奔流而下的泪水。
钟凤舞任泪水哗哗地滴落,美目射出毒毒的目光,凶狠地叫嚣道:“别耍花腔了,老子欠你们的,已经还清了!”若不是因为这批粮食关系到常国的生死存亡,他才不会出卖自己的尊严。
常七也不置可否,但依然敬重地地道:“你从没有欠过我们,这次……难为你了,以后是我们欠你的。这单事毕,你便回来吧,常国朝堂上永远有你和杜微的交椅。”
钟凤舞闻了此言,更生气,气乎乎地道:“去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人?过河拆桥吗?把轩辕设那猪头利用完,拍拍一闪人?那你要置他于何地,你是不是又想惹上麻烦,让轩辕国对你新建的常国倒戈相向?”人人都说常七公子有智倾天下,却不料也是个蠢人。
常七仔细地瞧着钟凤舞面上的表情,突然笑着小声道:“我逗你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人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还以为你会恨他,没想到你还是会处处维护他,不忍落井下石。”
钟凤舞抹了抹泪花,面色涨红,死鸭子嘴硬地说:“哪有,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人才好,个挨千刀的。”他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在多年前的战场里忽悠这个小霸王,现在好了,人家翅膀硬了,脑子灵活了,也会要胁啊讲条件了,也怪自己非要去求他,落了个被吃得死死的下场。
常七见了钟凤舞的小模样,打趣道:“唉,若是自己觉得委屈,那就早些归队。就算是因此和轩辕国打起来,为了你,我们也是万死不辞啊!”
钟凤舞冷哼一声道:“别他娘又推老手出来做借口,你真和轩辕国打起来,老子上阵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把这口恶气出一出。”
常七撇了撇嘴道:“不是吧,你现在居然不归巢了?就对轩辕国这样死心塌地?”
钟凤舞一双星眸闪闪,嘲讽地道:“我自小便四处漂泊,更不知哪里是故乡,没有半点儿乡情之念,只不过在轩辕国呆得久了,便不想挪地儿。你别想着损招打轩辕国的主意,否则到时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常七年耸肩道:“岂敢。我哪里敢和校长叫阵?”轩辕不卓在战场可是一员猛将,打起仗来一点也不含糊。没事他们也不敢去招惹他。
钟凤舞冷冷地道:“你们不是要打赵国,一样要和欧阳大哥对阵,可也不见你们退让。所以大家还是别这么虚伪了。拿了粮食走人吧,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以后我们无拖无欠。”
常七急道:“你当真再也不跟我们回去?”
钟凤舞有些凄然地笑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常七心中也闷闷的。现在老十和白未知也有些闹别扭,为了要进攻赵国的事。现在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赵王薨了,临死之前把保卫河山的大任交给了欧阳光曦。
只是又能如何呢?在历史的洪流中,他们早已经迷失方向,只能被带着走,随波逐流。
钟凤舞道:“我走了。”又问旁边的杜微:“你要和我走,还是要和常七回常国?”
杜微纠结了半晌,抱歉地对常七道:“我还是回轩辕国吧,还有兵要我带,许多年了,有感情,舍不得。等我与凤舞得了空,再一同回去看你们,到那时老师和十九定也回去了。”
钟凤舞冷哼道:“不知道老师从鬼谷回来,看着你们把天下折腾成这样,会是怎生模样。你们总以为给了他最好的,但却不想想这些东西是不是他想要的。”
常七紧抿了嘴,目光一寒,本欲说什么,但抬了抬头,却只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钟凤舞见了常七的模样,心中也百感交集,觉得自己的话重了。然后低眉顺眼地道:“以往若是咱们犯了小错,大不了被老师责骂一顿,再厉害了,也只是一顿打。我们只是孩子,天下人也会给我们个改过的机会。可是如今,只要我们稍有差池,就只有断头路一条。此番我若不给你筹到粮食,你们只能等死……多少人眼巴巴地就等着这个机会,致你们于死地……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想眼看着你们死,所以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是未来你们再犯了错,就得靠自己了,兄弟。”
常七听了这话,就算是铁石也动容。他终于上前一步,扶着钟凤舞的肩,浑身颤抖地道:“凤舞,凤舞,委屈你了……那个人,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钟凤舞的眼睛如黑耀石一般,却没有闪动的力量,只是呆呆地盯着他道:“他很好,很好,可是他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常七自嘲道:“对不起……我这一辈子总是自作聪明。我本以为这样对你是最好了。你永远不明白和其他人共享一个爱人的痛苦,就像小刀偷偷地凌迟你的心,你痛,却喊不出来。等你发现时,你的心都被切干净了。我不想你和我一样受这样生生的折磨,所以我认为找一个全心爱你的人,比你爱着一个人却被他折磨要快乐。最少爱你的人是一心一意地对你,而不需要你巴巴地爱着他,他却只当你是心爱的一部分。”
钟凤舞望着痛苦的常七,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关心太少了。大家只看到一个智多星,一个样样皆能、识大体、知礼数的天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他的内心。
也许他的内心比任何人更纤细、敏感。他笑嘻嘻地安慰着所有人、安排妥了所有事、设计完了所有方案,内心的孤独却无人知烧。
现在他们突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就像重新认识了一次对方。
等到钟凤舞回到轩辕国王宫里趴床上休息时,内心的愤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大了。
轩辕设深夜才回,样子疲惫不堪。大约在朝堂上被批斗了一整天吧,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过一见了钟凤舞,又像打了鸡血似地,茁壮起来。
“被骂了吧?”钟凤舞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轩辕设嘿嘿地笑了一声,天大的事情他也扛下来了,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常七还算机灵,刚刚过去签了个友好互不侵略合约,又签了个友好盟国协议,还开了五处城市作通商口岸,还送了不菲的珍玩过来,那些老家伙终于反对地好些了,没有在那喊打喊杀、要死要活了。”
钟凤舞一听他这话,不由在脑海中描绘出生动的画面。轩辕国的朝堂经常会动不动变成演武场,肢体冲突太激烈了……一想到老家伙们分了支持派和反对派,互相交手,就有些忍俊不禁。
轩辕设温柔地圈他在怀里道:“还疼吗?”
钟凤舞本来嘴角上扬的,这下马上炸毛,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被我插一晚上看看!”
轩辕设脸上居然露出鲜少有的羞涩,道:“你身子还没好,不宜多动。”
钟凤舞见他脸上荡起的两片红云,居然觉得有些可爱,不由心中一动,不依不唬地道:“不管,老子要回妓院,必须让你把我受的苦通通体验一次,你才知道锅是铁打的。”
轩辕设老脸涨得通红,望了钟凤舞好半天,显然上当受骗了,心中反复权衡了半天,终于道:“你说的对,我是应该亲体力行,体会你所有的痛苦。”说完,像个大忠犬似地趴在他耳边道:“等你好了再说哦……试试也无妨。”
钟凤舞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随便说说,居然真的可以有机会翻身?笨猪果然很笨,自己轻易就奸计得逞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