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方才刚刚躲过一劫的顾月也是如此,他纵身至于我身边的位置,同时紧握着手中的利器,看样子只等我一声号令便
会做出相对的反应。
我皱了皱眉头,不禁苦笑。
这话虽然说得轻巧,可事实上显然不仅仅是救与不救的问题。
眼下袁玢已被他拿捏在手中,只等着用我的命来交换。
看似选择权交予了我,可实际上我的任何一种选择都会直接影响到当前的局势。姑且不提如他所愿将性命交递出去的
最坏打算,我若是干脆拒绝当然还会落他人口实,甚至直接影响到我教中的士气。所以任是哪一种选择,于我方来说
都是极其不利的。
「那么,赶紧说说你会怎么做吧,杜某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同你在此干耗。」
那家伙俨然不肯给我更多思考抑或反悔的时间,如是催促着。
我微微阖眸,抿唇一哂。
「杜兄,你认为本座应该如何选择呢。」
「这种事又何须询问杜某,毕竟旁人的看法都不重要。譬如说现在,杜某想要你的命,你难道肯把命干脆给了杜某吗
。」杜若满是讥诮地回答。
我叹了一口气,无不遗憾道,「杜兄原来也是执着之人。」
还欲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杜若却突然就犯了恼。
他扬声高喝着打断了我,「魔头!休要再拖延时间,此次杜某绝无可能再上了你的当!」
「看来杜兄对那日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
「闭嘴!」
「如何是好呢,杜兄到现在还在不相信本座么。不妨你我打个赌,就赌今日以内本座是否能够兑现诺言。」
「笑话,跟你打这种无意义的赌,我能有什么好处。」
「啊呀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杜兄一直以来的愿望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于这个,本座之前也有说过你能见着他只不过杜兄不信任本座罢了。」
再度重提起这么一回事,带着更甚以往的认真。
杜若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唇角不断抽搐着,连带着面色都变得阴沉下来。
所以说,不时地说起某件特定的事情这威力是十足强大的,次数多了便习惯了,几乎连自己都能迷迷瞪瞪地蒙骗过去
。
我笑了笑,「看来杜兄是再次对本座有所期待了。」
「你!」冲着我的方向上前一步,却被保护他安全的侍卫慌忙拦住。
这时,顾月附在我耳旁忧心忡忡道,「教主,再这样激怒他,万一他对袁玢……」
话音未落,那另一头已是再度一片骚动。
与顾月一同朝足下的峡谷间望去,只见杜若猛然推开身边的一名侍卫,并顺手抽出了别在那人腰间的一柄长剑。
有如白练般的剑刃被搭在了袁玢的颈侧,而那拿剑的手犹颤栗不已。
这显然不是习惯用剑的手,此时却表现得相当决绝,看样子恨意着实不浅。
他咬牙道,「今日这个人会死在杜某的手上,当然这也是由你造成的。」
我挑了挑眉。
「教主!这……」
顾月也是捏一把冷汗,其身后的数名教徒亦是如此严阵待发。
杜若仍续道,「不止如此,你的命,以及寐莲教数千名教徒的命……杜某也全要了!」
一般人听上去或许会认为是恫吓之言,我却打心眼里认为,依凭这个人的本事不折手段也能说到做到。
我上前迈出一步,直接站立在崖尖上。
崖底下的弓箭一直不曾自我身上移开半分,此时更是齐刷刷地一亮。
顾月是想保护我,却又不敢过分地阻挠我的行动。
我直接施展开双臂俯身往崖下疾冲。
这显然大大出乎了那人的意料之外,握剑的手不由得一抖。
「快,快拦住他!」
比方才数目更多的箭矢有如雨点一般扑面而来,我纵身躲闪的同时,而又振袖挥开。
一落入人群当中,即有更多的官兵围了上来,长戟交错之间霍霍不已。
近至杜若身侧时忽地停下,几道利刃已是抵在了我的喉咙。
我既已被挟,危机是看似解除了。
见状,杜若仿若惊魂未定地大笑,那笑容古怪得以至于面孔有稍许扭曲,「魔头,以你一人之力安能敌过千军万马!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的吗!」
说的这话倒是熟悉的很,好像过去每一个人都会这般质疑于我。
我安然答道,「在这世上,本座确是无所不能的。」
「这种情况下还要嘴硬,你……」
「呐,呐,杜兄,听本座说完如何,证据就是……」
话未说完而尾音消落了,这时崖底的冷风卷带着尘埃一扫而过,自远处来的某个莫名的声响陡然响彻,竟是端的通透
。
周围登时一静。
杜若蓦地扬起头来,那眼中忽闪出一丝异样的光线。
我只是笑着,眼观着他脸上任何的变化。
「……都快住手!」
接着那声音又靠近了一些,而渐至清晰。
待分辨清楚那来人为谁之后,杜若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满面的难以置信。
趁着这空当,我一掌推递过去扣住了他尖细的下颚并强制地令他昂起颈子,并将另一只手迎上去把某样事物硬塞到他
的口中。
手一松开,眼前这人即艰难地吞咽了下。
只听“咕哝”一声,是那玩意儿转眼滑下了他的咽喉。
于是我十分满意地上下拍了拍手。
出了这岔子,那抵在我要害的几样利器自是不敢再轻举妄动,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拨开了一些。
「这是什么!」缓了好一阵子,杜若才想起来要惊慌。
「是好东西哦。」
「什,什么……」
他一脸懵然之态,看样子还要再问。
我却不理,伸手轻而易举地摘下他手中的长剑,犹自缓缓端平了剑柄,一脸沉醉地说,「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拿
的好。」
一旦拿起,就再也放不下了。
袁玢颤颤巍巍地落下膝盖,跪在了我的面前,「教,教主……」
令顾月将他搀到一边,其间谁也不敢妄加阻拦。
我转身,笔直地望向了谷口的方向。
挡在前方的官兵自觉让出一条通畅的路来,那个方向可以让人一眼望到谷外。
到了这个时间,外面的天早便不比里头的亮,可站在那里的人影却是高挑非常,甚至那影子的边缘还隐泛着金黑色的
光芒。
再回头,杜若亦是跟着望了过去,身子就像被雷打了似的一动未动。
我轻笑道,「本座没有骗你吧,这赌约是本座赢了。」
而他只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个方向,仿佛已经再听不见我说话。
突然之间,他俯下了身子,蜷缩着瑟瑟不已。
旁边的官兵见状,纷纷疾呼,「杜大人!」
与此同时方才还站在谷口接受着众人注目的那人,已经拨开了群匆匆来至我跟前,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还一脸不明白状
况的贺灵。
「大人,您要我找他来,这是……」贺灵一瞧见我,便急欲问些什么。
我将手指搁在了唇边,示意他不要说多余的话。
这种情况下,那人首先看到的当然是情况不大好的杜若,遂回身冲我厉声质问,「他怎么了,是你把他怎么了!」
明知道这不苟言笑的家伙是党政犯了急,我却还是禁不住出言捉弄道,「无欢,这难道应该是徒儿与师傅说话的态度
吗。」
眼前这小子当即一把捉起了我的衣襟,「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不是答应过,要……」
「要如何,即使他一心针对本座,本座也要放了他么。」
闻言,须无欢顿时语塞。
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本座只是给了最亲爱的徒儿一些额外奖励罢了。」
「奖励?」须无欢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能相信。
「不错。」我眯起了眼睛,「一些足以要命,你却定然喜欢得不了的奖励。」
第二百二十一章:决策
当须无欢的手,刚刚触及到杜若用以环住自己身体的胳膊时,那单薄的身子突然跟被蛰到似的剧烈一颤,即时又惊惶
地退缩了些。
众人见状,俱是诧异不已,只道这人方才好好的,怎能料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这副脆弱模样。
须无欢那张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却知道他一定也受到了相当的打击。
我不禁拿手肘撞了撞他的前胸,「傻徒儿,你还愣着做什么。」
须无欢神色微动,终于受到鼓动似的,不由分说就上前抱起了那人看起来虚弱无比的身子。
杜若原先还有挣扎,后来约莫是因为须无欢的态度过于强硬,而终于无力放弃了。
而他身旁的那些侍卫们竟然也是识得须无欢的,在这种状况下还不得不唤他一声“须大人”,并奉他为当下的救命稻
草。
于是,众人齐齐让出一条路来,令须无欢与其怀里抱着的杜若得以顺利通过。
继而那剩下的官兵也跟着窸窸窣窣地撤出山谷去,毕竟主帅变成这样以后,其他人便很容易全无战意,再干耗下去也
难有什么结果。
只是我给杜若服下的那东西,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是目前无法估量的。
接下来,就真的要交给须无欢了。
这时贺灵悄悄地捱近我身后,仍然纠缠不息地小声问我,「大人,我们不趁胜追击么。」
「至少能如愿一次也好。」
「哈?!」
我蓦地回头,脸上似乎还挂着笑意,「嗯,你说什么?」
贺灵似乎不满起来,当即扯下了还系在腰间的某样事物,「锦囊啊,锦囊!这不是大人您交与我的锦囊上不是写着,
嵩山之上必有能退敌之人的么。可是在我们到这里之前,领头的那个家伙便不行了吧!」
「咳,是这样吗。」
「大人!!!您叫我去嵩山上把那人招来,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这孩子明显经不起挑逗而焦虑起来,我则避轻就重地故作不经意问道,「那他听了你的话,就肯干脆和你来么?」
「起初是不肯的!我原以为他是大人您的徒弟,跟袁大哥也就算是同门,怎么着都不会见死不救。可他非说如今他自
己是个出家人不理凡尘之事云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一想起袁大哥的状况,我几乎都快要跪下求他了。」
「哦?那他最后又是为何改变主意的。」
「啊啦,这个啊!」说到这里,贺灵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问起您的情况,我一跟
他说大人您如今正在教中并决定插手这件事,他一听颜色都变了。」
「是吗。」心知贺灵这是故意说得夸张,我啼笑皆非。
「真的啊大人,看来您对他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
「啧啧,若真是如此,那贺灵你又怎能一点不怕本座,还什么问题都敢造次。」
「唔啊啊啊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贺灵半真半假地哀嚎起来,我则再度望向了峡口的方向。
那里被完全撤空之后,连一缕人烟都不剩下。
发愣的其间,顾月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恭敬道,「教主,方才属下得到傅教主的传令,招我们速速回教。说是自打我们离开以后就有探子回来报,他们打
听到这只往嵩山去的队伍只是幌子,更有大匹人马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目标疑是我寐莲教!」
这其实并不是不能想象的状况。
剿灭江湖武林是何等的大事,当今皇上怎会交给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来处置。
想来也是因为之前我教与杜若积怨颇多,而赵蕈麟他正恰好利用了这一点。
得到消息之后,立马率众教徒撤回到碎荷山上。
「教主!」
还没走进千羽大殿,傅了了已经焦急地迎了出来,看样子是生怕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乱子。
他道,「教主,您回来的过程中还顺利么,可有遇到什么阻挠。」
「没有,还算顺利。」
「山下呢,山下没有遇上伏兵么?」
「唔,也没有。」
「是吗……」傅了了露出明显释怀地表情,缓缓地松了口气。
默然望了他半响,直至他察觉到之后,颇有些不自在地低垂下了头,我才微微笑道,「了了,在外面的时候,本座接
到你的传令了。」
「属下……属下不敢。」
「了了,果然将你留在山上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次如果没有你,后果将不堪设想。」
闻言,傅了了的嘴唇轻颤起来,那慎重的表情直叫在旁只是看着的人也会觉得心疼。
贺灵乱没规矩地从后方扑了上来,恰好岔在了我二人中间,「了了哥,大人说的是真的哦!对了对了,你不知道我们
这次在山下有多险呢,所有人的兵器都抵在了大人的脖子上……」
听着这样的话,傅了了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了。
我有些无奈地抚额,只道这家伙当真不是来添乱的么。
「贺灵。」
「恩?大人。」
「闭嘴。」
「唔……」
故意落下满面受伤之态的贺灵,我招呼着傅了了一同进入千羽殿中。
殿内包括金瑶儿以及才赶到的顾月以外,还有诸多教徒静候着,看起来一直到刚才为止都还聚在一起议事,此时一见
到我便如同往常那样齐齐叩拜。
我令他们都起身,并随手拣了一个靠近末席的位置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地抵在了膝头上,这时才发现四处全然安静下
来。
连傅了了亦是一脸的局促,迟迟不敢在最高处入座。
我冲他扬起了下颚,示意他不用理会我而继续。
终于,傅了了在那位置上坐下。
人群之间一阵窸窣过后,也重新归于宁定。
傅了了扬声道,「依据我们事先得到的情报,朝廷这次派出了两千人开往嵩山,也就是之前在某某峡谷所遇见的,而
往碎荷山而来的则是五千人,因而可以确定朝廷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在于我教。可另外还有探子打听到,有将近十万
人马潜伏在某某省境外随时听候调派,却还不知道有何目的。」
听到此处,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加起来一共是十万七千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约莫着抽离了京城里的大部分兵
力,还包括借调其他省市的一些。如此大手笔,看来赵蕈麟这回相当认真。
一名教徒在殿下掬拳言道,「属下以为,当务之急应是如何对付这临近的五千人马。」
另一人则说,「然也,属下倒认为这五千人才是缓兵之计,那后来的十万人才是重头。我们应当利用碎荷山的地理优
势加强防御以保存实力,也好过那十万人马开到以后毫无应对之法。」
「十万人马又有何惧,我们照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别忘了,还有苗疆的三万大军埋伏在南疆蠢蠢欲动,稍有不对劲即会开进中原,那时到底是便宜了谁!」
「我想中原皇帝不会放任不管,这点又何须我们江湖人士来操心。」
「话虽如此,我还是认为苗疆那回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种种迹象表明,苗王与中原皇帝有所勾结,因而还是先
静观其变的好。」
「教主!属下还是以为这种想法太保守了一些,万一碎荷山失守,我们可就有如瓮中之鳖只能束手就擒啊!」
「你住口!碎荷山怎么可能失守,休要再扰乱人心危言耸听,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大战将至,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大好,火气更比平时重了一些。
傅了了在这时就起到了个中权衡作用,他抬手制止了这片不得休止的纷争。
众人不得不安静下来,一齐望向坐在高位上的,他们如今的教主。
在开口说话之前,傅了了无声地看向了我,我却故作没有注意到似的将目光移向了殿外的方向。
是时候彻底放手,将教务全部交由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