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秦,共商大业。”说着, 还微微抬了盼,向我看来。
我静了下,却终是挡不住心中激烈的想望,亦向君上俯下身,“还请君上留外使于臣家,往来便捷,好细商大业。”
君上翻了折子,沉默了许久,深深看了顾宁一眼,才点头向我道:“一切有劳子敏,照料李将军周全。”
我俯下更深,“臣……”自觉声音都打起了细颤,缓了缓,才接着道:“臣,定不负君上重托。”
“都起吧。”
“诺。”
我起了身,一手扶着案几,吃力的以脚踏地,慢慢站起。
“子敏!”
“先生!”
晃了下身形,亏得旁边侍者及时上前才未落了个洋相。
“子敏?”君上蹙了眉。
“臣稍感不适,”向着君上方向敛袖,“望君上恕臣早离之罪。”
“身体不好,还是尽早回去休息,不可太过劳累。”
“谢君上。”
维持着笑容,看了眼王子鸿与于远的紧张神色,我微微点了下头,将视线落在对面那已是霍然站起的人身上许久,才
敛了目,转身欲走。
往日走路,右腿上的旧伤总是一阵阵的钝痛,不过几步就能至痛不欲生,再难行进,然而此刻,却好似半分感觉都没
有,仿若那条腿已经不存在了。
“秦王,外臣随行带了些药材,或可予司马之病有些用处,”我停了步子,他定定的看着我,“请秦王允林随司马离
宴。”
君上顿了下,“准。”
“谢秦王。”
我微微侧身,见他过来,低首微笑,“将军请。”
他亦敛目低言,“司马请。”
几个宫中侍卫护送了一步一步的向外走着,过了殿门,楼曲小径,阡陌交错,却连周遭景色都一晃而过,入不了眼,
也进不了心。
唯一注意的,就是那人跟于我身后。
无论转向哪里,一直,一直在我身后。
步子一下下的踏在心头,那般清雅的芬芳,就连呼吸都可闻。
只要我一转身,就能见到他。
一转身,就能靠近他。
出了宫门,早已在马车旁等着的荀石高声呼了声“师父”跑来,却在见了我身后那人,突地顿住跑势几欲跌倒。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倏地大了不止一圈,端得蠢呆样子。
“顾……顾……顾……”
吓傻了吧。
“此乃蜀使李林李将军,”我起了车帘,打算爬进车中,“不可失礼。”
“啊……啊?”
因着腿上不得力,一脚踩空,我不禁趔趄了下,手腕上却突然被托住撑了重量。
触及皮肤的指尖上似是带了寒意,冰凉的紧,冷的我一颤,下意识的差点要抖开,却在下一瞬被紧紧的握住,力道几
欲将手骨都捏断。
然而只是一瞬,那抹凉意就已经离去。
“小心。”
他低低的道了声,见侍卫上前,便向侧旁让开一步,看着他们扶着我进了车厢,自己却仍旧站在外面的寒风之中。
我呆呆的坐在软锦绸缎中,直至车轮欲起,我才急声道:“等等!”
“先生?”
被君上指派护我安全的侍卫长周柯问了声。
“秋夜天寒,李将军还是上车来,随榕一同回去吧。”
外面安静了片刻,“好。”
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那人已经进了车厢,坐在我身侧。
马车动了起来,徐徐而行。
车厢中,也只剩了我与他二人。
我怔怔的看着被风吹动的车帘,终是耐不得这死寂,开口道:“你……”只一个音,却已是哑声,硬邦邦的哽着喉,
全都是酸涩。
“你……”我喘了几口大气,“你这几年……可还……”
身体一下被拥进了一人的怀里,死死的箍住。
暖暖的,随着他双臂间越发收紧的力量,越来越暖。
都是我的……
这些温度,都是我的……
我紧紧抓着胸腹上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眼前皆是雾气,视线都模糊了。
背后上被人埋着头,不至片刻,那处的衣衫外竟传来一点点氤氲了的湿气,散发了凉意,都黏在皮肤上。
我觉得痛,痛得直弯下了身。
泪水也顺了脸颊,一珠珠不停地滚流下来,滴到他的手上。
“逸之……”
我抓着他的小臂,指尖全部都陷在了那苍白的皮肤中,箍起的指节泛着惨白。
“逸之……”
我抱紧了他的胳膊,直欲如他一般,想将两个都揉到一个里去。
“逸之……”
虽听不见他声音,我却知道,他在唤。
颤抖的唇落在脖颈的皮肤上,发出微弱不清的喃呢声音,灼烧起的都是痛。
他不断不断的唤。
一刻不停的,是我的名。
五八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师父,到了。”
缓回了神,淡淡的应了一声,我却仍旧紧拥着顾宁,抵了他的肩头,未曾动换。
突然想要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抛了国家大义,抛了责任重托,只呆在这里就好,这里有顾宁,那就只呆在
这里便好。
“师父?”外面的荀石听起来似是有些着急,想说些什么话,“顾……咳……外使他……”
周柯约莫也有些奇怪,问了,“先生?有何处不妥?”
头发被顾宁一下一下的轻轻顺了,又举了衣袖,轻柔的挨蹭着我的脸颊,拭掉了水珠。
“榕儿。”
他低低婉婉的唤了声,声音里依然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睁开眼睛,呆怔了片刻,才又垂了眼睛,抬起手握了他停在我脸上缓缓摩挲的冰凉手掌。
精神有些疲惫,身体也似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倚在顾宁身上由了他半扶半抱的下了车。
“先生!”
“师父!”
有几个看过来时似是惊住了,荀石最快,一把扶住我的另一边撑了重量,小手紧紧的抓住我,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周柯也立刻上前,“先生可还好?”
我摇摇头,“子舆放心,不过有些累了。”然而见他抬手过来,我却忍不住更往顾宁身上挨了,攥紧了他的胳膊,不
想将旁边这人放开。
顾宁也紧紧回握住,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荀石只眼睛一动,便笑嘻嘻道:“师父您别乱动,我快顶不住了,”他素来聪慧机敏,平素往来我府中的不少有身份
地位高贵之人,见的人多,又总是在我病疾卧床时管了家,察言观色也早是炉火纯青,“外使大人可能帮了搭把手,
扶师父进去?”
他盯着顾宁不移眼的看,顾宁则微微侧首,带动披在肩上长发都滑落了些,如几年前教导荀石时的那般,向着他浅浅
的笑了笑。
“小少爷吩咐,林莫敢不从。”
他虽说的谦和,但我看的明白,那双弯了的星眸中,分明就满是嘉许。
荀石脸上的笑更发灿然,神色中都是喜意,边扶着我进府,边道:“如今先生初到,府中客房尚未准备妥当,倒是要
委屈先生将就一番。”
周柯疑惑的看了荀石,我闻言一愣,随后又眨了眨眼,目及正前方未严责荀石。
他见我没说话,皱了下眉,又看看顾宁,自己也插不进手,便抱了下拳,“先生,柯先告退,有事还请吩咐。”
“好,有劳子舆一路照料。”
“柯不敢。”
我面上做出八风不动的样子看着周柯带了人离开,荀石觑了下渐渐露了笑意的我,又向着顾宁亮出八颗白牙好不讨喜
。
“先生与师父都是谋大事业的,知己一见,想必也有许多话可说,正巧了师父房中前不久刚 刚重新修葺了,放的都
是好东西,吩咐多床被子亦不麻烦,”一路走回正房,荀石推开了门,我们进了屋,“不如先生今个晚上就留了师父
那里,再温上一壶酒,彻夜详谈?”
喂,虽然我也想,但有你把自己师父就这般容易的给卖出去的徒弟么?
顾宁笑得更加和煦,这次眼神变成了欣慰,竟夸了句,“小少爷果然思虑周全。”
荀石嬉笑颜开,一把子撒开了我,让我一个没防备险些踉跄栽倒在顾宁怀里,故意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道:“我去准
备下,定不会叫人无故打扰了先生雅兴。”
话音还未落,就已经当先一把跑到了外头,拦住听见声音带着笑意从旁屋中出门过来的倚墨侍书,一连声的“好姐姐
”甜腻腻的叫了出来,将两个不知是见了顾宁这生人,还是对荀石态度莫名其妙的丫头给拉着走了。
“臭小子!”
若不是窜的太快一下没能够着,我非要敲疼了他不可!
我抓住顾宁的袖子才勉强站好,就听他轻叹了声,“榕儿教徒弟,果然颇有一套。”说着还将我揽住的腰往里拉拉,
环住,“仔细些,别摔了。”
“没事。”
许久未曾如此近的相依过,我静了片刻,又挨进他怀里,抱了他的腰。
顾宁一手箍住我,一手带上了房门,顿了下,又上了门闩。
听了那“咯噔”的一声,我脸上更是一阵的发烧。
脸侧的颊被轻轻捧了起来,冰冰凉凉的温度轻轻碰触了下羞热的皮肤,我怔怔瞧着他俊俦秀美的容貌缓缓贴来,于极
近的地方略略停了下,才落了吻。
带了清雅的浅浅呼吸交错相闻,眼中也只能盛下了一个。
我向着那处侧首过去,便触了他的唇,轻轻含住。
顾宁微颤了下,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不少,腰腹紧挨着,使我不禁被勒得向后仰,那双本就没撑多少重量的腿更加失去
作用,几近离了地。
我细细舔吻着将他有些干裂的唇氲湿,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脖颈,手指探入他的发间,将自己更往上送去,一下咬住他
的下唇。
不过瞬间就觉到自己脑后也被托着往前送,我启开唇,接受了他的舌尖,让他在我口中慢慢摸索,越发激烈,终至不
可停阻。
许久后好不易得了呼吸的机会,就不晓得何时已经跌在了床上,感受了脖颈处一寸寸被细致的嗜咬,吮吸,我仰着头
不停喘息着,一双带了寒气的手也从外衫下摆处探了进来,冷得我一个哆嗦,却不过刹那,又被揉搓的浑身发烫。
神智好似也开始混乱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那印在了血脉里的气息就在极近的地方,执手可触,再不是遥不可及
,如何想望都寻觅不得,苦求不得的痛了。
衣带愈发凌乱,身上的布料一件件的散开, 我举了手抓住对方的衣襟,贴蹭过去,将手指顺了缝隙伸进去,想要碰
触那一抹细腻莹白。
正埋首在我胸口处的顾宁蓦然一僵,我俩动作同时停了下来,而他却在下一刻就一下子就攥住了我的手,动作急匆匆
的,似是想要拿出来迅速拢好自己的衣,我却不知从何处得了力气,任他怎么拽也抓着他的肩不松手。
窗楞空隙中透过的清冷的月光。
那般惨白,那般孤寂。
“榕儿,”指尖上碰到的东西使我打起了颤,抖得整个身体都不能自控,顾宁抬手覆上我的眼挡了视线,“你别看。
”
涌出的泪被拭去不少,我只微微垂眼,便能看着了那青衣寥袖下苍白的手。
屋中虽未有多少光亮,但浅漫月光顺了帘巾间隙投进来,还是得见那指尖上的贝甲,并非健康时应有的颜色。
我紧紧抓着顾宁要撕开他的衣服,他阻了一下,我猛地扑上去狠狠咬了他的小臂,顾宁颤了颤,终于僵住不动,使我
得了势。
然而只一瞬,清辉就仿若更加冷寂,带起的寒都透到了骨髓里,一下一下的挫着神经。
“谁……”眼泪一刻不停地滚着外落,嗓子里的痒痛又渐渐漫了上来,我艰难的喘着气,“谁……”
谁这么对你,谁能这么对你,谁敢这么对你。
往日里向来闲情看花开云落,雅静脱俗的人物,风骨气度谁能不赞一声,才华学识谁能不羡一场,被我捧在了手心,
护在了心头,小伤小痛都能让我心急心痛不休的。
我指尖按在他心口上疤,哆嗦的厉害。
还有那些刀痕,那些烧伤,你究竟……你在这些年里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受了多少的罪……
“榕儿……”顾宁握了我在他心口上的手,凑来吻着我发着抖的唇,俯下身将我拢在怀里,哑哑的道:“没事的,都
过去了。”
“好榕儿,不过看着吓人,真没事的。”
多年未曾见他,平素里但凡想起,每每总忆当日瓢泼雨势中的腥红,牵扯得心都来来回回要痛上一遭。
然而那时的痛,又怎能与此刻相比,怎么比得了,怎么比得过。
痛得这样的撕心裂肺,好痛好痛,痛得直弓起了身,剧烈的咳也一刻不停的溢出喉咙,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给,嗓子下
涌上甜腥,这无能软弱的身子都仿佛再也抵挡不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榕儿!”
头被死死的扳住,麻木的唇上仿佛贴了冰冷却急切的柔软。
一股股的气息顺着口腔度过来,争先恐后的挤了进肺里,渐渐将要失去的意识又被拽了回来,我迷蒙的半阖着眼,一
时不知今夕何夕。
稍稍缓过神,嘴里就满是血味,我抬手想推开防他也染了这病,却又因着他的拥紧怎样也撼不动,坚持不过片刻便再
无 力气,终是落了下来,紧紧攀着他的脖颈。
不知几时,顾宁终于微微喘息着抬了头,苍白的唇上沾染了些许殷红,他脸挨着我流满了泪的颊,低声轻轻喃呢着。
“榕儿,你早已允了我一生一世,可不许自己先离了。”
我死紧的抱着他,一刻也不放人。
“你叫我等着,我等来了你,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
“这辈子陪你,下辈子还陪你,你想我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肩上又落了水迹,一滴一滴的落在皮肤上,又重量沉重的砸在心头。
明明是冰冷的液体,却滚烫得似要将人烧成了灰。
五九
落了泪,狠命的哭了一整个晚上,多年愁苦孤寂,委屈心酸仿若也都随之发泄而去,最后只知紧紧抓着顾宁,相互拥
了温暖,不知何时实在疲累才睡了过去。
再到朦胧中有了些许意识,就觉眼皮外似有光亮,脸上也痒痒,仿佛被什么刮蹭着好一顿扰,本侧了头不想理会,却
未想了不过一会会儿功夫,就又开始一下刮一下戳的,鼓捣的人直心乱。
睡意仍旧笼的严实,被烦多了的暴脾气也开始溢出来,我不耐地挥个手打开碍事的东西,随了“啪”的一声脆响后就
不再管,直翻了个身往近旁处的热源蹭去,又缩了缩,揪住了什么,在周遭熟悉的清甜中埋住头,吧嗒吧嗒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