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兄弟,他们的感情天理难容,然即便如此,知道这一切的洛笑川还是义无反顾的陷了进来。
洛笑川对自己的情,是真,所以,这句话无疑狠狠的伤了洛笑川的心。
洛笑川表情阴寒到极致,开口,却是话音夹杂着酸楚:“顾栖觞,无论我如何说如何做,你都只是这么看我?是么?”
顾栖觞突然觉得满心绝望,转头道“是,洛笑川,你做的这些让我怎么想,让我如何?”
洛笑川紧抓着顾栖觞手臂的手终于放开,无言的转身离去。
“栖觞,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不能让你走,我说过不准你死,我从不轻易许诺,所以,我的诺言,绝不反悔。”
们缓缓合死,留了顾栖觞独身一人。
蜡烛的光拉长顾栖觞的影子,也掩盖了双眸中的苦楚。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正是与苏墨銮重逢后,苏墨銮赠与的——解毒丸。
这药丸只有三颗,却是珍贵无比,可谓无价之宝。因为这药丸只要吃下,大部分毒可解,即便是十分复杂的毒,也能暂
时压制。
而洛笑川下的不过是一般的化功散,解除的话绝不是问题。
顾栖觞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左右犹豫,终是决定要离开。
他自然知道洛笑川是要保护自己,但是,骨子里的狂傲让顾栖觞坚定的告诉自己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他钟情洛笑川,
钟情自己的亲生哥哥,这些他都认了,但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只是在别人的保护之下。
而且,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有太多太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本来不想再探究,也已经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便要将一切弄个通透,所以,他还是必须要见司马箜篌。
不亲自问清楚一切,他无法释怀。
家国仇恨,他已经难以再做什么,但是,至少,他希望有些人能平安的活着。
心下决定,顾栖觞吃下了药丸。
夜半,趁着防守薄弱,顾栖觞悄声无息的离开了谷川分堂。
只是顾栖觞不知道,他离开时,洛笑川就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将一切看在眼底。
顾栖觞,这就是你的选择……
洛笑川无力的阖上双目。
身边的侍卫鬼影道:“属下斗胆,就放着七殇公子离开?如果他暴露了越公子的身份怎么办?”
洛笑川淡然:“越轻舷这个人,本就两面三刀,否则也不会至此还扣着凛血剑不交出来,若不是为了救栖觞,我也不必
与他合作,就他对栖觞做的事情,死一万次都不够,至于栖觞,他去就去吧,反正真相就是如此,亲眼要他知道,正好
断了他的心,而且,他的走,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栖觞,如果这一次我能换到你的支持,那么,一切,都是值得……
第二十五回:一种声藏无限意 霜染故人鬓微星
顾栖觞离开了谷川分堂,换了副易容,小心隐匿着自己的行踪而去。
心中有底,却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
他只希望司马箜篌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毕竟二十二年的恩情,不是说抹杀就能抹杀的。
上次夜探司马相府遇到越轻舷的阻拦,这一次,却无人能再阻挡。
而且,上次的事情也告诉自己,司马箜篌应该不在相府,否则如此大的事情,不会毫不知情。按照自己的了解,若是不
在相府,那么,八成应该在别府。
司马箜篌的别府在帝都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就着一座破败的祠堂建成。
同相府一样,府邸也是司马箜篌自己选定,亲自设计的。而且,比起相府,司马箜篌更喜欢呆在别府。
别府之中,那座原本的破败祠堂被全力保留了下来,传言曾经建造别府时有人建议将这祠堂拆掉,却被司马相一力拒绝
。
那座祠堂,是司马箜篌后来亲自动手修缮的,而且,祠堂在府中单独划出,大门落着重重的一把锁,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即便是顾栖觞,也未曾踏入一步。
此番,顾栖觞映月而来,时隔六年再次回到别府之处。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的大步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相府人马一向纪律严明,即便是深夜,也会有人一直守门,果然,很快就有人前来应门。
开门,看到已经除去易容的顾栖觞,那人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顾公子???”应门人有些不可思议。
顾栖觞淡然一笑,道:“还请禀告司马相,就说,顾栖觞来了。”
然,还未待那应门人转告,又来了一个传话人,恭恭敬敬对顾栖觞行了一礼后,道:“顾公子请进,司马相正在在祠堂
等你。”
顾栖觞心中诧异。
祠堂,那是众所周知的,禁地。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顾栖觞一身凛冽,跟着那传话人就进了门。
别府的一切,与六年前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这一点,倒是不爱意料之外。
司马箜篌一向是个恋旧的人,顾栖觞知道。而边想边走着,这厢,已经停在祠堂门口,而那下人已经悄然离开。
顾栖觞站在门口颇久,心绪怎么也无法平复,正犹豫着,却听院子里传来苍劲一声:“栖觞么?进来吧”
顾栖觞心中一颤,不在踌躇,大步进入。
院子里,空旷清冷,只有一株老松静静树立。
司马箜篌就站在祠堂正中央,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只不过比起六年前,那发间又多了些许银丝。
算来,司马箜篌也不过五十,然,鬓发却已经一片星寒。
顾栖觞突然有些哽咽。
眼前的人,是自己视如亲夫二十八年的人,却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顾栖觞,拜见师父。”
不管如何,顾栖觞还是低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司马箜篌长叹一声,缓缓转过了身子:“栖觞,起来吧。”
顾栖觞起身,目光正对上司马箜篌的视线。
六年,司马箜篌苍老了许多。
发丝苍白,脸上也多了风霜的痕迹,只不过,身躯却从未因时间而佝偻,目光,也一如往昔凌厉。
“栖觞,看来,这些年,你也过得不易。”司马箜篌看到右手纤细过度的手指,便大体料到了几分。
顾栖觞低眉:“栖觞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不至于过不下去,这一次前来,只是想求个明白。如果师父还能顾惜一分师
徒情谊,就不要隐瞒,将一切都告诉我。”
司马箜篌静道:“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
顾栖觞心中寒意肆虐,却坚持道:“栖觞今日,只求师父一言解惑!!”
司马箜篌转身,长叹道:“罢了,罢了……知道你未死,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者,这就是天意,栖觞,你进来吧
。”
顾栖觞心中疑惑,却还是按照司马箜篌所言,进入了祠堂。
祠堂一如一般祠堂一样,正中摆着一个灵位,几个字正是司马箜篌的亲笔——知己伊古。冷陌含之灵位。
牌子后面,则是一张画像。
这张画像并不是常见的肖像画,而更是偏向于写意。
画中人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浅灰色萧索却出尘的背影,静静立在城关之上,好似在等什么人归来
。
风起涟漪,鬓发微扬,城外风沙灰暗,远处有隐约跨马而来的身影。
虽是笔法简单,然,画与人,竟是契合的如此完美,画中的感觉,也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
司马箜篌点了一柱香,递给了顾栖觞。
“这是你的生父,既然来了,就祭拜下罢。”
顾栖觞只闻这一句,就知道,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
冷陌含是他的父亲!
他果然是冷族之人!果然,司马箜篌确实是要杀害自己!
“栖觞,我听闻你被谷川堂堂主所救,又听闻谷川堂堂主也知道你的身世,我想,这一切也不用我多说。”司马箜篌看
着画中人,语音幽远。
顾栖觞绝望的点了点头:“是,我确实已经知晓,我是冷族皇族,所以,师父为了凤怜安危才不能留我。”
司马箜篌静默了许久,却摇了摇头:“栖觞啊栖觞,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栖觞心如死灰,今日就是要求个明白,便道:“师父请说,愿闻其详。”
司马箜篌静静开口:“栖觞,虽然之前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冷族皇族的身份,但是,你可知道冷族的预言能力?”
顾栖觞目光一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相府藏有不少奇书,顾栖觞也曾多有涉及,自然知道冷族的一些大概。
冷族,正是边外墨云雪山的里的一支。
想来,凤怜朝疆域颇广,但是边外关外塞外也长时间存在不少大大小小的小国,这些小帮小族虽然一直存在,但是,却
鲜有能与凤怜相抗衡的能力,然,冷族是唯一的例外。
历史上,冷族曾经是十分强大的民族,甚至有段时间——大约三百年前,几乎霸占了凤怜朝大部分国土。
奇怪的是,冷族常年身处边外,发展落后,一切皆不如凤怜,但是,这样一个偏向野蛮的民族却能将凤怜打得几乎没有
反手的余地,其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冷族皇族特有的预言能力!能够预知未来之事。
然,冷族皇族虽有预言能力,但是,预言能力者并不经常出现,有时候甚至是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位,而且,所谓预言,
实质上便是窥探天机。
要窥探天机,代价自然是折损寿命,所以,即便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也会小心使用,甚至隐瞒能力,如此一来,冷族
的预言虽然被人知晓,然大部分人也是半信半疑,不在心上。
只不过,天下风云,变化无端,事情的转机就在三百年前,因为三百年前,冷族出了一位最传奇的人物,他便是将预言
能力发挥到极致的预言师——冷尘。
冷尘是个极度热衷权利的人,梦想将冷族的疆域扩展到极致,即使用寿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所以,三百年前冷族曾出
现过一次极致的辉煌,但是,这种辉煌也只有仅仅二十载,那位传奇的语言者冷尘死去后,冷族便以其同样迅速崛起的
速度衰落了。
然那一次的事情,也让人们真的了解到了冷族预言的准确与可怕,冷尘透支自己生命的预言,在军事上完全看穿了凤怜
的部署,让凤怜根本丝毫没有反手之力。
好在,极度的透支让冷尘早早身亡,而冷尘死后的三百年,冷族都未曾再出现一位语言能力者,直到五十四年前,冷陌
含,也就是顾栖觞父亲的出生。
“我父亲,是预言者?”顾栖觞诧异的询问。
司马箜篌点头:“七殇,我想你应该对你父亲的事情应有个大概的了解。”
顾栖觞点头,冷陌含的事情,他自然有所听闻。
冷陌含曾于三十二年前,作为冷族的质子,进入帝都。
三十二年前,司马箜篌年方十八,然已经沙场征战四年有余,那一年,他的武勋达到了顶峰,接连平复了四个企图作乱
的藩国,冷族,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冷族的事情,司马箜篌并没有真亲自上战场,不过是拟定了作战计划。但是,正是有余司马箜篌的详细精密计划
,才让冷族没有还手之力。
战败后,冷族只好送了一位质子进入帝都以表诚意,这位质子,正是冷陌含。
那一年,冷陌含长司马箜篌四岁,年仅二十又二,刚与妻子完婚几日。
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旦有什么风声,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意外的是,冷陌含竟然阴差阳错间,与几乎是亲手
毁了自己国家的司马箜篌结为挚友。
司马箜篌完全陷入了往昔:“我从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冷陌含,会是我亲手毁掉的国家的皇族之人,可是当我们弄清楚
相互身份时,已经结为知己许久,我们也曾为难,但终究还是认定了这个知己。”
人世总是造化弄人,仇敌与知己,明明只是话本小说中才有的事情,却还是这般真正的发生了。
冷陌含身在帝都四年,期间消失过一段时间,据说是回去见了自己的皇妃,只不过那时并没有什么人在意罢了。
后来,冷族异动,冷陌含自然遭受牵连,或者,是因为司马箜篌于冷陌含的交情已经让凤怜君主感到不安,所以才要痛
下杀手,反正,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改变——冷陌含必须死。
冷陌含死的时候,司马箜篌还在关外征战,回到帝都的时候,却没有再见到那个登高临风为自己解吹阳关的知己。
冷陌含遭五马分尸酷刑,草草葬于城郊五十里外一处祠堂,也就是今日的别府。
冷陌含死的清寒,只留下一封书信。
司马箜篌从怀中取出那从不离身却已经泛黄的书信递给顾栖觞:“你若看了,便知为何我会对你下绝杀令。”
顾栖觞接过那信打开,看罢,踉跄后退几步,身子正撞在桌案之上。
真相……竟是如此!
冷陌含的信很简单,寥寥几句。
然信末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一句:据吾预知,吾子大器晚成,成则挑起血光无数,若为天下安宁,断不可留。
原来,不是司马箜篌要杀自己,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冷陌含,果然也有语言能力,只不过他出生时冷族正缝衰落,加之他是冷族皇族中最为偏僻的一支,何况预言者已经三
百年未曾出现,众人也不再报什么希望。
冷陌含也一直未曾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而当他意识到时,已经作为质子送入了帝都。
冷陌含在帝都住了足足四年之久,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将凤怜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看遍。
冷陌含不是个迂腐的人,这四年,他真正看懂了冷族的愚昧无知与落后,他也真的接受了冷族绝对不会在成大气的可能
,而且,他从心底意识到,凤怜的强盛和繁华才是真的能带给天下繁荣!
他不想为了族别之间的仇恨,将天下做赌。如果百姓能够幸福,那么,所谓的冷族皇族,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是基于了天下的考量,于是,他欣然赴死,甚至,为了天下安定,对亲自对自己的儿子下了绝杀。
司马箜篌接到这封信,不说悲痛,最诧异的是冷陌含居然有个儿子,然思索后方想起冷陌含曾消失一段时间,估计是回
去看了妻子,正好留下了子嗣。
但是,天下之大,司马箜篌如何去寻找?
可,上天最大的玩笑就开在了这里。
这一番司马箜篌征战时,无意救了一个孤儿,这个孤儿,就是顾栖觞,正是冷陌含的儿子,不过,那时候谁都不曾料到
就是。
这些年,司马箜篌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冷陌含的儿子,即便是朝堂平静,凤怜盛世依旧,但是冷陌含说过,此子大器晚成
。
经过不懈的探查,六年前,他终究在关外找到了蛛丝马迹,得到了冷陌含之子身上有特殊的雪莲烙印的信息。
这个消息是司马箜篌除了接到冷陌含死后最为震动的一次。
因为,自小被自己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顾栖觞身上,正有一个雪莲烙印,花纹图案与描绘完全吻合!!!而且若是算起
年龄,也是十分符合!
所以,司马箜篌才会忍痛下达绝杀令。
为了知己,也为了天下!!
顾栖觞死死的握紧左手,心中震惊和绝望已经无力分辨。
事情居然还有有这样一层的的隐藏!!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练成了一线,终于,所有的碎片都串联。